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死去的地方,
信仰不會留下聖壇,
只會留下比惡鬼更惡的空殼——
被遺忘者的復仇,藏在每一張供桌的灰燼裡。」
列車轟鳴着駛入盡頭,最後一次猛烈晃動中,衆人幾乎被慣性甩出半開的車門。
門敞開的一刻,沒有城市的燈火,也沒有熟悉的軌跡指引。
他們面前,只有一條死街。
舊日的風鈴早已斷落,鳥居歪斜着插在黑紅色的土地上,破碎的神龕孤零零地立在路邊,
腐朽的祭品散發着詭異氣味,香火殘灰繚繞成蛛網。
塌陷的木屋與殘破的東方式商街輪廓勾連在一起,一種詭異的“神性殘響”在空氣中流轉,如同夢魘中朦朧的迴音。
“……這地方像極了供神的廢村。”
蕭漣音環顧四周,低聲說道。
“可惜——神,死得比人快。”
司命咧嘴一笑,語氣輕鬆,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空氣中飄着一股奇特的焦香,混雜着血腥味。
王奕辰緊緊抓着隨身包裹,喉結滾動了一下,壓低聲音道:
“你們覺得……這兒是新副本起點?”
“如果是,”蕭漣音冷淡地迴應,聲音輕柔卻像刀鋒劃過耳膜,“我們現在就身處祭壇之上。”
他們還未做出更多反應,前方的霧氣忽然開始濃聚。
幾處破碎的神龕陰影中,燃起了幽綠的磷光。
無聲的凝視,在夜霧深處,緩緩睜開。
司命微微擡手,命紋星圖震顫。
“敵襲。”
第一波,來臨。
無聲如鬼。
破開迷霧的,是一頭脖頸燃燒着鬼火的無頭猛犬。
它身披焦黑破損的祭布,四肢粗壯如虎,踏地之時,竟在地面壓出深深的凹陷。
它的斷頸處燃燒着詭異青綠色魂火,熾熱與陰寒交纏,順着裸露的肩胛蔓延。
“……那是狗嗎?”
塞莉安眯起眼,嘴角勾起一絲興奮的弧度。
還沒來得及回覆,第二道威脅從空中掠過。
一把紙傘——
緩緩旋轉着墜落。
傘面殘破扭曲,中央貼着一張詭異的眼符,彷彿將真正的眼球撕下封縛其上。
旋轉之時,傘面邊緣露出數十道鋒利如鋸齒的符紙齒輪,咬合之間散發出陰森的殺氣。
“行動!”
司命瞬間判斷形勢,手腕一抖,撲克牌在指尖流轉。
“方塊·切割。”
一張卡牌激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銳利的弧線,精準插入無首祭犬衝鋒軌跡拐角。
青焰受阻,被強行引導向右側塌陷的神龕,偏離了直衝的路線。
下一秒,戰鬥爆發。
塞莉安拔出血刃,脣角揚起一抹渴血的弧度:
“久違了……終於不是智力遊戲。”
蕭漣音未作多言,脣間一抹暗紅光芒閃過。
口紅一抹,薄脣閃爍妖異光輝。
她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微笑着下令:
“馬丁,前方十二步,目標右前膝。”
畫家如中咒般踏出,刀鋒拉出幻光,精準劃破符紙堆疊的空氣。
與此同時,紙目神傘從空中飛掠而來。
五張墨紙符暴雨般激射而下,命中地面時,爆出滾滾黑煙,凝成一道道影子陷阱,蠕動着張開。
“左側屋頂!”
司命再次預警。
在躲避間,他心中卻已隱隱起疑:
這些怪物——
無論是紋理、符紙、還是散發出的氣息,都帶着某種被“改寫過的神性”。
不像常規副本生成體。
更像是——舊神的屍體,被強行塑造成兵器。
而這條街,像極了,誰的舞臺。
無首祭犬嘶吼一聲,猛然蹬地,高高躍起。
它的前肢,如同狂暴的鋸齒刀,狠狠劈向最近的目標——
王奕辰!
“躲開!”
塞莉安怒喝,身形如閃電掠過。
血族之力在她體內激活。
電光石火之間,她腳踏鬼火,血影綻開,身影瞬間出現在王奕辰身前。
雙爪劃出利刃之弧,狠狠撕向惡犬前肢!
“——碎。”
伴隨一聲骨裂聲與皮肉絞碎的爆響,血霧騰空。
無首祭犬淒厲嘶嚎,卻不肯停下。它斷裂的前肢捲住塞莉安小腿,猛地甩動,試圖將她拖入黑焰同歸於盡。
塞莉安冷笑。
“真會纏人。”
她反身扭腰,血刃自臂彎彈出,化作蛇形,直接貫穿惡犬殘軀!
血能爆發,形成一道爆鳴的衝擊波,將無首祭犬的軀體硬生生撕裂成兩半!
血霧飄散,祭犬轟然倒地。
“漂亮。”
司命吹了個口哨,雙手不停,翻出三張撲克牌。
黑桃、紅桃、方塊。
“紅桃·灼燒,三點火線。”
他輕念着,彈指擊出一張牌。
那張撲克牌劃破濃煙,精準落在紙目神傘旋轉的虛影中心!
“——炸!”轟!!
火焰轟然綻放,如同燃燒的花,在夜霧中一瞬照亮。
紙目神傘暴露!
“看見你了。”
塞莉安深吸一口血氣,紅影爆發。
下一秒,她如紅月隕落。
足尖踏碎落地的符紙,空中翻轉一圈,雙爪直取傘面中心那張詭異符紙!
“——閉嘴吧!”
隨着一聲裂響。
紙目神傘如破碎的偶人,炸裂成漫天燃燒的符紙碎片。
地面,終於安靜了一秒。
直到墮神式神的兩具殘骸徹底崩解,化作飄散的紙灰。
衆人,這才終於緩緩鬆了一口氣。
血戰落幕。
整條死街一時間寂靜無聲,唯有遠處殘破燈籠間傳來陣陣風鈴般的詭音,在夜霧中游蕩迴響。
紙目神傘與無首祭犬的殘骸在地面抽搐着,逐漸崩塌成一灘漆黑黏稠的黑泥。
可那黑泥卻似乎並未徹底死去,它緩緩蠕動,彷彿某種殘留的意志,沿着街道縫隙滲入地底,如墨汁般被某種無形力量召回。
司命蹲下身,伸指沾了一點泥漬,指腹傳來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皺眉,低聲道:
“不是普通的生命系召喚物。”
“這東西……似乎殘留着某種意志,像是在找回路。”
一旁的蕭漣音站立未動,手指已經恢復自然垂落,但她的紅脣卻抿得緊緊的。
她目光冷靜而銳利,緊盯着那不斷滲透的墮神碎屑,微風拂過,捲起她耳邊黑髮,她卻彷彿全然無覺。
“它們不是‘野生’的。”她低聲道,聲音輕,卻如冰刃切割空氣。
“這不是某個副本系統生成的怪物,而是——有人、有意地,把它們‘養’出來的。”
賀承勳喘着粗氣,拄着一根從廢墟中扯下的金屬棍,臉色蒼白,額頭滲着細密冷汗。
“這些……不正常。”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啞而艱澀。
“那個傘……攻擊前還能模擬我的影子,像是能預測動作一樣。”
竹中涼真站在蕭漣音右後側,神色微變,迅速翻開筆記本,一邊整理着剛纔每一次攻擊的軌跡,一邊低聲說道:
“結構完整、反應速度異常……除非它具備獨立意志,否則——高階定製型。”
話未說完,他就悄然住口。
他意識到了。
這些存在,恐怕早已超出了秘詭世界常規生成邏輯的解釋範疇。
王奕辰靠着斷裂的牆壁,臉色鐵青。
他的外套幾乎被利爪撕開了半邊,汗水混着血痕,浸溼了衣襟,但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盯着那消失在縫隙中的黑泥,呼吸粗重。
“我們……就這麼放它回去了?”
司命沒有回頭,只是低低一笑。
“如果它想走,你攔得住嗎?”
他指尖一彈,甩去黑泥,語氣帶着幾分莫測。
“也許,它只是回家罷了。”
法比奧走了過來,雙手還帶着被利爪劃開的血口,他卻一臉享受地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跡,咧嘴笑着說:
“這些傢伙……是祭品?”
他頓了頓,露出雪白牙齒,聲音低沉。
“還是,祭司?”
“無所謂。”司命輕描淡寫地回答。
“只知道,它們的主人——還沒出現。”
蕭漣音終於擡起頭,目光緩緩投向街道盡頭。
那裡,原本隱藏在煙霧與陰影之後的神社鳥居,正緩緩露出輪廓。
柱身斑駁焦黑,牌匾歪斜懸掛,一半燒燬,一半刻着模糊的古老文字。
一種焦灼而扭曲的惡意,從那尚未真正現形的建築深處緩緩擴散開來,
彷彿有某種古老存在,在虛無中甦醒,冷漠地注視着這些入侵者。
許今宵靜靜地站在角落,沒有說話。
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顫抖着。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着那座鳥居,彷彿那裡藏着某種只有他才能感知到的秘密。
“這一戰……”
蕭漣音輕聲開口,聲音中透出一絲疲憊與冷靜。
“只是開始。”
司命收起最後一張尚未燃盡的撲克牌,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那我們,還能做什麼?”
“當然是繼續往前。”
“想活,就只能不停走。”
衆人沉默。
夜風拂動殘破的神龕,拂動地上的焦灰。
“走吧。”
蕭漣音轉身,率先邁步。
她的黑色高跟鞋踩在焦黑的地磚上,發出清脆有力的迴響,每一步都彷彿在敲打着某種沉默而扭曲的心跳節奏。
王奕辰咬着牙,緊跟其後。
法比奧眯着眼,舔了舔指尖上未乾的血跡,低聲呢喃:
“我……還想再見一見……那些‘神’呢。”
沒有人回答他。
他們穿過漫長而破敗的街道殘垣,向着未知的黑暗而行。
遠處,黑霧依舊翻滾,像無數沉睡未醒的墮神式神,在暗處低語、蠕動,等待着醒來。
等待着,
下一場,更深的狩獵。
「神明不再居廟堂,
只寄身於焚燬的鳥居,
與人類遺棄的信仰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