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月新年的餘韻中從皎原回京的正親王蘇臺迦嵐在接近城門的時候忽然興起,讓馬車到一處村莊彎了一圈說是要去看一株小時候曾經摘過果子的杏樹。當時家家已起炊煙,父母親高聲呼喊自己的孩子回家,一羣年幼的孩子手拉手走過車邊唱着歌謠,唱的是:“雙龍崩,京師亂;流玉斷,三年旱;皓月沉,蘇臺散”……

一聽這童謠正親王當即變了臉色,手扶車轍就要叫停,昭彤影搶道:“殿下,這有何用?”隨即補充道:“鄉野流傳至此,就是問了能問到什麼?”迦嵐一愣,隨即身子往後一仰,緩緩道:“彤影,你不明白的。”

昭彤影看看她忽然淡淡一笑,隨即挑開一點簾子湊在窗口看景,過了好半天才聽這位正親王惱火的聲音:“冷死了,還不放下簾子。”

這首童謠從外省傳到京城的速度雖然比預計的慢了些,可到底還是不可避免的傳進來了。在未來的幾天內上到皇帝偌娜,下到各官署新進的文書都從不同的途徑聽到此事。然而真正對之驚動的只有蘇臺皇族的少數王爵和那些已經進入權力最深處的官員,比如西城照容、衛暗如等。

迦嵐曾擔心童謠傳開京城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昭彤影卻笑着說:“殿下過慮了,斷斷不會如此。”又道:“昔日血雨腥風禁此童謠是因爲當時蘇臺開國未久,知道千月素那個詛咒的人太多故而如此。而今兩百多年光陰,物事人非,皇族子弟所知也不過一二,何況百姓。倘若爲此殺人反而讓百姓生疑,得不償失。”

事實也就如昭彤影的計算,一切波瀾不驚。一日下朝時候遇到昭彤影過來炫耀“我說皇上不會有舉動,殿下您看怎麼樣”。迦嵐苦笑一下:“卿所言既是。只是既然如此,這童謠豈不是白傳了。”

昭彤影深深地嘆了口氣,望向迦嵐道:“殿下啊……只有這童謠當然沒用,可是,您忘了封地有什麼人作亂?”

頓時,蘇臺迦嵐汗溼重衫,心道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件事。她本來就是聰明人,不過是這些年在鶴舞獨當一面、不受君命,身邊幾個輔臣盡皆品行端正忠貞可表,多少有些不習慣朝廷裡的明爭暗鬥。仔細一想暗道:皇上可以不在乎童謠重傳,可要是傳着童謠又聽到什麼鶴舞出現千月巫女,皇上會怎麼想。到時候聯合宗親出兵鎮壓也理所應當,不過,這個時候這麼做不是逼反本王麼……啊!

一瞬間,一陣寒意,迦嵐心道我怎麼糊塗了,事事都往皇上身上想。偌娜要殺我怕是不會拐彎抹角的,所以……難道主持這些事的人就是爲了逼反本王?

想到這一層許多疑惑不解的事也就豁然開朗,心底裡冷笑兩下,暗道好啊,本王倒要看看還有什麼手段。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底誰是黃雀還難說的很,逼反了本王不見的是第三個人來接收這錦繡河山。

就在這混沌未明的氣氛中離京大半年的少王傅、晉王府司殿水影回到了京城。和他一起返回的除了侍從日照還有因病耽擱了回程的洛西城。水影離京的時候送行的多爲衛方,她自己只有寥寥幾個宮中結識的女官來送,回來的時候迎接隊伍出乎意料的盛大。原來晉王蘇臺晉聽到自己的司殿終於回京歡喜的從五六天前就坐立不安,這一日無論如何要親自來迎接,王爵出動自然是僕從如雲。在京城南門外見到這一行人晉王歡歡喜喜往前跑還如孩子般要撲到來人懷中,水影卻慌忙推開一步跪倒行禮,又對晉王說:“王已經服禮,長大成人,當恪守主從之禮,水影不敢逾越。”

晉王一團熱情遇到一盆冷水有點掃興,幸好他還年少不快也不過一陣子,死活拖着水影和自己同車。一坐定就俯到水影耳邊低聲道:“皇上讓我行了暖席禮,是三皇姐操辦的。”說完了連耳根都已經發紅,坐回對面雙手握在一起好半天沒有開口。水影眼睛一亮歡喜之情溢於儀表,心道迦嵐正親王的確是一個多情的人。晉王幼年喪母由皇后撫養,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年幼的十一皇子經常跟在迦嵐後面搖搖擺擺的東奔西跑,兩人感情頗爲身後。皇后自殺之後闔宮上下沒有人敢表露出一點同情,只有五歲的晉王在愛紋鏡懷裡拉着他的衣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邊還鬧着要母后。那時她也不過十來歲,一邊看着冷汗涔涔,怕他因爲這一場哭而落的鳳林一般下場。

在蘇臺,皇子和王爵家的孩子無論男女是否能行暖席禮要皇帝親自批准,一旦準了“縱嫁不離國”,差不多就算是逃脫了“和親”的命運。水影早在去年年初就向皇帝懇求過遲遲沒有迴音,晉王算得上是她一手帶大,自有不同尋常的感情,一聽之下對蘇臺迦嵐起了三份感激。當下笑吟吟道:“恭喜,恭喜,這樣水影就能長久的伺候王了。”

晉王又是一陣臉紅,過了好半天忽然“啊”的一聲,擡起頭來急切道:“對了,皇姐姐前兩日差了人過來說要請王傅過府一聚。”

水影眼珠微微一轉含笑道:“殿下爲何覺得水影會拒絕呢?”

晉王頓顯驚訝神色瞪大眼睛看着她,卻見那人笑意更深,可眼中又有一種堅定之色,彷彿在說“王啊,不說可不成哦,別指望說瞎話能騙過我。”看着看着也就乖乖道:“京裡有不好的傳言,是……是關於殿上書記的。”

“哦——是說殿上書記做了對不起我水影的事麼?這麼說殿上書記那一日作陪?”

晉王點點頭。

“原來王是擔心這幾日下來我聽到些什麼會生氣,因着不想見昭彤影就連正親王都怠慢了?”

又點點頭。

“王放心,水影一定前往。水影也想好好見一見迦嵐殿下,另外……身爲司殿也該去謝謝正親王爲王盡的心啊——”

晉王擡一下頭,也不知道說話時水影身子微微前靠兩人間的距離近了點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目光和那人一對上又急忙移開,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跳成了一線,而臉不爭氣的又開始發燙。

蘇臺迦嵐言出必行,果然將宴請放在水影回京後的第三天,照她的話說,遠行歸來的人,第一天恢復元氣,第二天陪伴家人,到了第三天才有心情探親訪友。這日恰好是旬休,昭彤影用過午餐就來到凰歌巷正親王府,途中遇到紫千還打了個招呼,只不過紫千心事重重的樣子叫人不好多談。

等進了王府見四下裡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僕從都和往常一般,問起迦嵐說在後花園亭子上讀書。等好不容易在迷宮一樣的花園找到迦嵐,但見她笑容滿面,一見她就連連招手:“來得正好,陪本王下棋。”

昭彤影四下看看低聲道:“王——您今兒請客。”

迦嵐已經開始擺棋子,擡一下眼:“本王的記性還沒有那麼差。”

“殿下的帖子上還請人賞花,算算也就這個時辰客人就到了。”

“嗯——”

拿一枚白子落下,昭彤影咳嗽一聲:“看樣子殿下不是要請客而是要給人一個下馬威。”

“這話怎麼說,本王和她無怨無仇。難道卿要本王親自去迎接,張燈結綵紅毯鋪地?”

昭彤影淡淡一笑:“殿下,您要請的是自己姊妹兄弟的先生,是王傅。”

蘇臺王朝崇文重教,少王傅一職雖位僅在四階,然而受到的重視和尊敬連一位官都比不上。王傅見官不拜,不管對方位階多高,頷首即可。縱見王爵,也不行跪拜之禮,如迦嵐這般同輩姊妹兄弟受教的王傅,雙方平等見禮。官宦貴族人家宴席,王傅在場當坐上席,爲貴賓。當然,如果是太子傅,受到的禮遇更甚,縱然王爵都要門外迎接先行見禮。諸王與王傅書,前名惶恐,後名再拜。

蘇臺迦嵐請別的官員、女官過府那是一種恩賞,自然可以高臥東牀等着被邀請的人感恩戴德的來拜見。然而她這次請的是教導自己同輩的現任少王傅,卻亭上下棋的倨傲就不符合規矩。

迦嵐聽了頭也不擡,一邊下棋一邊道:“據本王所知,皇上並沒有正式下旨恢復她王傅身份。”

昭彤影好像被說服了,專心致志下棋,待到雙方快要分出勝負迦嵐得意洋洋說“彤影,你棋藝不如以往,心不在焉”的時候,才幽幽嘆一口氣,緩緩道:“千月巫女於鶴舞起動亂之時水影正在丹霞、鶴舞一帶。她身爲前任女官長,又是先皇深深寵愛的人,想要知道千月家與蘇臺皇族的淵源易如反掌。至於她依靠的人——花子夜殿下,忠心當今聖上,而今殿下功高震主自然是花子夜殿下的眼中釘;身爲花子夜殿下的首席謀臣,誰知道外放丹霞的旨意後藏着什麼……王是這樣想的吧。”

蘇臺迦嵐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反問道:“難道卿不曾想過?”

昭彤影用乾脆利落的聲音和表情回答:“想過。”

“嗯——”

“水影不會做這樣的事。而今逼反殿下對安靖不利。殿下手握重兵,鶴舞兵力強大天下聞名,昔日忠誠於太子的人脈和恆楚家的影響尚未消融,一旦起兵就算能平定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而安靖國力未復,烏方、南平均虎視眈眈且國力新盛;西珉政局動盪,若是叛軍再度得勢難保不結交烏方侵擾我國;殿下一反,強敵乘虛而入,天下百姓遭難。水影不是那種能眼睜睜看安靖遭遇危難的人,這件事與她無關,我堅信不疑。”

迦嵐放下棋子擡眼望定她,看了許久後淡淡道:“少王傅好福氣,能得友如卿。”

“能得友如水影,臣也一直覺得是一種福分。”

“是麼。”

“臣與她相交數年,無論榮辱,她並未作過對不起臣的事。”

“卿的眼光向來很好,所交知己難道有對不起你的人?”

“殿下,一個素來光明磊落、恪守信義之人的忠誠;和一個性情陰沉,城府如海之人的忠誠,在獲得者眼中哪一個更爲可貴?”

迦嵐愣了好半晌苦笑着搖搖頭:“不錯,物以稀爲貴。不過,卿便有如此大的信心?”

“殿下說了,臣的眼光一向不錯。”

說到這裡忽然望定迦嵐露出一點奇怪的神情,迦嵐正要開口卻見貼身侍衛過來報說晉王傅司殿的轎子到了。迦嵐說了一句請忽然想起什麼事,向那侍衛一招手:“過來過來,本王到忘了問你,嘉幽郡王那裡的宮女你是認得的麼?”

那侍衛愣了一下隨即道:“回殿下,小的這些天反覆想了許多遍,不會認錯的。”

“那麼她本來是什麼人?”

“小的記得她叫做澄江,原本在映秀殿灑掃粗使。”

這句話一出兩人都愣了一下,迦嵐脫口道:“映秀殿一個粗使宮女到能讓你記得這麼清楚,你那時纔多大?”

侍衛笑了起來:“小的那時候只有十二歲在映秀殿當差,還沒選上侍衛更沒伺候殿下。小的能記得是因爲這宮女太特別,她……她的樣貌實在是太漂亮了。當時宮裡見過她的都覺得奇怪,都說這麼美貌的女子當一等宮女都可惜,怎麼做最下等的活。”

“你十二歲,那就是二十多年前,先皇都剛剛登基。她真得那麼美?”

“美貌絕倫,殿下若不信,喚來當年映秀殿當差的人一定都記得。不過那人當時年紀不小,已經二十五六歲該是要出宮的時候,小的私下裡聽人議論說她是罪人。”

迦嵐點點頭心道美貌絕倫又進宮那麼多年還在那種地方當下等宮女的,也只可能是罪人了,就算是罪人真要美貌到這個地步也該有出頭之日了。

所謂映秀殿是給那些進宮後尚未接受寵幸的御從所住,一旦侍寢就能搬出去住到妃子或者賓的住處,待遇什麼自然要比映秀殿好得多。在那地方當宮女宮侍自然也低人一等,還不如伺候低位女官,更不要說當粗使。

“美貌絕倫麼,怎麼今日弄到那般嚇人模樣。”

侍衛嘆了口氣:“小的也不知道,不過小的以爲她早死了。小的離開映秀宮第二年她就失蹤了,問起都沒人知道,只說曾調出去不知道伺候哪一殿,不久就沒見人了,肯定是死了。今兒看來難道是犯了大罪……”說着自己都一臉不信,迦嵐兩人也想是啊,一個粗使宮女犯了錯打死了不好,犯得着這麼重的刑罰後丟到皇陵,又不是皇親貴族。

想到這裡迦嵐揮手打發走侍衛,隨即望向昭彤影:“卿又想要說什麼呢?”

昭彤影微微一笑:“臣只是忽然覺得水影的神情舉止乃至容貌都頗有幾分像殿下。”

先後擔任過女官長、少王傅、晉王府司殿等衆多官職,很長時間以來一直活躍於宮廷和貴族之間的水影從來被稱作美麗優雅、風姿綽約。蘇臺王朝和安靖歷史上的許多王朝一樣,看重風姿容儀,雖然沒有清渺王朝中期那樣將儀容加入錄用官員的標準中,可是宮廷貴族之間依然看重容貌風姿,作爲身份地位的衡量。後宮自然是最重視容貌的地方,即便是從來不充后妃的女官也要容姿秀麗、氣韻優雅,蘇臺禮制對此有詳細的規定。水影自然是個美人,不過不是昭彤影那種叫人見之慚愧的美,而是淡雅清秀,嫵媚端雅的融合,完美的體現着宮廷女官應有的美德。

水影身材修長,體態胖瘦合宜,言談舉止之間均是後宮中長大的人才能擁有的高貴。儘管回到京城已一年多,蘇臺迦嵐對水影的映像一直不是很明確。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下意識的在迴避這個教導她姊妹兄弟的年輕女子。

在正親王府偏殿,從正座上看下去,這個女子身着華麗的服裝,腰飾玉環,髮簪步搖,一絲不苟的四位文官正裝。側身而坐,目光微垂,也是面對皇族正親王應該有的臣子禮節。

在迦嵐的印象裡,水影始終是後宮中陪伴在自己父皇身邊,垂眉低目乖巧可愛的模樣,可又在一轉眼間光芒耀目,深深的眸子裡彷彿藏着萬里河山、千年苦難。

十來年前就有人說水影的容貌有幾分像她,最初聽了一笑了之,等這次回京一想到這點就不快活,心說這麼個以色侍人的女子也配拿來與本王相比?這日昭彤影提起蘇臺迦嵐也起了幾分好奇心,仔仔細細的觀察起來,見她春山眉黛、秋水明眸,臉型和眉眼組合間的確有那麼幾分像自己,可要說氣韻彷彿差了許多。正想着過會兒一定要好好問問昭彤影,這女子低眉順目的恭順模樣哪一點象自己,剛要白一眼昭彤影心中一動暗道:我怎麼忘了這人慣常的花招!他們說的氣韻風儀並不是低眉順目恭敬之至的水影,而是當年獨步京城、傲視滿朝顯貴,和昭彤影、西城靜選等人同車而行、把臂同遊,所到之處人人側目的水影。

一念至此,心中的反感又深幾分,心道這人小時候就是人前人後兩重天的陰險性子,這些年皇恩浩蕩的恩寵下來還是半點沒變。堂堂一個十七歲少年即登女官長位爲蘇臺建國以來唯一的人物,恭順乖巧能治得了後宮,能壓得住那些氣焰囂張的貴族女子?

迦嵐這一日請水影過府本意上並不是要和她過不去,再怎麼說,這些年這女子並沒有的罪過她。甚至那年宮變之後,母親恆楚皇后自殺,她在春官天牢中度過了暗無天日的幾個月後才得以重見天日。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是父皇在後宮中最信任的人——女官長來接她,一路上人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然而她又被告知不能回到住了十來年的東宮,只能在女官長的倚鳳殿棲身。她說:“讓我見見父皇。”女官長眼底充滿了同情,猶豫了很久才勉強點頭。那一日她在棲凰殿前跪了兩個時辰,棲凰殿的女官和宮人都說皇帝有旨不見廢太子,她苦苦的懇求,求他們通報一聲,至少給她一個死心的機會,換來的都是冷漠的拒絕。一直到起更忽然從棲凰殿內走出一個人在她面前跪下柔聲道:“臣已經向皇上通報,皇上說今日政務繁忙無暇見您,又說您這些天吃了不少苦,早些回去休息。”說話間拿了一條薄紗披肩圍在她身上,又道:“這是皇上所賜,要您注意身子。”藉着廊上燈光,可以認出是這兩年朝夕陪伴父皇身邊的名叫水影的宮女,燈光下清秀的容顏,目光平和又帶着一份憐憫,那是純粹的發自內心的憐憫,那種神情那些天裡她只在很少數的幾個人身上看到過。

這日她本想好好的問問她一些往事,比如先皇最後的那些日子,又比如嘉幽郡王有意無意間透露的關於她見過鳳林的事情,下帖子的那天還準備好好準備一番,按照對待王傅應該有的禮節款待。可昨天從官署回來也不知道怎的,一想到今天的宴請就氣不打一處來,今天早上起來乾脆廢了所有的準備故意倦怠。

忽然聽到昭彤影咳嗽一聲才發現自己已經發了太長時間的呆,而殿中的氣氛也有點僵硬,當下淡淡一笑:“本王這些日子政務繁忙,怠慢了王傅,請王傅見諒。”

水影忽然一笑,擡起頭道:“臣並不曾有幸教導殿下,殿下但呼臣姓名即可。”聲音恭敬,可眼珠輕輕的一轉目光斜斜落到邊上,這就有了別樣意味。迦嵐看在眼裡心中又是一陣鬱悶,暗罵了一聲“可恨”,心說這混帳明擺着在說反話。言下之意就是“得了吧,你根本沒有以對待王傅應該有的態度來對待我,就省省吧,別一口一個王傅的叫着好聽。”

當下只能當作什麼也沒聽懂,喝一口茶定定心,隨即道:“鳳林在宮裡的那段日子煩勞王傅照顧了。”

水影也正拿着杯子,聞聽此言手微微一抖,茶水濺了一滴在裙子上,隨即擡頭道:“臣可是做錯了什麼,殿下何以要臣性命?”

蘇臺迦嵐神色不變,也不答話,一手捧茶杯另一手輕輕一揮,說一聲:“彤影,你也出去。”昭彤影站起身看了看這兩個人,臨出門時又回頭看了迦嵐一眼,眼中三分疑問更有那麼一分警告,只可惜蘇臺迦嵐這個時候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昭彤影身上,那一眼警告自然也落了空。

水影小心翼翼放下杯子,又往茶几裡面推了推。房中陡然一暗,隨即就聽到迦嵐帶着冷笑的聲音:“不是本王要王傅的命,是嘉幽皇姑告訴本王的。或許王傅該問問自己,什麼時候做了對不起嘉幽皇姑的事。”

此言一出水影臉色頓變,忽然站起身冷冷道:“臣恪盡職守忠心爲君,或許難免得罪什麼人,也不是臣能做主的。”

迦嵐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放肆!”

“殿下有所問,臣有所答,實話而已。”

說這句話時微微欠身,眉目間又是百般柔順,偏偏迦嵐最看不得她這種柔順模樣。當初年少時候見她,不管是父皇面前還是自己的母后面前,都是乖巧柔順到惹人憐愛的樣子。就連她那個心性驕傲對人冷淡的母后見了兩次後都格外疼愛,好幾次對她說“你父皇身邊那孩子實在可愛,改天要過來給你作伴。”

就是這乖巧柔順的樣子騙盡了後宮的人,騙得她父皇的寵愛,讓她父皇在史書上留下寵佞女官的惡名;而嘉幽皇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個模樣給欺騙了,錯許了信任才落得青年幽禁虛度終身。

這麼想着的蘇臺迦嵐其實已經遠遠稱不上正人君子,甚至已經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十來歲擔任鶴舞領主的蘇臺迦嵐一向以公正平和著稱,在鶴舞領中贏得了愛民如子青天白日的美譽。對待下屬也素來公正,不以個人喜好獎懲。

但聽水影又用那種恭順溫柔的聲音緩慢但清晰的一字字道:“臣知道嘉幽郡王是殿下太子時的伴讀,殿下與郡王年歲相當,情誼深厚。臣也知道當初宮變之後郡王不顧牽連危險到天牢探望殿下,又親自送至皎原灑淚分別。臣也聽說過,嘉幽郡王事敗後曾說‘倘在位上的是前太子,本王或許能安心當一個臣子’。然而,背叛就是背叛,郡王辜負先皇顧命之託,背叛今上公然叛亂。臣不過盡一個臣子的本分罷了,也是爲了不辜負先皇臨終信任之恩。殿下若是要將嘉幽郡王被幽禁一事怪罪到臣身上,臣位卑不敢反駁,然而,臣受不起,也不該受!”

蘇臺迦嵐沒有想到她居然有本事將她的意思曲解到這個地步,而字字句句分明是將丹綾的叛亂和她聯繫起來,往輕裡說是同情叛臣,往重裡說是合謀叛亂構陷忠良。想到這裡頓時怒從心頭起,又見說着這種大逆不道之言的人依舊神色和順,這神色猶如火上澆油,一時間理智這個東西不知道哪裡去了。等她略微清醒時候眼前人已經摔倒在地上,脣角有一縷血絲,而微微腫起的臉上有她留下的指痕。

迦嵐一手指着怒道:“混帳,膽敢誣衊威脅本王。”

她緩緩起來一字字道:“臣據實而言。臣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讓殿下惱怒,讓殿下……記恨……”

蘇臺迦嵐本來已經有點後悔,畢竟是這人是王傅,就算是王傅犯了錯也輪不到她這個正親王來責打,所謂長幼有序,王傅乃是長輩,莫說責打,說一句重話都違背禮法。剛剛那句斥責也不過是給自己臺階下,可聽到那句話頓時又是怒火上衝,心道反正打都打了,難道還能因此要本王的命?當下一俯身一把糾住對方的衣領往上一提,冷冷道:“你問本王你做錯了什麼?哼,不錯,本王討厭你,因爲你忘恩負義!”

“臣何曾對不起殿下?”

“父皇對你恩寵有加,身爲王傅就該知道受過天子恩寵之人應該如何自處。父皇駕崩,你不守節終身已經大逆不道,居然在父皇屍骨未寒之際就勾引我王兄……”

話未說完忽然聽到敲門聲,隨即是昭彤影淡淡的聲音:“殿下,發生了什麼事?”

迦嵐一愣,大聲道:“沒什麼,在外面守着。”

然而昭彤影並沒有聽從她的話,相反的幾乎迦嵐話音剛落,吱呀一聲,門慢慢打開。

昭彤影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已經不是最糟糕的畫面,然而殿內的情景依然讓她吃驚。蘇臺迦嵐這個時候才真正清醒過來,意識到不管多少理由自己都做得太荒唐了,一時也找不到藉口,只能儘量不接觸對方的目光。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但聽昭彤影道:“原來這就是殿下招待王傅的準備。”

迦嵐皺眉道:“你不明白,這混帳,這混帳指責本王與嘉幽郡王合謀不軌。”

“殿下並未這麼做,是不是?”

“自然!”

“那麼殿下爲何惱怒?殿下並不是一個容易被人激怒的人。”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緩緩道:“臣早已覺得殿下對王傅有成見,所以一年以來小心翼翼,看樣子臣的直覺並沒有錯。水影剛剛說她做錯了什麼,何以殿下要她的性命,臣也想這樣問。”說罷將手伸向水影,淡淡一笑:“走吧,我送你回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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