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秋水清生日後不到半個月,後宮果然發生了一件大事,這讓那些很早就相互警告“女官長要發威”的妃子們額手相慶,感慨自己有先見之明。至於那傳的沸沸揚揚的女官長神秘病因,彷彿也因爲這件事稍顯端倪。整件事在塵埃落定之後看起來絕對是一場拙劣的鬧劇,甚至很多人連連錘地感慨怎麼會有人想出如此拙劣的方法去陷害一位宮廷女官長。然而真正在後宮中長大的人,比如正親王府司殿紫千,在和正親王妃談論起此事的時候就說:“要讓秋水清身敗名裂,確實沒有比‘通姦’這個罪名更合適的。而且,那是一石二鳥。”

“一石二鳥”——那個拙劣鬧劇瞄準的另一隻飛鳥便是錦賓姚錦,這個單純直爽的青年直到這個時候才真正意識到後宮鬥爭的可怕。然而就像水影閒來無事時對日照說的“一朝作了皇帝的人,終身都只能在後宮度過,即便死了也只能在皇陵一角中繼續陪伴君主,繼續與那六宮美人爭一抔黃土。錦賓這個人我多少聽過一些,他性情直率頗有豪俠之風,這般性情進了後宮註定不能快活。他若是不得寵倒也算了,偏偏得過一時皇恩,自然成了衆矢之的,而豪爽單純最容易中圈套,註定了是別人的跳板。”話雖如此,至少這一次的圈套並沒有毀掉錦賓,相反讓他因禍得福重新受到皇帝注意和憐愛。也可以說,秋水清用這件事暗地裡警告了所有妃賓“我作爲女官長,有的是辦法毀掉一個人或成全一個人,想要在後宮有一席之地就不要輕易和我過不去”。

某一日皇帝一時興起,在後宮宴請姊妹兄弟,清揚、花子夜等都奉詔進宮。這一日不但皇子們羣聚,偌娜也不知是孝心忽生還是忽然起興,連先皇愛紋鏡雅的妃子——也就是本朝的太妃們也都被請來。愛紋鏡雅和母親敬皇帝一樣,是個比較淡漠情慾的君王,他後宮的人數不多,而且賓以下的格外少,這個男子對那些受過他一時熱情的女子總是儘量給與地位,確保她們能在後宮安度,以此回報她們的終身守節。大概除了清揚的生母,不但身份低,更重要的是愛紋鏡臨幸她的時候是否服禮都成問題,也是皇族一大丑聞,故而清揚出生後這個女子生死不知。其餘皇子的生母都先後被冊封爲妃賓,例如晉王生母冊封爲惠妃,十三、十四皇子的生母一個也是惠妃,另一個是瑞賓。愛紋鏡雅駕崩時中宮虛懸,其餘妃三人、賓五人,御侍從七人;這些女子中最年輕的只有十九歲,冠上太妃、太賓、先皇夫的名號在深宮寂寞的度過餘生,而皇太后琴林從來不是寬厚仁善的主子,性好嫉妒刻薄冷酷,對這些先皇妃子不冷不熱漠然處之。但是在蘇臺後宮,琴林皇太后並不是禮法上最尊貴的人,這個後宮真正的最爲尊貴的人生活在慈心宮,除每年祭祖大典外不踏出慈心宮一步。這個人時年七十,出生於紫家嫡系名喚“千帆”,敬皇帝結髮夫婿、愛紋鏡的生父,當今太皇太后。

能夠進宮侍奉皇帝的都是名門貴族家的千金小姐,若非進宮一個個都或許鼎立廟堂爲朝廷中流砥柱,然而近十年與世隔絕的生活後,最年輕的那個眼中都看不到生機與活力,一個個都是近乎於麻木的表情,用完美的禮儀裝點新君的殿堂。偌娜興致勃勃,酒宴上自然一片歌舞昇平,直到夜深人靜依然舞影翩翩、歌聲繞梁。女官長衛秋水清因爲身體不適沒有出席,皇后典瑞將這個消息告訴皇帝的時候偌娜皺了皺眉頭說“女官長怎麼體弱多病起來,難道這一點上也要和前一代女官長一較高下麼?”到了將近子時,御書房侍書女官兩次催皇帝回宮就寢,偌娜只是揮揮手,催到第三次蘭雋一皺眉低聲道:“皇上難得與皇太后及諸太妃同歡,此乃盡孝之事,便明日停一次早朝又有什麼關係?”沒多久進來一個低級別的女官,先找到一邊侍奉的司禮,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後者臉色頓變,遲疑了一會兒才走上前跪倒在偌娜身邊低語幾句。一邊的花子夜注意到了這一切,並且看到偌娜與皇后的表情都變得很難看,隨即兩人起身跟着司禮往外走。

早已安靜下來的後宮忽然熱鬧起來,女官、宮女們擁簇着帝后腳步匆匆的走向妃賓住處,停留在錦賓的院子外。錦賓的院落早已滅燈關門,宮女宮侍們匆匆起身見到門外這一羣人大驚失色的趴在地上,人人都明白這種陣仗在後宮只有一種可能——捉姦。錦賓的門關着,敲了兩次沒有迴應,更糟糕的是原該在房內伺候的宮侍這兩天也因姚錦說晚上睡不好不要人在房裡而在外面等候,彷彿印證着皇帝的懷疑。

門是被砸開的,女官們蜂擁而入,燈籠將內室照得透亮,裡面的一切都無從遮掩。房內確實有兩個人,姚錦在青羅帳中,另一人並沒有在牀上,當然也沒有在牀底下或者箱籠內,而是伏在牀沿邊,正紅衣衫鳳凰飛舞,乃是晉王蘇臺晉。

這一日水影倒是真的抱病在牀,她每年夏天、冬天總要病那麼一兩次,簡直成了慣例,真有哪一次太太平平度過反而不安起來。結果丑時剛過就被人叫起來,等到把原委弄清楚當即大怒,此時晉王已經返回,委屈到了極點的坐在水影面前述說經過。原來前些年晉王各地遊學的時候經過姚錦母親的任地,還在人家府邸住了好些天,期間與姚錦結識,兩人年紀相當喜好接近,談天說地頗爲熱絡。一直到姚錦進宮前,兩人都有書信往來;他也幾次進宮看望過姚錦,算是晉王爲數不多的好友。這日晉王奉旨進宮赴宴,車剛出朱雀巷先遇到衛家衛簡,衛簡上來請安問好兩人說了幾句話,晉王問他哪裡去,回答是有些東西帶給秋水清準備送到宮門口,晉王當然拍拍胸膛說“交給本王”。酒過三巡,晉王記掛着答應別人的事,從酒席上溜走直奔倚鳳殿。秋水清在兩個宮女攙扶下出來見他,接了東西剛說幾句感謝的話便有人來報事,秋水清出去一圈進來後唉聲嘆氣。晉王自然問原委,原來有人偷偷來報說錦賓已經病了好幾天,可有人暗中做手腳不讓太醫來探病,如今病情每況愈下,而且還買通了他院裡的宮侍宮女,故意怠慢於他等等。

秋水清一面說話一面時不時咳嗽兩聲,坐在那裡都要扶着桌子,卻說要去看望錦賓查個明白。她身邊的宮侍還有下位女官們自然攔着請她保重身體云云,晉王年輕熱血加上關心姚錦,拍拍胸膛說:“本王去看看,宮裡那些下人說話多半誇大,若真有人虧待錦賓,本王再回來告訴女官。”說完還怕人阻攔,起身就直奔姚錦住處。秋水清哪裡肯讓他去,在那裡推來拉去好半天終於擰不過晉王,讓他跟着自己一起去“探望故友”。見到姚錦,發現事情果然和謠言大相徑庭,錦賓的確病了,不過一點小風寒,太醫已經來過兩次開了藥方煎了藥,下人也盡心盡力。晉王看到好友沒被虐待心情愉快要進房去探望,秋水清也跟着進去,剛見到姚錦,秋水清忽然說有事離開一下,晉王正高興着隨口應一聲也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走的,怎麼樣走的。這幾日雖是夏天可幾場雨氣溫驟降,晉王出門時帶了一件薄披風;可錦賓生病,房間門窗關得緊,晉王在席上喝了幾杯酒身上發熱,一進門隨手將披風脫下丟在外間椅子上,坐了一會覺得有點涼,出去找衣服卻發現披風不知去向。他本以爲是下人收拾了去,搖鈴喚人好半天沒人應,去開門卻怎麼都拉不開。晉王當時沒放在心上,還跑進房間對姚錦說你的宮侍好糊塗,跑得無影無蹤還從外面鎖上門,難道怕病人出去吹風?兩人就此說笑幾句,然後都喊困,再醒來面前已經站了一堆人……

直到這個時候晉王還是一團糊塗,當時他是被人用藥薰醒的,迷迷糊糊的被拉出來看到皇姐慌忙跪地請安。偌娜一臉吃驚的看着他,指指裡面說:“王弟和誰在裡面?”晉王一派天真瞪大眼睛說:“臣弟聽說錦賓身體不適,特意探望。”

“誰陪你在裡面?”

“只有臣弟一人啊——”問的吃驚非凡,回答得人更是一頭霧水,一邊剛纔氣勢洶洶衝進去的人搖搖頭示意晉王說的是真話。此時姚錦也被人弄醒,整理好衣衫衝出來見駕,撲在地上身子發抖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他正在病中加上驚嚇臉色蒼白,顯得頗爲無助,和平日飛揚爽朗的樣子大相徑庭,卻別有一番可憐。

晉王依然糊里糊塗,姚錦到底在後宮許久了,自然明白這種陣仗是在捉姦,也不知道到底那些人衝進來時自己房裡有什麼人什麼事,只能趴在那裡默默流淚。偌娜和皇后都知道這是一場鬧劇了,偌娜冷笑兩聲回宮,留下皇后送走晉王安撫錦賓。

晉王把事情說完可憐巴巴的看着水影:“王傅,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水影笑了下柔聲道:“王什麼都沒做錯。宮禮中並沒有說王不能去看望身爲宮妃的朋友,再說了,王也是男人,趴在錦賓牀邊瞌睡一會又能怎麼樣,難道還能說殿下和錦賓私通?”

這句話出口晉王纔算明白了這天晚上的種種事情,愣了半天脫口道:“若是那會兒我不在,若是衛女官在裡面……”水影苦笑道:“所以殿下算是救了秋水清一命。”

等安頓好晉王,水影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衆人已經見她發過一次火,一個個小心翼翼的陪在後面,這日陪晉王進宮的女官更是臉色蒼白頭都不敢擡一下。等走到她住處,那女官忽然聽到自己名字被叫出,慌忙應了一聲排開衆人上前兩步低着頭,但聽水影冷冷道:“你到女官長那裡去一次,就說我水影的話,請女官長至少把晉王殿下的披風還過來。”

等她寒着臉回到寢殿,日照跟進來伺候,在她面前低聲道:“主子懷疑今兒這事是衛女官故意拿晉王去擋災?”

果然一句話出口那人臉色又是一沉,怒道:“還用懷疑,擺明了衛家父女兩個聯合起來拿晉王當擋箭牌!明知我這些年小心謹慎不讓晉王牽扯宮廷內外那些雜亂事,要他能快快活活做個太平王爺,他們倒好,生怕晉王日子太好過了,明知道是陷阱自己跳過去到把他往裡面推,好……好的很!”

日照微笑道:“不過後宮裡居然有人對女官長下這種陷阱,也是好幾代以來不曾有過的事了,衛女官纔出龍潭又入虎穴,日子也不好過。女官長想要找一個盟友,這份心思倒也能讓人體諒。”

水影白了他一眼:“衛家給了你好處不成!”雖是責怪,語氣卻和緩許多。日照將被子整理了一下,笑道:“主子快歇下吧,安心等着衛家當家主夫來負荊請罪。”

水影又翻了個白眼嘀咕道:“還不是算準了礙着西城這點關係爲難不了他們。”

水影確實是累了,加上也在病中,很快就睡着,可沒兩個時辰又被叫醒,睜開眼看看最多太陽剛上枝頭,嘀咕着說又有什麼事。這次來叫人的是日照,半跪在牀邊道:“主子,殿上書記家出事了!”

“又怎麼了?”

“司刑大人昨夜在秋官署抓賊,結果……孩子沒了!”

七月末的這一日玉藻前因爲一些公務而在秋官署加夜班,她是四位司刑官,手下管轄的大小官員加上文書等總有十來二十號,負責對所有送到朝廷秋官署的案卷進行復核,看定刑是否正確,量刑是否恰當。每年秋後是行死刑的時間,各地報上來複核的案卷堆積如山。所謂人命大如天,別的刑罰用錯了、用重了最多罰俸降級,可是一旦殺錯了人再被翻案,不但定案的官員要刺配,所有經手此案的上下官員全部都要受懲罰,輕則降級罰俸、重則丟官坐牢。這幾天送到秋官署的死刑案子特別多,玉藻前每一件都要仔細查閱,特別是相關證物、口供等均要詳細看過,如此一來工作量倍增,每日都要深更半夜纔回家。此時她以懷孕數月,幸好這一次沒有明顯不適,就這樣還是讓白皖心痛不已,時常自己下廚作營養飯菜親自送到秋官署。

這對夫妻徹底讓當時那些預言他們不出兩年就要離緣的人失望,玉藻前和白皖恩愛得讓人看着都嫉妒。白皖更是打破人們對他這個下堂夫“不賢”的猜測,對玉藻前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儘管自己也公務繁忙可侍奉妻子的殷勤細心便是最賢惠的主夫都挑不出錯。

這日傍晚白皖又提着食盒去伺候妻子,夫妻倆還小聲說了幾句纏綿話,下屬們都看到司刑大人脣邊帶笑心情愉悅的開始加夜班,且效率頗佳。到二更末積累的案卷看完,衆人收拾東西回家,玉藻前走到一半發現帶着的一串項鍊丟了,回想大概是掉在辦公處。照她平時的性格,一串玉石項鍊值不了幾個錢掉了就掉了,可這串是白皖從鶴舞帶來的,她怕掉了讓夫婿傷心,於是一個人回去找。項鍊倒是立刻找到,心滿意足的收拾好正要回家忽然聽到一些奇怪響動,而且是從八百年沒人去的陳年檔案室傳來的。若是別的地方玉藻前大概覺得是有人回來找東西或者辦公,不加考慮的回家去,可這檔案室放的都是已經結案的案卷,大白天都沒人去,腦子裡頓時掠過“小偷”兩個字。這也要怪玉藻前膽子過大,錦繡書院文武雙修,她很學過幾年武藝,雖然比不上昭彤影劍術卓越,但尋常人絕不是她的對手。

檔案室中的果然是賊人,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兩人一打照面便動上手,賊人武藝超出玉藻前預料,結果呢賊人是落荒而逃,玉藻前也在追人的時候被檔案室的雜物絆了一下……等到白皖在家中得到消息飛奔到秋官署的時候只能看到大夫搖頭嘆氣沉着臉對他說:“司刑大人無恙,不過孩子……”

玉藻前是被擡回家中的,白皖忙着煎藥給她安神調養,白皖自然是傷心至極,他向來喜歡孩子可當年與秋之並未生育,其後十年綠蘿帶,懷着一肚子氣要證明自己清白無暇,生兒育女自然想也不用想。正是因爲想要自己的孩子才明知道對方是浪子還是許身與其,他對這段婚姻從沒抱太大希望,常想着將來有衣羅就足夠了,什麼苦都受得住。那日玉藻前說要與他再生個孩子,白皖高興的差點當場叫起來,妻子懷孕後他這個向來不信鬼神的人都隔三差五去給送子娘娘上香,沒想到千盼萬盼竟然是這麼個結果。雖然傷心卻不敢放在臉上,怕刺激了愛妻,可等他拿着藥進去見躺在牀上的玉藻前並沒有相他想象的那樣哀哀哭泣,反而咬牙切齒眼露兇光。白皖想好的那一肚子安慰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便聽玉藻前冷冷道:“皖,我要把那傢伙抓出來——抽筋扒皮!”

白皖愣了一下頓時滿腔怒火都被點燃,跟着點點頭用陰沉沉的口氣道:“是,此仇必報!”

這對夫妻就這樣立下令人生畏的復仇誓言,不過兩人還沒來得及合計一下行動方針,白皖便不得不分心去應付接踵而至的慰問者們。也不知這消息怎麼傳得這麼快,當天登門的便有十來批,加上查案的官差等等,莫說白皖,連玉藻前都沒法太平休養。忙到傍晚,白皖終於忍無可忍,命家人緊閉大門,但凡來慰問的就說主人身體不適,讓他們過兩天再來。

話雖如此,可剛用過晚餐白皖就迎進了提着禮物來慰問的水影。玉藻前睡了一下午精神不錯,不顧白皖的阻攔拉着水影聊天,生怕這個客人一告辭又被白皖逼着睡覺。水影說了些安慰話,隨即問起事情詳細經過。玉藻前一一回答,白皖也在一邊陪坐,他們夫妻都想抓到那賊人來出這口惡氣,也知道水影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如此關心此事,必是有一些消息。等到經過說完,水影果然直接道:“那賊人翻看的是什麼案卷?”

玉藻前皺眉想了半天搖搖頭:“天黑沒看清楚,不過打鬥之時他一時慌張將那櫃子上的案卷帶落不少,我命他們看好現場,應該能夠看出。”

第二天一早水影就得到了答案,而且是白皖親自來告知的。宮人來報的時候她剛剛起身正由日照伺候着梳洗妝扮,聽到說“殿上書記來訪”着實吃了一驚,隨即又有幾分得意,快速裝束妥當帶着日照出去迎接。

白皖已經由職司的下位女官請到水影平日接待重要賓客的殿宇,其實這個地方這些年來很少用到。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水影過着深居簡出的平淡生活,很少有人能踏進晉王府司殿的住處,能踏入的都是知交,與她會談不是書房就是寢殿。白皖是貴客,又是男子,自不能在過於私人化的地方接待。司賓的地方便有司賓的禮儀,十四歲的下位女官站在一邊,下面整整齊齊兩名宮女兩名宮侍,白皖在客人的位置上落座,面前已經擺上香茶點心,還有幾本詩詞集供客人等候時消遣。

前一夜水影告辭後,白皖夫婦二人認真討論了一下案情都覺得這件事或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首先,秋官管的是天下刑法,乃是洗冤盡報、懲惡揚善之所,自然有一股肅殺之氣,偷雞摸狗的斷不會隨便選秋官署來碰運氣。其次,就算有不懂事的也沒理由去那一看就不會有寶貝可尋的陳年檔案庫。再次,玉藻前認真回憶了一下,她闖進去的時候那個黑影彷彿是在有目的的尋找東西。然而那檔案庫面積巨大,所藏案卷數以萬計,就算是秋官中人沒有專門負責的官員幫忙,在裡面找東西也能要命。換句話說,那賊人若非秋官中人,就是有熟悉秋官署的官員透露過信息給他。

想到這一點白皖坐不下去了,心想若是真有秋官中人裡應外合“保護現場”這個命令毫無用處。於是一鬨玉藻前睡下,白皖就帶上幾個身手矯健的心腹家人前往秋官署。

“確實有人在找陳年案卷”他這樣說:“動過的那個架子是四十年前因罪被沒籍發配的官員家屬名冊。”

“哪一地的籍貫?”

“鳴鳳的案卷。”

白皖久在秋官,對緝兇問案這一套輕車駕熟,看過京城秋官屬這間五進的檔案室,以及其中一直堆放得頂到天花板的上萬案卷,他更確信這賊人除非就是管理案卷的官員,否則,任憑他熟悉秋官屬事先也得來探探路才成。秋官檔案室藏了歷年案卷,規定保存五十年,以便哪一日什麼案子要翻案的時候能有跡可察;故而想要查閱這些案卷都要登記,有專門官員負責,有小吏引導、尋案卷,在一邊看着對方用完再放回原處,且所有案卷都不準帶出這間檔案室。將近日查閱案卷的記錄找出來,見這檔案室果然是無人過問之處,幾年記錄不過十來頁紙寥寥幾個名字,順着事發日往前翻,果然看到不久前有人查過凜霜、鳴鳳、蘇郡這幾處沒籍官眷的案卷,籤的名字是——漣明蘇。再往前看,一年內查閱過鳴鳳案卷的還有兩名官員,都是秋官中人。可再往前翻卻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一年多前有人與漣明蘇一樣查閱了凜霜、鳴鳳、蘇郡三地的沒籍官眷案卷,而且也是察看四十多年前的卷宗,那人便是西城家的西城靜選。

白皖說這些陳年舊事沒有特殊原因不會去查閱,而一次查三個地方,且兩個人查的時間、地點完全一樣,決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水影點點頭說既然如此,殿上書記大人打算怎麼辦?

白皖笑道:“少宰大人位高權重,不敢打擾,不過西城小姐與少王傅大人頗有淵源,言談間少許打聽也是很方便的吧。”

“這不難,不過那二位皆連查三處案卷,大人又是如何看?”

白皖看她神情暗道“此人果然知道許多,或許西城靜選去查閱案卷便與她有關”,心念變換而神色不改,笑吟吟道:“這不難解。秋官署那些陳年案卷的歸類向來沒有定製,記得本官在京城的時候,此類案卷按照發配地歸類;在此之前也有以籍貫分類。這三地或許就是那相關人的籍貫、發配地和任地,查閱之人不知道秋官署到底按什麼分類,所以將這三地的案卷都查了一遍。”

水影笑道:“大人真不愧秋官翹楚——不瞞您說,西城靜選前去查案卷乃是應我所求。”白皖已經猜到八九成,也不故作驚訝狀。於是水影又將襄南兵亂、潮陽圍城,縣吏逍尹容貌酷似漣明蘇,有蘇郡南江州和凜霜五城州口音的種種講述一遍。日照在她身邊伺候,也補充了一些細節。提到潮陽圍城,白皖笑着望向日照道:“此事也有我一份,少王傅這位宮侍智勇雙全,乃是一等一的人物。”日照微微臉紅微微低頭道:“大人過獎,日照盡本分而已。”水影沒說什麼,可微微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間目光流盼深情蘊藏,白皖看在眼裡一陣驚心暗道“往日聽玉藻前談論此人種種,尤其是與洛西城那段糾葛,常覺那是冷情淡漠之人。卻難道並非冷清,而是一番溫柔旖旎都放在這宮侍身上?”想到這一層忍不住暗歎,心道“倘若如此,這兩人地位懸殊,往後的還有的是艱難之路要走。”

他心思百轉,那兩人全沒注意,水影喝一口茶潤潤嗓子又將後續一些事說了,包括玉臺築在外縣遇到酷似漣明蘇之人;她又如何提供線索讓靜選去查沒籍官眷的案卷;以及逍尹如何有一個兄弟又如何在發配途中“病故”,逍尹三十年後重履故地,伴隨在身邊還有一個自稱是他妻子的年輕女子等等。

白皖一拍手道:“此人我也見過,記得是在天朗山。當時驚鴻一瞥,我還當朝廷少宰一時興起微服訪鶴舞。到不知……兩年前少宰遇刺可與此有關?”

“大人是說……這逍尹想要在少宰這裡李代桃僵?”

“他們容貌如此酷似,並非沒有可能。”

“倘如此就該先殺少宰夫人,要知道不管學一個人學得多麼象,能騙得了天下人斷斷騙不了同牀共枕、朝夕相處的人兒。更何況,少宰與夫人向來伉儷情深。”

白皖點點頭認可這個評價,兩人對看一眼,心思都是一樣——容貌相像,若非巧合便是手足兄弟,逍尹恰恰有一個“病故”發配途中的同胞兄弟逍祺。

水影脣邊略顯笑容,低聲道:“此事在我和西城姐弟心中藏了兩年,只怕打草驚蛇未敢輕拭。如今這逍尹既然進了永寧城,我想也該是試探一番的時候了,不知大人以爲如何?”

“確可一試。”

“大人多年秋官精通刑獄,此事還需要怎樣鋪墊,怎樣準備,水影心中並無把握,但盼大人指點一二。”

白皖淡淡道:“本官到不知少王傅與我家夫人乃是至交。”

水影一愣,隨即搖頭道:“大人誤會了,水影熱心此事乃是爲我夫婿復仇。西城生前與我的書信中曾提及有人在郴州城內見過酷似漣明蘇之人,其後郴州便怪事連連……我常想西城的慘死或許與此人有關!”說到這裡目光中隱隱帶了些殺氣,白皖這才放下疑慮,身子微微前傾與她討論起來。

朝廷少宰漣明蘇的妻子名喚長夕,因生在冬至夜這一年最長的一個夜晚而得名。她是青州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母親在當地民間書院爲塾師,家裡尚稱衣食不愁。長夕幼年啓蒙,家人自然希望她登科及第,不過這女子並非才子天賦,最終只能放棄進階考希望象母親那樣獲得一個塾師的工作養家餬口,便在那樣的情況下她認識了進階後出任當地地方官的漣明蘇。漣明蘇很中意這個性情活潑、開朗而又身家清白的女子,在升職調任的時候向長夕提親。漣明蘇乃是京考榜眼,官聲卓越又有西城照容提攜,前途無量,能夠得到這樣一個男子的親眼長夕的家人自然是欣喜萬分。然而長夕對這段婚姻卻十分猶豫,倒不是看不上漣明蘇,這樣一個眉清目秀且溫文端莊的青年才俊,很少有女子能拒絕他的深情。只不過漣明蘇是要她嫁,在蘇臺一個女子一旦選擇嫁人,身爲女性所擁有的特權都將消失。最終打消她顧慮的是她母親的一段話,對她說:“你猶豫什麼?你沒本事進階也沒能力經商發財,就我們這樣的人家難道你還盼望着三夫四側麼?”長夕意識到選擇嫁給這個男子自己所能失去的並不會太多,至少和能夠得到的相比不值一提。二十歲那年,長夕與漣明蘇在故鄉青州成婚,隨即跟隨丈夫離開家鄉從此四海奔波直到定居京城。

漣明蘇是一個好丈夫,將近三十年來長夕不曾後悔過與他成親。他不但端莊守禮、恪守本分,而且對她的家人關愛有加。逢年過節必給她家中寄錢財物品,後來她妹子成親也是漣明蘇出錢操辦,更爲他們買了幾十畝良田,讓比她更沒有讀書天分的妹子能夠安家立業。她雙親去世前很長一段時間跟他們夫婦同住,漣明蘇也是噓寒問暖、恪盡孝心。那麼多年來,不管遇到什麼樣的風浪,漣明蘇都會靜靜的不動聲色的解決,從不讓她受到半點困擾。

所以,長夕從來都不曾想過,她的生命中還會遇到這樣的場景,而那個與她同牀共枕三十年的丈夫還隱藏着那樣的秘密。

那個人是在一個深夜闖到他們家來的,那時是三月的杏花季,漣明蘇請假帶她去皎原遊春。他們在皎原沒有別業,西城照容願意將自家的房子借給他們,平時漣明蘇總是婉言謝絕,這一次卻接受了,不過不是西城家的正宅,而是一處山裡的小院子。長夕記得那一晚月黑風高,他們只帶了兩個家人,到了晚上山風過樹林別有一些驚人,她有些害怕很早就睡了,漣明蘇陪着她,不過睡不着,在桌邊看書。忽然有人敲門——他們寢房的門,她被驚醒的時候漣明蘇已經開了門。她披衣而出,一看到那人就大吃一驚。陽春時分,那人還穿着冬衣,裹着長長的披風遮住頭,披風下有一張和她丈夫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漣明蘇讓她進去睡覺,扯着那個人出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纔回房,什麼解釋都沒有,只說那個人要在家裡住一段時間。那個人跟着他們夫妻回永寧城,坐在馬車裡,和她一起。那個人象是得了什麼重病,懨懨的,說話輕聲輕氣,還算客氣,但是很少開口,長夕覺得或許就是因爲這個人的病,漣明蘇才那麼快返回永寧城。

其後半個月那個人住在他們家裡,果然漣明蘇請了大夫回來。那個人從不離開房間一步,家人送飯都放在門口,等他吃完了再把空晚放在門口或者窗櫺上,就連見大夫的時候也用布包着臉,彷彿害怕別人看到他的容貌。

那天夜裡長夕一覺醒來卻發現身邊的丈夫不見了,自從那次漣明蘇“遇刺”後,長夕一直很擔心丈夫的安危。她披衣起身走出房間,找了書房沒有人影,卻看到那個神秘客人的房間好像有燈光,便向那裡走去。

她在門邊聽到丈夫的聲音,那是一種怎麼壓抑都沒有成功的聲音,在門外清晰可聞。他們在爭吵,好像有“走、不走”之類的話題,然後他們提到了一些名詞——襄南、潮陽、郴州……在漣明蘇的話語裡,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客人的名——逍尹,然後想到某一次在某個官員家做客時聽到的有關襄南兵變還有少王傅兵不血刃收服元嘉的軼事,其中便有一個名字,一個被通緝的人——逍尹。

門根本沒有關上,應手而開,房裡的兩個人一起向她看來。她恍若夢遊般擡起手指着那張酷似他丈夫的臉,嘴脣動了幾次終於尖叫起來:“通緝犯——”

漣明蘇朝她撲過來,將她拉進房間,然後關緊門上好門閂。她吃驚的看着丈夫,漣明蘇臉色蒼白卻沒有驚訝神情,可見他是知道這個人的身份的。那個人從內室走出來,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道:“夫人不用害怕,我馬上就走。”

漣明蘇緊張的回過頭,聲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不能走,你這樣子出去會被抓住,會被人殺掉的!”

那個人脣邊有一絲奇怪的笑,柔聲道:“你要讓夫人擔驚受怕麼?”

長夕已經完全糊塗了,她雖然是官眷,可自從嫁了漣明蘇一直過着波瀾不驚、無憂無慮的生活,根本弄不明白眼前這混亂的一團。她不明白爲什麼丈夫要窩藏一個逃犯,甚至不讓他走;那個逃犯,別人描述中窮兇極惡的傢伙好像也沒有做出威脅他們的舉動。她莫名的看着丈夫,嘀咕着“報官啊……”,嘀咕了兩句意識到那個通緝犯就在自己眼前,驚慌的住口,看一眼逍尹又看一眼丈夫。逍尹依然冷冷笑着,對着漣明蘇道:“你能收留我這些天,我心滿意足了,剩下的,聽天由命吧。看在你收留我這幾天得分上,你放心,若是被官府找到了,我立刻自盡,不會連累你。”

那人話音未落,漣明蘇忽然轉過身向她跪下,他說:“夕,我對不起你,可我不能讓他走,不能讓他死。他,他是我的親哥哥啊!

對於長夕來說,四月的那幾天是人生轉折點,她的人生幾乎崩潰了一半——屬於她丈夫的那一半。那一日漣明蘇堅持要跪在她面前,一字字的將自己的往事述說。說他如何出身官宦人家,少年時與聰明過人的兄長逍尹一同在南江州官署的花園裡奔跑嬉戲;其後,母親又是怎樣犯了王法,以至連累家人。父親自盡是他和兄長一起發現的,逍尹緊緊捂着他的眼睛,把哀哀哭泣的他抱在懷中。再往後便是千里發配,以及他在中途逃跑,流落江湖差點凍餓而死在大路上,卻因此遇到西城家的人,進入永寧城,最終受到西城照容的提攜。

長夕愣愣聽着,同牀共枕三十年,本以爲對他了解透徹,此時才發現許多事宛若春夢,醒後無痕,卻是莊生夢蝶不知何爲真實。

漣明蘇向她坦白的時候逍尹一直在一邊,默然坐着,目光漫無目的遊移於房中。述說完自己的身世,又說逍尹,那便是截然不同的一段人生。漣明蘇的人生小有波折後即浩蕩入海,雖曾爲奴爲婢終究成人上人;而那爲奴的經歷也成了傳奇中的一筆。逍尹卻始終掙扎在最底層,在寒關以罪民的身份軍前爲奴,受盡了人世間種種欺凌折磨。數年前一個女子出現在寒關說是母親落魄時曾受過他家恩惠,常囑咐要加倍報答,她如何費了千萬功夫找到恩人後裔,於是出了一大筆錢買通官府讓他重歸良籍。

直到返回故鄉祭拜了雙親,這女子才說出自己真實的身份——永州郡和親王府鳴瑛。然後他得到了任務,作爲獲得自由的代價,那就是用他的存在來威脅他的弟弟——少宰漣明蘇。也直到此時,逍尹才知道許多年前逃脫的那個少年,在他掙扎於最低層的時候卻金榜題名、官場得意。他做了蘇臺清揚的棋子,在他第一次出現在漣明蘇面前時,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人恐懼多於驚喜,那時他冷笑着,居然對於能成爲那樣一枚棋子而喜悅。

然而棋子畢竟是棋子,他在潮陽事敗頓時成了和親王眼中釘肉中刺,從潮陽逃脫的那一天起他就在不斷逃亡。其間有過短暫“和好”,鳴瑛讓他投奔齊霜麾下。可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太差,尚未真正穩定下來,蘇臺齊霜便惹起民憤,逃亡郴州,落得個衆叛親離、自身難保。

再往後的事不用說長夕也能猜個八九成,無非是被人追得走投無路最後還是來投靠這個弟弟,也就是皎原春夜,夜半來訪的那一段。長夕聽丈夫提到“被和親王所脅”神情黯然,其後再也不提,心念一動顫聲道:“你,那你前兩年遇刺,難道,難道是……”

漣明蘇慘笑道:“這件事我原該早些做,也不至於……”略一定心又道:“如今就算是做了也無用。當年我一念貪生落得今日地步,夕,那時你不該救我的!我若是那時死了一了百了,就不會牽連旁人。西城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報答卻要給他們招惹禍端……我……我……”說到這裡情緒激動,嚇得長夕說不出話來,但看他那癲狂樣子,若是旁邊有刀劍,興許就當場自盡了。

從三月那一日起,逍尹一直隱匿於少宰府。而從得知此人的身份起,長夕就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一會兒夢到天官兵馬將宅第團團圍住,秋官署的差役如狼似虎的衝進來,然後她和丈夫跪在秋官大堂聽宣判——窩藏逃犯,預謀叛亂,凌遲處死,族滅九族。一會兒又夢到她和丈夫花前甜言蜜語,正情濃時丈夫忽然摸出一把刀刺向她,在她驚怒的目光中溫文爾雅的丈夫忽然變得猙獰,放聲大笑說從此漣明蘇的一切都是他的了……

每日擔驚受怕,長夕迅速消瘦下來,可在丈夫面前還是談笑自若,對逍尹象親哥哥一樣照顧。某一日漣明蘇去上朝,逍尹依然在養病,她端了親手熬得補湯送到他房中。逍尹依然深居簡出,只在夜深人靜才稍微出來走兩步,且每次都用布巾蒙面。她放下湯問候兩句準備離開的時候,在書桌邊讀書的逍尹忽然叫住她,低聲道:“夫人爲何允許我留在此?”

她淡淡笑道:“你是明蘇的兄長,也就是我的兄長。既然明蘇要留你,我這個做弟妹的又怎會反對。”

逍尹皺着眉,那張臉和她丈夫幾乎一模一樣,長夕在他再次開口前搶道:“從我嫁給漣明蘇起,我家中大事小事都交給了他,從未讓我失望。可這是明蘇第一次拿家裡的事來求我,我也不能讓他失望。

玉藻前流產後十天,身體差不多恢復了,這場變故她還能承受,反而白皖偷偷哭了兩場。第二次還被玉藻前發現,結果最應該傷心的那個跑上去安慰說:“等我調養兩個月,我們再生一個不就成了。你我都還年輕,給衣羅再添兩三個弟妹不成問題。”

玉藻前請了半個月假,不過八月第一次旬假的時候前去看望她的那些人就欣喜地看到這個病人已經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水影也帶着日照去慰問,遇到西城靜選等人,在衆人散去後這幾個留下來與那對夫妻共進晚餐,自然的提到逍尹以及少宰漣明蘇。

在此之前,西城靜選也已經知道此事或許和漣明蘇有關,逍尹還有逍祺兄弟的事還是玉臺築到韓城去查出來的。經過洛西城這門親事,她和水影的關係也比過去拉進了許多,兩人就此討論了幾回,都覺得該是向漣明蘇攤牌的時候。尤其是靜選,漣明蘇的榮辱多少和她西城家相關,更何況靜選知道,漣明蘇可以說是她母親西城照容最爲得意地作品,是照容的驕傲。在靜選看來,如果漣明蘇已經到了窩藏逃犯的地步,那麼儘快攤牌勸他懸崖勒馬,然後共同想一條退路纔是對他以及對西城家都比較保險的做法。而在水影,則有更深遠的意義。

這日靜選將這兩年來他們各自針對漣明蘇還有逍尹所查到的信息向玉藻前夫妻和盤托出,白皖到還好,玉藻前卻唏噓不已,最後嘆息道:“照你們這麼說,那兩人該是手足同胞,可那逍尹的所作所爲卻像是存心給弟弟找麻煩。真不知此人是如何打算的。”

話音未落,水影淡淡道:“他的心思,我倒是能揣測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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