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盛泱延璃宮,姬申的書房。
五天前,姬申已被封爲太子,姬琨病體沉重,眼看着就要歸西,這個新封的太子或許不久以後就能榮登大位了,可此時在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情。
他擰着眉,在書桌前來回徘徊,龍秀坐在一旁看着他,也是一臉愁緒。
少時,姬申一個停步,仰頭道:“到底該怎麼辦?”
龍秀垂眸,道:“姬傲不肯交出兵權,爲了不讓宴澤牧有藉口打過來,現在我們只有一個辦法。”
姬申轉頭看他。
龍秀擡眸,道:“發佈討伐姬傲的檄文,昭告天下。”
姬申眉頭更皺,道:“這樣不太好吧,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兄弟,我剛登上太子位就討伐他,天下人會怎麼看我。”
龍秀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緩兵之計而已,只要先穩住宴澤牧,等李滎到手了,你就不用顧忌他了,到時候再發詔赦免姬傲,令其爲朝廷抗擊殷羅就是了。”
姬申道:“這可是一條死路,若是李滎到不了手,徹底得罪了姬傲,宴澤牧再攻過來的話,我就無路可退了。”
龍秀道:“放心吧,即墨晟不可能不去殷羅救秋雁影,我們的人馬早已在雪都烈城潛伏下來了,只要他一離開,我們立刻動手,勢在必得。至於姬傲那邊,如今你登上了太子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與你一條心的,得不得罪都無關緊要了,大局爲重啊。”
姬申躊躇着,半晌,嘆道:“要是現在秋雁影在我們手中就好了。”向北,可以用她要挾即墨晟交出李滎,向南,可以用她牽制宴澤牧。甚至還可以用她威脅景澹與姬傲決裂轉而投靠自己。
房中一時沉默,正在此時,一名侍衛叩門進來,稟道:“殿下,楚媚姑娘請您去璇玉殿。”
姬申眉頭一皺,喝道:“胡鬧,沒看到本宮正忙着嗎?退下!”
侍衛低着頭,戰戰兢兢道:“殿下,楚媚姑娘說您若是不去,今日她就死定了。”
姬申眸光一閃,問:“出了什麼事?”
侍衛稟道:“兩刻之前,太妃娘娘帶着人去了璇玉殿。”
姬申一愣,二話不說立刻出了門。
璇玉殿前,侍衛環伺,姬申喝令他們退下,走進殿內,只見楚媚捂着臉頰跪在地上一聲不吭,一羣宮女圍着她又掐又打,而景嫣則神情凜冽地站在一旁看着。
“住手!”他皺着眉頭大喝一聲。
滿殿的人頓時停下動作一起看過來,然後亂糟糟的行禮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正被宮女們凌虐的楚媚也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跪在地上向他行了一禮,只有景嫣,目光清冷地回眸看了他一眼,不動不語。
姬申盯着景嫣,面無表情道:“都給我退下。”
宮女們垂着頭默不作聲地退出殿去,連雙腿發軟的楚媚也被人扶下去了。整個殿中只剩下姬申和景嫣兩人。
姬申掃了眼她微微鼓起的小腹,語氣平靜道:“你身懷有孕,不該動怒。”
“所以,我就應該心平氣和看着你和那個女人鬼混?”景嫣冷聲道。
姬申皺了眉頭,道:“景嫣,注意你的言辭。”
景嫣冷哼一聲,譏諷道:“醜事做得,卻說不得?”
姬申有些無奈地轉過身,道:“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准你再碰她。”
“我偏要碰又如何?想我與你一樣憐香惜玉?姬申,我很好奇,你如何說得出口?”景嫣聲色俱厲。
“夠了!”姬申驀然轉身,看着景嫣,眉間緊皺,道:“到目前爲止,你是我唯一的皇妃,也只有你有權力爲我誕下皇嗣,將來我若繼位了,你就是皇后,你還想怎樣?我喜歡個把女人又怎麼了?你何嘗不曾對我三心二意?”
景嫣眸色冰冷,語氣則比冰更冷,道:“怎麼,現在後悔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向我求親之時就該知道,我不是那種可以與人共侍一夫的女人!你喜歡她?好,今日,就在此地,你我做個了斷,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姬申看着她,道:“沒錯,向你求親之時,我曾想過,若你能如我愛你一般愛我,此生,不作他想。可是,你捫心自問,你愛我麼?哪怕一丁點?
今日,看你爲難她,我本該高興,若是你眼裡有一絲傷心的話,因爲那至少證明你是在乎我的。可在你眼裡,我看到的只有憤怒和指責!
景嫣,到今日這地步,錯只在我麼?你比誰都清楚我一直愛着你,於是你理所當然地凌駕在愛情之上俯視我,以爲我會一直這樣毫無條件地愛下去。
但你忘了,我也是人,是個正在承受很大壓力的男人,我也會累,當我累的時候,也需要別人的真情撫慰和關懷。你我成親年餘,在這方面,你可曾盡到一點身爲人妻的責任?”
景嫣不爲所動,只冷聲道:“廢話少說,今日我只問你一句,你能否做到今後只有我一個女人。”
看着她冷漠的樣子,姬申心中再添一條傷痕,冷痛之餘,心腸也冷硬起來,道:“皇室自有皇室的規矩,自古以來,沒有哪位帝王只有一個女人,當初你在嫁我之時,就該想到這一點。”
景嫣脣邊泛起冷笑,點頭道:“好,我知道了。”眸光一閃,從髮髻上拔下一根金簪,突然就向自己的小腹刺去。
姬申大驚失色,幾步搶到她身前,千鈞一髮之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驚魂未定地喝道:“你做什麼?你瘋了!”
景嫣眸中含淚,一邊掙扎一邊道:“既然如此,我們沒有必要繼續在一起了。”
“那你也不應該傷害孩子,那是你的親生骨肉!”姬申喝道。
景嫣斜眸看他,冷笑道:“我連你都不要了,還要他幹什麼?”
姬申怔住,看着景嫣的眼神,彷彿從來都不認識她一般。
半晌,他道:“我答應你,以後,身邊絕對只有你一個女人。”
深夜,延璃宮最偏遠的一間下人房中,姬申悄無聲息地推門進去,藉着窗外的月光摸到牀前,牀上,花容月貌的女子正娥眉微蹙地睡着,皮膚細嫩的左頰上,五道指痕紅腫高脹,驚心怵目。
景嫣在牀事方面一向死板,幾乎從來沒有主動配合過他,而這個女子卻與她截然不同,她熱情大膽,柔媚入骨,姬申甚至覺得,和她在一起後,自己才感受到了什麼纔是男人的真正快樂。想起她曾帶給自己的無與倫比的歡愉,他心中升起一絲憐惜,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了下她未曾受傷的右頰。
她似睡得極淺,他剛一碰她,她便醒了,睜眼一看是姬申,忙不迭就要起身,姬申卻按住她,俯身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低聲道:“楚媚,你受委屈了。”
楚媚一愣,淚水迅速開始在眼眶積聚,然後雨一般滑下她的眼角。
姬申看着她,今日在璇玉殿,她被打得那般慘,卻愣是一滴淚都沒掉,可僅僅因爲他一句話,她便瞬間淚如雨落,思之,甚是心痛。
他輕輕摟起她,擁在懷中,道:“傻瓜,你不是會武功嗎?爲何不反抗?”
楚媚哽咽着,輕聲道:“我不想讓殿下爲難……”
姬申聞言,下頜抵上她馨香的發,沒有說話。
楚媚淚溼的臉埋在他懷中,低低道:“殿下,今夜您能來看楚媚,證明您對楚媚有情,楚媚做什麼都值了。殿下,楚媚有一事相求,還請殿下應允。”
姬申道:“你說。”
楚媚擡起頭來,看着姬申道:“殿下,請您將楚媚送出宮去吧。”
姬申眉頭一皺,問:“你要離開我?”
楚媚忙不迭地搖頭,在姬申的目光中微微低下了頭,道:“楚媚遭一兩頓打沒什麼,爲了殿下,楚媚受得住。只是,太妃娘娘她身懷有孕,若是爲了氣惱楚媚而動了胎氣,楚媚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她擡起頭,深情地看着姬申,道:“殿下,您不嫌楚媚出生低微,不但冒險將楚媚救出險境,還對楚媚這般有情有義,能遇見您,是楚媚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事了。因而,楚媚不想讓您因爲楚媚而遇到任何的不愉快。殿下,楚媚求您在宮外給楚媚找一間房子,不管大小,只要夠楚媚一人容身即可。只要楚媚出了宮,殿下和娘娘就能和好如初了。”說到此處,眼中的淚花又開始滾動,但她強忍着,顯得分外楚楚可憐,接着道:“將來,若是殿下能想起楚媚,就來看看楚媚,楚媚永遠等着您。”
姬申只覺心中一陣暖流涌過,十分感動,忍不住一把擁住她,在她耳邊道:“楚媚,你且忍耐一時,待我登上皇位,定封你爲貴妃。”
第二天,姬申得到龍秀傳來的消息,說即墨晟並沒有離開雪都烈城,而是派了一隊人馬去殷羅探明虛實。
姬申大恨,如此一來,若是被宴澤牧發現了,豈不是會和自己爭着去雪都烈城搶奪李滎?
當日下午,姬申又收到一條消息,說宴澤牧日前帶着秋雁影出宮遊山玩水去了。當下心中又是一陣高興,暗想真是天助我也,宴澤牧也有玩物喪志的時候,正好爲他所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