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燕九年。大燕。夏。
雲城帝都,桃紅柳綠。燕語鶯啼,暑氣正濃。
王都最負盛名的酒榭歌樂不休,客聚如潮,各路上賓高堂滿座。鬚髮銀白的說書先生一擺堂木,傳奇故事正道興處。
“本朝開國,至時至今,天下分崩,四國頂立,涇水爲界。北有代國大夏,南分燕朝北狄。其中以大燕佔地廣闊國力遠勝,爲四國之首。”
“我大燕開國至今,百餘之年,各朝能人勇士數不勝數。其中當以今朝帝王慕容念奇謀改朝的傳說流爲最廣。可咱今天,卻不說這這位傳奇人物,咱說說大燕當今的一個皇室秘辛——定國公主,慕容素。”
慕容素。
當今天下,燕國百姓,無一不知這一位人物。
當朝燕國定國公主,帝王慕容念之獨女,年方綺紈,名動天下。可她名聲震動的原因卻非貌非才,而是因她的身世。
其來有因。
開初六合動盪,天下本是一分爲五,除卻涼城以北的代、夏,南有燕、魏、北狄三足鼎立,北狄位處南疆,天高雲闊。中原之內僅魏、代、燕三廂對立,相爭數十年。
其時燕國爲五國之長,國力富庶強盛,可幾代流傳,皇室逐漸凋零。此消彼長,魏國反倒日漸昌隆,人才輩出,甚至在前朝末年,生出一位曠世女帝。
直至韜光養晦數年的燕國二皇子慕容念以誘敵之術探進魏國內部,一舉攻破了魏國皇城,統並了魏與燕,初建大燕朝。
也就是同年,慕容念封其女爲“定國公主”。
彼時這位未見經傳的公主已然六歲,而在此之前,從無人得知慕容念竟還有這麼一個女兒。
“可知其母何人?”話至此處,說書先生忽發此問。
有關這位定國公主的生母,從來都是燕國皇族的宮諱密談,即便是記錄詳細的禮部典譜,寫到此處也只一筆“皇長女,母不詳”匆匆帶過,沒有一丁點痕跡供人可循。
酒榭大堂鴉雀無言。從未聽過的傳奇舊事,加上說書先生這般鏗鏘話鋒,早已將衆人聽得心馳神往。默了足足半柱香,待到胃口吊到足夠足了,說書先生緩慢啓口:“不是別人,正是前朝那位曠世女帝,魏國長公主,宛月。”
·
酒榭二樓西角雅間,珠簾半掩。清風徐來,間內僅坐一位青衣青年。
他似是在等人。手中的玉笛熟稔地打轉,目光凝望案上已然黑白參半的棋局。偶有大堂的說書聲傳來,嘈嘈切切。
不多時,門外幔簾輕晃。
小廝摸樣的少年抵門輕喚,“公子,該走了。”
“不急。”間裡傳出溫而清朗的男聲。
擡手,一顆白子輕落上案。
“再等等。”
·
酒榭堂內一片譁然。
“不可能吧!”
茶客交頭接耳,終於有人放聲駁口:“那宛月是魏國公主,陛下身屬燕國,兩相敵對,又怎可能私相授受?還孕有一女?”
一問道出了了大部分人的疑惑,互相叫嚷着要一個答案。
說書先生手扶銀鬚,神情篤定,“有何不可能?你們可知,陛下年少時曾於何處拜師學藝?”
“官雲峰!”席間立時有人高喊。
官雲峰鴻鵠老人,慣有“帝王之師”名號,天下人盡知。
稍頓,說書先生問聲又起:“那你們又可知,魏國公主宛月師從何人?”
這一問,再無人能答得上來。
衆人面面相覷,說書先生堂木一擺,原就篤定的神氣又盛了幾分。
“前魏野史曾有記載,魏國公主宛月少年時期曾化名師從鴻鵠老人教誨,算來與陛下也算得上是同名師兄妹。君子美人,比翼連枝,互生情愫,共結連理,爲何不可?換一言之,一國公主的生母有何不可說與人前?想來其身份必是有難以啓齒之處,那普天之下,有這樣的身份的又消何人?”
流傳中兵戈相對的兩位傳奇帝王被生生說成了爲亂世所困的苦命鴛鴦,打破了以往的認知。半晌的靜默,底下有人譁笑。
“呵,這也不過是猜測罷了,要我說,什麼‘公主’、‘生母’,都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虛假幌子,帝王家隱辛極多,又不便公之於衆,說不準這位公主,不過是陛下一個特殊的癖好。”
“既是如此,又爲何要大費周章側立公主?不如直接給個直白的名分得了。”算得上刺激隱秘的話題,一言激起起衆多茶客的興趣,有人訕笑着辯問起來。
“什麼名分?封妃麼?六歲女童,怎樣直白地給名分?”
“那何以至於給個公主之位?又是定國公主位從一品,可同皇后比肩。”
“若不如此,何以掩人耳目?”
“說不定……”
……
愈來愈多的人蔘與論辯,不時暴起陣陣哄聲,夾雜着些許穢俗不堪的玩笑。人羣裡終於有人忍不住,一盞金錠丟於案前,噹啷微響,“勞煩先生。”
旋即一道白色影子脫出人羣,“我要點書。”
那是一個白麪少年。
年齡不大,身形纖瘦,身後隨了一個名相近歲數的隨從,穿着用度皆是上品,想來是誰家遊玩至此的貴公子。
將錢錠毫無聲息地收入袖口,說書先生笑着恭維,“不知公子想聽什麼?”
“就聽……”凝起的眸似乎思索了片刻,“宛月。”
宛月。
前朝叱吒風雲的曠世女帝。
即位之始,以不輸男子的雷厲手段整飭超綱,興盛魏國。
若不是慕容念以奇詭謀略將其誘殺,今日的諸國之首當屬魏國無二。
·
“宛月……”
雅間之內,仿若飄出一聲細不可聞的低喃。
只是一個名字,可在開口的一瞬,語調卻忽然有些晦澀難明。
案上黑子輕落,輕而易舉便將方纔白子已有的勝勢打壓了下去。
·
堂中,堂木又是驚堂一響,侃侃而談。
“說起這宛月,大家所知的,都是她那不輸男兒的殺伐決斷,雷霆手段。可我今兒要說的,卻是這位傳奇女帝的另一面。”
“衆所周知,這宛月本是魏國的公主,其上有一兄,乃魏靈帝。其父魏武帝自幼送兄妹二人至官雲峰修習,練就了她一身男子的堅毅。奈何她身爲女兒,一身謀略抱負無處可展。”
“前魏十三年,武帝崩,魏靈帝即位,不過三年,魏國便傳出靈帝禪位之談。然而,諸位可知其中內裡?”
這一番言辭擲地剛強有聲,又是從鮮有的角度忽然發問,自然無人答得上來。接連問了幾名茶客,全部搖頭言不知道。末了,說書先生淡笑,“內裡便是——魏靈帝禪讓實屬迫下之舉,事實上,是宛月作下犯上,弒兄奪位,自立爲帝!”
話音未落,大堂轟然一片。
有疑問者厲聲駁道:“怎麼會?不是說靈帝自知能力屈於其妹,這才心甘情願將帝位禪讓?”
說書先生撫須而笑,“我且問你,若你是一朝帝王,可會輕易將江山帝位尚讓他人?”
“自然不會。”回答聲毫不猶豫。
“那便是了,你我等無名之輩尚且如此,那靈帝已居高位,又怎會簡單將帝位拱手他人?”
聽着似乎有理,席下開始有人三三兩兩頷首附和。
“沒錯,再怎麼說,也是一介女流之輩,女權當政本就違反天意,也怪不得魏國一朝家亡國破。”
“這宛月心懷鬼胎霍亂超綱,也罷了她是一國公主,若是皇妃,怕也是妲己妹喜之流,妖媚禍國的主!”
“對,沒錯!”
……
逐漸附和的人愈來愈多,說書人也精神大振,轉言開始談起了赫有神名的江湖組織辰淵閣。陣陣叫好聲中,無人注意到方纔那個白衣少年,懷中的短刀已然緩緩出鞘。
·
棋案上落下最後一顆棋子,剎那整個棋局勝負已分,再無回寰之氣。
忽而似傳出一聲細不可聞的低笑,他手中驀然一揮,整個棋局瞬間盡毀。起身對門口的小廝說道:“走吧。”
“是。”
微嘆一口氣,青衫男子擡起頭。望向頭頂的一輪豔陽。
陽光烈得刺目,空氣中的風卻微涼。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好天氣啊……”
七月裡來豔陽天,裁疏柳,風拂面。
這麼好的天氣,這麼好聽的故事。
沒有些熱鬧,還真是辜負了這般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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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一枚,還望多多支持~O(∩_∩)O~
本文屬於架空歷史,一些細節會有硬傷,寫文看文都只爲娛樂,希望可以遇見的心意相投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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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一夢似水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