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昭彤影和她的五十騎只在長州停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邯鄲琪充滿期待的親自前去請欽差來用早餐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封加封泥的信呈水影。水影看了兩眼就笑起來,喃喃道:“裝模作樣的,這麼點事也要加封泥。”隨後望向衆人下令道:“新欽差不在的這些天一切由郡守大人負責,我們這些人已經卸下千斤重擔,休整數日,等殿上書記返回即刻出發回京。”

邯鄲琪大吃一驚說既然欽差大人在長州,這裡的一切理所當然由您作主,我等地方官輔佐便是。

洛西城在一邊差一點笑出聲來,心道這鶴舞郡守不但位階比其他地方的郡守低(三階下),氣勢更是差了一大截。其他地方的郡守,作爲一郡最高行政長官,所謂封疆大吏,哪個不是耀武揚威,比如丹霞郡的衛方,一舉一動皆有指點天下的氣勢。這位邯鄲琪卻小心翼翼,對着實際位階低於她,在京城又是閒職的年輕女子都盡力巴結,可見過去那兩年被破寒軍那些將領壓迫到什麼地步。

水影嫣然道:“本官責任已盡,就等着回京交旨。從今兒起開始休整放假,什麼也不管了。莫說我,昭彤影也不過是此間過客,只有邯鄲大人作爲一郡長官,纔是要長久對這鶴舞民生軍務操心的。”

邯鄲琪也不知這番話幾分真幾分假,往日紫筠也常說諸如“卿是郡守,郡中民政之事卿作主變時,我等乃是粗人,管不了。”可真要是十天半個月沒去彙報,紫筠的臉色立刻就陰沉下來,下次見面時說的話可就完全反了過來。她心想不管這位欽差怎麼說,真有大事還是彙報,如此也就說些檯面上的謙遜的話。

邯鄲琪最想知道的還是昭彤影的去向,可看水影表情顯然不會告訴她,更重要的是昭彤影的表現也是要保密。她也是官場上打滾十來年的人,就算心癢難耐,也知道什麼時候要剋制好奇。反而是水影彷彿看出她的內心,含笑道:“殿上書記到邊城去看看,北辰全無動靜,大家都放不下心。”

“哦……哦……”

“至於她到底要做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照此人的性子必定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你我在此做好本分,靜聽捷報佳音便是。”

邯鄲琪雖然找不出任何理由來支持面前人的信心,也只能姑且聽之。而從這一刻起水影和她帶來的那些人果然進入休養狀態,這位欽差大人還鼓勵下屬說:“這些天卿等都辛苦了,過兩日押解重犯,路上還有艱辛。雖然長州不比京城,卿等也莫辜負了大好年華,都出去盡情享受一番吧。”

話是這麼說,可長州實在不是繁華之地,而隨行以護衛爲主,大半是男子,能找到的娛樂更是有限。只有那幾個屬官還有那麼點希望去盡情歡樂一番,剩下的也就是三兩結伴到街市上喝酒吃飯買些邊塞風情的玩意罷了。

水影自己並沒有出去盡情歡樂,只是丟下繁複的軍政之事在都督府後院找一株枝葉茂盛的樹木在其下襬上些瓜果點心和洛西城下棋。打從十一二歲起,水影在後宮就被稱作多才多藝,這個從映秀殿最底層掙扎出來的女孩子在環境略微有一些改變起,就利用一切的機會竭盡可能的吸收各種知識和技藝。在詩詞歌賦、天文地理上都有所成就,寫的一手好字,繪畫上的品位爲人稱道。然而,在棋藝上這個女子卻始終沒有什麼成就,在太學院有的是棋壇高手,她也認真學習過,最後不得不接受自己沒有天賦這個事實。這一日也不知哪裡來的心情,拉着洛西城遊戲,結果三局三敗,最後將棋盤一推嘆息道:“大概只有紫千能和我‘棋逢對手’。”

洛西城也沒有出去閒逛的打算,一來他家教甚嚴,確實有一些久在軍前的男子,或許是遊走在生死之間容易看淡聲譽之類的東西,抓緊機會盡情歡樂,而他是學不來的,也怕有什麼放縱後閒話傳到京城貴族間,叫洛遠聽了傷心。二來,他心中只有水影一人,好不容易跟着出來千山萬水同行,恨不得時時刻刻在那人身邊。

這樣一個午後,兩人東拉西扯的閒聊,多半聽洛西城說扶風軍中的一些趣事。水影含笑傾聽,聽到有趣的地方撫掌大笑,就這麼閒聊着光陰飛逝,不一會就是掌燈時分。這一日依舊是明月照天山,月光如水銀一般傾瀉在凜霜都督府冷寂的庭院內。

紫筠的家眷都在故鄉,故而水影斬殺紫筠奪取破寒軍後將都督府中的家奴僕傭清點了一番,絕大多數派發一點銀子遣出去,少數幾個親信有同謀之嫌,暫時押在凜霜郡的大牢內。而今偌大一個都督府只有幾個從邯鄲琪府中調來的奴僕,邯鄲琪倒是願意送人過來,甚至說要讓她十七歲的長子“來伺候欽差大人起居”,弄得水影哭笑不得,費了好一番口舌才讓她作罷。前兩天他們帶來的那些人都住在都督府,夜裡處處房屋燭光搖曳,這日多半的人都結伴出去遊蕩,偌大庭院但聞風過鳴廊,流露着出人去樓空的寂寞淒涼。

洛西城知道到了這種起更的時候,象他這樣身份的貴族青年應該懂得自重,應該行禮告退回自己的房間關門閉戶,可他心中抱着一份異樣的希望,依然賴在那女子的房中談笑風生。水影也沒有讓他離開,在喝了一口茶後忽然道:“月色真好……”

洛西城一愣,下意識的接口道:“大人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她輕輕撩一下頭髮,剛剛沐浴後髮絲依舊半溼,柔順的垂在身側,光可鑑人的烏黑透亮。

“明月當高樓倚眺。”

“只可惜都督府沒有樓房。”他笑了起來,可只有一瞬,他捕捉到了這個女子目光中飄忽的成分,望着窗外的,彷彿是明月,可能像是透過千山萬水望向天涯海角的神情。他忽然想起,凜霜是這個女子的故鄉。

他迅速算了一下,寒關縣還在長州西北數百里外,現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是無法因爲私人理由離開長州到那麼偏遠的地方去的。他看了一眼望着窗外的女子,忽然間有一絲疼愛憐憫涌上心頭。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

十七年故鄉遠別,而今近在咫尺仍要錯身而過,這更比千山萬水來的讓人悲傷。

“西城——”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的聲音響起,幽幽的,一字字的說道:“西城,爲什麼喜歡着我?五年光陰,真的一點都沒有改變麼?”

洛西城微微支起身子,側過身去看身邊人。外間的油燈忘了吹滅,光透過重重簾幕,在牀幃之中依然有淺淺的光明,正好夠他看清身邊人的眉目。側身而眠,身子微微蜷縮着,髮絲鋪散在枕上,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摸了一下她的臉,真實的觸感讓他輕輕笑了起來,確信昨夜的旖旎不是一場春夢醒無痕。

七年相識,六年相思,終於到了回報的那一日。

六年前他鼓足勇氣敲開她的房門,垂着頭站在門邊發抖着述說自己的迷戀,說到“願侍奉枕蓆”這幾個字的時候窘迫的差一點哭起來。那個時候她還是少年的容貌,十九歲的青春年少,身形消瘦體不勝衣,目光卻冰冷的完全不像她那樣的年齡應該有的,冷冷看着他,冷冷得沒有任何感情地聽完他的情話,然後只說了兩個字“出去!”

他對昭彤影說“我心中另有他人”,又在她面前用盡二十年來的全部勇氣宣告“我喜歡水影大人,即便配不上,也求一夜纏綿”。她依然冷淡的看着,更在幾天後對着前去提親的西城照容毫不留情的宣告“如此水性楊花之人,豈是我水影良配。”

那時他是所謂的京師第一美少年,新進階的才子,依託着西城家的鼎盛之名,即將與少年得志的昭彤影成親,承受着整個京城青年男子的嫉妒和羨慕。這樣的他,拋棄了一切榮光和觸手可得的錦繡前程來全心全意地喜歡她,卻被她視若無物。

然而昨夜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流轉着淡淡地哀傷,或許還有寂寞,就這麼纏繞在他身上,然後用幽幽的聲音說:“卿是難得的好男兒,本該有更好的女人來疼愛。”

他居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多年邊關,長風落日、烽火硝煙,還有那些爽朗的邊關將士,以及談笑無忌又心細入微的丹夕然,他以爲自己已經不再會羞澀,能夠從容的面對心愛的女子。就像他已經能從容的面對洛遠,爲自己的任性請求他的原諒,又告訴他自己的心意永遠不會改變。

此刻他卻說不出話來,彷彿回到了數年前,他還是那個門邊顫抖着傾訴的二十歲青年,而她卻不再是那個冷漠的看着一切的十九歲少女。她目光如水,她溫柔的看着他,帶着感情,聲音幽幽中帶着一點壓抑,反而說不出的誘惑。

她說:“西城,你真漂亮。”

她又說:“其實,是我配不上你。”

歲月將他從纖細的京師第一美少年變成經歷烽煙的俊朗青年,對這個女子的改變彷彿沒有那麼明顯。依然是體不勝衣的纖柔,在他懷中化成一池春水,嬌媚的綻放。

洛西城又一次伸出手觸摸她的臉頰,癡癡的看着,直到某一個瞬間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目光和另一道目光相遇,才發現身邊的人已經醒來,也藉着淡淡燈光看着他。

他下意識的縮回手,訕訕一笑:“吵醒你了。”

她嬌媚的笑了一下也伸出手來輕輕撫摸他的臉頰,過了好一會柔柔道:“你真的好美。”略微頓了一下,補充道:“那些說你不再是京師第一美少年的人都像是瞎了眼。”

洛西城笑了起來,這樣的場合聽到這樣的讚美,也只有微微笑着吧,至少微笑能表示出內心歡喜的萬一。

“西城,你說雲門慕是什麼樣的男人?”

“雲門……”他愣住了,一度纏綿之後而夜尚未走盡,這樣的紅羅帳中卻問起一個遙遠年代的男子。

“難道是試探……”一瞬間這樣的念頭冒了出來,從清渺初年起,雲門慕和蓮鋒之間的纏綿愛情,以及雲門慕悲劇但忠貞到悽美的一生被反覆歌頌。洛西城記得在扶風的時候有人對他說“千月後人初作《雲門詩》的時候是同情雲門慕的遭遇的”。可不知道爲什麼,那個在千月後人的詩歌中悽婉寂寞的形象漸漸的轉變成忠貞的象徵,成了安靖男子的精神支柱,成了正統禮法塑造的完美的丈夫。“爲人夫當如雲門”這是安靖流傳最廣的《男則》中的話,此時,她問他對雲門的看法,可是想知道他是否能成爲一個雲門慕那樣忠貞不二的丈夫,他的聲音頓時有一點緊張:“雲門慕,那是蘇臺男子的典範。”

“是麼……你也這麼說?那麼,蓮鋒呢?”

他一時沒能回答,而她也沒有給他組織語言的時間,緩緩道:“蓮鋒是一代名將,卻不是一個好妻子。雲門信任了她一輩子,她卻只信任了雲門三年,或許,她從來都不曾真正的信任過雲門。象雲門這樣的男人應該有更好的女人疼愛。”

他想到了昨夜她的低語:“卿是難得的好男兒,本該有更好的女人來疼愛。”

他支起身子,讓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睛。

“我喜歡你,就是配不上還是喜歡……”他沒有說完,那一句六年前就說過的話“只求一夜纏綿。”

“是我配不上你,西城……”她又重複了一句昨夜的話語,在他沒有來得及反駁之前忽然拉住他的手,微微擡起身子,引導着他的手探向身後。

指尖碰到的是異於年輕女子柔滑肌膚的觸感,凹凸的、粗糙的。

“水影……”

其實昨夜他就發現了這異常的觸感,有一點像是烈火灼燒或者烙鐵加身後的疤痕,不算小的一片,又彷彿組成了什麼花紋。

他意識到其中藏着些什麼,手指在那傷痕上游走,猶豫着該如何開口,就在猶豫的時候忽然被她用力推開。然後,身邊的這個女子忽然坐起,錦被從身上滑落腰間,於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道傷痕。

那是,只有用火紅的烙鐵才能留下的痕跡。在潔白的肌膚上暗紅的傷疤組合成一幅花紋,因爲光線太暗,無法清晰地分辯,只隱約看出有一輪彎月。

“你給了我五年的忠貞,所以,我必須讓卿知道……這就是,我的出身。”

“罪民……”他顫抖着念出這兩個字。

洛西城在紅羅帳中,淡淡燈光下看到留在他最心愛女子身上那終身不可能磨滅的印記時震驚的不能自已。然而,這份震驚沒能維持太長時間,急促的敲門聲驚動了各自沉浸在複雜感情中的兩個人。水影快速的縮回被子裡,低聲道:“你去看看。”

邯鄲琪在這樣的五更時分看到開門的洛西城時一瞬間掩飾不住的吃驚。洛西城不想給她說出不恰當話的時間,不客氣道:“什麼事,大人還歇着。”

“是……不……”

“怎麼了?”

“楊柳關,楊柳關告急!”

半個多時辰前,那時今宵纏綿的兩個人都尚在夢鄉,城樓上的士兵忽然看到遙遠的天邊,依稀晨光下有濃煙沖天,士兵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因爲熬夜而眼花。然後,讓人顫慄的喊聲從他口中發出:“不好了,敵軍來襲擊!”隨後,急促的馬蹄聲很快在長州城的街道上響起,直終於凜霜郡守府門前。

蘇臺四郡,除了東方鳴鳳郡濱海,沒有多少邊患可言外,其他三郡都設立了許許多多的狼煙臺,夜點火、朝放煙,狼煙一起就說明邊關又起風波。狼煙傳信是一站接着一站往下傳,傳到長州郊外是最後一站,每一處關城告急時點菸的方法都不同,一般人看不懂,傳信的士兵卻一看就明白,這一日點起的狼煙代表的正是楊柳關。

長州總兵名叫芩曉鸝,位在四階,沒有家名,和秀氣的名字完全不同,是一個三十九歲的壯年男子,身材高大、聲如洪鐘。編制上他屬凜霜郡守府節制,所以沒有牽連到紫筠的謀反之中,在最初幾天的“搜捕”後,他是長州唯一還保有自由,且依然在軍中任職的唯一四位以上武將。

此刻,他在都督府議事廳上慷慨呈詞,所提無非是楊柳關一定有紫筠餘孽,與北辰勾結云云。他的說法並沒有錯,在刺殺紫筠,搜捕涉嫌叛亂的將官,並以郡守府兵力控制破寒軍後曾下令各關警戒。每個關城都送來彙報,一個個都說北辰並無異動,連兵馬集結的痕跡都找不到。凜霜和北辰對壘百餘年,彼此對對方的行動都熟悉得很,只要沒有人和敵人勾結,象要不動聲色的奇襲幾乎不可能。所以,楊柳關會在報平安後那麼短的時間內遇襲,最大的可能就是上一次傳回來的是謊話。

水影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淡淡道:“卿的看法很對,然而,卿有什麼建議?”

“當然是立刻派兵增援!”對方看着她,用一種邊關人才有的直率目光。

“派多少兵馬,怎麼派?”

“破寒軍那羣雜種不能信了,請欽差大人派我們這些屯田軍去增援,末將願推舉一個人,一定將北辰和那羣叛逆殺得一個不留。”

“卿是的意思是派出長州可以立刻召集的所有屯田軍?”

“誰知道楊柳關有多少兔崽子和北辰勾結。要是整個楊柳關的守軍都叛變了,加上北辰兵馬,總也有個兩三萬人。”

“說的是,那麼,卿推薦的又是什麼人?”

“肖方。”

“銅陵關守將,長州屯田軍主將?”

“就是此人。他年級雖然不大,要說本事是數一數二的,要不是他老爹得罪了紫筠,他早就進了破寒軍當將軍,哪裡會窩在銅陵關這個小地方。”

芩曉鸝所說的銅陵關在長州西北三十里,扼守長霆山的一徑,爲長州的門戶。銅陵關守將屬凜霜郡守管轄,籍在屯田軍中,也是長州三府屯田軍的主將。而銅陵關守將,名叫肖方的這個男子時年三十一歲,長州兵戶出生,既然是兵戶,自然沒有家名。凜霜的名將能人多半集中於破寒軍,然而,這個凜霜七位屯田軍主將中最年輕的那一個卻是凜霜所有人提起時都禁不住要讚歎一聲的勇將。

邯鄲琪看着水影用急切的聲音道:“欽差大人,您看要不要派兵增援?”雖然是詢問,可那口氣和眼神分明是等待肯定的回答,水影甚至懷疑如果她說“不”的話,邯鄲琪會不會崩潰。

“由郡守大人指揮便是。”

“是,是,是——”邯鄲琪顧不上繼續謙讓,當即下令調動銅陵關全部兵馬,並調動事變後緊急召集駐守在長州的屯田軍一萬人,加上一部分破寒軍,合成約兩萬人,以銅陵關守將肖方爲主將,翌日出發前往楊柳關擊退外敵,鎮壓叛亂。

夜色又一次降臨在長州城,這是昭彤影出發後的第六天,也就是楊柳關狼煙點起的第三天晚上,肖方的軍隊已經在前一天早晨祭旗出發,長州城郡守府控制下的軍隊一下子少了一半。

長州破寒軍依舊在城外營地裡被監視着,斬殺紫筠之後水影和邯鄲琪用最快的速度搜出了紫筠和北辰王爵們密謀往來的書信,並前往營地頒佈於衆。真正給這些士兵打擊的是那些時間在兩年前,也就是凜霜忽然遭受大軍襲擊,一夜之間三關失守,守關的破寒軍傷亡慘重,長州主力倉皇南逃潛入深山的那段日子紫筠和北辰王侯們互稱兄弟的那些書信。正是這些書信讓羣情激憤的破寒軍將士放下武器,在營地中默然等候最終命運。

被扣押的破寒軍幾個主將都關押在城內大牢,凜霜的監獄也分屬都督府和郡守府管轄。通常來說,都督府的軍牢只關押軍中違令的將士,那些逃避入軍的兵戶子被抓出來後也會關押在這些地方,還有就是犯了錯的軍奴——也就是發配軍前的罪民,事實上這樣的人並不是很多,軍奴犯錯通常的下場是被當場斬殺。郡守府管轄的是普通監獄,關押犯法的平民,然而這一次被扣押的幾個將軍都關押在郡守府大牢中,爲的是怕軍牢中那些出身軍隊的看守會放走自己的將軍。這一夜,身帶鐐銬的人像往常一樣吃了點簡單的飯菜,或默默在牢房中走動,或蜷縮在角落的草墊上沉沉睡去,並沒有什麼異樣。

三更末城樓上的士兵已經有些疲倦,初夏的凜霜夜風也不再寒冷,而是有一些微微的暖意,越發讓人想要入睡。年輕的士兵跺跺腳,跳了兩下抵禦襲人的睏倦,又望一眼北方的狼煙臺,北方深深的黑夜讓士兵略微安心了一點——至少,沒有新的危機。

然後士兵走到城牆的另一面,望向城內,依然是一片寧靜和黑暗。士兵覺得有一點無聊,仰天打了一個哈欠,舒展一下身體,又一次將目光投向城內。

一團光亮。

年輕的士兵第一個念頭是“哪家的燈這麼亮?”一個瞬間意識到沒有什麼燈可以亮到這個地步,她定神看了下去,分辨光的來源和方向,然後一聲驚叫:“不好了,起火了——都督府起火了——”

起火的並不僅僅是凜霜都督府,幾乎就在一個瞬間,城內東南西北各有一處起火,火光最密集就在城南都督府附近。

夜色又一次降臨在長州城,這是昭彤影出發後的第六天,也就是楊柳關狼煙點起的第三天晚上,肖方的軍隊已經在前一天早晨祭旗出發,長州城郡守府控制下的軍隊一下子少了一半。

長州破寒軍依舊在城外營地裡被監視着,斬殺紫筠之後水影和邯鄲琪用最快的速度搜出了紫筠和北辰王爵們密謀往來的書信,並前往營地頒佈於衆。真正給這些士兵打擊的是那些時間在兩年前,也就是凜霜忽然遭受大軍襲擊,一夜之間三關失守,守關的破寒軍傷亡慘重,長州主力倉皇南逃潛入深山的那段日子紫筠和北辰王侯們互稱兄弟的那些書信。正是這些書信讓羣情激憤的破寒軍將士放下武器,在營地中默然等候最終命運。

被扣押的破寒軍幾個主將都關押在城內大牢,凜霜的監獄也分屬都督府和郡守府管轄。通常來說,都督府的軍牢只關押軍中違令的將士,那些逃避入軍的兵戶子被抓出來後也會關押在這些地方,還有就是犯了錯的軍奴——也就是發配軍前的罪民,事實上這樣的人並不是很多,軍奴犯錯通常的下場是被當場斬殺。郡守府管轄的是普通監獄,關押犯法的平民,然而這一次被扣押的幾個將軍都關押在郡守府大牢中,爲的是怕軍牢中那些出身軍隊的看守會放走自己的將軍。這一夜,身帶鐐銬的人像往常一樣吃了點簡單的飯菜,或默默在牢房中走動,或蜷縮在角落的草墊上沉沉睡去,並沒有什麼異樣。

三更末城樓上的士兵已經有些疲倦,初夏的凜霜夜風也不再寒冷,而是有一些微微的暖意,越發讓人想要入睡。年輕的士兵跺跺腳,跳了兩下抵禦襲人的睏倦,又望一眼北方的狼煙臺,北方深深的黑夜讓士兵略微安心了一點——至少,沒有新的危機。

然後士兵走到城牆的另一面,望向城內,依然是一片寧靜和黑暗。士兵覺得有一點無聊,仰天打了一個哈欠,舒展一下身體,又一次將目光投向城內。

一團光亮。

年輕的士兵第一個念頭是“哪家的燈這麼亮?”一個瞬間意識到沒有什麼燈可以亮到這個地步,她定神看了下去,分辨光的來源和方向,然後一聲驚叫:“不好了,起火了——都督府起火了——”

起火的並不僅僅是凜霜都督府,幾乎就在一個瞬間,城內東南西北各有一處起火,火光最密集就在城南都督府附近。

士兵們衝進凜霜郡守府的大門,火把照亮夜空,喧囂之聲一時間打破郡守府寧靜的夜晚。士兵們其實不怎麼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對他們而言將領的話就是王法,即使是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併爲之顫抖的人也只能一邊顫抖一邊跟隨。反叛的確是死罪,但是,不跟隨當場就會被殺死。過去曾經有過某位王爵叛亂,平叛后皇帝下令將所有參加叛亂的直系部隊不分職位高低全部活埋的例子。少數幾個明白些的人只能顫抖着祈求自己遇到一個明君能體諒他們這些士兵的無奈。

相對應,郡守府的侍衛大概也想不到已經平叛後還會遭到自己人襲擊,深更半夜勉強抵擋了一陣就潰不成軍,大門、二門相繼被攻破。轉眼,叛亂軍首領已經到了內宅。

被火把照亮的內宅有一種紛亂的氣息,燈光沒有規律的亮起在一些房間裡,還傳出夜半遇突變時纔有的驚慌呼喊。芩曉鸝忍不住放聲大笑,然後高呼道:“郡守大人,出來吧。你躲不了的,出來——”

門慢慢打開,邯鄲琪從最先亮起燈的房間內緩步而出,火把也在她身後亮起,映照出衣衫端正,神色從容的中年女子。

“郡守大人”芩曉鸝用得意的神態和聲音宣佈:“長州已經是我們的了,郡守大人安分守己的投降吧,我們會禮遇大人的。”

邯鄲琪左右看看,淡淡道:“原來你也是和紫筠勾結之人。”

芩曉鸝放聲大笑:“紫筠算什麼東西,就他那點能耐,還是個男人也想當皇帝。老子捧他幾句他就真以爲自己能飛上天,還許諾要給老子大將軍當,呸!”

“原來你勾結的不是紫筠,那麼,北辰給了你什麼好處?給你封侯還是給你拜將?本官可不記得北辰是一個信守許諾的地方,而安靖的男人比安靖的女人更讓北辰看不起。”

“嘿嘿,什麼封侯拜將,老子纔不稀罕,拜將,哼,刀口玩命的事老子作了二十年不想做下去了。”

“哦,這麼說北辰許諾你的是金銀財寶,賣了凜霜能得多少?”

“多少?哈哈,足夠老子和所有跟着乾的弟兄快活一輩子。”

“是嗎,北辰真拿得出那麼多錢?”

芩曉鸝臉色一變,一邊一個小校和道:“住嘴,快快拿下!”兩旁士兵一陣鼓譟就要涌上,邯鄲琪身邊爲數不多的幾個侍衛倒也忠誠,拔刀護衛在前。芩曉鸝又是放聲大笑:“邯鄲琪,整個長州城都在我的控制下。那個什麼欽差已經被燒成焦炭,你還想抵抗?乖乖的受綁我們留你一條性命。”

邯鄲琪雙眉一挑,忽然也是放聲大笑,笑的芩曉鸝一時摸不着頭腦,待笑聲略平,她朗聲道:“芩曉鸝,做你的春秋大夢吧,長州城是你的天下,你給我放眼看看四周!”

話音未落一支響箭射向天空,尖銳的哨聲傳遍整個郡守府。一個瞬間,火光亮了一倍,但見四面牆上、屋頂上,乃至枝葉繁茂的樹上都顯現出人影,一個個彎弓上弦箭尖直指叛軍。

“本官早就察覺長州軍中不止一人與北辰有密謀,一直想要找出此人——也就是那個寫匿名信給大司馬宣稱紫筠有不穩跡象之人。紫筠確有不臣之心,但他沒有糊塗到要將我安靖賣給北辰蠻子的地步,他要借北辰的兵,卻沒有開過凜霜的城門。

“你知道肖方對朝廷忠心耿耿,他又武藝超羣,只要他鎮守着銅陵關,就算你一時得手佔據了長州城,也休想帶着我們這些‘俘虜’逃出銅陵關去投靠北辰。北辰那羣蠻子在什麼地方等你?長河關,回雁關?本官以爲是長河關。所以你弄出了什麼狼煙報警的把戲,用楊柳關告急遣走肖方。

“你真以爲本官相信什麼楊柳關失陷?楊柳關那個守將的確在多年前當過紫筠的下屬,你們看準這一點以爲放一把狼煙就能唬人。告訴你,那個人乃是本官的同鄉,青梅竹馬,他家三代爲國盡忠,就算凜霜邊關人人都反,他也不會反!”

芩曉鸝臉色已經蒼白,可還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大吼着要士兵們殺出去。

箭象雨點一樣射下,一瞬間屍伏滿地。

新的騷動從反叛者的背後出現,大門的方向。芩曉鸝轉過身,他希望這是自己的士兵,他更希望邯鄲琪只不過是在郡守府設下一個埋伏,而他只要逃出去依然能指揮士兵佔據長州,然後北辰鐵騎會照着約定從大開的長河關進入,和他在某地會合,劫掠凜霜。然後,凜霜歸北辰,他帶着金銀財寶遠走他鄉。

他轉過身,在火光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個人,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

火把之下,一手持劍的女子正是昭彤影。

“長州已在我們控制下,你的那些人已經放下武器。芩曉鸝——”她神色端莊,她的容貌在夜色火光之中美的驚心動魄,爲絕色眉目增添華彩的是女子眉眼間那勝利的神情:“放下武器,我會上書朝廷,給你家眷一條生路!”

芩曉鸝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半分勝算,在他和邯鄲琪之間有十幾名士兵,十幾張弓拉的一如中秋月滿。再往後還有四名持劍的侍衛牢牢守衛在凜霜郡守身邊。而邯鄲琪,這個過去幾年內小心翼翼的中年女子神采飛揚,回想到短短几分鐘前她說的那些話,以及聲音中沉穩幹練的因子,芩曉鸝忽然意識到也許這些年來所有的畏懼小心都只是這個女子的保護色。這個被他們軍人不放在眼中的凜霜最高行政官員或許纔是最瞭解凜霜的人,纔是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人。

“破寒軍的將領紫筠背叛朝廷,並不見得破寒軍人人都是叛逆。就像屯田軍中也有你這樣的敗類!本官從未離開過銅陵關半步,就等着你發難。如今,城外的破寒軍三萬將士已將長州條條道路控制在手中,你們沒有生路,投降吧,至少給你們的家眷留條生路,投降吧!”

武器落到地上,鏗鏘作響。

芩曉鸝慢慢擡起頭:“叛臣芩曉鸝向欽差大人投降——”

昭彤影進長州的第一天,也就是衆人都以爲她真的累趴下了在房內抱枕頭的時候,這位欽差大臣簡單換過一身衣服就悄悄到了郡守邯鄲琪書房。伏案處理公文的凜霜郡守被莫名其妙出現在房中的人影嚇得差一點大叫“刺客”。

等邯鄲琪驚魂方定,昭彤影將自己的後續的計劃簡單介紹了一下。大體是說她明天一早就會離開長州前往某處關城,北辰毫無動靜是不正常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某一次關城謊報軍情等等。等她說完,邯鄲琪忽然笑了起來,緩緩道:“欽差大人要去某處關城,那麼長州怎麼辦呢?”

昭彤影眯起眼睛:“長州?長州有郡守大人鎮守還不夠麼?”

“再下不放心。”

“哦?”

“欽差大人,再下在長州三年,親歷過北辰入侵、長州之圍,也看到過迦嵐親王揮師北上勢如破竹的軍威。雖然在凜霜文官向來不被看重,可是不被看重也有好處,能夠看到許多人看不到的細微之處。”

“大人話中有話。”

“不瞞大人,再下以爲這長州城中還有與紫筠同謀之人。此次北辰‘無異動’的鬼魅之象必與此人有關。再下斗膽……”

“大人且慢”昭彤影忽然站起身來躬身一禮:“晚輩失利,請郡守大人原諒。”

邯鄲琪略一振,隨即明白她言下之意,一拍大腿道:“啊呀呀,是下官失禮,原來欽差大人早有預見。”

兩人這才把話說開,原來昭彤影早在紫筠有異心的傳言出現時就已經開始收集凜霜軍政雙方高官的各種資料,更分析了歷年上報天官的各類公文函件,推斷出兩年前北辰數關一夜失陷應該並非紫筠所爲。她最主要的依據就是紫筠在長州被圍之時奮勇守城,長州城在他和三萬破寒軍防守下整整支撐了半年。如果紫筠真的是開關城放北辰入內的罪魁禍首,他就應該大開長州,甚至和北辰合兵一處。由此推斷,紫筠的異心恐怕是在京城被圍後眼看丹舒遙深陷天牢,深恐自己不保這才產生且愈演愈烈的。既然如此,當初和北辰裡應外合的就另有其人。至於水影搜出來紫筠七八年來和北辰貴族的那些書信,她到以爲沒什麼了不得的,邊關守將和敵國貴族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往來也不是稀罕事,貪些小便宜或給自己留一條“功高震主”或“鳥盡弓藏”時的流亡路也不見得就一定會叛國。

昭彤影說這個人因爲水影對紫筠的忽然發難,和紫筠在破寒軍中的那幾個同謀一樣,猝不及防,只能暫時收斂,或許還比誰都積極的“剷除紫筠同謀”。但是,此人能做出兩年前的事且還沒有被紫筠抓出來正軍法,一定是個聰明人,且可能是紫筠的親信,只要他們繼續查下去,早晚會暴露出來。所以此人一定比誰都害怕都着急,與今之道此人只有亡命異國一條路,最好的去處當然是北辰。而爲了讓北辰信任他,或者從中拿一些好處逃到更遠的地方去,在逃亡之前他或許會再出賣一次凜霜。

她又解釋說如果她留在長州城仔仔細細的查,或許會查出來,但也可能此人藏得太深,而且前段時間參與了清理紫筠遺物的工作,把一些重要物證、人證都除掉了。如果這樣的話,後患無窮。與今之際,不如讓此人有一個喘息的機會,放鬆長州警戒,不但如此,還要顯得所有人都對長州十分放心,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另一個地方,這樣,此人定會有所舉動。

翌日,昭彤影就帶着五十騎離開長州,擺出前往邊關的樣子。十年前她數百人馬平定凜霜叛亂;兩年前,她靠很少的兵馬對抗烏方,松原大捷,爲她贏得以少勝多擅用奇兵的名聲,長州上下毫不懷疑她能靠五十人再用什麼奇謀來守衛邊城,擊退北辰。然而,這一次昭彤影沒有任何用奇兵的打算,她裝模作樣往北走出百餘里後立刻折回,晝伏夜出,於第三天早晨抵達銅陵關。她尚未進長州就給銅陵關守將肖方寫了一封信,託心腹快馬送到,此時肖方已秘密召集銅陵關周邊的屯田軍,使銅陵關軍隊達到萬餘人,便在同一夜長州城外燃起了楊柳關告急的狼煙。

昭彤影提前一天帶着五十人潛回長州,卻沒有進城,徑直到了被監視着的破寒軍營地。就像她預料的那樣,那些單純的將士正等着一個機會洗雪恥辱,也將功贖罪。再往下的事情就非常簡單,芩曉鸝果然以爲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邊關了,更買通幾處烽火臺守臺的軍官點起楊柳關告急的狼煙,想要就此遣走他最畏懼的肖方。

這一夜長州城中大火一起,城頭守軍即點起作爲信號的彩炮,三萬破寒軍和肖方帶領的銅陵關守軍一起出發。守軍大開城門,四萬軍隊沒花多少力氣就重新控制了長州城。而早有防備的邯鄲琪在郡守府埋下重兵,就等芩曉鸝送上門來。

平叛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士兵們把五花大綁的芩曉鸝推了出去,等待他的自然是天牢囚禁和押解進京。邯鄲琪看着那些被俘將士們蹣跚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喃喃道:“一朝榮,一朝辱,世事變化難測。”感慨了一下,忽然跳起來:“不好!”

昭彤影投過一個疑問目光。

“欽差,欽差大人!都督府最先起火,欽差大人不知道……來人啊,快去都督府——”

昭彤影擺了擺手:“慢着慢着,郡守不用如此擔心。剛剛一進城晚輩就派了一隊人去救火,至於欽差——”她忽然笑起來,大聲道:“如果水影那麼容易死,豈是能刺殺紫筠,一夜之間粉碎凜霜叛亂之人?”

話音未落,另一邊一人接口道:“我是沒死,可也差點被嚇死,你這個混帳,拿我和整個長州城當誘餌麼?”

昭彤影放聲大笑:“連精明能幹的水影大人都無防備,芩曉鸝纔會放心的叛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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