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一離開，白衣女子便沉下了臉，問道：“你也覺得像？”
男子點點頭：“外表倒是其次，可偏偏身法不俗，年紀也相近，估計八九不離十。”咬了咬牙，又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手下留情。”
女子譏笑一聲：“這會兒說這些有什麼用，橫豎有仇有怨也找不到我頭上來。看她那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成不了氣候。只是沒想到，李越瀲那老東西還沒死。”
男子悚然一驚：“你說什麼？”
“沒瞧見嗎，那丫頭戴的那對耳墜子，正是李越瀲的手筆。”
樓旻在父親重病的關鍵時刻離開郴州，自然不僅僅是爲了與馭雲山莊的兵刃生意。
樓老爺身體一向康健，自去歲秋末開始衰敗，病因卻不明。樓旻近日在父親書房查閱歷年賬目之時，偶然翻出一封信，寄來的時間正是父親染病前幾日，落款卻是“停雲”——秦臨的表字。
信被撕掉了大半，其中內容自然無法得知。但正是如此才更顯得蹊蹺，好友寄來書信問詢近況，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好端端地，毀信做什麼？
前日見面，秦臨像是對內情一無所知的模樣，把他撇在這待客的西院就不理不睬。而殊名大會舉辦在即，秦臨的確有許多事需要親自過問，這託辭極爲正當，樓旻也無可奈何。
這日聽到消息——梟山的幾個奇詭的小門派，以千螭閣爲首，悉數趕到了青州，手裡竟還持有馭雲山莊的帖子，像是受邀前來。
這可不太合理，要知道殊名大會提倡的是以武會友，點到爲止，分出高下亦可，主動認輸亦可。可千螭閣招式毒辣，不死不休。這般作風自然是爲正道所不齒，不知道馭雲山莊爲何會主動相邀。
程璟倒是探出些端倪：“千螭閣似乎是易主了，新閣主不知是什麼身份，像是和秦莊主有些私交。”
樓旻頗有些不屑，搖了搖頭：“既然沒能確定就不必多說，於你浪費口舌，我也懶得奉陪。”
認真論起來——程璟親自探聽消息的時候少之又少，若不是此次前來青州人手不夠，他也不必包攬這份差事，教樓旻這麼一說，他更覺得沒趣，索性一言不發，退至一旁靜靜候着。
樓旻伸手掂了掂放在桌角的匕首，下了結論：“不像，再找。”而後翻起了一旁的幾本賬目，總算是露出些滿意的神色：“和馭雲山莊做生意倒是省心，至少還算實誠。”
程璟望了望那柄匕首，有些欲言又止。
樓旻瞟了他一眼：“是與不是由我論斷，你做好自己的差事吧。”
程璟打心底不贊同他大費周章去打探“淬玉”的來歷，卻也不能置喙，只低低迴了一聲：“是。”
馭雲山莊的一個小弟子一直守在門外，耐着性子等了半晌也不見那兩人出來，心裡惦記着前廳的熱鬧，頗有些不耐煩了，重重叩了兩下門：“樓公子？算好沒有？您說不許人打擾，咱們就破格給您另闢了間屋子，怎麼還——”
話音未落，房門就從裡面被推開了，程璟皺眉叱道：“吵鬧什麼？”
小弟子十多年來行事毫無顧忌，憑你什麼張公子李公子，橫豎都不放在眼裡，此時心裡窩着火，雙眼一瞪就要發作，卻猛然察覺到屋裡另有一道冷冰冰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他喉頭一噎，頓時忘記了先前想說的話。
樓旻看他一眼，倒覺得新鮮，不知道是不是秦臨有意爲之，偏偏找這麼個愣小子帶他來查賬。
他懶得計較，站起身來，當先邁過門檻，說道：“行了，先回西院。”
小弟子愣愣看着那兩人走遠，樂得不必相送，心急火燎地趕去了前廳。
外頭的江湖人對即將舉辦的殊名大會萬分期待，馭雲山莊內部的人又何嘗不是呢，尤其是那些資質平平的弟子，往日少有外出行走的機會，偏又懷揣着結交各路英傑的豪情，恨不得趁此機會時刻守在馭雲山莊的正門，以便瞻仰前輩的英姿。
但正門卻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就能去守的，小弟子武藝不精，並不夠格，只得退而求其次，得空便去前廳瞧瞧熱鬧。
此時前廳已是到了不少人物，粗略數來有百來位好漢，皆是莊嚴肅穆地各據一處，等着一一見過秦臨。
其實敢來參加殊名大會的人一般都不是小人物，或多或少有幾分名氣。到場的人略一打量就能見到一些熟面孔。可殊名大會的規矩就是不問出處，大家也只好單獨杵在一旁，裝作彼此不相識，默不作聲。
小弟子乍見此等氣勢，只覺得目眩神迷，似乎隨便哪一個人拎出來都是高手，滿心崇敬地看了又看。
不一會兒，他發現前廳中央的一對男女生得格外好看，瞧着像是師兄常說的什麼世家公子小姐，風姿卓然。他呆呆瞧着，一時竟挪不開眼。
那女子似乎是察覺到什麼，擡起眼來輕輕一笑，小弟子吃了一驚，緊跟着紅了臉。
秦臨獨自待在廳前某個僻靜角落，一方竹簾掩去了他的身形，讓他得以不動聲色地展露些莊主的威嚴。今時不同往日，江湖裡沒個主心骨，面上一派和氣，背地裡卻誰也瞧不上誰。
可那又如何，此時還不是得乖乖等着自己？
他的視線同樣落在中央的那對男女，心底卻不住納悶——是千螭閣的人嗎？怎地像是大變樣了。
瞧着時機差不多了，秦臨朝旁邊遞個眼神，那一身幹練打扮的青年男子便一挑竹簾，高聲道：“秦莊主到！”
一時間，四面響起的皆是詫異之聲，畢竟大家都沒想到秦臨會從那麼個不起眼的角落猛然出現。好在驚詫也只有一瞬，大家紛紛整理儀容，恭恭敬敬地朝他見禮。
白衣男子也笑着拱了拱手，同時側頭對身旁的女子低低說了句什麼，女子也是一笑，不輕不重地往他背上捶了一下。
小弟子見到這樣一幕，不由得有些悵然，忽然沒了剛纔的精神頭，面色不豫地往來處去了。
秦臨從晌午忙到傍晚，總算是將前來赴會的人都一一安頓好了。
按照往年的慣例，此時還未到的人，多半便不會出現在明日賽場之上。
秦臨瞧了瞧天色，下令道：“收橋閉門，今夜多加警戒。”
一旁侍候的弟子也跟着鬆了一口氣，點頭應下，急匆匆地便去了。傳令的同時還不忘多囑咐了一句——“巡邏時記得提醒各位貴客，明日辰時大會正式開始，不得延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