十月十日,百州京北,發生了一件震動三國的大事。
百州邊防軍總統領夜靈在與平楚驍戰王即墨襄的交戰中使用了毒煙彈,以玉石俱焚的方式,與即墨襄一起雙雙斃命於劇毒的煙霧之中。
消息傳來,一片譁然。
平楚丞相即墨晟親臨京北安海郡,接回其父屍體,平楚軍隊悲憤交加,對京北的百州軍隊發動了最大規模的反攻,百州軍隊不敵,敗退數百里,伏虎關以南的數座城池又落入平楚手中。
就在即墨晟離開雪都烈城的當天夜裡,有兩股人馬一先一後偷襲即墨府,而一直冷清安靜的即墨府也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它無與倫比的防禦力和反擊力,兩撥人數不下三百,武功高超的夜襲者沒有一個活着離開雪都烈城。
十月十二日,仍和小影徜徉在天壑峽谷楓林裡的宴澤牧得到追月的彙報後,只淡淡一笑,道:“看來,我終是低估了他。”
十月二十上午,宴澤牧帶着小影回到金輝皇宮。
茉清宮,小影沐浴完畢,稍稍用了些午膳,窩在窗下的貴妃椅上看着外面泛黃的樹葉,沉思。
這段和宴澤牧一起踏秋的日子,很開心。但想起宴澤牧說要封她爲後的話,心中又覺得沉沉的,悶悶的。
他愛她,她知道,她原本也不討厭他,甚至有一些本能的喜歡,可她的確介意眼下所處的這個環境。
即便是皇后,也不過是他衆多女人中的一個,況且,她的記憶還未恢復,她不知道原來的自己應該在哪裡,應該和誰在一起,又應該牽掛着誰,恨着誰。
如果就這樣貿然地做了他的皇后,萬一與以前的自己意願相悖,她該怎麼辦?
想來想去,終是不妥,可她也深知他的強勢和專斷,既然他已決定了,她無論如何拒絕都是沒有用的。
或許,她該想辦法見見那個微風,可他倆一個是妃子,一個是外臣,什麼樣的機會才能讓他們有獨處的機會呢?即便有獨處的機會,她又該如何說服他告訴自己真相?
想來想去,想得腦袋昏沉沉的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撐着額頭,喚:“素雪。”
素雪應聲來到她身側,問:“娘娘,您有何吩咐?”
小影懶懶地問:“宮中有什麼樣的慶典是妃子和大臣們都可以參加的?”
素雪疑道:“娘娘,您問這些做什麼?”
小影道:“閒極無聊隨便問問,你知道嗎?”
素雪想了想,道:“一般只有皇上的壽辰,或是戰爭取得了重大勝利,還有就是年終皇上可能舉辦宮宴邀請外臣入宮參加宴會,除此之外,就看皇上的心情了,或許什麼時候龍顏大悅,不年不節的舉辦宮宴也是有的。”
小影暗歎一聲,這些好像都有些不着邊際啊。
沉默半晌,有些無趣道:“沒事了,你退下吧。”
傍晚時分,她心中憋悶,便讓素雪陪着去御花園裡逛了逛,走了一圈之後,小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看了眼一片寂靜的御花園,問一旁的素雪:“今日園中怎的如此安靜,發生什麼事了麼?”
素雪噗哧一笑,道:“如今後宮就剩娘娘您一個人了,可不安靜麼?”
小影一愣,疑惑道:“什麼意思?”
素雪微訝,道:“皇上遣散了後宮所有的妃嬪貴人,獨留娘娘您一個人,您不知道啊?”
小影瞠圓雙眸,不可置信地問:“遣散了所有人?”
素雪點頭,道:“從貴妃到美人,一個不留,全都遣出宮去了。”
小影怔了半天,方纔反應過來,問:“什麼時候的事?”
素雪道:“就在您和皇上回宮的前幾天。”
小影側過臉看着身旁一圃品相極好的綠菊,沒有說話。
十月二十二日,宴澤牧下令駐守百州洲南的三支大軍輪流回國休整,同時,大規模地全國蒐集紫色琉璃。
是日夜,茉清宮,小影正坐在窗下發怔,宴澤牧突然來了,自回來後,她已有兩天未看見他,這兩天,她一直沉浸於他遣散後宮這一舉動帶給她的震驚中。
無可否認,她被他感動了,縱然失憶了,但她也深知,從古到今,哪個帝王不是三宮六院妻妾成羣,可是他,竟然爲了她而摒棄了這一沿襲至今的傳統,甘願用一個帝王之尊,專心守着她一人。
他其實是一個極爲挑剔的人,衣食住行每一樣都要求精益求精,有時候,她忍不住想,在他眼中,她真的那般好嗎?值得他這樣來遷就她?她好在哪裡,爲何她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呢?
“嘿,爲何這般傻傻地看着我?今夜的我特別好看?”他笑着擠到她身邊,手臂一擡將她圈進懷中,絲滑閃亮的滾金邊袍袖上沁着一絲淡淡的墨香。
小影垂下小臉,聲音低低地問:“你怎麼來了?”
宴澤牧伸手擡起她的下頜,近近地看進她眸中,笑問:“不來這我還能去哪?”
小影定定地看着他倒映着自己面容的美麗瞳孔,沒有說話。
宴澤牧卻轉過頭,執起她的左手,將一隻玉鐲往她腕上一套,然後捧在手中仔細看着。
小影扭頭看去,晶瑩雪白的美玉,中間有一線紅色,盤龍般旋轉綿延。
血紋玉,本就是所有玉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絕佳好玉,而其中的血紋如此規整美麗的,只怕是絕品中的絕品了,令人不敢想象它的價值。
宴澤牧翻來覆去看了一會,擡眸問小影:“你看是不是有些大了。”
小影手腕纖細,那玉鐲戴在上面的確空空的顯得有些大,她點點頭:“好像是有點大。”
宴澤牧二話不說,拿下那枚玉鐲就往身後一扔,頓時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小影瞠眸,看着他問:“幹嗎把它摔了?”
宴澤牧笑道:“不適合我爲它選定的主人,它就失去了繼續存在的意義。”
小影道:“我戴着大,不代表別的女子戴着也嫌大,這樣好的玉,就這樣摔了太可惜了。”
宴澤牧扳過她的身子,盯着她道:“從今後,你是我唯一的女人,除了你,我還能將它送給誰?還是,你覺得後宮太寂寞了,想讓我再弄幾個女人回來,嗯?”
小影別過臉,雙頰微紅,半晌,問:“你爲何如此喜歡我?”
宴澤牧仰起頭,認真地想了想,忽而低下頭來,微微一笑道:“很少有我回答不清的問題,但今天你真的問倒我了。爲什麼喜歡,爲什麼……大概,是命裡註定的吧,你看,你長得不美,身材也只差強人意,脾氣又壞,又不懂得如何討好男人……嘖嘖,也不知我哪根神經搭錯,竟然被你迷住了……”話語未完,小影早橫眉豎目一腳將他踹下椅子。
他大笑着起身,重新擠上那並不寬大的貴妃椅,抓住小影奮力想將他推開的雙手,藉助體型優勢將她壓制住,道:“不過我卻可以告訴你對於一個男人而言愛一個人最痛苦的是什麼。”
小影停止掙扎,問:“什麼?”
宴澤牧緩緩地俯下臉,輕聲道:“那就是,他極愛一個女子,卻無法將這份愛付諸行動,只能將所有情緒都藏在心中。愛是毒藥,若是一直貯存於心找不到釋放的渠道,久而久之,心就會腐爛變質,痛不可抑……”
小影出神地聽着他微啞的嗓音帶着一絲誘惑氣息輕緩地在她耳邊娓娓道來,心中有一絲隱隱的觸動,仿若,真的見過這樣悲情的男子一般,不知不覺間,竟已被他壓倒在貴妃椅上。
猛然回過神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龐,她緊張地抵住他,問:“做什麼?”
“我毒發了,需要解藥。”他的呼吸帶着一絲情慾氣息熱熱地拂在她臉上,下一秒,他柔軟的脣瓣便印上了她的雙脣。
……
醒來,天已大亮,她勉強坐起身,忍着渾身的痠痛有些愣怔地看着凌亂的牀鋪,呆了半晌,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額頭。
天吶,她竟會迷失在他的誘惑裡,並在他的激狂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幾乎令她承受不住的愉悅。
她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麼,就目前來看,他是個無可挑剔的愛人,若真如他所說,她只是個無親無故孑然一身立於這天地間的人,那眼下的境遇於她而言未免太過幸福了。
可,她的記憶一日不恢復,心中總像壓着塊石頭一般,只怕一搬開就會顯露出不堪入目的千瘡百孔。
她不知自己原先是否是個悲觀的人,因爲她總是無法將自己的失憶往好處想,每每想到深處茫無頭緒時,總有一種隱隱卻又清晰的驚懼浮上心頭。
她想,他既待她如此之好,那他爲何不願爲她找回原先的記憶呢?
莫不是……
哦,不!
她捧住頭,身上還殘留着他的氣息,此時來想這些,太過煎熬了。
糾葛了一陣,她擡起頭,長長地舒一口氣,或許,是自己多慮了吧,事實,未必就像她胡思亂想的那般壞,畢竟,若她在外面真有牽掛,緣何這許久了都沒有人來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