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謊言成爲真實,讓真實化作虛妄,揹負命運之人,口蜜腹劍”
黑色天鵝絨簾布悄無聲息地垂落,像是爲舞臺落下的一層薄幕,隔斷塵世。
紅木飛鏢臺前,司命低頭,手指緩緩轉動着那枚飛鏢。
鮮血自他腹部的傷口緩緩滲出,浸透了腰側衣襬,在深紅絨毯上暈染出一抹更加深沉的色澤。
可他的手指,穩如山巒,毫無顫動。
整座俱樂部靜得可怕,宛如時間本身也被拉進了某種壓抑的死寂。
塞莉安站在他側前方,目光斜斜望來。
血族本能的直覺在她體內拉響警報——
司命,準備做一件非常、非常瘋狂的事。
那種熟悉的、悖離規則的氣息,在他身上蠢蠢欲動。
司命緩緩擡頭,看向靶盤上正緩慢轉動的一塊區域——心臟。
那一小塊猩紅,在高速旋轉中如同來自深淵的瞳孔,正冷冷注視着他。
呼吸愈發沉重。
指節緩緩發白。
飛鏢依舊在他指間旋轉,反射着水晶燈下微弱卻犀利的光。
像是即將劃開命運軌跡的銀色刻刀。
就在此刻,腦海深處響起一道低語。
千面者的聲音,在意識中緩緩甦醒,帶着一如既往的慵懶與期待,彷彿終於等到了某個最甘美的瞬間。
“要開始了麼,司命?”
司命沒有動脣,只在心裡低聲迴應:
“幫我編個謊。”
千面者輕輕笑了,那笑聲像柔軟絲綢在利刃上摩挲的聲音:
“當然,我最擅長的。”
他聲音繾綣,甜蜜如毒藥,在司命意識最深處娓娓浮現:
命運編織,真實謊言啓動。
【本輪遊戲中,塞莉安=司命;司命=塞莉安。】
【臟器綁定位置……調整?】
千面者歪頭,聲音低語,像貓一般在主人的耳畔輕笑:
“要不要連心臟,也換個地方……藏藏?”
司命眼神微閃,卻沒有回答。
他只是指尖輕點,一道極其隱晦的命運織線悄然伸出,融入現實中那張不可更改的規則織網。
無人察覺,系統無聲接受了“規則微調”。
唐克儉仍微笑佇立於飛鏢臺後方,神情如常,彷彿這一切盡在掌控。
昏黃燈光映照下,那些銀飛鏢在盒中靜靜躺着,反射出的光卻彷彿已經嘗過鮮血。
【第三輪投擲·倒計時】
【5】
【4】
【3】……
司命緩緩擡起手。
飛鏢尖端,對準那一點猩紅的【心臟】區域。
靶盤旋轉飛快,心臟區域只在每一秒中閃現不到半圈,但他沒有眨眼。
就在此時。
塞莉安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字字如刃:
“……司命。”
“別做這種蠢事。”
“我沒那麼嬌氣。”
她的語調倔強,低低咬着字,像是在極力控制某種情緒。
司命側過頭,咧嘴一笑。
那一笑,帶着賭徒獨有的狂妄、溫柔與一種深不可測的執念。
“沒辦法啊。”
“我運氣太好了。”
“所以我來賭。”
“也必須賭到——最後。”
【2】
【1】
飛鏢脫手!
空氣被尖銳割裂,彷彿有雷鳴自指尖炸開。
飛鏢如流星墜落,帶着某種近乎悲壯的堅定意志,筆直劃破空間,目標——那片紅得發黑的心臟!
咔!
利器穿透靶盤中央!
飛鏢毫釐不偏,扎進那唯一標記着終點的區域。
猩紅的心臟圖案被瞬間貫穿,四周銘文急速亮起,彷彿血脈翻滾——
【命中有效】
【部位:心臟】
【目標識別:玩家塞莉安命中司命靶盤心臟區】
【傷害反饋執行:100%即死判定】
【破壞點數累計完成】
紅光在靶盤邊緣一圈圈擴散,最後匯聚成一道爆閃的光環。
下一秒——
司命的身體劇烈一震。
彷彿心臟真的被一根冰冷尖刺瞬間貫穿。
他沒有發出一聲痛哼。
只是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單膝跪地。
膝蓋重重砸在紅毯上,發出悶響。
飛鏢銀盒從手中滑落,撞擊地面發出一聲清脆的“叮”。
胸前的衣襟破裂,鮮血汩汩而出,像是被高壓切割的動脈,片刻間便染紅了半身。
他低頭,右手死死捂住心臟的位置——不,是胸膛。
撕裂的劇痛如爆裂火舌,在神經中狂舞,每一口呼吸都像吞下一把刀片。
他跪在那裡,背脊卻仍挺直如槊。
一滴血從他脣角滑落。
如同賭局的最後一滴注碼,墜入規則深淵。
空氣彷彿一瞬間被抽空。
連水晶吊燈的光芒,都暗淡了三分。
整個俱樂部,如墳場般寂靜。
唐克儉眸光微閃,但仍保持着那副溫柔到極致的微笑,只是眼底深處,有什麼輕輕晃動。
他低聲輕語,如祭司在諷刺生死:
“……啊。”
“如此精妙的諷刺。”
“選擇心臟,卻讓另一個人……爲之而倒。”
黑色天鵝絨簾布如夜色般垂落,將飛鏢臺前的世界隔絕於寂靜。
司命緩緩跪伏在紅毯之上,飛鏢盒滑落在他手邊,血自他胸前的破裂衣襟汩汩涌出,
如被深海壓碎的心臟,在體內劇烈跳動後徹底崩裂。
但他的指尖,仍然輕輕按在地面,像是拒絕被死亡徹底帶走的賭徒最後一線抗爭。
紅木飛鏢臺的燈光一盞盞熄滅,逐一沉入黑暗。
如劇終後的帷幕,沉重地垂落,留下令人心悸的沉默。
唐克儉站在飛鏢臺的另一端,白手套輕拍掌心,臉上掛着那一貫優雅的微笑:
“完美的終局。”
“一位賭徒,爲了守護他的同伴,甘願以死賭贏。”
“多麼美麗的故事啊——”
系統提示音於俱樂部空蕩的空氣中響起:
【遊戲結束】
【裁判確認通關】
【共殺之局判定達成】
空中浮現的紅字緩緩消散,像血跡在水中褪散。
燈光熄滅,賽場昏暗下來。
可就在所有規則終止的那一刻——
塞莉安驟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契約與侍從之間,有着無法切割的本源。
若一方死亡,血脈鏈接會瞬間斷裂,甚至引發反噬式回饋。
可現在,她體內那條靈魂絲線中,司命的生命波動——雖然微弱,卻依舊緩慢而穩定地流淌着。
沒有斷。
沒有消失。
反而,清晰如新月微光。
她的瞳孔微微一縮。
那一刻,血族的感知將深淵中的絕望轉化成了一種無法掩飾的、狂喜。
司命……這傢伙……
騙了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但塞莉安沒有露出任何異樣。
她只是狠狠咬住下脣,膝蓋一軟,撲倒在司命身旁,肩膀劇烈顫抖,眼淚一滴滴滾落,彷彿失魂落魄的哀嚎者。
她用近乎撕裂的聲音哭喊:
“你個蠢貨——!!”
“我不允許你死在我前面——!”
“混蛋司命!!!”
那聲音痛苦至極,連聲帶都染上微微的破碎感,每一字都像刀尖扎在靈魂上。
她一邊哭,一邊用力拍打着地面,指節滲血,似要喚醒那已經伏倒的身影。
唐克儉站在遠處,眼神中浮現出些許讚賞。
他的笑容溫和、誠懇,彷彿真心爲這份悲慟鼓掌:
“啊……多麼美麗的哀悼。”
“如此深厚的情感,如此赤裸的悲痛——”
“真是……賞心悅目。”
他緩緩踏前一步,踩在深紅地毯上,腳步輕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像一位葬禮上的牧師,悄無聲息地走近棺槨。
可他看不見,在塞莉安那低垂的髮絲下,嘴角正悄然勾起一抹——極其隱秘的、嘲諷的笑意。
你太早宣判了,瘋子。
這場遊戲,還沒完。
司命用一次完美的謊言鏈條,構建出一個荒誕的等價交換。
他騙過了命運。
騙過了系統。
騙過了唐克儉。
甚至——只騙了塞莉安一瞬。
因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賭徒,不會在還沒見到終局前翻牌。
大廳的燈光繼續熄滅,只剩飛鏢臺下那一圈暗金色的光環仍在低低燃燒,彷彿殘火未盡,死局尚未冷卻。
司命的身體伏倒在光環中,宛若一具被封印在規則裡的雕像,靜靜地臥於血泊之上。
唐克儉走近了。
他的白手套在飛鏢臺表面緩緩滑過,眼神柔和,脣邊那一抹禮貌微笑一如既往。
“完美的落幕。”
“一位賭徒先生,以自己的血肉,兌現了承諾。”
“一位血族小姐,以自己的哀悼,詮釋了忠誠。”
“多麼動人的——結局。”
他擡頭望向空無一人的高空穹頂,像是在朝虛無中的某位存在致敬。 “至高的十三號大人——”
“卑微的僕從,獻上這局優雅至極的賭局終章。”
“請賜予他們——死亡之後的平靜。”
語罷,他微微彎腰,行了一個極具禮儀意義的低頭禮。
隨後,他直起身。
目光再次落在飛鏢臺邊的身影上。
塞莉安仍然單膝跪地,肩膀持續顫抖,臉埋在掌心,彷彿即將崩潰。
她的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滴滴答答地落下,與司命胸口的鮮血交融,在紅毯上染出一幅扭曲的畫卷。
唐克儉滿意地點了點頭,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柺杖。
系統指令隨之浮現:
【共殺之局:判定終結】
【準備重置場地】
【清除遺體……】
就在此刻——
“咔噠。”
地面傳來極輕微的一聲響動,像是鎖鏈斷裂,或者某根弦,猛然崩斷。
唐克儉眉頭一動。
飛鏢臺上,那具“屍體”。
司命的指尖——輕輕蜷動。
極輕。
極緩。
若非死寂之中,根本不會察覺。
那並非生者掙扎的本能,而是賭徒從地獄邊緣主動翻回賭桌的宣言。
接着,一陣極細微的顫動,從他肩膀傳出,向脊柱蔓延,如同失落已久的靈魂,重新焚起微光。
唐克儉的神色,驟然一僵。
他的笑容第一次裂開了一道細紋。
他的瞳孔,緩緩收縮。
他盯着那具應當徹底沉寂的身體。
那雙眼睛——緩緩睜開。
眼底燃燒着不屬於死亡的溫度,而是冰冷、狂妄、不屈的賭火。
賭徒未死。
賭局未終。
塞莉安的肩膀劇烈一震,下一秒,猛然擡頭。
她那血紅的眼眸在燈火未盡的暗金光暈中熠熠生輝,脣角勾起一抹張狂笑意。
她盯着唐克儉,低聲咬字,彷彿宣告一場審判:
“你以爲,”
“司命,”
“會這麼輕易認輸?”
唐克儉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倒退了半步,銀白手杖一甩,
柺杖尖端閃爍起規則銘紋的光芒,意圖當場激活系統懲罰。
但——
光芒戛然而止。
空中浮現出幾行冰冷而不可抗的系統提示:
【錯誤:共殺之局已終結】
【裁判權限凍結】
【玩家自由狀態恢復】
他的權限,被鎖死了。
那一瞬,唐克儉整個人彷彿被冰封,臉上的優雅微笑崩碎成面具下藏不住的寒霜。
他緩緩放下柺杖,白手套的指節在手心咯咯作響,骨骼因怒意繃緊。
他終於意識到——
是他自己,親手宣佈了終局,親口蓋棺了規則。
而在那一瞬,他將司命——這個不該存在於結果中的變量,從系統的判定中摘了出去。
摘除了“死亡”。
摘除了“失敗”。
整個賭局的權柄,從他手中——滑落。
而那一端,司命站起了身。
他的動作緩慢,但堅定。
胸口仍在滲血,染紅了衣襟,但他的身姿卻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挺拔,像賭桌最後一張未掀的底牌,如風中不倒的孤注。
他望着唐克儉,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意,血珠沿着脣邊滑落。
聲音沙啞低沉,卻如刃鋒劃破死寂:
“優雅的執事者先生——”
“很遺憾。”
“這局——”
“贏的是我。”
空氣,驟然繃緊,沉重如棺蓋。
飛鏢臺邊,那扇被稱爲“共殺之局”的舞臺,成了此刻最諷刺的背景布。
唐克儉的笑容終於凍結,如同被冰雨封住的面具。
而司命——
依舊站着,肩背挺直,手中空無一物,卻如同執掌了全場的控局者。
他緩緩擡頭,目光如刃,直指那位裁判者。
聲音彷彿刻在心臟上的釘子,一錘一錘砸下:
“很想知道——我怎麼騙過你的規則嗎?”
唐克儉沉默,眼神如利刃。
他沒說話,但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在緊繃。
司命冷笑,緩緩舉起染血的右手,指向自己:
“很簡單。”
“一開始,我用【命運編織】和【真實的謊言】——”
“交換了我和塞莉安的身份綁定。”
“讓系統識別——我是塞莉安。”
“讓塞莉安——成爲我。”
紅木飛鏢臺上的血,緩緩順着木紋蔓延,像是在爲一場從規則中滲出的謀殺書寫最後的腳註。
“然後,我親手投擲飛鏢——”
“命中了我自己的‘心臟’。”
“於是你的系統判定:司命·死亡。”
“遊戲條件,達成。”
唐克儉的白手套微微顫抖。
指尖的關節微微發紅,拇指與食指間輕輕咯咯作響。
可這還沒結束。
司命的聲音越發低沉、穩健,像一柄解剖刀緩緩刺入裁判者的傲慢之心:
“可就在飛鏢刺穿的那一瞬——”
“我再次發動僞寫。”
“把‘心臟’——”
“和‘脾臟’。”
“偷偷換了位置。”
血色燈光搖曳,他那張佈滿血跡的臉龐,嘴角浮出近乎惡意的笑:
“所以你看到的——”
“是一個被射穿心臟的死人。”
“可真正受傷的——”
“只是我的脾臟。”
塞莉安站在他身旁,肩並肩。
她的眼神灼亮得彷彿燃燒的烈焰,嘴角也揚起一抹張狂到極致的笑意。
這不是得救者的笑。
這是共謀者、賭徒的笑。
唐克儉的肩膀劇烈一顫。
他終於意識到——
自己不是被打敗的。
而是被玩弄了。
規則,是他的領域。
但這個賭徒,用他的血肉和意志,把“規則”親手掏出來——挪了一下。
連命運都被他騙過。
連繫統都被他洗牌。
連死亡——都暫時讓位。
“叮——”
一聲清脆響起。
俱樂部的飛鏢臺猛然顫動,整座空間彷彿從深處崩裂,地面龜裂出密密麻麻的黑紋,似蛛網蔓延,貫穿所有木板結構。
空中的血色燈光,一盞接一盞熄滅,又接連炸裂成火雨。
空氣中傳來細微的低吟,像是一場徹底被篡改的夢境在痛苦呻吟。
唐克儉的笑容,徹底碎裂。
他擡起頭,聲音再無平靜,只剩撕裂的冷意:
“很好。”
“非常好。”
“閣下——”
“那麼,請——接受——”
“裁判的,真正審判吧。”
轟!!!
黑暗,從四面塌陷。
唐克儉那副完美的執事外表,像被灼燒的蠟像般炸裂!
皮膚崩裂,露出下方嵌滿齒輪與血肉纏繞的機械骨架,鐵與肉交融,線纜盤繞。
他的脊背撐開八條仿若蛛腿般的金屬神經鞭,每一條都嵌滿規則銘文與刻印火紋,帶着異常壓迫的重力震盪,猛然張開!
胸腔中央,伴隨着齒輪咬合,一枚通體熾熱、環繞着規則之鎖的【規則之核】自體內暴露而出,閃爍着極端危險的赤紅光輝!
系統驟響——
【BOSS戰·第一階段開啓】
【目標:生存5分鐘或擊破規則之核】
飛鏢臺在爆裂中徹底崩塌,紅木化作齏粉飛揚。
地面劇烈震動!
唐克儉懸浮於空中,八條金屬神經鞭帶着高頻共振,劃破空氣發出尖嘯!
鋼鐵與規則交織的煉獄,在此刻展開!
而地面之上。
司命與塞莉安——並肩而立,鮮血未乾,戰意已燃。
他們擡頭。
面對從天空塌下的瘋狂審判。
他們,是賭徒。
是撒謊者。
是倖存者。
更是賭局——最後的牌面。
血雨落下,鐵與火交織。
這一刻——
戰爭,纔剛剛開始。
「欺騙命運,或被命運欺騙,從來都是一場血與謊言的煉獄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