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似乎做得太過分了些。
他最後吼叫着失去了意識,我探探他的鼻息,發現他已經氣若游絲。
我曾經和路西斯經歷過極爲癲狂的性|愛,那些方式是人類無法想象的。我總是忘記了他只是個人類,又是個身體並不強健的教士,他是這麼柔弱,需要被小心對待。
我咬破自己的手指,給他飲下我的一滴血。這樣一點點血的並不會讓他轉變成吸血鬼,不過可以幫助他恢復得快些。
如果他知道我這麼做了,一定會非常憤怒吧。
想到他憤怒的臉,我非常開心地笑了。
喂他喝過我的血,我就離開了他所居住的教堂,回到了我的居所——蒂福日城堡。
當我回到城堡的時候,城堡的主人吉爾還沒有睡。
他垂着頭,坐在華麗的座椅上,手裡把玩着他的手杖。他的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圈,即使他的僕人用極爲精妙的化妝術替他遮掩,我也能一眼看出來。
“晚上好,吉爾。”我這樣向他打着招呼,“你不該這麼晚還不睡,無論你多麼愛黑魔法,你也只是個人類,你現在的樣子太憔悴了,已經比我更像是吸血鬼了。”
吉爾擡起頭,深深看了我一眼,露出一個慘白的微笑,道;
“我是什麼樣子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吉爾曾經秘密地愛過一個女人,當她死後,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他那悲傷的樣子打動了我,我走到他面前,吻了他,我感到他的脣顫動了一下,面上騰起可疑的紅暈。
他握住椅子的扶手站起來,扭過頭不去看我,說道:
“和我一起下地窖去吧,今天他們又送來一個新的男孩子。”
我欣然應允,握住了吉爾伸出來的手,隨他一起向地窖走去。
路很長,我和他都沒有說話。
吉爾的手非常涼,不像是人類的手,一點溫度都沒有,就像路西斯那樣。我至今仍然不能忘記當初路西斯拉着我的手,把我從墓穴中拉出來時,他那雙手的觸感。
啊……那時候……不管過去多久,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時候的事情。
那天我從可怕的路西斯那裡逃離,回到了王的宴會上,如果不回去,我還能到哪裡去呢?王的興致很高,他眼中的火焰非常熾烈,他眼中的野獸在跳躍着,他要求我爲他跳舞。
“莎樂美啊!爲我跳一支舞吧!”他這樣要求我。
我看向我的母親希羅底,她的眼神裡充滿驚惶不安。
“別跳,我的女兒,別跳。”她這樣說。
然而王卻用憎惡的眼神看向我的母親,然後對我說:
“不要理她,莎樂美,爲我跳舞,若是你爲我跳舞,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東西。我會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給你,哪怕是我王國的一半也行。”
我又去看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平日裡趾高氣揚的樣子都不見了,她簡直可憐得像個老婦人,我看見她的眼神似乎都要變得蒼老了。
她的痛苦讓我感到快意。我故意擡起頭去看王,問他:
“你真的願意給我任何我所要求的東西嗎,陛下?”
“任何東西,就算是我王國的一半。”
“你要以什麼發誓,陛下?”
“以我的生命,以我的王冠,以我的神。無論你要求什麼我都會給你,就算是我王國的一半,只要你願意爲我跳舞。噢,莎樂美呀,莎樂美,爲我跳舞吧!”
“陛下,我願意爲您跳舞。”我這樣回答着。我看見王欣喜若狂。
我看見我的奴隸替我拿來了七重紗的舞衣,我看見我的母親希羅底用手遮住了她的臉。我感覺到一種復仇的快意。這個女人,她背叛了我的父親,此時她終於要得到懲罰了。
當我年幼的時候,我喜歡在沒有人的地方自己跳舞。
我從來沒有像那一次跳得那麼動人,那麼具有誘惑力。我看見我母親眼中的頹喪,我看見路西斯走來,帶着我看不懂的表情……然而最引人注意的是王眼中的野獸。我看見王的眼睛變得癲狂。
王癲狂的眼睛讓我害怕。
可是我還是跳下去,我知道此外我再也找不到另外的一個機會,去報復我的母親。
我看見王從他的王座上站起來了……我看見他向我走來……我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他那如鐵鉗一般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聽見我母親的驚呼……可是我已經無暇再去看她的表情了……王把我帶走了……帶到旁邊沒有人的小房間裡去了……
……
……
“我們到了。”吉爾的聲音從旁邊響起,把我從回憶之中驚醒。
我擡起頭,面前是地窖的門,冰冷的門。
“準備好了嗎?”吉爾帶着微笑問我。
我點了點頭,吉爾打開了地窖的門。
這個房間處在我白天作爲臥室入睡的那個地窖的隔壁,是吉爾的秘密。吉爾是個好人……不幸的是,他有些糟透了的怪癖,連我都覺得他簡直噁心透了。
地窖裡躺着一個少年。
他正熟睡着,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他的身上裹着一件大袍子。
那個少年長得好看極了,有着像紅珊瑚一樣豔麗的脣。
他太好看以至於讓我產生了惻隱之心,他不應該那麼痛苦的死去。
我轉過頭去看向吉爾:
“吉爾……這個孩子……”
“這是我的獵物。”他接過我的話頭,“你別想把他從我這裡奪走,我想要他已經有半個月了。”
聽了吉爾這樣說,我只好悻悻地打消了念頭,卻見吉爾露出了一個微笑:
“別擔心!我會很溫柔的,等我用過,就把他留給你享用,好不好?”
我向他甩去一個白眼。等他用過!天知道等他用過之後那孩子會變成什麼樣。上次我在這裡的時候,聽說他的貼身男僕到地窖裡收拾上一個男孩的殘屍,那可憐的男僕剋制不住地吐了一地。還溫柔?我從來不知道他居然還有溫柔這種東西。
吉爾見我沒有反對,就拍拍男孩的臉把他弄醒,接着脫下了自己華貴的衣服。
我看着他的行動,和諧和諧我想,當初我被王拉進小房間的時候,大概與這男孩有着同樣的眼神吧,哦,不對,那時候我更冷靜,我的心裡有快樂,復仇的快樂。
我爲了我的父親,向我母親復仇了。
伴隨着男孩的哭喊,我的回憶又回到了那天晚上,王粗野地撕去我身上的輕紗,那一刻他不再是王,只是一隻野獸。我哭了,卻沒有喊叫,只是咬着脣。
我以爲這樣報復之後我就不會再恨了,可是我錯了。我還是恨,只不過更多的是在恨着王。我的心被恨填滿,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了。
當我和王回到宴會上的時候,我看見我的母親希羅底眼中的絕望。
她爲什麼絕望呢?是因爲她的丈夫這樣對待她的女兒嗎?不,不是的。她只是擔心,她女兒的存在要撼動了她作爲王后的地位。
我又看向路西斯,剛纔他一直就站在這裡,眼看着我被王帶走。他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呢?他不是說愛我嗎?
王的心情很好,他愉悅地看着我的臉,說道:
“莎樂美!你太美了!你的舞蹈多麼美妙!你想要什麼賞賜?無論什麼我都會賞賜給你。”
我看向我的母親,她灰白的臉色非常難看,她絕望極了。她以爲我會向王要王后的位置嗎?她以爲所有人都稀罕她那個位置嗎?
如果不是因爲王是那麼可怕,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真的想向王要王后的位置了。哪怕只爲了要看看她那時候的表情。
可是我突然又有點可憐她。
這個女人是我的母親,或許我本來不應該這麼對她。
我又看向王,此刻他得意極了,好像擁有了全天下的財富。他那得意的臉讓我感到噁心。我又要怎樣才能讓笑容從他臉上消失?我應該向他要什麼呢?
此時我想起了路西斯的話。
我發覺我掌握了一個最有力的武器,用他我可以向王復仇,也可以打擊我的母親。我能做到所有的事情。
我向着王緩緩地跪下來,我說:
“我要施洗約翰。”
我看見王的表情頓時變了,他的臉色變得灰白了,他的聲音顫抖,他說:
“你要施洗約翰做什麼?”
“我要他先到這裡來,然後才說出我要什麼。”
王和我的母親都露出不安的神色來,然而王到底還是鎮定了下來,他用他那鷹隼樣的眼睛盯着我,似乎想知道我在打着什麼奇怪的主意。他向着路西斯揮了一揮手,路西斯領命而去。
不久,施洗約翰就到這裡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他。我一見到他就知道他是誰。
他衣着襤褸……幾乎不能遮體,可是,在這裡身着華服的達官貴人們,有哪一個能擁有如他那樣的氣度?
那張臉具有無與倫比的俊美。是啊,路西斯的相貌也很好看,可是淺薄的路西斯怎麼能拿來與他相比呢?路西斯遠沒有他那麼深邃,遠沒有他那麼聖潔,遠沒有他那麼吸引我的眼睛。
他環顧四周,他的眼睛裡滿是憤怒,他如紅石榴一般的嘴脣翕動着,吐出詛咒的句子來,他詛咒我的母親,詛咒王,甚至詛咒我。他的詛咒讓我的母親掩住了耳朵。
可是我卻在認真地聽着,他的每個詞句都好像音樂,流淌進我的耳朵,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這一刻裡,我忘記了王,忘記了我的母親,忘記了我的仇恨,忘記了我身在何處。有一個聲音彷彿在我的耳邊低語,向我說出我不懂得的話,那個聲音告訴我說,我愛他。
我向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去,想要觸碰他的脣。可是他在我的面前後退了,他的臉上寫滿了對我的厭惡。
啊,我忘記了,我忘記了。他是憎惡我的。他憎惡我如同憎惡我的母親!
他永遠也不會愛我!
回憶到這裡就停止了,我看見那少年還沒有斷氣。我憐惜地抱起那少年的身體,他努力睜開眼睛,氣若游絲地輕輕喚了一聲:
“您好……小姐……救我……”
我伸出手覆上他的眼睛,柔聲道:
“睡吧……做個好夢……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
我看着少年在我的懷裡合上了眼睛,我吻上他的頸動脈,用力地,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