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蘇臺迦嵐終於在明州正親王府臨盆,消息傳到定水關已經是八天後。昭彤影一身鎧甲立於城頭,聽到軍士來報,忙問“是公主還是王子?”報信的一臉喜氣:“是龍鳳胎,長爲王子,幼爲公主!”昭彤影眼睛一亮,旋即大聲道:“通告各營,迦嵐殿下有繼承人了,我們鶴舞有了少主人了!”
一時之間,軍營之中歡聲笑語,軍前禁酒,將領們舉一下水壺:“以水帶酒,慶賀公主降生。”
昭彤影說:“我們打一場勝仗,作爲賀禮!”一呼百應,聲音一直傳到城外數裡。這是,昭彤影率領的鶴舞軍隊已與南平叛軍短兵相接了數次,場場皆勝,前鋒已逼近南平蕭關。南平叛軍與黎安永約定了裡應外合,從定水關進入,劫掠植桑平原。南平叛軍與皇師相持已久,叛軍控制多爲南平遊牧區,又不擅經營,去年天旱冬季少雪,春來天朗山融雪甚少,高原旱災,叛軍的補給便岌岌可危。蘇臺清揚看出這一點,故而收買黎安永,讓南平叛軍劫掠植桑,以此牽連鶴舞兵力。
南平叛軍哪裡知道自己當了別人的棋子,只以爲賄賂黎安永終於有了成果,黎安永還一本正經和對方說“如今我背叛了蘇臺,不能在母國久居了,等你們奪了皇位,讓我在南平有一席之地。”叛軍首領之一,某個部落的首領拍拍胸口叫他好兄弟,說等我們的了皇位,你就是南平的大將軍,萬戶侯。
南平叛軍三個部落集結了一萬多騎兵,興致勃勃來到定水關,果然一路行來沒遇到任何兵馬,細作打探也說城內好像沒有防備。叛軍領軍的將軍便是遼朝元,他和蘇臺打交道次數多,也學會了一點細心,說蘇臺那羣娘們詭計多端,行到定水關外先派細作混進城,又招百姓中收過錢的暗探,都說沒有看到大軍,細作回報也說城中一派安詳,看不出特別。他這才放心進軍,夜裡到了定水關下果然城樓上燈火稀疏,士卒三三兩兩站姿都不標準。到了南門摸過去果然城門沒有關死,他一聲令下三軍發動,破城而入。
遼朝元的得意到這一刻也就結束了。
前軍剛入主街道準備放火搶劫,後軍還有兩三成在外頭,忽聞一聲炮響,城門上頓時亮如白晝。遼朝元還來不及叫一聲“不好”,但見兩旁屋頂上齊刷刷都是弓箭手,箭如雨發,後面也是殺聲一片,頓時人仰馬翻潰不成軍。
遼朝元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正在罵蘇臺人果然狡詐,黎安永居然欺騙於他,到了城門口正在砍殺聽到城樓上一人高呼“遼朝元,你擡頭看看——”
他仰頭觀看,但見城樓上一人粉甲白袍,火光下眉目如畫,旁邊推出一人五花大綁正是與他們密謀的黎安永。
這一仗可謂驚天動地,南平萬餘騎兵折損近半,遼朝元也是勉強逃出,身中兩箭,丟盔棄甲。昭彤影帶兵親自追擊,一路上連戰連勝,遼朝元出道以來未曾狼狽至此。
與此同時,鶴舞軍萬人出玉瓏關奇襲蕭關,南平那些叛軍頭目與黎安永密約,知道他素來是鶴舞最高的軍事官員,整個鶴舞邊關防線都在他掌握中,何曾準備蘇臺軍隊的襲擊,自然也是丟盔棄甲,一路逃竄。
鶴舞軍佔了蕭關後並不進軍,反而井然有序的撤退,南平叛軍倉促間集結了所有預備的騎兵浩浩蕩蕩殺到蕭關早已人去樓空。而真正在前線吃緊的遼朝元遲遲得不到援軍,到了九月初九,萬餘軍隊只剩不滿兩千,人困馬乏,被困於飛鷹峽。
昭彤影要用蘇臺清揚勾結外敵一事破壞這位和親王如日中天的聲明,讓自家主君師出有名,便要有充足的證據。黎安永確實是一個證據,可還不夠,畢竟是鶴舞自家人,說出去不夠分量。她要生擒讓蘇臺軍隊望而生畏的猛將遼朝元,一來爲邯鄲蓼和扶風那些慘遭劫掠殺害的百姓報仇,二來,這纔是一個能夠指證和親王且夠分量的人。
十一日,昭彤影與南平皇師會師於南平長琅川。南平叛軍偷襲不成反而被昭彤影下了套子,打得落花流水,蕭關一戰更使叛軍布兵亂成一團,宛明期稱勢而起,幾路兵馬同時進軍,一舉奪回大片土地。反叛的部落中一部族長都戰死陣上,便死於宛明期的得意門生遼思鴻之手。
兩軍會師,昭彤影輕騎前往,將士們紛紛勸阻,說萬一南平皇帝包藏禍心,不可不防。昭彤影哈哈一笑說:“宛明期還在吧?”衆人莫名其妙互相看看,說沒聽說宛明期有什麼三長兩短。她笑道:“這就是了,只要南平宛相不倒,彤影此去絕無危險,莫忘了宛相的千金在我鶴舞境內。”
驅馬前行,但見遠處煙塵滾滾,人馬飛馳,轉眼已到近前。對面馬上一人高喊:“來人可是蘇臺昭彤影將軍?思鴻奉南平大宰之命前來迎接。”
兩邊各自下馬快步上前,昭彤影但見這個自稱思鴻的男子三十上下,氣質沉穩,身材在南平而言略微消瘦,容貌算不得出色,但還看得過眼。
遼思鴻也看此人,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心說“世間居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忍不住多看幾眼,目光在昭彤影臉上留戀不出。昭彤影從小被人用愛慕眼光看慣了的,當下落落大方,還眼波流轉的瞟過去,居然讓這個南平青年不敢直視。遼思鴻暗道:“這般絕色之人便是在松原大捷打得烏方精銳全軍覆沒,與南平第一猛將遼朝元激戰十數次場場勝利,直到將遼朝元逼到丟盔棄甲隻身逃命地步的名將麼。”
遼思鴻按照南平迎客的禮節向昭彤影敬酒,兩邊寒暄幾句,他笑道:“今日思鴻還有一份禮物送上將軍!”說話間手一揮,身後將士朝兩邊散開,後面推出一輛囚車,其中坐的正是遼朝元。
蘇臺與南平叛軍這一戰,對鶴舞以及南平皇室而言意義都遠在戰爭本身之外。在南平皇室,不但不動聲色的借用了鶴舞之兵讓叛軍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更在叛軍自挖墳墓狼狽不堪之際調動兵馬結束了與叛軍半年之久的對峙。而對宛明期而言,最大的收穫自然是女兒有了一個好歸宿,而且讓在南平聲明頗盛卻心性不穩,並手握兵權的遼家受到重創,遼族權力落到了對皇帝忠心耿耿,且對他的政治取向堅定不移的遼思鴻手中。其中,凝川與晉王的婚姻是他最高興的,他知道自己不管有多麼豐富的理由,畢竟是背叛了母國,而且引敵軍侵犯故國劫掠同胞,想要被原諒是不可能的。他此生早已不報重歸故國,但凝川不同,他當然想要看到自己聰明可愛的女兒在蘇臺生活,而不是在南平依附一個男人委屈過日子。凝川這一回歸,對那個嫁給皇室便無法無天的前妻應該是致命打擊,他不要那個人死,或者說讓她死未免便宜了她。他要看她對着曾經被自己拋棄的女兒和前夫低頭,要她此後的日子戰戰兢兢生不如死。
可要說得意,卻是遼家這件事。這一家子在這場變故中的每一個變動都牢牢把握在他手中。遼朝元叛亂之初,遼絳琛猝不及防,誠恐誠惶到皇帝面前來請罪效忠。可真的把他放出去,就像他預料的那樣,果然不安分起來。這家子原本就不喜歡皇帝的政略,他故意擺出要奪遼族權力甚至要滅他們全族的樣子,遼絳琛果然動了異心,和思鴻說既然逃出了京城而且宛明期那個蘇臺叛臣蠱惑皇帝,分明就是想要讓我們南平亡國。他說我倒是不同意那些叛軍要重新恢復選王制,但南平正道絕不能學那些娘們的國家,朝元已經做出選擇,我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不能再回到京城受宛明期控制,不如去和你大哥匯合。遼思鴻天真地問如果我們去找大哥,遼族那麼多人怎麼辦。遼絳琛回答說我在軍中很有些威望,也有不少人忠誠我們,和你大哥匯合後,我們就用皇帝給我的信物以勤王之名調動兵馬,返回去殺了宛明期,我一心爲南平鋤奸,聖上將來會明白的。
思鴻用力點頭,連聲稱是。父子兩個到了盧關,守關的是遼絳琛當年的部將也是他二十年好友,說起路臻的政略也是滿肚子火氣。遼絳琛與故友重逢酒逢知己喝了個痛快,第二天醒來已經被人五花大綁。遼思鴻站在他面前面帶微笑道:“爹爹,您意圖不軌,我奉聖上的命令,將你扣押,擇日押解京城。”他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兒子身後走出一人,正是他那故交好友,哈哈一笑說:“大將軍不要怪我,我覺得宛相的主意沒有什麼錯。我的故鄉過去三年一災,宛相帶着大家興修水利後日子比過去好得過。聖上也是明主,登基後大夥兒的日子確實比過去好。所以,不是我不顧念昔日情份,只能怪你背叛聖上。”
遼朝元浴血突圍後,昭彤影確實拿他沒辦法了,天大地大藏一個人還不容易。可遼思鴻畢竟是他的親弟弟,算出他能投奔的幾個地方埋下伏兵,老方法,先客客氣氣接待,酒菜裡下了迷藥,任你什麼南平第一勇將,醒過來照舊五花大綁塞在囚車裡。
遼思鴻小時候在家裡被欺負慘了,親生父母嫌棄,兄弟姊妹從不把他放在眼裡,對家裡人只有厭惡沒有感情。自己的親生父親,他尚且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綁起來送京城,何況那個從小最風光,把他當螻蟻一般看待的哥哥。宛明期還沒有指示,他便主動上了一道表建議將這兄弟送給鶴舞當禮物。宛明期見了這道摺子哈哈大笑,對路臻說:“我這個學生夠聰明也夠決斷,將遼族給他陛下再也無須擔憂。”路臻笑着說只怕他太聰明太狠心,宛相養虎成患。宛明期笑道:“思鴻殺父滅兄,畢竟不是正道,將來走錯一步就有人拿此事來做文章。所以他只有靠着陛下,只要他一輩子是陛下的寵臣,他便無後顧之憂。而且,那孩子從小受苦多,只要陛下信任他重用他,他就永遠是陛下的人,忠心無二。”
昭彤影得到遼朝元喜出望外,和遼思鴻在長琅川商談了兩國和議的細節,思鴻說我們陛下知道貴國迦嵐殿下言出必行,所以放心得很。如今南平那些不爭氣的部落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收拾起來不費吹灰之力。我們聖上和宛相都希望長川公主和貴國晉王的婚禮能早日操辦。
昭彤影笑了起來說我們迦嵐殿下也有此心,於是兩人又商討了送親成禮的細節,約定就在這一年十一月初舉辦婚禮。南平國將由國主的侄子日輪親王以兄長的身份送親,至於宛明期因爲事務繁忙,只怕沒有空參加大婚。
一切安排妥當,昭彤影壓着遼朝元帶着南平國主贈送的幾百匹良馬得意洋洋的班師回京。這幾場仗打得雖猛烈,基本都在南平境內交手,鶴舞百姓幾乎沒有受到侵擾。大軍到處,百姓們爭相觀看囚車中的遼朝元和戰馬上粉甲白袍的絕美女子,青年男子紛紛將花朵丟向昭彤影,可謂萬人空巷,迦嵐殿下千歲的呼聲響徹雲天。
昭彤影班師的消息傳回明州,迦嵐對王妃笑着說:“看着吧,本王馬上要捱罵了。”
果然,昭彤影一到明州見過迦嵐彙報了戰況,旋即便道:“殿下爲何要替晉王回那樣的聖旨?”
迦嵐嘻嘻笑道:“晉兒年少,不會說話,我這個做姐姐的替他答對,有何不妥?”
昭彤影臉一沉:“殿下就該撕掉聖旨,或者讓人爲晉王殿下起草一份拒絕的摺子。殿下清楚得很,只要這道拒絕的摺子由晉王來上,晉王府的人一個都無法安然度過。”
迦嵐苦笑着對玉臺築道:“看吧,本王果然捱罵了。”此話一出,昭彤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件事就此揭過。她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好吧,接下來就看看那個人有什麼本事爲花子夜殿下力挽乾坤。”說罷還是不甘心,又道:“若是殿下不做這份好人,那個人或許就歸我們鶴舞了,至少無力再成爲殿下的阻礙。”
蘇臺迦嵐繼續一臉委屈得看看身邊的玉臺築,一幅“看看,看看,這年頭當主君的日子多難過,剛剛生完孩子沒有休息還要被罵”的樣子。然後身子前傾,伸出手指在昭彤影身上戳戳,眯着眼睛道:“那個人……那個人不是你天天‘知交好友,金蘭之契’掛在嘴上的麼?你不是說和她一如蓮鋒與江漪,當初還三天兩頭要本王與她結交,許以高官厚祿,本王看她不順眼你還給本王臉色看?現在怎麼金蘭之交,生死之契都沒了,口口聲聲的要置那人於死地。當初蓮鋒也這樣一門心思要弄死江漪?”
昭彤影也是一臉無辜,嘆了一口氣道:“當年江漪與蓮鋒並肩於鳳家旗幟下,我與水影卻分道揚鑣各爲其主。必須置她於死地,我何嘗不是心如刀絞。”說到最後聲音減低,神色中一掠而過的黯然。蘇臺迦嵐在這個她親自去請,並在她身邊陪伴了六年,爲她幾乎竭盡才智的女子身上看到了以往從來沒有見過的哀傷。並不激烈,那是埋藏在冰層下,最深處靜靜的流水,一直浸入骨髓。她不由得對自己剛剛說的那段話後悔起來,也帶着無言的同情望着此人。
“或許這確實是天意,過去的五年內,我和水影都希望象當年的江漪與蓮鋒一樣,走在同一側,金蘭之交、生死之契,可以並肩攜手,從此青史共留名。不過,現在註定已各爲其主,我想法設法置她於死地,正是我知道她的才學價值……”
“彤影——”迦嵐開口阻攔,嘆息道:“本王明白卿的意思。”
一段時間的沉默,時間流水一樣過去,直到昭彤影道:“遼朝元,黎安永兩人如何處置?”
“卿的意思?”
“遼朝元押解上京,便是我們鶴舞送給陛下的禮物。聖上詔令鶴舞起兵平叛,如今初有成效——雖然不是平叛,不過後方不穩何以定天下?正好告訴聖上,鶴舞已經安定後方,接着就要出兵與蘇臺清揚一決生死。”
“黎安永呢?”
“這是鶴舞舊臣,聽殿下裁決吧。”
蘇臺迦嵐又沉默了一會兒,側頭對玉臺築道:“今天還沒看過我們那兩個孩兒,王妃去把那兄妹倆抱出來,也讓司寇看看。”
玉臺築應聲離開,不一會兒親手抱着女兒,後面奶孃抱着小皇子進來。迦嵐抱過來招呼昭彤影進前看,昭彤影笑吟吟過來見這兩個孩子都是紅撲撲的小臉,膚色白皙,養的白白胖胖異常可愛。兩個孩子大概剛吃過東西,都在熟睡,但看眉眼均是美人胚子,不過不象是驚世駭俗的那種美,應該如這對夫妻般眉清目秀,端莊清雅。
迦嵐初爲人母,這兩個孩子就是心肝寶貝比自己的命還要緊,昭彤影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滿口說了不少稱讚的話,聽得迦嵐眉開眼笑。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大人的舉動過分了點,小公主率先醒過來大哭起來,驚醒了兄長開始二重唱。於是幾個大人手忙腳亂開始哄孩子,如此逗了一陣才讓乳孃抱走。蘇臺迦嵐看看昭彤影道:“把黎安永帶來吧,本王想要看看他。”
經過囚車中的長途跋涉,出現在迦嵐面前黎安永象是一下子老了十歲,昭彤影沒有爲難他,一路上好吃好喝、不打不罵。但關於他這個鶴舞司馬,一度的鶴舞長城倚仗卻做了賣國求榮之事的消息已經傳揚開來,沿途經過村落城鎮,難免被當地百姓追在後面丟爛菜皮。人心也很奇怪,要是一直不是什麼好東西,無論做了多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大夥兒咬牙切齒一番:“早知道這小子不是好東西,果然——”可要 平日裡對之給予厚望,最後發現不是個東西,那種憤怒恨不得將之抽筋扒皮大卸八塊方能瀉心中之怒。
黎安永賣主求榮,要說他做的全無愧疚絕對不可能,本來就猶豫不決時而後悔,如今千夫所指,一路走來受的心理折磨可就不輕了。到了迦嵐面前,曾經親密無間的君臣變成了仇敵,黎安永低着頭不說一句話。
迦嵐嘆了口氣,吩咐鬆綁看座,柔聲道:“永,爲何要背叛鶴舞?”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溫柔,黎安永反而把一開始想好的對策丟到了腦後,頓時又傷心又委屈,一開口聲音就帶了哭腔,將這些年滿肚子的不滿一一傾吐。無非是怪迦嵐偏心,年輕白皖都爬到自己頭上了,又說她只信任秋林葉聲,對自己毫無信任等等。
迦嵐看着他,過了許久才道:“本王何嘗有不信任你的地方?”她看着黎安永的眼睛,緩緩道:“自從卿爲永州司馬,本王何時質疑過卿的佈置調動,卿推薦的人本王哪一個沒有重用?”說罷,輕輕一揚手,下面送上來一疊摺子:“卿手握重兵,從來這樣的職務就是衆矢之的。這些年來彈劾你擁兵自重,甚至有不臣之心的摺子數十上百,本王又有哪一次來責問過卿,甚至可曾有一絲一毫讓卿不自在了?”
說話間揮揮手,下人將摺子送到黎安永面前,他順手拿起一封便是告他某年某月某日在軍隊中說的某一段話有將軍隊作私人物品之嫌疑,看看日期已經是七年前,在看紙張墨跡顯然不是新僞造的。如此翻了幾封,最早的九年前,他剛剛當上司馬沒幾個月,最晚的五個月前。
“即便是這一次,也是昭彤影和秋林葉聲覺出事態有異,防備在先,否則本王今日大概已經身首異處。”
黎安永哪裡還說得出話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請罪,說我犯了大錯,不敢求殿下原諒,請殿下快點把我殺了。
蘇臺迦嵐疲倦的搖搖頭,柔聲道:“你跟隨我多年,又救過本王。本王不忍心殺你。如果你背叛的只是本王,就算是刺殺本王,本王也原諒你。但是,你背叛的是鶴舞百姓是蘇臺天下,本王不能寬恕你。你到京城去向皇帝陛下請罪吧。”說罷臉色一沉:“昭彤影,擇日將黎安永押送京城,家眷凡三族之內,一併押送!”
這一年的蘇臺王朝真正是多事之年,各種大事紛繁複雜一件連着一件,明明只過了九個多月,可官員們回想起發生的那些事簡直像是過了三年。九月下旬,鶴舞蘇臺迦嵐上書皇帝,彙報了發生在鶴舞的一系列事件,包括與南平幾度交兵,黎安永背叛蘇臺、生擒遼朝元、與南平簽訂盟約,十一月安排晉王與凝川的成婚大典等等。偌娜九月中旬不知道怎的忽染風寒一病不起,有幾天高燒到說胡話,把皇太后和花子夜等人嚇得魂不附體。這時候便顯示出皇太后的慈母之心了,連着兩天守在寶貝女兒身邊,誰拉都不走。看到寶貝女兒臉紅撲撲的輾轉呻吟,皇太后在一邊哭溼了幾張帕子。
花子夜開始也在一邊陪着,勸解皇太后,一口一個皇上吉人天相,追着太醫問病因。可時間一長,這位親王的臉色就變了。尤其是皇太后陪了兩個晚上還眼淚汪汪的不肯離開,喂藥端水都要親自動手後,便想到前兩年自己生病,病得比偌娜還重,皇太后也不過每天來看一看,從來沒有牀邊守夜,頓時氣憤難當。照着花子夜的性子,甩手就要回府再也不管,卻被水影拉住要他忍耐下來,皇太后陪多久,您就陪多久,只能長不能短,皇帝要陪,皇太后要勸,儘量搶着喂水喂藥伺候皇帝。
那日,花子夜撲在水影懷中大哭着要她留下,水影安撫了他好半天,出來對日照說:“我不走了,就在京城熬下去吧,生死安天命。”
日照聽了點點頭,指揮家人把打包好的行李卸下來放回原位,僱好的車子給一筆賞金打發走。織蘿這天也在,看看日照看看花子夜在的房子,嘴巴微微一歪:“姐夫真是老實人。”隨即扯扯水影的袖子:“乖巧聽話成這樣,有趣味麼?我怎麼瞧見大家夥兒都喜歡時不時能撒嬌吃醋耍耍賴的夫婿,那樣纔有情趣不是?我看日照啊,也不知道是當人夫婿還是繼續當姐姐你的侍從。”
水影也歪頭想了想,皺眉道:“那樣很有趣麼?撒嬌耍賴會很有情趣?”微微一聳肩:“今天的事我自然會找合適的時候向他解釋,他明白的。”
織蘿撇撇嘴一臉的不認同,嘟噥了一聲:“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
對水影而言,她和日照慣常的相處方式中確實是沒有什麼撒嬌吃醋的成分,即便有吃味也都藏在心裡。日照對她瞭解至深,只怕天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比得上,而她也很少有事瞞着這個常年陪伴在側的人。這天晚上,一切安頓下來,她便把經過和日照說了一遍,當然隱去了花子夜大哭這種細節。日照一邊聽一邊笑,隨即道:“夫人真是多情人。”她眼睛微微眯起,低聲道:“吃味了?”
日照想了想點點頭,嘆了口氣道:“雖說知道夫人對正親王殿下義多於情,可是,爲了殿下連命都不顧了……”
水影笑着說原本離不離開京城這件事我就十分猶豫,投奔鶴舞,安生保命是沒問題了,可畢竟寄人籬下。而且,危難之時背主求榮,蘇臺迦嵐也不會看得起我。對於千月家族而言,數百年來這個家族的價值就是忠貞不渝,雖然我對這個忠貞的解釋未必和大夥兒喜歡的解釋一樣,可是臨危棄主總不是忠貞本分。又道,這麼些年下來了,正親王在我面前命令有之,可要說“求”這還是第一次。我在危難的時候去投靠他,卻在他危難的時候背棄,我自己也安不下心。
日照搖了搖頭,最終笑了起來道:“那也好,這樣我也安心了,安安穩穩把錦繡書院的活做下去,陪着夫人守京城……不,陪着夫人守正親王殿下。”
這之後水影一改以往淡漠表現,對朝廷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想辦法瞭解,每天五更不到爬起來去早朝,太學院回來就到凰歌巷,凡是到了花子夜那裡的摺子,每一份都在她這裡打個轉。
她對拂霄的各項安排十分滿意,只可惜這些計劃都走得太慢了,若是提早半年,蘇臺清揚可能根本不敢發動。如今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皇帝這個時候病倒倒也是好事,病着至少不會指手畫腳胡亂命令,就是千萬不能死。如今偌娜只有一個皇子,倘若她駕崩,按照規矩目前能夠繼承皇位的便是花子夜剛剛得到的公主。儘管決定留在京城,她心裡明白,力挽狂瀾的機會十中一二。蘇臺天下給迦嵐還是給清揚都能有一段時間的繁榮,只不過若是清揚繼位,恐怕會維持一時的繁華但將國力消耗殆盡。而且,清揚的觀念說得好聽是正統,說得不好聽就是保守甚至倒退,她鄙視男子,看中身份出生,又有繡襦之好。登基之初爲了穩定天下民心或許不會有大的舉動,但時間一長,尤其是確實做出一番成就,特別是“開疆擴土”天下振奮之後,只怕就保不住任性而爲。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蘇臺有識之士都致力於讓朝廷選拔人才真正因才而用,不受性別、出生、年齡等等的影響;也致力於讓安靖的男子更夠有更好一些的際遇和選擇的餘地。從清渺開始,長達五百多年,安靖的男兒終於爭取到一定的繼承權,爭取到和女子一樣讀書識字進階爲官的權力,而安靖在這樣一個過程中也在不斷前進。蘇臺建國以來幾代君主想要降低門閥世家對朝政的影響,減少貴族等級,從而減輕百姓的負擔,並且讓朝政更爲清明。她想要看到這些舉動繼續被實施,想要看到安靖不斷向前,而不是轉頭倒退,讓幾百年的辛苦毀於一旦。
一直到9月下旬,也就是蘇臺迦嵐的摺子送到京城,偌娜的身體才稍微好轉,所有政務依然交託花子夜處理。這位正親王看了摺子順手遞給水影,說:“迦嵐王妹果然用兵天才。”
水影上下看了一遍,皺眉道:“糟糕!”
花子夜聽到糟糕兩個字心就發慌,湊過來上下看了半天,小心翼翼道:“難道遼朝元……還是黎安永有問題……意圖刺殺?”
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把摺子一放:“殿下您動動腦子成不成,我們在說迦嵐殿下不是什麼不長腦子的草頭王。迦嵐殿下會做出讓遼朝元來刺殺皇帝的事情麼,她是在獻俘,俘虜就算上殿也全身上下被搜了不知道幾回,且被綁成一團,有什麼本事來刺殺皇帝?除非把上上下下那麼多環節那麼多人全都買通了,真的手眼通天到了這個地步還犯得着讓外人來刺殺?”
花子夜低了頭臉上一片通紅,這些天水影安下心來爲他出謀劃策,且不像過去那樣非要他問了纔開口還三句最多說兩句半,冷不丁諷刺兩句等等。而是詳詳細細,他但凡有處理得不好的罵起來毫不容情,他這個已過而立的男子倒像是從新進了太學遠東閣被先生盯功課那般,每次議政都如坐鍼氈。
水影看了出來,冷笑一聲:“虧您當了那麼多年親王,天下政務還一度無一不經殿下手,如今這點事就慌得分不清方法了麼。殿下以爲凰座真的那麼好坐?當年先皇在位,常對水影說凰座之上,如坐鍼氈,百姓喊皇帝萬歲,每一聲萬歲都是在懇求,懇求國泰民安,懇求政治清明,甚至懇求凰座上的人來保證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人在凰座上,便不再是血肉凡胎,所謂鳳凰轉世,那便是神,而神是要有求必應的。
“先皇還說‘水影,你看看各地的神廟,香火旺盛的必定有求必應。倘若上了許多貢品,燒了無數香還是沒結果,那廟子便門庭冷落,甚至廟祝都丟了去,連神像都別人揪下來當柴火燒。’”
花子夜沉默良久,低聲道:“這些話,先皇也對我們姊妹兄弟說過許多遍。”
他們兩人這些天來日日相見,常到深更半夜才分手,卻不曾有一次同眠。往日裡水影冷嘲熱諷反而讓人覺得是撒嬌使性子的情趣,花子夜能湊上去求歡,可如今沉下臉來時不時教訓他一番,這位正親王跟做學生一樣,哪裡產生得了情慾,便是有那麼一分念頭也不敢提。
水影喝了口水道:“可恨朝廷在鶴舞的控制太弱,那邊已經翻了天,朝廷得到的消息十中無一。我看此次鶴舞黎安永背叛,叛的不是安靖。鶴舞加急軍報說是利慾薰心,可黎安公卿世家,迦嵐殿下又出手大方賞賜頗豐,我不信黎安永爲了區區小利不惜背叛故國。”
“難道也是與扶風一樣?”
“十之八九。”
“如此說,迦嵐將此人送到京城候審,便是要借我朝廷之口傳揚清揚通敵賣國之罪?”
“應當如此。”一面心說,若是鶴舞的消息來得多一些,早些勸聖上下一道旨意,囑咐迦嵐捉拿到的叛賊俘虜盡皆就地審理處置那就好了。
花子夜一挑眉:“既然知道她有此用心,我們不上她的套就是了。”
“只怕難辦。畢竟這是打擊清揚的好法子,恐怕拂霄不捨得放棄。朝廷如此之弱,拂霄獨木難撐,縱然知道飲鳩止渴,放到嘴邊說不得也要喝一口的。”
花子夜嘆了口氣,但覺得這些年來也不知怎麼處理的朝政,臨到出事才發現朝廷已經被折騰得衰弱不堪,做什麼事都束手束腳。原本,蘇臺王朝那一年遭到北辰入侵,國力還沒有受到致命打擊,國庫卻吃緊的很。其後每年均有幾場大用兵,加上各地反叛不斷、天災連綿,偌娜又要準備御駕親征北辰,又要修建行宮重整東都,國庫年年入不敷出。如今拂霄主事,又要用兵又要安民,打了個勝仗奪回幾個縣還要整頓撥糧,四下裡都要用度,可國家收上來的錢比往年都少。拂霄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只能一面節省,降低各王府貴族用度,降低京官俸祿;另一面不斷派人向各地催討賦稅。天地春三官中管理庫府的官員被這位拂霄大人催逼得叫苦連天,官署內夜夜燭火通明。
水影抄着手看熱鬧,拂霄用心雖好奈何催逼過急,比如降俸,牽一髮動全身,眼看着年關將近,上到王府下到府吏,人人吵鬧着沒錢過年。至於向各地催逼賦稅,叛軍四起,朝廷式微,隨便你怎麼催,各地找藉口不給你又能怎樣?最後還是隻能在京畿、蘇郡、沈留這些地方徵收,弄得百姓賦稅更重,安民從何談起。她最最不應該的是以三階之位行天官之責,凡是獨斷專行,倒像是朝廷其他的官員都是泥塑木雕。
那日她因事到琴林家,遇到拂霄,兩人喝了一杯茶聊了一會兒話,她念在同科份上委婉說了句。拂霄臉色一沉:“大宰等人各顧家族,不肯用命。我再不出面,滿朝文武哪個來爲陛下用命?”說到這裡,看着她的眼睛道:“即便是少王傅您,也不見得爲陛下用命。”
“你要用命也不急一時。重整山河非一日之功,如今就把命耗上了,將來該當如何?”
拂霄冷冷道:“王傅恬淡性格,自是雲淡風輕,與世無爭,拂霄空有羨慕,學是學不來的。”
水影嘆了口氣告辭,心說這琴林拂霄日常裡平和沉穩,卻不料沉澱着如此血性。自己搖搖頭暗地裡道:“你倒比我和漓更像千月素。”又想:“只怕弄不好這位拂霄真的要重蹈千月素覆轍。”
花子夜見她思考出神,也不打擾,自己看了幾道摺子,都是尋常公務不難處理。等到桌上剩餘公文處理完畢,宮女進來送點心,這一日作的是水晶湯包,用鳴鳳來的上等海鮮乾貨熬製而成,皮子晶瑩剔透,湯汁豐美。這道點心是鳴鳳長州的名品,看着簡單,實際所用原料都是海中珍品,上好的瑤柱、魚翅等等,還要窖封幾年後的老幹貨,包入水晶皮內文火慢慢蒸,只喝湯汁不吃皮。王府的廚師有鳴鳳長州人,這道長州十珍湯包做的極其地道,京城貴族中都是有名的。只可惜花子夜偏偏吃不了海腥味的東西,對此無福消受,然而水影對這道點心鍾愛有加,偏偏這東西只能趁熱吃,即便是做好了用棉布包裹放在飯婁裡小跑着送到晉王府也不好吃了。故而水影只要在正親王府用餐用點心,王府的女官隔個幾次就吩咐廚子作了給她吃。這些日子連做了好幾次,她還和吃不膩似的,每次都捧在手裡小口小口吸,吃完了還戀戀不捨的樣子。
花子夜自有另外的點心吃,看她又是那個樣子,小口小口捧得緊緊地深怕被別人搶的樣子,忍不住笑道:“這東西就這麼好吃?用得着稀罕成這個樣子?”
水影依然緊緊抱着裝水晶湯包的小竹籠,看一眼花子夜道:“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的好東西,雖是先皇吃剩的半隻,卻也一輩子都忘不掉了,當然稀罕。”
那時她到愛紋鏡身邊兩個多月,伺候愛紋鏡日常起居的女官對皇帝說“新來的這個小宮女是有趣人,陛下恩賜殿內的下位女官每日午後一起讀書,前些日子書房裡伺候的小宮女病了,臣調她過去。那孩子像是真的在聽,眼睛亮亮的,每天到這個點不用人喊自己就跑過去了,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得懂,可常常入神到叫都聽不到。說也奇怪,雖然聽不到別人叫她,該做的事一點沒出過錯。”
也不知是不是皇帝聽了覺得有趣,命人叫她過來。那時正是下位女官們聚集讀書的時候,她被人叫了一路小跑過來。皇帝正在用點心,便是這十珍水晶湯包,一邊吃一邊拿那件事問她,問她聽不聽得懂下位女官們讀的書說的話。水影先搖搖頭,猶豫了一下又點頭,想想還是不對,小心翼翼道:“奴婢能聽得懂一點點。”
“那便是多半不懂?”
她紅着臉點點頭,見愛紋鏡面帶笑容神情和緩,又低聲道:“聽着聽着有些就懂了,先生們多說幾遍,不懂也就記下了,奴婢想,只要記下了,日後總能有懂得那一天。”
愛紋鏡頓時來了興趣,笑着對後來過來的女官長道:“卿聽聽這口氣,這丫頭說她都記下了,水影,你都記下了什麼說給朕聽聽?今日她們都讀得什麼書?”
水影隱約覺得這或許又是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時候,打起十分精神道:“是教一篇文,教了好些天了——《與元思書》 ,寫鳴鳳春江的美麗景色,是清渺初年的名篇。”
愛紋鏡笑道:“啊呀,這孩子還真聽懂了一些。你可能背出來?”
她猶豫了一下,小小點點頭,開口背了起來,一篇文背下來只錯了三處,且都是小錯。愛紋鏡沒說什麼,女官長卻挺直身子緊緊盯着她,過了一會兒微微笑道:“難怪今日派你做事,寧可不吃午飯趕着做,只當你勤快,原來是怕誤了下午的課。”水影覺得這話味道奇怪,不知是兇是福,愛紋鏡卻忽然笑道:“未吃午飯麼,把這個拿去吃了,小小一個孩子餓壞了不好。”說着,將吃了一半的湯包遞過去,她跪下謝恩,便跪着吃東西,到底是什麼滋味,當時心情激動其實也沒有品出來,卻認定了這是世間最好吃的東西。
花子夜對這一番經過當然知道得不會那麼詳細,不過聽她說那麼一句,想到她能有今日期間不知道吃過多少苦,心中一陣盪漾。水影花了好半天才吃完不大一隻湯包,喝茶漱漱口,轉頭道:“晉王的婚事殿下準備如何辦?”
花子夜又是長長一口氣:“我想了許久,打算勸陛下同意。左右是迦嵐的操辦,成了乃是皇恩浩蕩,兩國盟好,將來失敗了,便是迦嵐無用。”
她眼睛一亮:“如此甚好。”
花子夜好不容易得一句讚揚,心情大好,略一思考又道:“對了,你家夫婿怎的數次出入嘉幽那裡?”
那次水影對他說“殿下把鳳林給我,二十年後蘇臺或能添一個稀世神司”,花子夜想來想去把這個鳳林弄出來送到她身邊讀書,怎麼都辦不到,但他想法子將看管嘉幽的那些將官府吏都換成可靠人,水影願什麼時候去看望鳳林教導於他等閒出不了事。這些日子水影倒是很少去,反而親信來報說王傅夫好幾次帶了書本等物過去。
水影頓時眼睛都帶了點笑,慢慢道:“我讓日照去教導鳳林,那孩子真是天生的神司之才。前兩日照還對我說,那孩子在術算上敏捷聰慧、舉一反三,他已經教不了了。若非這孩子……唉,若非他命途多舛,興許二十不到就能到神司參加曆法修訂了。”
花子夜對此一點感覺都沒有,聳聳肩心想鳳林將來愛怎樣怎樣,只要這件事莫要暴露就成了。
水影眼睛微微一轉:“殿下莫要擔心,便是事發,殿下也能有說話。那日漓以爲皇家祈福名義放郡王出皎原回京,果然郡王一出,皇子的病,聖上的噩夢都好了,下次若問起,殿下就拿此事來說,說那兩個是天意要饒恕之人。”
十月初,蘇臺偌娜漸漸康復,在琴林拂霄等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加上皇太后等人也不怎麼強烈反對,於是皇帝下旨準與南平和談,若能化干戈爲玉帛,可以王弟配南平公主。
十月中,蘇臺迦嵐代表蘇臺朝廷與南平皇帝路臻會於兩國邊境,簽訂盟約,並定下晉王與長川公主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