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顧如是第一次看到師傅殺人,卻是第一次如此血腥!
她分明看到周喬跟張虛的身體還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勢,然脖頸卻鮮血狂噴,滾落在旁邊的腦袋上那雙眼,瞪的溜圓。
那些看熱鬧的百姓驚呼之餘,頓作鳥獸散。
他們只是路過打醬油的,誰也不想把命丟在這裡。
然在皇城百姓心裡,他們對這位一向溫潤如玉的沈醉沈國師在今日之後,也必定會有了新的認識。
擦肩而過的一刻,顧如是被那股絕地寒冰般的煞氣侵襲,未敢開口。
待沈醉走入府門,顧如是的身子不自覺的靠在硃紅色的門板上,暗自喘息。
下一秒,她的視線慢慢擡起,看向剛剛馬車消失的方向,眼底迸射出絕頂殺意……
自皇宮來的那輛馬車,最終沒有駛回皇宮,而是朝別苑而去。
車廂裡,段清姿無比虛弱的靠在沉香木的背板上,任淚水肆意滑落,發出如小獸一般的嗚咽。
明明已經猜到結局,可還是會覺得心痛!
她尊崇敬重了一輩子的師傅,竟然真是那樣涼薄的人!
有那麼一刻,她真想問沈醉一句,到底他知不知道媚功修煉到最後會有很嚴重的反噬,可她沒有,因爲蘇若離不止一次提醒過她,這個問題是禁忌,不管是爲自己還是子念着想,她都不能問!
倘若之前她不明白蘇若離的用心,但此時,她懂了。
如果自己帶着無盡的悲慟和絕望離開,沈醉會覺得歉意跟愧疚,但若自己帶着無盡的恨意離開,那麼沈醉是絕對不會容許一個時刻惦記着想要報仇的人,活在這個世上太長時間。
而她不能死,至少在顧如是死之前,她要好好活着……
楚館,錦瑟居。
楚林琅看着坐在對面默不作聲的蘇若離,替她倒滿水杯,“段清姿今日的作法當是聽了你建議?”
蘇若離伸手握住茶杯,十指微收,脣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你覺得她做的對嗎?”
“這應該是她這輩子,作的最對的一件事。”楚林琅提壺,爲自己斟了杯茶,端起來,細呷一口,“說起來,真的是顧如是朝寒子念下的‘神醉’嗎?”
“呵,她沒那個本事。”蘇若離擡手,幹了整杯茶水,“是沈醉。”
“怎麼可能?”楚林琅蹙眉不解,“難道顧如是那日從懷裡掉出來的獸首玉瓶裡不是‘神醉’?”
“林琅你知道嗎,其實於寒子念而言,顧如是也是被利用的那一個。”蘇若離擱下茶杯,聲音有些乾澀。
她把自己這兩日呆在錦鸞宮裡細細回想推理之後得出的結論據實告知。
顧如是能成功利用周喬跟張虛給段清姿下毒,的確是她的疏忽,她自以爲顧如是把寶押在喜婆身上,結果千防萬防,卻始終沒保住二師姐肚裡的孩子。
拋開段清姿的事,寒子念其實在大婚前夕便被沈醉誆騙出別苑,在那之後,聶莊易容成寒子唸的模樣完成大婚。
而在喜堂上出現的沈醉,並非其人!
此刻蘇若離想起來,那日沈醉刻意換了一個那麼耀眼的玉冠,就是讓人將目光轉移到玉冠上,從而忽略他與平日裡不同的地方。
至於後來段清姿出事時,沈醉已然趕了回來。
“我不明白。”楚林琅搖頭。
“在寒子唸的事上,沈醉根本就是想讓顧如是背黑鍋。”蘇若離告訴楚林琅,當初凌紫煙留下的‘神醉’有兩瓶,那一夜顧如是隻拿了其中一瓶,而那一瓶擺放的位置,並非凌紫煙之前所放。
擺明是沈醉刻意誘導顧如是找到‘神醉’。
非但如此,聶莊在喜堂外打死不說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是因爲他想保全顧如是。
但只要稍稍細想,便知顧如是不可能讓聶莊易容成寒子念,因爲她根本就不知道寒子念已然失蹤,依據就是她事先買通了別苑裡一位可以出入洞房的丫鬟,命其將‘神醉’滴到了喜酒裡。
“你懷疑是沈醉……”
“是沈醉仿照顧如是的筆記,命聶莊如此。”對沈醉的指控蘇若離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她所有的推測,都合情合理。
而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到底沈醉跟寒子念說了什麼,寒子念纔會明知危險還是離開了別苑。
“如果真是這樣,那沈醉這個人,未免……他有想過顧如是之後的處境嗎?”楚林琅第一次將陰毒二字與平日裡道骨仙風的沈醉,聯繫在一起。
“相比顧如是身敗名裂,寒門的覆滅對他更爲重要……而整件事沒有依照他的計劃發展,或許是他沒想到顧如是會對段清姿下手,否則依照沈醉的計劃,國師府絕對不會在那一日當着衆人的面,搶盡風頭丟盡臉。”蘇若離有些自嘲的轉了轉茶杯,眼底神色透出些許微妙。
沈醉曾放過了於他而言絕對背叛的炎冥,那時她嫉妒!
而今沈醉又放過了於他而言已經全無利用價值的段清姿,蘇若離沒有嫉妒,只覺不公,何以當初他對自己,定要下那麼重的手……
“你打算怎麼對付顧如是?”楚林琅最清楚蘇若離睚眥必報的個性,此番顧如是害段清姿喪子,這個仇她不會善罷甘休。
“她喜歡沈醉,這些年爲沈醉守身如玉,我便破了她這個念想,讓她徹底斷了與沈醉比翼雙飛的心思好了。”顧如是說的雲淡風輕,卻是徹底判決了顧如是的下半生……
楚林琅心領神會,道出聶莊二字。
“既是段清姿的事告一段落,我倒是打聽到關淺跟韓姜的一些事,有沒有心情聽?”楚林琅又替蘇若離斟了杯茶,徵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