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日早朝之時扶風八百里加急送至,南平國叩邊,白鶴關告急。

南平國位於鶴舞、扶風兩郡交界處,與鶴舞天牧州、扶風晉安州接壤。南平在建制和文明上高於北辰、低於安靖。南平尚未建立起完備的國家體系,部落仍然是構成國家的主要板塊,而部落首領在很大程度上具有生殺予奪的權利。多年以來,南平國君都在嘗試着象烏方、安靖、西珉那樣建立起中央集權的統治,樹立國君至高無上的地位,以及建立安靖那樣以郡縣制、進階制等嚴格政體構成的國家制度。然而,幾代君王的努力還是沒能衝破部落分權制長久的影響,甚至有一些君王因爲着手削弱部落實力而遭到暗殺或者宮廷政變。

蘇臺的心腹之患向來是以遊牧爲主的北辰和東越,烏方、南平也是宿敵,卻不如北辰與東越那麼彪悍。故而每年的邊關告急從九月開始,那時北方牧草成熟,正是人強馬壯之時,乘勢而下掠奪邊關。此時,以農耕爲主的安靖也進入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秋收,稻米豐裕,此時掠奪可以獲得最多的糧食。

蘇臺與南平之間和與烏方之間一樣,時戰時和。安靖國泰民安,南平就會收斂起來,一旦國家衰弱,第一個撲上來咬一口的就是這兩個國家。

蘇臺迦嵐出任鶴舞領主後的第一功就是與南平的戰鬥,十七歲的迦嵐王親自披掛上陣,身先士卒、力斬敵將。兩年內數度決戰,連南平國主都在一次戰役中中了迦嵐的箭,傷重而亡;新主登基後準備表書向蘇臺王朝求和。至此之後整整六年,兩國不曾發生過一場戰鬥,沒想到蘇臺迦嵐離開鶴舞不過短短一年半,南平居然又起波瀾。

也許是還記得當年打敗的悲劇,也許依然畏懼鶴舞的兵強馬壯,南平這一次叩關選在了與扶風接壤的地方,也就是白鶴關。由於過去六年的安寧,扶風郡一直將主要兵力佈置於與烏方接壤的關口,白鶴關僅有五千將士。

南平兵馬一到,白鶴關當即告急,守關主將是丹舒遙的學生,一方面帶領將士、發動關城百姓拼死守城,另一方面迅速準備文書向扶風郡治和京城告急。

前一日蘇臺迦嵐收到邊關告急文書,當即在早朝上上奏,請求朝廷應對。哪裡想到第二天早朝,沒等到朝廷調兵命令,也不見籌集糧餉,皇帝一開口就是“御駕親征”。

羣臣面面相覷了許久,最後還是大宰第一個站出來勸諫,當然是例舉此時御駕親征不利條件等等,比如天子駕幸動輒萬乘,各地郡縣驚動,迎王接駕都有固定禮數,耗費巨大。同時天子出行要講究禮儀,日行不過三十里,而邊關告急一日萬變,應當兼程倍道等等。然而皇帝也不知聽了什麼人的攛掇,滿腦子都是旌旗招展、萬騎簇擁的氣派;還有王師到處所向披靡,敵人望風而逃的得意,哪裡還聽得進勸諫。大宰、大司徒等人進言時還能忍着,到了殿上書記昭彤影出來勸諫時當即翻了臉。昭彤影舉例說明天子不宜親征的道理,尤其是前頭一人說什麼天子親征能鼓舞士氣,她卻說自古天子親征妨礙將領用兵遠遠多過激勵士氣,從來敗多勝少。比如前朝清渺王朝就是因爲“孝皇帝”數度親征結果勞民傷財,清渺王朝在她之後兩代便亡。偌娜聽了勃然大怒,說你膽敢拿出了名的暴君來比朕,難道是說朕荒淫無度麼!當場將昭彤影一頓斥責,本來還要廷杖三十,幸好迦嵐出來求情,這才免了。

當時花子夜並沒有上朝,他從皇陵回來的當天晚上就病倒了,大夫說是風寒,可接着十來天吃了無數藥就不見半點好轉。連皇太后都親自到正親王府去探望他。朝堂上一番熱鬧到了下午他才從司殿紫千口中聽說,當即命備車,強撐病體入宮求見偌娜。

他這一次學乖了,不急着說反對的話,慢慢地和偌娜談論朝廷政務,說着說着偌娜也透出了點真心話。她說:“皇兄想想看,迦嵐自領鶴舞以來屢立戰功,聲震四海。尤其是去年解京師之爲,更讓天下百姓交口稱讚。而我這個皇帝卻被人說不但沒有開疆擴土,就連守成都做不好,連京城都被人圍了幾十天,叫你我兄妹顏面何存?南平叩關,扶風告急、威脅鶴舞,若是朕御駕親征能重創敵軍,這下子還有誰敢看輕朝廷?”

花子夜聽了勸說道:“皇家的威嚴並不在是否親自上陣,若是每次邊關一告急就要皇帝上陣,那還養着那麼多將軍做什麼?”見偌娜不以爲然地樣子,咬咬牙道:“如果陛下不想鶴舞復立軍功,一定要顯示朝廷威嚴的話,那麼就請讓臣領軍出征吧!”

偌娜也沒有立刻答應,又看到花子夜氣喘吁吁,臉上也紅的異樣,應付了幾句就命他回去休息。可憐花子夜哪裡睡得着,一夜翻來覆去,第二天又開始發燒,到了第三天不顧王妃再三勸阻死活撐着去上朝。然而,就是這一日的早朝上皇帝蘇臺偌娜下旨,以皇兄正親王蘇臺花子夜爲大元帥,領軍十萬救白鶴關之圍。所需副將及帥府幕僚,任其在朝廷中選擇,所有輜重糧餉,令夏官供給。

此令一下,花子夜也傻了眼,不知什麼人如此本事在一日一夜之間讓偌娜徹底轉變。

真的領了君王旨意,花子夜的病情神奇的好轉了,他年輕又練過武,底子本來好,不過兩三天時間就已經痊癒,着手調派人員。調用京師停雲營十萬精兵,以該營主將爲副將、該營軍司馬、行司馬等均任原職。另外調用了一個前鋒,便是丹舒遙。

這一任命說意外也意外不到哪裡去,早在此之前,也就是水影前往丹霞後花子夜和迦嵐兩個一唱一和保下丹舒遙的性命。又過半個月皇帝下旨感念他昔日功勞,剝奪家名貶爲平民。丹舒遙於是出獄,他在京城沒有固定住處,暫時棲身在一個昔日部將家中。雖然他被剝奪了家名,可春官並沒有下令剝奪其女丹夕然的家名,而他也不回鄉,寧可寄人籬下。明眼人看了都知道這位前任大司馬得倒黴算是到了頭,這樣子平民也做不長,朝廷明擺着是要繼續用他的。只不過差點要殺頭的人馬上被提用皇帝面子上過不去,律法上也說不通,他繼續留在京城就是等待一個合適時機罷了。

果然,南平扣邊,朝廷以花子夜代替皇帝親征,先從停雲營點足了武將,只留下一個重要的前鋒遲遲不點。那時就有人說看樣子丹舒遙要東山再起了,事實果然如此。

此外還有兩個職務遲遲沒有動靜,那就是記室和掌書記。朝臣們對此議論紛紛,有說會從夏官中選,也有人說正親王府司殿紫千在五位上好些年沒提升了,大概就在此次了吧。然而所有的猜測這回都落了空,直到偌娜率領文武官員親自送花子夜出城的時候,這兩個職位還是空懸着。

然而就在花子夜啓程的同一天,朝廷的密令到了丹州衛方手上。令中說明南平扣關花子夜親征,已經從各地徵調軍糧、軍需,要他丹霞郡準備接收和押運。此外令司制水影和從扶風調回的三個人在清平關駐留聽命。

皇太后琴林在得到密報之後將一塊玉如意狠狠地摔在地上,罵了句:“變着法子要讓那賤人發跡!”

南平國扣邊在白鶴關外聚集七萬兵馬、號稱十萬,以遼朝元爲主將。人銜枚、馬摘鈴,簧夜偷襲。白鶴守將是丹舒遙得意門生名叫藜褚雁,是年三十一歲。白鶴關從來不是要塞,雖在前線,然而白鶴關之後沒有熱鬧的集市繁華的城鎮,而是上百里荒原和峻嶺。像一條狹長的走廊,百里之外走廊兩邊各有鶴舞、扶風的幾個城關,均在險峻場所,要破了這幾關纔到兩郡腹地。不管怎麼看這種打法對入侵方來說極其不划算,故而各國入侵多走扶風天野關、萬里關和戎城;以及鶴舞玉瓏關、受降城。白鶴關僅有五千士兵,倉促應戰,不知道是藜褚雁英勇還是遼朝元爲了奇襲帶的兵馬不夠多,一番血戰雖然折損了千餘人居然還守住了城關。當夜藜褚雁派出勇士往戎城報訊。扶風郡郡治在寧州的州治長寧,然而扶風大都督的官署卻在前線的戎城。扶風代理大都督邯鄲蓼當即調動三萬兵馬前往支援,她一方面儘可能的籌集糧餉軍需送往白鶴關,另一方面牢牢記着丹舒遙說過的一句話“扶風第一勁敵永遠都是烏方”,故而不敢調動主力。所撥兵馬不在克敵,而是拖延時間,等待京城援軍到來。

南平白鶴關方面主將遼朝元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勇士,他和父親遼洚深都以勇武著稱。遼洚深參加了六年前大舉攻打鶴舞的戰鬥,在國君戰死,兵敗如山的惡劣形勢下,擔任殿軍。他的英勇作戰讓鶴舞軍付出了極大代價,並挽救了許多友軍的生命。遼朝元這一年二十七歲,是遼洚深長子,他是女奴所生,然而南平不重嫡庶,他十六歲就以勇猛名滿全國,在六年前的戰爭中與其父一同殿軍。曾單刀跨馬立於山道上,力斬三名大將,竟使千餘士兵在他面前退卻。

南平這一次用兵的三軍前線統帥是遼洚深,然而真正的謀略主持者乃是南平大宰相名叫宛明期。

六月二十日,遼朝元在軍營中商議攻城計劃,出征前宛明期的命令是不許勝不許敗。在新的命令到達前死死拖住白鶴關,要逼得蘇臺一次次向白鶴關增兵。同時又要保存自己的兵力,隨時等待總攻命令。這幾十天來打得遼朝元叫苦連天,既要削弱其實力又不能讓對方看出端倪的仗實在難打。看着城牆已經殘破不堪,有些地方眼看着不用攻打,只要一陣大風一場大雨就要坍塌;而守軍也是人困馬乏,城內糧草到還充足,可弓箭明顯不夠。今日一陣攻城差一點就能成功,還是對方兩員主將,一個親自在城上砍殺,另一人冒着箭雨擊鼓,鼓舞了士氣,一陣猛攻纔將己方壓了下去。

“快要裝不下去了啊——”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就在此時但聽城上一片喧囂,探馬飛奔入帳:

“報元帥,敵人援軍已到!“

“哦——來的是什麼人?”

“城上打出正親王旗號。”

“蘇臺迦嵐?”

“回元帥,旗上是花子夜三字。”

遼朝元大吃一驚說你看仔細了,探馬拼命點頭說看得清清楚楚。他頓時皺眉,心道怎麼來了如此高位之人,正親王花子夜,那是蘇臺僅次於皇帝的角色。他當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召集部將商議。部署們都說花子夜敢到前線來,朝廷當用傾國之力,當下虛實不明不如先行退兵二十里,以觀究竟。遼朝元也覺得部署們的建議有道理,畢竟宛明期要他不許敗還要保存軍力來着,萬一蘇臺王朝真的傾全國之力而來,他冒冒然迎戰寡不敵衆,大丞相可是要他人頭的。於是下令退兵二十里安營紮寨,派出多路探馬等待消息。

兩天後,遼朝元的快馬就進了南平皇都。

正當盛年的國君將奏摺拿在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桌子,微笑着望向下首側座着的男子道:“宛明期,這場仗看樣子不好打啊。愛卿的計算恐怕要落空了,本來朕還想看你再度立在玉瓏城樓上的樣子。”

喚作宛明期的男子也正當盛年,眉目依舊俊朗迷人,聽了這話淡淡一笑道:“陛下,臣一開始就沒打算二破玉瓏關。”

此話一出,南平國主都爲微微顯出驚訝之色,旁邊兩名大臣更是掩藏不住的震驚。便有一人都忘了自己是在君主面前,脫口喝道:“當初大家謀劃時不是你說的要攻打玉瓏關,爲此還讓遼將軍在白鶴關耗了那麼久,現在你又說不攻了,你難道是在玩弄我南平士兵?”

宛明期一開始只當什麼都沒聽到,臉上帶一個淡淡笑容,聽到最後一句臉色突然一寒,冷冷道:“丞相此話何意?難道宛明期不是南平臣子,不心痛南平士兵?”

丞相反口欲譏,但聽國君用力一拍書案,冷冷道:“朕三番五次說過,宛明期和諸卿一樣,是朕的重臣。”

除了宛明期外,其他幾個人都是一陣冷汗,想到六年前新君登基後爲了重新提用宛明期連着殺了好幾個對他不敬之人,哪裡還敢多話。雖然如此,目光中全是不滿。就連皇帝也投來疑問的目光。

原來發兵之前重將在皇宮偏殿聽令,遼洚深等問計,宛明期淡淡說了句:“再奪一次玉瓏!”當時在場衆人,包括皇帝在內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玉瓏關扼守鶴舞郡至險之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崇山峻嶺,更有湍急的青素江橫亙而過。玉瓏關爲子母關,前關扼山、後關扼江,中以索橋相連。前關依靠險峻山嶺,駐軍雖少,卻都是百中選一的勇士,加上背水紮營,迎敵時頗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後關則依仗青素江,一旦前關失守,當即燒燬索橋,阻敵於江右。此關一旦失陷,敵人面前就是鶴舞重鎮植桑——鶴舞郡第二大城市和桑州盆地的核心。,然而玉瓏關自建立而來四百六十五年曆史中只有兩次失守。一次乃是文成末年天下動盪之時,收復此地的就是江漪和蓮鋒,所謂“一箭平鶴舞,高歌過玉關”。而另一次,便落在這宛明期手中。

宛明期這個名字是蘇臺朝廷二十年的心痛,他曾是蘇臺王朝的名將,鎮守鶴舞叫敵人不敢正視黛山。然而,就在他嶄露頭角之時,突然逃出安靖,再次出現已經是南平將軍,而且帶領南平兵馬踏破玉瓏。

很少有人知道宛明期背叛的原因,即便與他敵對多年,甚至起了英雄相惜之情的幾個將領對此都知之甚少。宛明期背叛之後在南平頗受重用,連年高升,人們自然就說他是貪圖榮華富貴。然而丹舒遙並不以爲如此,說起來丹舒遙也算宛明期的弟子。兩人雖然年齡相近,然而宛明期出任鶴舞副都督階在三位之時,他還僅僅是一個六位偏將,對年輕而才華卓越的主將仰慕不已。在他印象中宛明期一向身先士卒,且輕利祿重忠義,故而讓士兵們願爲其生死相隨。況且此時他在蘇臺也名揚天下,前程似錦,怎麼看都不是一點點小利就可以出賣故國之人。

宛明期投靠南平後儘管地位頗高,可與朝臣尤其和各部落之間的關係總好不到哪裡去。七年前因爲一件小事得罪了皇帝,各部首領羣起攻之,迫的他辭官歸隱。然而不到一年南平大敗,新君親自前往請他出山。這人最恨就是別人提他叛國之事,一旦聽到必定翻臉。甚至連皇帝最寵愛的貴妃之兄,不過在朝廷上說了一句“你不過是背叛自己國家,象條喪家犬一樣逃到南平來的”,就被皇帝挺杖三十,連降數級。

看着主君疑惑的神情,再看看大臣們冷然表情,宛明期淡然依舊:“玉瓏關極險峻,爲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正因爲太過依賴於險峻地勢,當年才讓我有可乘之機。更何況,微臣在鶴舞爲將多年,對此關佈防、調軍等皆瞭若指掌。而今十九年過去,佈防之法不知道換了幾次。且昔日奪取玉瓏關乃是蘇臺上下切膚之痛,只要一與我南平對戰,不免要想到昔日之事,就算平日不防備,此刻也會謹慎三分。”

他不許別人提起叛國之舉,自己倒是毫不在乎的開口,皇帝也只能苦笑一下道:“如此說來,愛卿果然自一開始就不曾想過重奪玉瓏。那麼,愛卿到底有何打算?”

“臣的計劃是,奪取——定水關。”

守關數十日,藜褚雁與白鶴關衆將都已筋疲力盡。期間不止一次有人提議棄關撤退,尤其是援軍還未來到的時候,不少人都說反正白鶴關之後沒有重要城鎮,再往後還有兩個關口防衛,眼看着敵衆我寡,就不要在這裡白白送死了。藜褚雁聽了臉色一寒,喝斥道:“倘若白鶴關如此無用,是隨隨便便可以捨棄的地方,朝廷爲什麼還要在此設關,派我們鎮守。要扶風、鶴舞那兩關不就足夠了麼!”

藜褚雁又道:“不錯,我們身後的確沒有‘重鎮’,可是並非沒有百姓。白鶴關後有十來個村落,有千畝良田,千名百姓。你我棄關而逃,這些百姓如何生存。身爲朝廷的將士,受皇上重託,受百姓供養,倘不能善盡守土之責,要我們活着何用?身爲將軍,若是讓身後的百姓慘死自己卻活着,又拿什麼面目去見家鄉父老。”一番話說的主逃的將士擡不起頭來,儘管如此藜褚雁看將士們的表情,依舊很有幾分厭戰畏懼,知道這樣下去必定軍心渙散,弄得不好不但守不住關,還可能出現兵變。當下咬咬牙,下令打開城門,點了兩千兵馬親自出城迎戰。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出城迎戰沒有任何勝算,更知道遼朝元的武藝不是他能抵擋的。然而,那一刻已到了絕境,他暗想大不了拼上自己一條性命,倘若如此能夠激起將士鬥志,將城守到援兵來臨,那麼自己作爲白鶴關主將也算是對朝廷盡職。

果然,與遼朝元一交手,不過三個回合便被擊落馬下。遼朝元正要將其擒拿,但聽身後風聲,一側頭躲過一槍,回馬看去,見是一員用槍的小將,正當年少眉清目秀,於是持槍笑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快快退下。”

此人舉槍大喝:“休傷我將軍!”策馬將主將護在身後,一步不讓。

遼朝元見士兵們搶上前來要援救主將喝道:“快快退開,遼朝元不殺女流之輩。”

女子大怒道:“膽敢輕視我女兒家!”舉槍便刺,此人鐵了心要保護主將,發了瘋一樣纏着遼朝元,連中數槍而不退。遼朝元見她美貌年少,倒也的確不想殺她,只想速戰速決,哪想到他雖然勇武少有,可面對不要命的打法還是處處受限。一個分神還叫她一槍刺破盔甲,這一下只能忘了先前“不殺女流之輩”的宣言,痛下殺手,再看時,那主將早已叫士兵們救回去了。

遼朝元也禁不住爲這女子的勇敢而震驚,收槍退下令軍中打出旗語允許白鶴關將士前來收屍。這年輕女子名叫芳葉,追本溯源也是丹家後裔,這一年剛剛滿二十歲,位在六階。

藜褚雁醒來後聽到芳葉戰死的經過,流淚道:“我對她不過做了些舉手之勞的小事情,今日卻得她以死相報,叫我日後怎麼能安心呢。”

原來芳葉雖是丹家之後,卻早與丹家沒什麼聯繫可言。那一年她故鄉遭災,弟弟妹妹都餓死了,雙親看看實在活不下去,想到還有個在扶風當將軍的遠親,帶着她逃難出來。行到白明州附近,氣溫驟降,一家人在橋下避風,眼看都要凍死了。芳葉便在夜中一家家敲門請求對方接納一家人入內避寒,連敲了十來家人家,不僅無人援手,還被人放狗追咬。正好藜褚雁經過,趕走惡狗後問清原委,將這一家三口接入自己家中。芳葉之母最終還是沒熬過這場寒冷,可芳葉還是感恩戴德。藜褚雁得知芳葉學過幾年武后即提議她參軍,更替她安頓家人。後來芳葉與丹舒遙相認,便在扶風軍中任職。她常說藜褚雁乃是救命恩人,無論地位高低都要跟隨在他身邊,這一次藜褚雁出任白鶴關守將,芳葉也跟着來了,沒想到果然就了藜褚雁一命。

這一戰雖然損兵折將,可藜褚雁明知不可爲必爲的勇氣,以及芳葉誓死相救的肝膽的確鼓舞了白鶴關將士。將士們頓時人人奮勇,當夜城頭鼓聲不斷,火光徹夜。幾天後不遠處那兩個關口首先派出了援兵,儘管加在一起只有三千多人,卻也叫士兵們知道他們不是孤軍奮戰。

花子夜到達白鶴關後藜褚雁當即請求他表彰芳葉的忠勇,花子夜聽到她不惜生死救主將的過程後感慨道:“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是那些拿着一二位高位的人都做不到的啊。”於是命人上書朝廷請求對芳葉的義舉加以表彰,並撥款撫卹其家人。

開始幾天藜褚雁等人全心全意撲在守城上,可到了三十來天后也開始犯嘀咕。尤其是藜褚雁,他從一開始就在白鶴關中,就覺得這一次南平的攻城戰略實在有點不可理喻。怎麼說呢,每次都是到了最後關頭,只差那麼口氣就可以攻陷城池時遼朝元偏偏鳴金收兵。頭一兩次只當是南平軍也到了強弩之末,還每每暗自慶幸。漸漸就覺得不對了,經過那麼多次交兵,遼朝元怎麼也該知道城中虛實,尤其是邯鄲蓼的主力援軍沒有到來之時,他早應當知道城中不到一萬兵馬。可還是次次到了最關鍵那一刻就退兵,倒像是故意留出時間讓他們等援兵。

有了這個疑惑就再也放不下,其後幾次更是蹊蹺。比如某一次南平強攻,用上了衝車,西城門都叫撞出了一個大口,他們還是用上了全部的火箭纔將敵人壓下去。那時人人都說恐怕抵不住第二天的進攻了,就連藜褚雁也下令各軍做好撤退準備。可偏偏第二天開始下雨,而一下雨遼朝元就守在營中再也不踏出一步,整整休養了七八天,到了雨過天晴白鶴關受損的城門也被搶修得差不多了,於是兩軍又開始“激戰”。

藜褚雁將疑惑告之來增援的將領後,衆人都覺得其中有蹊蹺,可又想不出對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若說聲東擊西,一來白鶴關並沒有互爲依靠的姊妹關,二來都打了那麼長時間對方看到戎城併爲空虛就該知道邯鄲蓼看破計策,沒必要在這裡耗下去。然而現實是不但南平沒有因爲邯鄲蓼按兵不動就放棄,相反還幾次增兵,差不多就是援兵來一次,他們也增兵一次。衆人湊在那裡想來想去,又有人說打來打去都是敵衆我寡,雖然有城池守護,我方傷亡還是遠比敵方慘重,是不是南平故意一次次攻城就是爲了消耗我們的兵力。此言一出當即被衆人嗤笑,說你開什麼玩笑,那麼一次三五百人的消耗,消耗到哪一天哪一月才能將我方兵力消耗殆盡。只怕我們還沒消耗盡就已經把南平給拖死了。

幾番商量都沒有個結果,這樣一來藜褚雁更是惶恐,只怕一個疏忽成千古罪人。然而他也知道從京城到白鶴關路途遙遠,就算朝廷接到敵報立刻派兵,到這裡也是一個多月之後。又有部將獻計說扶風與另一個宿敵烏方接壤,邯鄲大都督的確派不出人來;可是鶴舞目前除了南平其他幾個國家都很太平,鶴舞郡治離開我們比戎城還近,不如派出人向鶴舞永親王求援。

永親王是蘇臺迦嵐的胞兄,皇三子蘇臺蘊初。迦嵐入京之後,這位永親王攝鶴舞領主之職。

藜褚雁倒是認真考慮起來,可好幾個將領搖頭,尤其是去年在戎城與烏方激戰過的那些人強烈反對,更說出一件往事來。

去年扶風軍在棲雁關抵抗敵人四十三天,彈盡糧絕、生死一線,邯鄲蓼以大司馬丹舒遙之女丹夕然帶十名勇士趁夜突圍拿大將軍令牌請和親王發兵援助十一人晝伏夜行捨生忘死的往外面闖,到了永州只剩下四人。邯鄲蓼選人的時候就考慮過和親王自擁兵馬不在朝廷調派行列,故而選了大司馬的女兒,心想就看着她父親大司馬的面子,和親王至少能見上一面。結果,永州和親王府門前這四人一等一天一夜,穿着被鮮血沁透又被風吹乾的鎧甲,想到邊關將士翹首以盼的情形,年輕的士兵悲憤難耐。最後丹夕然不顧一切的往裡面闖,總算是見到了和親王,也沒有被當作“刺客”殺掉,可那人在一干幕僚擁簇下,語音平緩,神色淡然,面帶同情,可是斬釘截鐵兩個字“不行”。夕然在和親王府大殿上大喊大叫,那人並不和他計較,總之說手上的兵馬要用來防衛永州郡“倘邊關失守,本王兵馬需防守朱水三關,以保西疆最後屏障。”面對丹夕然“難道要眼睜睜看邊關將士彈盡糧絕而亡”的責問時,蘇臺清楊沉着臉道:“將軍爲國捐軀本來就是應該的。”

丹夕然知道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能黯然退出,五個人又在和親王府門口站了許久,最後咬咬牙——回去。十一勇士,返回的人只有兩個,渾身浴血、空手而歸,丹夕然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掉苦苦等候援兵的將士看到她空手而歸時的表情。此後昭彤影松原大捷挽救了西方邊關,蘇臺清楊保全兵馬保護永州的做法認真想想也不是怎麼錯,可雙方的心結自然更重了幾分。尤其是丹夕然,每次提起突圍求援的慘烈;門前等待一天一夜的焦急;空手而歸的絕望時就悲憤交加不能自已。將士們聽了也各個憤怒,邯鄲蓼爲了平息軍心說了諸如“親王掌管一郡也有自己的難處”之類的話,可效果都不大。

那幾個將領到如今說起還是一臉憤怒,恨恨說了句:“寧可死守也不要去求什麼親王殿下!” 藜褚雁雖不認爲永親王也會如此,可想想那是封地兵馬,迦嵐親王的身份也特殊,朝廷對她頗多忌憚,自己還是少沾上關係爲好,於是作罷。

正親王蘇臺花子夜在蘇檯曆兩百二十五年六月二十日午後抵達白鶴關。距離關城數十里開外就旗幟招展,站在城頭上但見塵土飛揚。藜褚雁正在關城上眺望敵營,頗感一籌莫展,突然有人喊“將軍,快看——”擡眼望去塵土之中有旗幟飛揚,隱隱可聞馬蹄之聲,當下高呼道:“援兵來了,京城的援兵來了!”

丹霞郡守衛方是邊關各郡長官中第一個知道花子夜親征的人,他收到朝廷密報之後當即着手準備軍需物資。蘇臺王朝的傳統,邊關四鎮後都有一郡專司軍需,每當邊關出現小戰火,就由該郡郡守負責從周邊各郡縣調動軍需物資。相應的,這些郡由於承擔邊關軍需,故而朝廷的稅賦則有所減免。而一旦遇到邊關有了大的變故,尤其是朝廷派出大軍之時,周邊數郡的力量就不夠了。此時朝廷會直接從京城調撥,以及從富裕的東方六郡徵集軍需糧草,同樣各路軍姿匯聚於邊關四郡後負責軍需的四郡。丹霞郡就承擔着西方扶風的軍資籌集運輸重任,這也正是位於後方的丹霞居然有大小六座關口的原委。更因此,丹霞郡守的身份與衆不同,爲朝廷重視,故而此次清平關失守消息一出纔會讓朝廷震怒。並調用名門貴族之子、大司馬伕婿的衛方前來鎮守。

衛方收到密報後當即着手調用軍需,令當地軍司馬、行司馬、司庫等清點庫存;又令明霜返回清平關坐鎮關中協助司庫。照理說清平關屬朱水州,當地司庫也就是朱水州的司庫。此人到任後還算稱職,該說用不着派一個郡守府的人來“監軍”。明霜接令後心中一直犯嘀咕,不知道衛方是查到那人有什麼過錯,還是單純的不放心。

事實上,衛方的確對這位司庫人選難以釋懷,因爲此人正是傳說在這一年春闈中有舞弊嫌疑的永州郡階上進階的兩名考生中的一人。

春闈放榜之後西城照容並沒有忘掉那些傳言,爲此還在夜裡獨自去找了漣明蘇一次,兩人談話沒什麼結果。不久後秋水清生日宴請宮中同僚,他在這外甥女的宴席上見到水影時不經意的問了錄卷的事。哪裡想到剛一開口那少王傅淡淡一笑說:“衛大人大概也聽到外面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了吧。我也聽到有人說那幾分卷子就是在我看得那兩科得了高分。可這卷子就是寫的好怎麼辦呢,有些話到現在我還記得呢……”

說話間也不知哪裡來的興致,便將所看兩科評爲上品的十份卷子和評到最末的十張卷子,以及前後改判的十一張卷子各將其中優劣娓娓道來,不僅如此,還與評爲中檔的一些卷子相比較,哪些句子更爲出色,哪些又次之。聽得衛方瞠目結舌,當時閱卷結束已經快一個月,她居然還能記個八九不離十。當下暗暗嘆息想少王傅的記性果然驚人,名不虛傳。

然而,這一來並沒有讓衛方放心,反而真正從此生了疑心。要知道此次赴考共九百八十七名考生,複閱於七天內看完全部考卷,即便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若沒有特殊原委着意去記,絕對做不到如此。當時衛方看着笑吟吟的女子心中便道,難不成在考場上就有異樣驚動了此人?

衛方千擔心萬擔心,最終倒是什麼事都沒發生。花子夜順順當當的帶領大軍通過清平關向白鶴關而去,所有軍需物資也一件不少、一天不誤的送出丹霞郡。

遼朝元在白鶴關發現來援的是花子夜時着實吃了一驚。宛明期施的是聲東擊西的計策,要他在白鶴關一次次攻城,將蘇臺的兵力和注意力都吸引在白鶴關以及其後兩關上。從而讓他從容不迫的實施真正的“玉瓏關”之戰。他手上的兵馬始終比蘇臺方面多上那麼三成,要立於不敗之地絕非難事。然而花子夜的旗幟一現,他頓時一身冷汗,心想蘇臺必定傾全國之力而來,這白鶴關內不知道聚集了十萬還是二十萬兵馬。當下後退二十里紮營,是夜人不解甲馬不卸鞍,只怕對方連夜就要來襲營。

一夜平安無事,遼朝元心想“到底是親王,果然是吃不得苦的”,當下派出探馬。一個時辰後探馬回來一上報,遼朝元頓時目瞪口呆。原來蘇臺軍隊果然出城迎敵,卻不是全面進攻,而是在城外挖了壕溝佈下陣勢,立營拒敵。

遼朝元聽報頗爲吃驚,點了兵馬親自前往陣前,但見不過一夜之間城門外已經旗幟密佈、將士林立,更不知道用什麼法子,居然已經挖好壕溝,也不知道其中伏了多少軍力。遼朝元嘆一聲“好用兵”,隨即啊呀一下,暗地裡拍一下腿,心說糟糕,上當了。

想到這一點他暗罵自己糊塗,和蘇臺對陣那麼多年,京城出兵大概要多長時間才能到白鶴關算算就知道。花子夜的軍隊怎麼算都比正常行軍早了起碼十天,若非有特異之法,那就只能是全部騎兵,兼程倍道,這纔有可能。可蘇臺並非遊牧國家,不以騎兵見長,即便是正親王出征,倉促間能夠湊個一兩萬騎兵已經了不得。也就是說這白鶴關中的兵馬照樣遠遠少於他,且都是久戰疲憊之師,至於援軍,兵馬說得好,千里馳援,就算到了,也是強弩之末。

遼朝元是越想越懊惱,暗罵自己不長頭腦平白放走一個天大的立功機會。若是昨天就想明白花子夜旗幟林立、鼓聲喧天不過是疑兵之計,他當夜就進攻白鶴關,且不破城不罷休。雖然宛明期要他佯攻,以便奇襲玉瓏,可自古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倘能生擒蘇臺王朝的正親王,那可比獲得玉瓏關更有價值。心念一定,當即號令全軍擺開陣勢,自己立在陣前叫陣。然而,叫了好半天,白鶴關下的蘇臺軍旗幟都不動一下,全當耳旁風,自顧自堅守營盤。

城樓之上花子夜一身戎裝,站在箭垛邊眺望戰場,身邊一人身材高大、髮絲斑白,目光炯炯有神,流露着百戰沙場的氣勢,正是那剛剛死裡逃生的前任大司馬丹舒遙。

花子夜的確是只帶了兩萬兵馬兼程倍道而來的。他出兵時乃是十萬大軍,用迦嵐話來說“正親王出巡都能帶上萬士兵護送,不要說出徵,人數少了到顯得我們安靖無人。” 十萬軍隊兼程倍道,途中聽聞扶風兩度援救均未能解圍,又聞藜褚雁重傷,衆人憂心忡忡。花子夜與各位將領商議後決定帶領兩萬騎兵先行馳援,步兵隨後趕上。也有人覺得分兵不是上選之策,然而丹舒遙全力支持。於是花子夜帶了所有騎兵晝夜兼程、風雨無阻,一路上只在清平關停留了兩天。

到了白鶴關,丹舒遙建議旗子加倍。看軍隊數量,白日看旗,夜晚看火把。白日一小隊一面旗子,晚上一夥一支火把,當下旗子加倍,看上去就覺得軍隊規模番了一番。果然,南平探馬只看到旗幟林立,回報說“大軍來援,不計其數”,遼朝元果然被嚇得退出二十多裡。

進城後,召集諸將議事。藜褚雁聽聞老主將隨軍,又驚又喜,也不顧傷勢未愈,趕到中軍帳。丹舒遙在扶風鎮守十六年,軍中上下多爲他的部將學生,他下獄那會兒從邯鄲蓼起是人人擔憂。邯鄲蓼自己也擔着罪,還是寫了好幾封信四處託人爲老師舒難。藜褚雁也三番四次想要進京討個公道,然而丹舒遙寫了一封信過來,要他們“鎮守扶風,恪盡守土之則,國家律法自有秋官管轄,你們不要多事。”邯鄲蓼最清楚他的性格,當下壓住衆將憤懣之情,更勸阻丹夕然要她安心在扶風。如今中軍帳上見他雖然消瘦,可風姿不改,頓時大感欣慰。又想此次正親王點兵,滿朝名將不用偏偏點了他,可見東山再起有望,又看丹夕然,神采飛揚,不復前些日子看到時那種惶恐不安的模樣。

問道接下來如何辦,藜褚雁回答說:以往白鶴關兵力薄弱,只能據城而守。如今城牆受損嚴重,恐怕頂不住再一次攻擊。而我方畢竟來了兩萬生力軍,後續糧草軍需充沛,將士們也受了鼓舞,士氣大增。倒不如集合當前守軍,出城迎戰。

花子夜說戰是肯定的,不過那遼朝元的確是數一數二的猛將,一般人抵擋不住他的攻勢。丹舒遙在一邊聽着,此時站出來抱拳施禮說:“殿下不用擔心,遼朝元匹夫而已。雖然勇冠三軍,可論計謀絕對不是此間衆將得對手。而今遼朝元暫時退兵觀察,我方正好連夜出城,開挖壕溝,埋伏兵馬。明日白天多樹旗幟,夜間多點火把,而兵力隱於壕溝之中,讓對方不遍真僞。至於壕溝,這兩年大旱,本來水就不多的護城河早就乾透了,就在護城河基礎上修補一下當壕溝用吧。”

花子夜聽了大驚道:“護城河幾丈深,即便沒水,也無法當壕溝用吧,兵士如何出入?”

將軍們聽了面面相覷,都是要笑不敢笑,還是丹舒遙回話道:“殿下有所不知。此地水少,護城河不過是走個形勢,統共不到一丈餘,都幹了兩年多,又填掉一半,現今也就三尺來深。”

花子夜又問了幾個問題,見諸將軍都覺得可行,也就同意了。於是丹夕然帶着原扶風守軍出城,連夜挖戰壕,要在一夜之間佈下戰陣,迎擊遼朝元。

花子夜一到,陣勢擺開,拉鋸戰的局勢就算定下了。衆人又想到其後還有八萬精兵,軍需糧草更是源源不斷地送抵,頓時大感欣慰。然而藜褚雁心中那個疑問一直懸着,找到機會就向丹舒遙提起。可這位老將軍並沒有立時回答,反而沉吟起來。藜褚雁疑惑更深,到了第二天又發現一件怪事,這日出中軍帳後即把丹夕然拉到一邊道:“殿下沒有帶記室?”

不說也就算了,一說丹夕然嘿嘿一陣苦笑,壓低聲音道:“出京的時候沒有點,到了清平關臨時指了一個。”

“……”

“這也就算了,這位記室大人卻連一天都沒有跟着大家走過。我們從清平關出發後也不知道她跑到哪裡去了,不但她,還帶了洛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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