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運的謊言
天使之淚,沙漠中的不夜城,一座由金錢、慾望、欺騙、瘋狂和奇蹟堆砌的賭城。
這裡沒有晝夜之分,只有燈火永不熄滅的賭場,和那些被財富與命運裹挾的人。
有人帶着夢想而來,有人帶着絕望離開,賭桌是他們的神壇,籌碼是他們的信仰,而概率,是神給他們開的最大玩笑。
在這裡,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無所有。但無論如何,所有人都在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能戰勝命運。
而司命,正坐在這座賭城最華麗的賭場之一——「黃金幻境」的錦標賽賭桌旁,像個毫不起眼的普通賭客。
“我叫司命,一個混跡在賭城的精於算牌的無名之徒。”
他在心裡默默地念着這句屬於今晚的“自我介紹”。
這已經是他在這座賭城生存的無數個夜晚之一了。
他的生存法則很簡單:每天帶着600銀索進入賭場,300塊是他的過夜費,剩下的是今晚的“娛樂資金”。
——“無論輸贏多少,賭只是我謀生的手段,而玩弄人心,纔是我的娛樂。”
司命從不在意輸贏,也不會爲了贏得鉅額財富而沉迷其中。
他見慣了那些在99.99%必勝機率下,被人以0.01%的奇蹟在河牌上擊倒的倒黴蛋。
他們滿心自信地推上所有籌碼,然後看着命運用最荒謬的方式狠狠嘲笑他們。
他知道,概率只是命運編織的謊言,相信它的人,終會遍體鱗傷。
所以,他從不信概率,他只信人心。
撲克,是一個概率與心理博弈並行的遊戲。
但在司命眼裡,它真正的核心是“角色扮演”。
每一場賭局,他都會塑造一個合適的“自己”,讓對手誤以爲他們已經掌握了他的弱點,
然後再在他們最放鬆、最自信的時候徹底擊潰他們。
“當對手以爲在心理上戰勝了我時,就是他們戒備最薄弱的時候。”
今晚,他扮演的是一個精於計算的數學系理科小子。
他的牌風謹慎,每一次下注都經過計算,不會在沒有必勝概率的情況下輕易行動。
他錯失了幾次大額彩池,卻毫不在意——他知道,該“懊惱”的時候,就該懊惱得自然一點。
他皺着眉,看着自己剛剛錯失的一手好牌,輕輕地嘆了口氣,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籌碼,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後悔與不甘。
“這樣才真實,對吧?”
這場撲克錦標賽已經進入最後的決賽圈,只剩下四名選手。
空氣中的緊張氣氛越來越濃,但司命依然保持着沉穩的節奏,不急不躁,像個完美符合設定的“謹慎計算型選手”。
他可以感受到,另一個玩家的目光正在鎖定他,對方已經開始認爲自己摸透了他的牌風。
很好,這意味着——遊戲,終於進入了有趣的階段。
牌桌上的玩家一個接一個被淘汰,錦標賽進入了最關鍵的單挑局。
——最終,只剩下司命,和一個奇怪的傢伙。
這個男人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皮膚被賭場的燈光映出病態的蒼白,但他的眼神卻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他穿着一件皺巴巴的襯衫,袖口鬆散,彷彿整個人都沒有什麼拘束。
他的笑聲過於肆意、過於狂妄,與他的外表完全不符。
但最詭異的是——他的運氣好得離譜。
他明明看起來只是個菜鳥,出牌全靠感覺,從不做概率計算,
可他一次又一次在河牌上翻盤,帶着那種“命運選中了我”的得意笑容收下一個又一個彩池。
而他在賭桌上的行爲,更是讓人覺得他不像是一個賭徒,而像是某種詭異信仰的虔誠信徒。
“命運註定了你們今晚都是倒黴蛋。”
“哈哈,又一次,命運女神眷顧她的信徒。”
“你們都在和概率作對,而我是順從命運的。”
他喃喃自語的聲音很輕,夾雜在賭場背景裡幾乎聽不清,可司命聽得真真切切。
——“這傢伙……挺有趣的。”
司命本可以不在意,可這個大叔的存在本身就是個悖論——他對概率嗤之以鼻,卻一次次贏下最不可能的局;
他嘴裡喃喃着“命運”,卻在賭桌上翻雲覆雨。
他在用命運擊潰所有人的理性,而司命是最不信命運的那個人。
現在,一個概率至上的數學系理科生,要面對命運的狂信者。
——這場對局,光是想想就有趣,不是嗎?
大叔剛剛贏下了一個大彩池,顯然心情極好,他甚至從桌前拿起一枚黑色籌碼——100銀索,隨意地打賞給了荷官。
“感謝命運吧,讚美她讓你爲我發牌。”
荷官一愣,隨即連忙點頭道謝,眼中帶着幾分隱晦的喜悅,
畢竟賭場的荷官收入並不算高,額外的打賞總是受歡迎的。
司命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對大叔的興趣更濃了一分。
——“這是某種荒謬的信仰儀式嗎?”
命運?那是什麼?
他能在這場遊戲裡繼續賭下去,不是因爲命運,而是因爲他還沒有遇到真正的對手。
下一手,決戰的開端
發牌。
司命的手牌不錯,紅心國王黑桃皇后,一個很有潛力的起手牌。
他依然保持着謹慎而沉穩的數學風格,一點點構築着自己的角色——謹慎、計算、勝率至上。
四張公共牌落地——黑桃國王紅心十梅花六黑桃二。
一切如他所料。
司命敏銳地捕捉到了大叔的微表情變化——
他沒有抽到他想要的牌,但依然在笑。
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在偷雞。
或者說,他在祈禱命運再一次眷顧他。
“賭概率?”司命看了一眼計算出的勝率,一個讓司命滿意的數字。
“這是個很好的勝率……對於‘數學系理科生’來說。”
他推下了一筆精準的籌碼量,既讓對手感受到他有好牌的威脅,又不至於逼退大叔。
如果對方是普通賭徒,早就棄牌了。
但這個大叔不是普通賭徒。
他嘴角揚起一個玩味的弧度,隨即竟然加註!
——“你不是在計算勝率嗎?哈哈,可惜啊,命運的眷顧不講概率。”
司命在心裡笑了,這真是一個菜鳥。
如果大叔直接梭哈,司命反而難以應對,但這個加註,纔是最愚蠢的選擇。
因爲——這意味着他自己也沒有勝算,只是在賭河牌。
司命不動聲色地跟注。
河牌落下——紅心皇后。
100%勝率。
命運女神,這一次沒有眷顧她的信徒。
大叔的笑容在看到河牌的瞬間微微凝固了一下,但他還是強裝鎮定地打開手牌——
梅花士兵紅心八,一個徹徹底底的詐唬牌。
他本想搏一個河牌奇蹟翻盤,但他只剩下一個極低的概率,而這一次,似乎幸運女神沒有站在他那邊。
“命運……呵呵,看來她也會偶爾遺忘她的信徒。”
大叔自嘲地搖頭,目光投向司命。
——數學系的小子贏了命運之子。
司命面上帶着淡然的微笑,看似得體地表達着對勝利的欣喜,卻不至於過度張揚,完美符合他“謹慎理性”的形象。
可他知道,遊戲纔剛剛開始。
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對局,這個大叔的身上,藏着某種詭異的東西。
司命對着荷官點了點頭,伸手收起那些屬於他的籌碼,目光平靜地盯着大叔的眼睛,觀察着他此刻的神情變化。
但讓司命意外的是,大叔的臉上沒有失落,甚至沒有絲毫不甘,反而露出一種興奮的笑容。
彷彿他終於等到了一個值得他賭上全部的人。
“有趣……太有趣了!”
“你不信命運,是嗎?”
“那讓我來看看,你的‘概率之術’,能否贏過命運!”
司命輕輕一笑,心裡浮現出一個念頭——
——“那就試試吧。”
天使之淚的賭廳中,光影流轉,籌碼叮噹作響,荷官的聲音不疾不徐,笑聲與哀嘆交錯,而命運,在此刻無聲地編織着它的謊言。
大叔瘋了。
他雙眼佈滿血絲,嘴角微微抽搐,像是被什麼惡魔纏上了心神。
他已經壓上了大部分的籌碼,賭上了他的命運。
司命看得出,這一手,他拿到了不錯的牌,公共牌的三張也相當符合他的打法,甚至可以說,命運女神再一次站在了他那邊。
大叔的目光落在司命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幾乎狂妄的笑意,彷彿在無聲地挑釁:
——“來吧,你不是數學至上嗎?看看你的概率,能不能戰勝我的好運?”
司命輕輕眯起眼睛,他很感興趣。
——“今晚扮演了一夜的理科生,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牌。
——一手徹頭徹尾的爛牌。
極低的勝率,接近於無。
可這有什麼關係呢?
這不是數學的問題,這是人心的問題。 司命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手指在桌面敲擊着籌碼,彷彿在做極限計算,
他的表情一絲不苟,額角甚至滲出一滴汗珠——如果有心理學家在場,恐怕會毫不猶豫地認爲他正在深度思考。
但事實上,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這一手,必須梭哈。
他緩緩擡起頭,看向大叔,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終於計算出了一個必勝的答案。
——“All in。”
籌碼堆成了一座小山。
大叔愣住了。
他玩了一整夜,只見過司命梭哈兩次,每一次,都是數學意義上幾乎100%勝率的牌。
而這一次,是第三次。
大叔的額角開始滲出冷汗。
他彷彿看到司命手裡的牌,一張99.99%勝率的無敵之牌。
——他敢賭嗎?敢賭這0.01%的可能性嗎?
可如果不賭呢?
他今晚已經押上了太多,如果現在棄牌,他也輸得一無所有。
他已經賭了一整夜。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運氣——從最開始的低籌碼座位,一路攀升,戰勝了無數賭徒,他的口袋曾經滿是沉甸甸的籌碼。他本以爲自己終於翻身的機會來了,他終於可以還清債務,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他手中的千面者之卡。
那是一張詭異的卡牌,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得到它的,只記得當他第一次握住它時,耳邊響起了一道奇怪的低語——那是誘惑、蠱惑、無法抗拒的聲音。
“你是被命運選中的人。”
“去吧,贏取屬於你的財富。”
起初,他是懷疑的。但隨後,他的運氣開始好轉,每一次下注,每一場對局,他都能險勝。即便是最危急的時刻,牌桌也似乎在朝着有利於他的方向發展。
然而……
這一切,在那個賭徒——司命坐到他面前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黑衣的債主們靜靜地站在賭廳的角落裡,目光冰冷無情,彷彿下一秒就能收走他的性命。
進退維谷。
大叔的手在顫抖。
他下意識地看向角落的兩個黑衣人,試圖從他們的眼神裡找出一絲寬恕。
可債主的眼光,向來只有一件事——他們不關心命運,他們只關心債務。
賭,或者死。
大叔的目光絕望地望向司命,像是乞求一般。
司命嘴角一挑,似乎纔想起什麼,從桌上拿起一枚黑色籌碼,
輕輕地在手中把玩,然後用食指一推,黑色籌碼滾到了大叔的面前。
——“哦,對了,還有這一枚,別忘了。”
啪嗒。
這一聲落地的輕響,像是一道徹底壓垮大叔心理防線的驚雷。
「棄牌吧。」
千面者的低語在他耳畔迴盪。
「你已經贏了很多,不是嗎?沒必要和他賭這最後一把。」
「如果你繼續賭,你會輸得一無所有……你看,你的勝率再高,也無法戰勝一個完全不合理的瘋子。」
「不如放棄吧?換一桌,換個更簡單的遊戲,比如——那邊的老虎機?」
大叔的呼吸猛地一滯,眼角餘光掃向賭場的一角,那裡有一個正在閃爍着耀眼光芒的老虎機,旁邊圍着歡呼雀躍的賭徒。
——“或許,我的運氣已經用光了……”——“或許,這一把,我真的會輸?”——“或許,我該去別的地方試試運氣?”
他的意識開始搖擺,而千面者的低語愈發誘惑:
“你不適合牌局,你適合更簡單的遊戲。”
“別和他賭,你會輸。”
——“可是……”大叔的內心還在抗爭。
但就在此時,幻象浮現了。
他看見自己梭哈的瞬間,司命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輕輕地攤開手中的牌——
他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甚至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而在這一刻,那些賭場裡的黑衣人們站了起來,走向他。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一把森冷的匕首按在他手腕上,狠狠一劃——
噗嗤!
他的手掌被削斷,鮮血噴灑在賭桌上,恐懼在他體內瘋狂滋生。
他看見自己被黑衣人按在賭桌上,他們獰笑着,嘲弄着,鋒利的刀刃切開他的皮肉,而他,已經沒有反抗的資格。
他的妻兒站在街頭,衣衫襤褸,飢腸轆轆地乞討。
他們的家被抵押,他們的一切都被奪走,他的女兒看着他,眼裡沒有了曾經的尊敬,而是憎恨。
——“爸爸,你怎麼把我們害成這樣?”
他想開口解釋,可是他的喉嚨已經被切開,他的血液灑滿地板。
恐懼,瘋狂地將他吞噬。
這一刻,他徹底崩潰了,喉嚨發出微弱的喘息聲,臉色煞白,像是徹底看見了自己無力改變的結局。
現實中,他猛地倒吸一口氣,瞳孔猛然收縮,整個人冷汗直流。
——“那只是幻覺!”
他心中瘋狂吶喊。
但他的理智已經無法阻止他做出決定。
他的手顫抖地收了回來,身體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棄牌。”
這兩個字從他的口中溢出,帶着徹骨的恐懼。
他放棄了。
他放棄了命運的眷顧,放棄了他最後的希望。
他,不敢賭了。
賭桌上的籌碼被收走,司命的手指摩挲着那枚黑籌碼,如同把玩一場完美的欺騙。
而大叔,跌跌撞撞地起身,彷彿整個人的靈魂都被剝離了一樣。
他手裡緊緊握着最後的籌碼,他喃喃自語鼓勵着自己還有一絲希望,只要離開這個噩夢一般的賭桌,或許還能苟延殘喘。
他緩慢地走向老虎機,人羣無視了他的離去,光影在他背上投下孤寂的陰影。
他幾乎失去了一切。
當他經過司命身旁時,他的腳步微微停頓。
——“不想知道我的底牌嗎?”
司命低語,語氣如同在對他人施下最後的詛咒。
大叔沒有回頭,但他的肩膀在顫抖。
——“很可惜,那是一手雜牌。”
“如果你跟了,你就贏了。”
轟——
這一句話,像是一把狠狠刺入大叔靈魂的匕首。
大叔的雙腿失去力量,幾乎踉蹌着扶住桌角,他瞪大雙眼,似乎在努力看清司命的臉。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
這一切,根本就不是概率的問題。
——是他自己輸了。是他自己,被司命玩弄在手心裡,放棄了命運,放棄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他嘴脣顫抖,像是想要說什麼,可最終,他只是緩緩地從懷裡摸出一張奇怪的卡牌,伸手遞給司命。
他的聲音微弱,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真實與謊言……它的真名是——編織命運的千面者……”
司命眯起眼,接過卡牌。
而大叔,就這麼消失在人海之中。
賭場的喧囂仍然在繼續,骰子在空中翻轉,籌碼落地,荷官的聲音如同吟誦命運之詩。
司命站在櫃檯前,準備兌換籌碼。
但就在這時,賭場的另一端,傳來了一陣騷動。
“出事了!”
“天啊,他怎麼會這樣?!”
司命轉頭望去,只見人羣圍繞着一臺名爲「命運女神」的老虎機。
那個大叔倒在老虎機前,他的嘴巴張大,雙眼圓睜,表情凝固在一種極致的痛苦與懊悔之中。
——他死了。
但最詭異的是,他的身體像是被瞬間抽乾,只剩下一層鬆垮的人皮,猶如一個被放空了氣的皮囊,軟趴趴地癱在地上。
那臺老虎機的屏幕上,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三個命運女神的圖標,閃爍着鮮紅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