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年凌華入了宮,轉眼已是一個輪迴,又是一個七年。
自殷慄入國子監後,第一年差人給蕪華送了桃花酥。
而蕪華在那年新年後,卻再也沒有見過殷慄,恍恍惚惚,兩人的會面,便成了從前的故事了。
這些年,她總喜歡聽人講她的栗子哥哥如何厲害,前些日子又加了冠,可她想再見他,卻也沒有機會了。
她從來都在想,或許哥哥已把她忘了。
七年過去了,蕪華已從那個七歲孩童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每天依舊做着七年前同樣要做的事情:做女工,上學堂。
不同的是,在凌華走了之後,舒大夫人到開始重視起她來,前幾年剛託了宮裡的人過來教習禮儀。這幾年倒是收了些性子。
那年夏天,凌華同湘寧同時進宮,二人同時進到了最後一輪選拔,凌華有幸被冊封爲德妃;而湘寧因爲聖上聽聞其才女之名,先冊封了正八品女書史一職,及笄後幾年便升到了正五品的內宮尚書。
丞相府繼太后之後又出了一位五品女官,而舒府育了一位皇妃,兩家都地位日益提高,更遑論兩家是姻親。
而舒府之人也越加被京中權貴所推崇,舉辦的私塾也就越來越多人想要加入。每個人擠破了頭,也只爲攀附上孫舒兩家。
舒弘與殷太傅權衡利弊,商議過後,決定可以開放私塾讓其餘家族子弟進去學習,但名額有限。
一時間,幾個家族搶破了頭都爲了給自家孩子爭個位子。
爭了好幾日,一些家族僵持不下,最後便乾脆做了個潑皮耍賴,領着小廝帶着孩子闖着進去聽課,爲了就是讓自家孩子認識幾個舒家或者孫家子弟,好運的可以結個兄弟,有個依靠。
好幾次,講課的陸先生都被這些瑣事打斷了課程,十分之尷尬。
而舒弘這邊也在盡力想辦法控制這種局面。
一日蕪華下早課回來,只見芍華倚在窗邊寫詩。
“現在的人是越來越過分了,陸先生都生氣都不來了。”蕪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生氣地說:“那些個富家子弟也真是過分,就這麼直直地闖進來,沒有半點規矩。”
“陸先生是不願意沾染這些個雜七雜八的事情,你也真是,瞧着我們這些姊妹都也是不去了的,你偏要去湊這個熱鬧。”芍華責怪道。
“我只是去看看,哪想是這個場面。”蕪華嘟着嘴說道。
早上的時候蕪華便還想去學堂瞧着,陸先生也似尋常一般早就到位,準備授課的事宜。
待坐定了之後,蕪華才發現姐姐芍華、舒二夫人的女兒三娘子藝華、蘭芷的女兒四娘子凝華與丞相府的五娘子湘萍都沒有來,簾子背後,只單單坐了她一人。
堂上的除了殷文殷慄二兄弟不在,陳家的陳焱麟二少爺還在私塾上課,年方十五。
此外,剛進學堂的家中排名第六,大房中嫡系排名第三的舒盛六少爺,以及蘭芷所出的舒見五少爺和舒二夫人所出的僅五歲的舒尋七少爺,又再加上十幾位世家大族的子弟,都在此學習。
蕪華也曾聽陸先生說過,近些年來新興的家族如雲家這些也有少爺入學堂學習,只不過私塾有十來號人,蕪華也認不清多少。
到了今年陸先生已是而立之年,耳目清明。他授課七年,多多少少也是對這些個學生熟悉的,因爲蕪華平日裡活潑,答問時也思維敏捷,如此下來便和蕪華混熟了。
準備授課時,也聽到了簾子後的細細碎碎的聲音,心想如今這般,蕪華這個小女子還過來聽課,便戲謔道:“向來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怎還有個巾幗不讓鬚眉的。”
陳焱麟聽完便笑了:“許是來個搗亂的猹,狡猾的很。”
自從七年前在冰湖那一遇,蕪華便認識了這個陳家少爺,恰巧這位陳少爺聽課總喜歡坐在靠着簾子的一方,蕪華便時常與其打趣,久而久之便熟絡了起來。
聽後,蕪華拿起毛筆便趁着陸先生不注意就扔了過去:“你個死赤鹿,給我閉嘴。”。
陸禹斜眼瞄了過去,顯然是發現了。陳焱麟看到這一點,便飛快轉了神色,假裝受傷般說道:“先生你看吧,我就說這是個母老虎,哎!別扔了!”他再一次被毛筆給扔中了。
“學堂之上不得胡鬧!”陸禹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低頭捂着嘴卻笑了:“再這麼胡鬧,讓你們結成歡喜冤家,到時候有的你們開心!”
說完這個底下鬨堂大笑,陳焱麟趕緊解釋道:“可別,可別,這樣的母老虎拉來找罪受!”
蕪華聽了倒知道規矩了,這才罷休,掀了一點簾子,啐了一口:“呸,死赤鹿。”
赤鹿這個名字是蕪華給起的,她常笑陳焱麟的名字紅紅火火,卻沒點底氣,與她吵了架來也從不動手,倒跑得快,像個受驚的鹿子一般。
此時滿堂大笑,嘲笑陳家少爺是個怕女人的。
這時陳焱麟又突然正經起來,拿着扇子往帶頭起鬨的人頭上一砸,罵道:“叫什麼叫,你叫什麼叫,小爺在這兒你敢亂叫!”
陳家是當今皇后的母家,算是半個皇親國戚,地位自然比一般家族要高,只要陳焱麟在,大多數的人都有些忌諱,生怕得罪了皇家的人,就連舒家都要看陳家三分面子。
“肅靜肅靜,下面我們繼續上課。”陸禹敲了敲桌面,翻開了書本。
大家看先生翻開了書,自然也不敢造次了,都乖乖坐好準備溫習。
衆人大概坐了有一盞茶的時間,突然一羣人闖了進來,一時間學堂又亂哄哄的吵了起來。那羣人便是說了想要依靠兩家的一些豪門家族的子弟,這喜人家裡大多又都是暴發戶起家的,自然修養與世家孩子不一樣,遲到的事兒也是經常就有。
一下子,學堂裡面像是菜市場一般,吵吵鬧鬧的。
陸禹看着不對勁,拿着戒尺使勁的拍,甚至吼叫道:“都給我安靜下來!搞什麼玩意兒!”
最後說都說不進去了,人也越來越多,位子席子都不夠用了,他們便搶起來,以至於動手打架的,好不熱鬧。
蕪華聽到了聲音,想要探頭出去看,不料頭還沒伸出來,就被一隻大手隔着簾子壓了回去。
陳焱麟邊把蕪華塞回去,一邊擋在簾子前防止蕪華跑出來。他
生氣道:“女孩子別湊這些熱鬧!傳出去還要不要嫁人啦!”
“你管我,我就要看!”蕪華還不願意屈服,但是每每伸頭就被一股蠻力壓了回去,蕪華生氣地揉了揉額頭,看着簾外那道黑影,忽的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她衝上去,掐了一把簾外那個人肚子上的肉,只聽見簾外突然一聲哀嚎,全場默然了。
玩大發了。
她趕忙笑着縮了回去,飛快的逃離了現場。走的時候她還回頭暗聲對陳焱麟說:“叫你欺負我,死赤鹿!”
“哎你……”陳焱麟捂着被扭痛的肚子,想要追究卻又礙於男女大防。聽着少女離開的腳步聲,陳焱麟無可奈何地看着那個隔着的簾子,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好。
“哪有女孩子是這樣的。”陳焱麟委屈巴巴。
他轉頭看着一羣已經驚呆的“圍觀羣衆”,暗搓搓的說:“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於是轉回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沒事沒事,都坐下吧。”
一羣人這纔回過頭來,卻發現先生早就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