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蘇臺清揚一個月接連收到三封元楚的求救信,她對這人的能力已經失望,又嫌她沒擔待,自以爲是擅自主張,出了差錯就到她面前來哭。她早恨此人容易誤事,早想找機會拋棄,可又顧忌一些事拖延至今。而今聽了鳴瑛一段話豁然開朗,心道正好借花子夜這把刀除了此人,又賣花子夜一個人情,可謂一舉兩得。而此人乃是永州出來的,若做得好她也能博一個大公無私的名聲。

想到這裡心情愉悅,頓時放聲大笑,鳴瑛含笑舉杯,兩人相對頓有英雄相惜之情。正當此時但聞樓梯聲響,不一會簾子挑開一人在門邊小心翼翼的探頭,兩人都認出是王府的屬官,鳴瑛當即離席。一個轉眼她返回房中眼中都帶着笑意,清揚瞟了一眼淡淡道:“何事如此歡喜?”

“鳴瑛要恭喜殿下。”

“何喜之有?”

“蘇郡南江州叛亂。”

蘇郡位於鶴舞郡以北,丹霞郡以東丘陵地帶,歷來民風強悍。自古而來這裡就有揭竿而起、反抗強權的傳統,更讓蘇郡聞名遐邇的就是這裡的北江州是蘇臺王朝開國君主蘇臺蘭的故鄉。蘇臺這個家名就來自於北江州菡江邊的著名古蹟“蘇臺”——安靖歷史上最著名的平民起義的發源地。蘇蘭——也就是後來的蘇臺蘭——少年時代四海飄零,往返於菡江上下,時常在“蘇臺”思懷問古,或許就在那個時候埋下重整乾坤的志氣,故而在推翻清渺之後將家名定爲“蘇臺”二字,又將郡名從菡郡改爲蘇郡。蘇郡全境都處於丘陵地帶,不是凜霜、鶴舞、扶風那樣崇山峻嶺的險惡。但是山脈連綿、羣峰挺立,山地地貌爲那些揭竿而起的“義軍”或者叫“盜匪”“叛軍”提供了絕佳的藏身之地;也養育了當地彪悍民風。天下但無事則可,有事則蘇郡必先動盪,當年大宰流雲錯曾稱蘇郡爲“安靖朝政之鏡”。

清揚微微一挑眉:“蘇郡叛亂與本王何干?若是鶴舞動盪到還值得慶幸。”

“請殿下請命平叛。”

“本王……”正想說本王要做這種吃力的事情做什麼,卻看鳴瑛那種神秘的表情,忽然明白過來,含笑道:“不錯,本王也該爲朝廷盡點力了。”

“丹舒遙尚無任命,其女賦閒京城,殿下可聘其父女爲都督及先鋒。”

“職方司流珩也可一用。”

“不妥,扶風軍將領用得太多那就不是殿下的軍隊了。倒不如起用琴林拂霄,此人在夏官任職多年,也該上戰場立點功勳,殿下也能給琴林家作個人情。”

“照卿的意思,文書難道要點洛西城?”

“殿下又在玩笑!殿下怎不說點西城玉臺築,千山萬水疆場博命之後或能給殿下添翼王妃。”

“你敢戲弄本王?”

“臣不敢,依臣之見……”

蘇檯曆兩百二十六年春天,並沒有像人們希望的那樣,經過一年恢復之後重現國泰民安,相反,從蘇郡北江州的叛亂揭開蘇臺王朝動盪不安的序幕。

“王可知道爲何前年北辰入侵之時各地百姓忠誠於皇帝,一年太平之後反而四處動盪?”

晉王趴在書桌邊上,看自己的司殿筆走游龍的寫一封不知道給誰的書信,一邊抓緊機會拿現實案例教育自己治國之道,聽到這句問話非常實事求是的搖搖頭,露出一臉求知表情。水影瞟他一眼,蘸一下墨一邊寫一邊道:“外敵入侵之時羣情激奮,自會圍繞於皇帝身邊。然北辰入侵掃掠半壁江山,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田園荒蕪、流民聚集。自古而來,流民爲動盪之基,朝廷擊退北辰後本當即刻安撫受兵災嚴重的地區,減免稅賦並下令各地官府清點戶籍勸逃難的百姓儘早迴歸田園。然而,朝廷只着力修復京城城防,恢復京畿各要塞,對京畿以外受難百姓不聞不問。另外——”她扭頭看一眼晉王:“王應該聽說過朝廷是如何對待北辰入侵之時那些倉皇撤退的軍士的。”

“那些人食朝廷俸祿卻在危難之時各顧妻子倉皇逃竄,難道不應該懲罰?”

“正常的時候的確如此,凜霜三關一夜盡失,內地官兵倉促應戰,驚慌之間棄城而逃也是可以原諒的。再說了,要處罰也該先處罰凜霜大都督纔對。另外,王也該知道,當時爲了抵抗北辰,朝廷倉促調了好幾路軍千里馳援。然而當時各地道路阻斷,加上沒有統一指揮混亂不堪,很多軍士未能準時抵達,其間又有不少是臨時徵召的新兵,這些人畏懼軍法紛紛流落山林。聖上本該在京城解圍之後下旨特赦這些士兵,讓他們該回軍隊的各自迴歸本隊,臨時徵召的返回田園,只可惜聖上好象忘了這件事,就連大司馬也忽略了。”說到這裡一封書信寫罷,收拾筆墨。晉王趴在長書案的一頭,看不清楚內容,只看到字跡俊秀。水影學的是千月體,也就是前朝千月江漪的書法,清秀挺拔、外顯嬌柔內藏傲骨,是安靖最著名的幾種書體之一。

這天是大朝會,作爲在京城且已經服禮的皇子,晉王照慣例去上朝,聽到蘇郡叛亂又在朝上見清揚主動請命要帶兵平叛,回來後就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自己的司殿。水影聽完就命人準備文房四寶動筆寫信,如今對他上完課信也寫好又用紅漆封口,命人去喚日照。過了一會下人回話說到處都找不到日照,水影微微皺眉又命叫來一個下位女官要她將信送到正親王府面呈花子夜。隨後皺着眉喃喃道:“日照這傢伙跑哪裡去了,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事啊……”

晉王已經走到門口,聽到這句話腳步一頓歪着頭想了想忽然道:“這就奇怪了啊,剛剛還在的——”水影轉臉去看他,眼中有幾分疑問,晉王轉過身來補充道:“本王回府的時候還看到日照往王傅這邊走——啊,對了,後面還帶了個宮女。怎麼一轉眼功夫就找不到人了呢?”

日照看着眼前笑吟吟垂手而立的女子一臉的驚慌,額頭都有一排密密的汗珠子,雙眉緊皺,愣了半晌後跺腳道:“你怎麼到京城來了?”

女子笑吟吟的還伸手想要拉他,被他閃身躲開,這才道:“怎麼了,這永寧城又不是你家的,我怎來不得?”

“你——你是——”

“我是什麼?”

此時外面有人喊“日照”,日照嚇得一哆嗦,頓時摒氣凝神,過了一會兒聽外面有人說:“好像不在裡面。”又有人應答:“那到哪裡去了,你們留神點,見到了就說女官找他。”然後人聲漸遠,他這才鬆一口氣,狠狠瞪一眼面前的女子:“你是朝廷通緝要犯,居然敢跑到京城來,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女子嬌笑道:“我是朝廷通緝的要犯麼?怎的一路走來沒看到哪裡有貼告示,更沒有張貼畫像,這偌大個京城誰認得我,除非……”拋一個媚眼:“除非小哥你去告密。”

日照也翻了個白眼,又皺眉道:“你來找我做什麼?這地方也是你能來的?”

“啊呀,我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思前想後只有小哥你是熟識的,當然就來投奔你了。”說得誠懇,而且一臉無辜。然後自說自話在桌子邊的凳子上坐下,目光掃了房間擺設一圈挑眉道:“當初在丹霞看你救主心切,還以爲你家主子還不知道將你寵愛到什麼地步。原來就讓你住這樣的房子,哎呀,怎麼什麼東西都沒有,我看還不如我那裡好,這就是堂堂一家王府啊——”日照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很想趕她出去可又怕這人鬧起來讓人聽到,皺着眉低聲道:“我不過是王府的一個宮侍,難道還要金柱玉鑲,雕龍繪鳳,還有,誰說不如你那裡好?”

“那也太寒磣了。”說話間又站起身走了一圈,最後更跑到牀邊上翻翻被子,眼睛一翻又道:“啊啊啊,太過分了,這是什麼天氣,居然給你蓋這麼薄的被子。”日照見她自說自話的亂翻亂摸居然翻到自己牀上去了,實在無可忍受,撲上來用力朝她手上拍上去怒道:“凝川你太過分了!”

凝川在牀沿邊一坐一臉委屈:“我這是爲日照你鳴不平!堂堂一個王府連棉絮錢都出不起麼,這麼虐待你,美人兒這個冬天你怎麼熬過來的?”

“你明白什麼,我又不睡這兒——”說了一半忽然意識到這句話會產生什麼效果,臉上頓時緋紅一片。果然,凝川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曖昧,哦哦了幾聲,故意壓低聲音一字字道:“果然是受寵……”

日照一跺腳:“說了你什麼都不懂——”說罷扭過頭一臉“我懶得和你解釋”。凝川一笑,故意大聲自言自語道:“啊呀,不就是大戶人家都有的排場麼,怎麼就不知道了呢。這大戶人家的姑娘們連睡了都要人在外間隨時侯着,一個晚上就真有那麼多事要使喚人麼?”

日照心道這關你什麼事,臉上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柔和,定定心道:“凝川姑娘,您到京城來到底爲什麼?您對日照有恩,若是有用得着日照的地方請只管說,日照一定盡心盡力。不過,這王府人多嘴雜,又是要緊地方,日照在此不過一個小小的奴婢,請姑娘沒有特別的事不要再來找我,以防萬一。”

這天下午他剛剛整理了一下水影的房間就傳來話說:外面有人自稱是你的朋友,從丹霞過來看你,問要不要見。日照想來想去自己在丹霞郡並沒有什麼交情好到會找上門來的朋友,滿懷好奇到門口一看嚇得臉色都變了。但見一人笑吟吟在外面站着,看到他滿臉堆笑就差沒直接撲上來,那輕佻神情除了丹霞大營裡的三當家凝川還會有誰?

日照是恨不得立刻將她往外面趕,可他在清平關和凝川幾次接觸下來,知道這人膽大皮厚,真要糾纏起來她是不要命的主,自己可不能沾上“私通盜匪”的罪名來給主子惹禍。照着王府的規矩,宮侍、宮女們有人來訪並不能帶到裡面去,西門旁邊專門有屋子給他們會友。然而日照知道此人的身份哪裡敢將她那個人來人往的地方,幸好人人都知道他是司殿女官身邊第一親信,而且水影旁邊除了他再沒第二得寵的,王府裡的下人都討好他幾分。加上日照又往門子手裡塞了點碎銀子,說“這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想在王府某個差事,哥哥行個方便,讓我帶了她進去見司殿”,那人自是答應還滿口說“日照哥哥吩咐就是要什麼銀子”,話雖這麼說,那點碎銀子可是立刻塞到荷包裡。

日照先將她帶到一處空的房間,想法子弄了一套宮女的服裝讓她穿上,反正王府夠大,偶然出現一個生面孔的宮女也沒有人會懷疑。看看一切妥當又囑咐幾句,纔將她帶到自己房裡。他心想王府中還只有自己房中比較安全,除了晉王和水影,這王府裡再沒有第三個人會闖到自己房裡來。哪裡想到這凝川簡直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隻身進了這晉王府居然還是滿口調笑沒一時正經。他帶凝川進來也是想到兩個主子都不在,卻沒料到凝川前腳進門後腳水影就派人來找他,這下心神不寧,只想着怎麼能快點送走這個要命的主。

凝川大概是看出他實在是害怕,終於不再戲弄,正色道:“前些日子衛方託人給我家大姐來了封信,信中許諾我家大姐三個條件,想要招降我們丹霞大營。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這幾個條件提得的確誘人,尤其能赦免我等手下之人,允許他們重歸田園。我們都是被官府逼得沒辦法才上山的,並不是要和皇帝搶天下,能夠返回田園那是再好不過。但是,有元楚襄南誘降在前,我們不敢隨便相信。故而,大姐命我到京城來探探朝廷的消息,看看皇帝大姐到底是不是真心要我們歸順。”

當日照終於把那難纏的人送出晉王府時長長出了口氣。原來凝川來找他是要他找機會從水影那裡聽聽口風。他推諉說:“我家主子早已是閒官,只管教育王子皇孫,不管朝廷上的軍政要務,凝川姑娘找錯人了。”話音未落,凝川哈哈大笑,那聲音響得他幾乎要撲上午捂她的嘴。凝川笑了好半天才道:“日照你欺負我是丹霞羣山裡的村婦麼?我雖然遠離京城深居山間,可也知道你家主人乃是花子夜正親王身邊的第一紅人,親王殿下的舉措有一半要聽你家主子點撥。”

日照聽了這段話也無從反駁,訕訕一笑點頭答應了。又補充說:“我會盡力而爲,不過我一個奴婢,所知有限,希望凝川姑娘您不要——”

凝川嫣然截道:“我膽子還沒有大到直接去找你家主子的地步。我上京城是來打聽朝廷的招降誠意,可不是來造反殺人的。”

在角門口看着凝川的背景消失在拐角時日照嘆了口氣,心說自己怎麼倒黴到牽扯上這麼個催命的主,然後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見水影。他就怕水影問他到哪裡去了,可水影見了他只淡淡說一句:“本來要你送信到正親王府,現在沒你什麼事了,歇着去吧。”他這才放下心來,覺得自己總算逃過一劫。

到了晚上又傳來消息,說今天出了怪事,前任大司馬丹舒遙的獨生女兒丹夕然在雲臺打獵的時候居然被一支不知道什麼地方飛來的冷箭射中左腿,從馬上滾下來又摔傷了肩部,起碼要在牀上躺半個月,至於痊癒,沒有一兩個月不行。

晉王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第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這天又恰好和水影一起晚餐,當即在桌子上說了出來,還評論說:“這真是怪事,丹少將軍武藝那麼好,怎麼會中冷箭。聽說秋官署少司寇聽說後很吃驚,要派人專門調查。”

水影嫣然道:“的確應該。堂堂丹少將軍在打獵的時候中箭,說不定是什麼人派出來的刺客,甚至可能是敵國——比如烏方的奸細。”晉王一邊聽一邊用力點頭,水影卻特別想笑,心道“雖然是個好辦法,可也太傷筋動骨了吧,丹舒遙倒是忠誠於親王,捨得這樣犧牲自己的女兒。”

這一日和親王清揚也算嚐到了“事事不順”這四個字的意思,上午剛剛搶下平定蘇郡南江州叛亂的差事,力排衆議不說,還被迦嵐不輕不重的諷刺了一句說:“上一次白鶴關告急,就在王姐封地旁邊,王姐穩若泰山;如今動盪在千里之外,王姐卻一心承擔,王姐果然全心爲朝廷效力。” 當下一退朝,她就向迦嵐丟出人員要求,要以丹舒遙爲行軍都督,丹夕然爲先鋒,其餘贊軍校尉等職均從秋官中選拔。或許迦嵐沒想到她在關鍵職務上一點沒用用自己的人,倒也沒有爲難,一一應運,當即令人起草文書送到丹府。然而傳令的轉眼回來說丹將軍三天前就離開京城到故鄉去給父母還有早逝的妻子上墳,問要不要通過各路驛站通知。清揚聽了苦笑一下說這就算了,又不是通緝要犯;又問丹夕然如何應對,回答說“少將軍雲臺狩獵,晚上纔回來。”清揚令此人在丹府等候,丹夕然一回來就請到和親王府。

到了傍晚,丹夕然果然回來了,卻是被人擡回來的。那官員慌忙跑到王府通告,清揚聽了眉頭一皺對鳴瑛道:“怎麼本王一點兵,這丹家掃墓的掃墓,受傷的受傷?”鳴瑛笑笑說:“屬下也覺得奇怪,不如這樣,屬下這就上門去探病。不等明天了,一晚上要準備成什麼樣都夠了。”清揚點頭稱是,於是鳴瑛帶了人前往丹府,一進門就見下人們往來穿梭,一個個表情嚴肅。下人聽說她是和親王府派來的,慌忙往裡面請,不一會出來一個年輕女子乃是同在扶風軍中的職方司流珩。見了她說了幾句客套話立刻帶她去見丹夕然,一面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大致就是丹夕然和幾個京城小友相約雲臺狩獵,夕然射傷一隻鹿,策馬追趕的時候不知道哪裡來了一支箭,夕然全無防備於是中箭。事後他們四處看過,沒找到射箭的人,推測是不是當地獵戶也在射那隻鹿,誤中夕然,之後又嚇跑了。

鳴瑛跟着流珩進到夕然房中,正好遇到大夫出來,流珩一把拉住問夕然傷勢如何。那大夫回答說:“少將軍福大,箭沒傷到要害,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也沒傷到頭,都是外傷。只不過傷得不輕,大概要臥牀半個月以上。”流珩謝了大夫,又帶鳴瑛往裡走,等見到夕然時見她臉色蒼白,精神到還算好。鳴瑛觀其神態,又看她幾個動作,知道不是做戲,的確是受了不輕的傷,於是說幾句慰問的話,又將原本要任她爲平叛先鋒的事說了一遍。不說還好,一說夕然頓時滿臉傷心狀,一把拉住鳴瑛的手說這件事我已經聽說了,我實在是想要追隨和親王出征,可偏偏……偏偏……說到這裡眼中淚光閃爍,鳴瑛慌忙又說了些寬慰的話,隨即告辭。回到和親王府後告訴清揚說丹夕然的確受傷,而且傷勢不輕,應該是巧合。畢竟,殿下您是奉了皇上旨意點兵平叛,而不是要她丹夕然參與叛亂,要逃避最多裝病,沒必要讓自己吃一箭之苦。

清揚苦笑道:“既然鳴瑛你親自看過都這麼說,本王也只有自認倒黴。如此這般統帥和先鋒都要另外找人了。”

鳴瑛立刻道:“殿下,先鋒不如請迦嵐殿下推薦,至於主帥——殿下您親自統帥三軍,行營佈陣如何?”

“本王麼?”她哈哈一笑:“這倒也不錯,本王自從偏居永州之後再不曾領軍打仗過,倒是很懷念啊……”

翌日清揚正式點兵,親自掛帥號令三軍,先鋒聽取迦嵐建議,用的是京畿長關營的將軍,其餘主要將官多出自夏官屬,但職方司卻點了本不在計劃中的流珩。流珩前一天與丹夕然一起打獵,爲了她的受傷在丹家忙裡忙外,一直忙到三更才離開。回到家中席不暇暖便被人叫醒,莫名其妙成了出征中的一員。好在流珩也是軍兵世家出來的,又在扶風多年,什麼時候出征都不需要準備。唯獨奇怪的是職方司乃是負責軍用地圖的官員,平常帶人爬山涉水描繪地形圖供軍隊使用,出征的時候就是全軍的總嚮導,主帥要伏兵用計少不了職方司協助。因而軍隊出征如果帶職方司一定帶熟悉目的地地理之人,她參軍以來始終在扶風,對扶風山山水水瞭如指掌,可對蘇郡一無所知。雖然出征前趕到夏官找來當地地圖,畢竟比不過常年在蘇郡的人,按道理清揚應該到了蘇郡後點當地都督府的職方司隨軍才合理。

流珩直到點將完畢之時依舊疑惑滿懷,又想到丹家收到軍貼是在昨天午後,自己並未收到,看樣子自己這次出征是抵丹家那兩位去的,尤其是頂替丹夕然的。想到這裡忍不住嘆一口氣,心說夕然怎麼這麼倒黴,好好的打獵都會中冷箭。

她和清揚等人都認爲這的確是一場事故,事實上丹夕然這支冷箭不但有人預謀,實施的還是他們的熟人,正因爲是熟人丹夕然纔會中箭。當時她策馬追鹿,與衆人拉開了距離,眼看快要追上的時候忽聽鸞鈴之聲。她是做大將的人何等警惕,當即擡眼望去,一看之下放了心,還伸手招了一下,意思就是“等我追到鹿再說”,便在她全神貫注毫無防備之時,來人以樹幹爲掩護,拉弓射箭,等夕然聽到風聲想要躲避已經不及,頓時中箭落馬!

這一年三月上旬,也就是京城百姓紛紛開始掰着手指計算看杏花的時候,蘇臺清揚帶領3萬軍隊,過皎原向蘇郡南江州而去。

出兵的那天,軍隊行徑的主要街道張燈結綵、敲鑼打鼓。因爲是和親王出征,花子夜和蘇臺迦嵐兩人率領主要文武一直送到京城外三裡。出征的鑼鼓聲響徹半個永寧城。丹府少主人丹舒遙在病牀上聽着鼓聲滿臉悲痛,不斷用手拍牀沿,同時對旁邊的洛西城瞪眼。等到鼓聲漸遠,夕然重重嘆一口氣,朝洛西城狠狠瞪了一眼怒道:“都是你這個混帳,流珩除去建功立業,我卻要在這牀上躺半個月。不要說建功封侯,連杏花都看不成。我說西城啊,你也太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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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這些天他每天都要到丹家來看望夕然,一來就在牀邊伺候大半天,端茶送水聽她抱怨,對此並無半句怨言,只因爲那日雲臺山間一箭放倒丹夕然不是別人,正是他洛西城。

洛西城這兩天聽她抱怨已經聽得麻木,當下笑笑道:“是是,是小的錯。少將軍您要怎麼罰都可以,小的伺候着您不是。”

丹夕然眯起眼睛招招手,嬌笑道:“好啊,我說什麼你做什麼是不是?西城啊,我要在牀上躺半個月,可憐大好春光,你說讓我悶成這個樣子,怎麼辦?”

“少將軍您說怎麼辦,小得每天過來陪您說話解悶不行?”

“說話怎麼解得了悶?”說話間目光在洛西城身上上下打量,眼睛微微眯起,一臉的不懷好意。洛西城何嘗不明白她言下之意,臉上微微有一點熱,可並沒有如她期待的那樣手足無措。相反,走過來笑吟吟道:“傷成這個樣子還要口上佔便宜,就是答應你你又能怎樣?想再多趟半個月麼?”丹夕然着實愣住了,好半天才用力一錘牀沿:“啊呀,了不得了。當初剛到扶風的時候說一句玩笑話都躲起來哭半天,現在到敢調笑我了。”

西城微微一笑,轉眼望向窗外,只當沒聽到這句話。距離射傷夕然已經有兩天,可想起當時的情景還有一種不真實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更不敢相信,丹夕然事後不但沒有當場舉劍劈了他,甚至沒有發怒,還耐心的等到他私下解釋。

當下看一眼躺在牀上百無聊賴的丹夕然,心中也有幾分不安,心道:少將軍啊,別怪我,要怪就怪花子夜殿下和水影大人吧……

洛西城箭傷丹夕然的的確確是爲了完成花子夜的密令。

那日晉王下朝帶回清揚請旨出征的消息後水影當即寫了一封信給花子夜,其實當時她寫的是兩封信,一封給花子夜,另一封則讓花子夜密與洛西城。給花子夜的信中告訴他說清揚請旨出征有兩個目的,第一是顯露一下她的軍事才幹,即立點功勳爭奪朝臣尊敬,又顯示一下本領說不定哪一天可以震懾羣臣。第二,她脫離朝廷中樞已久,沒有兵權,必定想要稱此機會拉攏幾個名將。前一個你不要去管,讓和親王如願,至於後一個,在我看來和親王首選的應該是丹舒遙。這家父女皆名將,又沒有公開投靠過誰,正好拉攏。殿下您千萬不能讓丹家父女跟着出征,我知道丹舒遙正好返鄉,您想法子告訴他讓他不要回來。至於丹夕然,您將勸阻丹夕然的事交給洛西城就是,西城他應該是明白丹大將軍的心意。其他又寫了一些要花子夜防範的事。

這些年來她早就成了花子夜左膀右臂,花子夜重大決策到有一半聽過她的建議。水影自比流雲錯,可當年蘇臺寧若才華蓋世,流雲錯能輔佐卻不會如她這般代爲決斷。花子夜這些年來對她言聽計從,往昔多是他遇到困難寫信去求教,這一次對方主動來信,頗有幾分受寵若驚,當即依計行事。

洛西城接到正親王府密令時剛剛過午,看着信苦笑了半天。當即下令備馬,直奔雲臺。他是知道丹夕然行程的,夕然前一日還邀請他一起狩獵,西城回到京城後是修身養性,知道叔叔洛遠最講究大家男子的風度儀態,這種拿着弓箭滿山跑的事在洛遠看來是隻有山野村夫纔會做的。洛西城對這個養大他的叔叔最孝順不過,故而毫不猶豫的拒絕。此時策馬狂奔心中又好笑又擔心,擔心的是洛遠知道後還不知道怎麼數落他。

花子夜的密令中要他想辦法阻止丹夕然出征,西城一路策馬一路想,既要拒絕出征又要不得罪和親王,最好的辦法就是裝病。想了一陣又覺得不妥,一來和親王出了名的精細,丹家兩張軍貼找不回一個人必起疑心,萬一派人去探看,看出什麼不妥可就麻煩了。二來,丹夕然這個人的性格他是在瞭解不過,夕然是名將心性,說得不好聽就是好戰,又有名門子弟的傲氣,叫她裝病,而且是裝病逃避出征,那還不如殺了她乾脆。

原本爲難之中,可想到“不如殺了她乾脆”時心年一動,頓時有了主意。他心想反正就是想辦法讓丹夕然不出徵,既然沒本事讓她“不想出徵”,那麼讓她“不能出征”也是一樣的。要她“不想出徵”誰也沒本事,如果丹舒遙在倒是能讓她不敢出徵,至於不能出征……如果受了重傷和親王總不能把她擡到戰場吧。

洛西城還是“京師第一美少年”的時候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等到遠走邊疆效力軍前,永寧城中乘轎坐車的少年頂風冒雪、黃沙萬里,關山策馬邊城放歌。他年少貌美性情溫柔,在軍中頗得長官同僚的愛護,加上聰明好學,人人都願多教他一些。時間長了難免學一點武藝,開始爲了健體防身,後來到產生了興趣。幾年下來真要說多大本事那是不可能的,可學了一手好弓箭。他的弓馬都是丹夕然手把手教出來的,然而一段時間下來夕然也不得不承認他在弓箭上有天賦,如今一手百步穿楊的好箭法連丹夕然都自愧不如。

雲臺山林中丹夕然看到他的身影含笑揮手,那一瞬間他頗有愧疚之心,然而只有一瞬間,在她回身之時拉弓滿弦。

丹夕然中箭落馬之時震驚的眼神大概是他一輩子都無法遺忘的。

他搶步上前扶起夕然,急忙說了一句話:“我不是故意的,信我!”

而她相信了他,在衆人面前保持沉默,直到兩人獨處之時,耐心的聽他說完。

他的確是百步穿楊的好箭手,不過此刻看到丹夕然臥牀難起那種百無聊賴而又被傷痛折磨的模樣,良心又不安起來。

好像……當時下手的確是狠了那麼一點……

他如此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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