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雪都烈城已爲漫天大雪所籠罩。
皇宮御書房,北堂陌有些詫異地回過身,看着身後面色微顯蒼白的即墨晟,道:“停止戰爭?”
即墨晟擡起黑亮的眸子,直視北堂陌,語調平靜道:“是。”
北堂陌愣了一愣,脣角勾起一絲微笑,道:“你爲百姓請命,誰爲你父親請命?”
即墨晟眉眼不擡,聲音卻有些沉,道:“父親身爲驍戰王,世受皇恩,爲皇上效力,是他職責所在。”
“你的意思是,他戰死沙場爲國捐軀,死的光榮,死得其所?”北堂陌問。
即墨晟眼睫微垂,不語。
“但我卻不這麼想!”北堂陌驀然拔高音調,“驍戰王即墨襄,於我而言,就如我真正的父親一般,是他,成就了今天的我。所以,我不能讓他白死,即墨晟,你不想爲他報仇,但我想,不佔領盛泱,這場戰爭將永不會結束。你若想阻止我,待你坐上我這個位置再說吧。”
即墨晟驀然擡頭,看着北堂陌。
北堂陌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放柔了聲音,道:“想試試麼,依你在朝中的威望及民間有口皆碑的名聲,定然不難的。”
即墨晟側過臉,有些抑制不住地輕咳兩聲,拱手道:“皇上說笑了,臣所奏之事,還請皇上三思。”
北堂陌負着手徘徊兩步,轉頭看着即墨晟,道:“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比如說,若是你願意將李滎移交給我,我可以考慮收回一部分軍隊,這樣,百姓們的負擔就會輕許多,你意下如何?”
自即墨晟將李滎帶回府至今,北堂陌一直未在他面前提及此事,此時突然提起,即墨晟也不覺得奇怪,他從未想過此事能瞞過他的耳目。故而表情波瀾不起,道:“李滎生性固執,行事偏激,若移交皇上手中,只怕又多一具屍體而已。”
北堂陌斜眸看他,道:“如此說來,他在你手裡倒是比較聽話了。嗯,這樣更好,下次帶着他設計的絕世神兵過來,收兵一事我會考慮的。”
即墨晟無語,眼看天色漸晚,只好告退。
臨出門,只聽北堂陌在他身後道:“一會兒我叫御醫到你府上。你若再出什麼事,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回到即墨府琉華園,即墨涵在書房等他,他是聽聞了即墨襄的死訊後回來奔喪的,昨日即墨襄剛剛下葬,是故他還沒有返回關河。
即墨晟坐下後便是一陣咳嗽,即墨涵焦急地看着朱嶠給他端來了藥,忍不住在一旁問:“二哥,這傷寒怎的還不好?”
即墨晟喝了藥,漱了口,方纔勉強抑住了咳嗽,用朱嶠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道:“天氣驟寒,不礙的。阿涵,你來了這許多日子,準備何時回關河?”
即墨涵頷首略一思索,擡眸道:“二哥,今日來,正是要和你商議一下。二哥,我不想回去了。”
即墨晟聞言,眉頭微微一簇,不解道:“爲何?”
即墨涵看着他,道:“如今,伯父也不在了,你孤身一人在此,我看着難受,我想回來,跟隨在你身邊,凡事,也好有個相互照應,二哥,你意下如何?”
即墨晟問:“叔父叔母他們知道嗎?”
即墨涵道:“要他們知道作甚,這是我自己的事。”
即墨晟搖頭,道:“阿涵,不要任性,還是回去做你的關河總督,不要爲了我再與家人吵架。”
即墨涵固執道:“我不,關河的確好,可我在那整天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不知有多難過,身旁又都是阿諛奉承之輩,連一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二哥,我想回來,不管能不能當官,只要能跟在你身邊就好,如果你答應,明天我就上疏皇上。”
即墨晟看他半晌,見他一副鐵了心非回來不可的樣子,知道再勸無用,只好答應,心想回來也好,功名利祿,終不及有個真心相待的人在身邊來得重要。
得了應允,即墨涵歡天喜地地去了,剛走不久,池蓮棹進來,向他行了一禮。
一見他,本來情緒有些低落的即墨晟立刻打起精神來,有些急迫地問:“蓮棹,可有探得消息?”
池蓮棹風塵僕僕,顯然知他等的心焦,一回來連行裝都未換就來見他了,稟道:“少主,屬下探得消息,十月初,宴澤牧曾與一名女子共乘一騎去殷羅南部賞景,根據一路目擊之人的描述,可以肯定,那名女子,正是影郡主。”
即墨晟一怔。
果真是小影?與宴澤牧共乘一騎?賞景?
不可能,不可能啊,小影如何會這般與宴澤牧相處?她該是恨着宴澤牧的。
難道,是因爲與她一起失蹤的玉霄寒爲宴澤牧所制,才使得她迫不得已?
但,宴澤牧的目的又在哪呢?他的目標該是李滎纔對,既然小影在他手中,用小影來和他交換李滎,這纔是他想做,該做的事吧?可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將小影留在身邊又是爲何?
無暇去深思他的目的,當務之急是,他必須想辦法將小影救出來,如今小影身陷殷羅皇宮,該怎樣做,才能將她順利地救出來呢?
“除此之外,可還探得別的消息?”即墨晟問。
池蓮棹道:“就在屬下回來的前幾天,聽到一條很奇怪的消息。說是,宴澤牧遣散了後宮,宮中所有的妃嬪都驅逐出宮了,如今,整個殷羅都在議論這件匪夷所思的事。”
即墨晟一愣,隨即心中一緊。
遣散後宮?這件事,與小影有關係嗎?
若是有……
心中似有萬蟻噬咬,瞬間令他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百州盛泱,延璃宮。
“什麼?宴澤牧遣散了整個後宮?爲了秋雁影?”姬申驚異地看着龍秀,剛剛端到脣邊的茶也忘了喝。
龍秀點頭,道:“不僅如此,他還下令在全國購買琉璃,據說要在金煌的皇宮之側造一座琉璃臺,封后大典,就要設在那座琉璃臺上。”
姬申咋舌,又嫉又恨,眯眼道:“看起來,他的銀子,真是多得用不掉了。”
龍秀沉眉,道:“早知道他如此在乎秋雁影,當初就不該管什麼李滎,直接將她抓到手就好了。”
姬申搖頭,輕笑道:“莫要慌,此時知道也不算晚,起碼,我們可以確定兩件事,第一,宴澤牧終於暴露了他的弱點了,或許,還是致命的。第二,聽到這條消息的人,不會都像你我一樣有心情坐壁上觀,比如說,平楚的即墨晟,我相信,若是他知道了此事,定然會寢食難安的。”
龍秀擡眸看看他,問:“那眼下,我們……”
姬申接過話頭,道:“我們要儘量保證有關秋雁影的一切消息要及時的傳到即墨晟耳邊,我就不信,這次他還能坐得住。”
龍秀道:“可是,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即墨府的實力非同一般,連宴澤牧的人都死了個精光,即使即墨晟不在雪都烈城,我們也沒辦法將李滎搶到手。”
姬申笑着道:“如今,李滎只排在其次了,我想看到的是,宴澤牧和即墨晟之間爲情而生的戰爭,如果我們抓住機會,說不定還能將秋雁影抓到手。我沒有把握讓宴澤牧爲秋雁影去死,但我有把握讓即墨晟爲了秋雁影將李滎乖乖地送到我面前。”
龍秀瞭然,道:“我知道了,馬上去安排。”
姬申又問:“宴澤牧身邊,查的怎麼樣了?”
龍秀道:“宴澤牧爲人多疑,真正得到他信任並重用的還是原先黑風王朝帶出來的那幾位隱侍和護法,其中經常跟在他身邊的有兩個,追月和微風。追月是他的貼身侍女,衣食住行均在宮中,要從她身上做手腳很難。而微風,宴澤牧一向對其寵愛有加,要收買他是不可能的,不過,此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好色,我想,我們只有從這方面做文章。”
姬申擰眉,問:“如何做?送女人給他?”
龍秀搖頭,道:“本來我也一籌莫展,但現在卻是宴澤牧送給了我們一個絕好的機會。他將後宮的嬪妃遣出宮後,爲了不使自己曾得到過的女人再成爲別人的妻妾,很多嬪妃都被他殺了,只留下一位,據說,秋雁影未去之前,她是最受寵的貴妃,長得豔冠天下風華絕代,男人只要看一眼便會骨酥筋軟心旌搖晃。你說,要是,我們能設法將她和微風弄到一起,再被宴澤牧知道的話,宴澤牧會怎麼想?”
姬申沉思一回,嘴角頓時泛起笑意,擡頭看着龍秀道:“有你的呀,竟然想到這一招,不過,實施起來,只怕有一定的難度。”
龍秀道:“一個部下,受寵日久,必定心生驕傲,一旦驕傲了,就不那麼容易做到事事自律了。我多下點功夫,應該問題不大的。”
姬申點頭,道:“好極了,你去辦吧。”
龍秀正待退下,又被姬申叫住,回身,只聽姬申囑咐道:“此事,就別讓詹銳知道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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