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府位於湖北東部,大別山南麓,州城位於長江中游北岸,自古有七郡門戶之稱,蕭俊在山神廟內恢復了兩日之後,便在幾名兄弟會好漢的護送下,一路向北疾行,進入了黃州府的地界。剛一進入黃州府,蕭俊立刻感覺到了此地與別處的不同,這黃州府似乎沒有盜匪,境內治安極好,百姓們挑着糧食,商賈們將財貨露在外邊,隨意的在官道上往來着,似乎絲毫不會擔心遭到攔劫。
又過了兩日,蕭俊終於趕到了黃州同知衙門的駐地---歧亭,這同知衙門又稱之爲二府,並沒有設在州城之內,而是設置在了州城以西,麻城、黃安、黃崗、黃陡四縣交界之處,獨自築有一城,周長五里,設五門二十八敵樓,朝廷專門設置黃州同知鎮守此地,之所以如此,是因爲自古以來黃州民風剽悍,若是朝廷政治清明,百姓溫飽無虞,此地自然是安居樂業,太平盛世,多行俠仗義之人,乃是中原有名的“尚義之鄉”。
然一旦朝廷政治糜爛,官吏盤剝敲詐,百姓民不聊生,立刻便會有大批盜匪蜂涌而起,其數量之多、規模之大、盜匪之兇殘、狠辣亦遠非中原其他地區可比,殺人害命,搶男霸女,搶劫財物,斷人手腳,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無惡不作,臨湘雖然也有不少盜匪,但和此處的盜匪比起來,幾乎可以算做是良民。正因爲此地盜匪猖獗,朝廷於數年前年將能吏于成龍調到此地治盜,經過數年的治理,已經頗具成效。
于成龍除了負責鎮守此地治盜,同時還兼理黃崗、麻城、黃安三縣政務。歧亭城下,蕭俊辭別了兄弟會衆人,獨自一人向城門走去,以近幾日在黃州府內的所見所聞,顯然于成龍治理得十分的成功。如果能夠跟在這位歷史上有名的能吏身邊,學習幾年,想必對自己將來一定會大有裨益。
蕭俊的打算是直接拜入于成龍門下,以門生的身份跟隨在他的身邊,這個時代的官員講究人脈,因此網羅門生故吏是一個極普遍的現象,象於公這種有名望的官吏,門下自然也應該是門生衆多,只不過通常狀況下大都是掛個學生之名,實際上都還是在各自的縣學內攻讀學問,平時也只不過是逢年過節偶爾拜訪一下於公,以全師生之誼,極少會有人像蕭俊這般形影不離、隨侍左右的,因此拜到某官吏門下雖然不是一件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卻也絕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
入城之後,蕭俊換上秀才服飾,很快便來到了同知衙門之前,從懷中掏出二錢碎銀十分客氣的遞給一位門房,微笑着說道:“吾乃臨湘縣生員蕭俊,想要拜見同知於老公祖,還請通融一下。”
這門房接過銀子,又見蕭俊身着秀才服飾,臉上立刻堆上了笑容,笑道:“老爺一大清早就出去了,您若是找他,怕是要等到天黑以後。”
對於這個回答蕭俊倒是沒感到意外,能吏一般都是極少在衙門內辦公的,大多都是四處體察民情,況且於成龍負責治盜。這樣一來更是需要四處訪察,巡視各地的治安狀況了。
蕭俊十分耐心的在府衙門口等候了起來,大約在晚上掌燈的時分,一位容顏清瘦、神色慈祥和藹、目光清澈、氣度沉穩、留着一撇山羊鬍須的老者出現在了府衙門之前,旁邊還跟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壯僕,二人皆身穿便服,門房在一旁悄悄向蕭俊說道:“這位便是老爺。”
蕭俊聞言,立刻三步並做兩步,趕上前去,向這老者深施一禮,肅容道:“學生臨湘生員蕭俊,久聞老公祖高義,心生仰慕之情,特來投奔,願隨侍身側,鞍前馬後,以效犬馬之勞。”說完恭恭敬敬的遞上了自己的名貼。
于成龍向來清廉,聘請一個真正精通刑名錢糧的師爺幕友,多則年俸近千兩,少則也得七八百兩,他可是僱不起的,沒有幕友輔助,許多事情只好事必躬親,頗爲操勞,今日回府,忽然見一個身穿秀才服飾的少年出現在眼前,聲稱要追隨自己,先是微微一愣,緊接着不動聲色的將名貼接過,仔細看了一會兒,這才語氣平和的說道:“老夫十分清貧,若是跟隨老夫,非但沒有銀錢可拿,可能還會吃些苦,你可要想好了。”
蕭俊再次深施一禮,語氣堅定的說道:“子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隨與之化矣,蕭俊性情頑劣,所幸年齡尚幼,因此一心想尋找一個聖賢之人,隨侍左右,日夜受其教誨,還請老公祖成全。蕭俊有廩銀四兩,月米三鬥,衣食無憂,老公祖勿慮。”
于成龍所作所爲,皆是以至聖至賢爲標準,聽聞蕭俊如此說,心中頗爲滿意,蕭俊肖母,因此長得十分俊秀,十分招人喜愛,于成龍看着眼前這個秀氣的少年,沉吟了片刻,呵呵笑道:“若是有一個精通文墨之人隨侍左右,我這把老骨頭確實可以輕鬆不少,你如此年幼,便中了秀才,想必是個人才,又遠道而來甘願以僕從的身份追隨於我,只爲了能時常聽到老夫的教誨,讓老夫非常的感動,老夫實在是不忍拒絕於你,你既然有心,老夫便成全於你,收下你這個學生,儘量教導你成才,今後你當以師禮待我。”
蕭俊臉上現出喜色,立刻翻身拜倒,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說道:“恩師在上,請受學生謝師之禮。”心中暗想,這于成龍果然和書本上寫的一樣,十分輕信於人。
於公收下蕭俊之後,望了望夜空說道:“天色已晚,我們回房再敘吧。”說完帶着蕭俊進入到了衙門之內。
這同知衙門的佈局和嶽州府衙倒是差不太多,只是規模略小一些罷了,蕭俊隨着於公徑直來到三堂後院的一間極大的院子內,這院內共有六七間有些破敗的房屋,似乎除了於公主僕二人之外,這院內並沒有其他的人居住,顯得十分的冷清。
於公所住的地方是院子正中的一間堂屋,屋內裝飾十分的簡陋,只有一牀一桌,一個木箱,一個竹簍和幾本書卷。
“果然是廉吏呀,這地方簡直…就應該是和尚住的。”蕭俊望着屋中的陳設頗爲感慨的想道。
“你既然已經拜我爲師,自然當以表字稱你,子玄,從今往後,你便住在左側的廂房之內,爲師公務繁忙,白天子玄可跟隨爲師四處處巡訪,到了夜晚,爲師若是有時間,可教導你學問,爲師督導甚嚴,你若是偷懶,爲師必重重的罰你。”于成龍語氣頗有幾分威嚴之意的說道。
蕭俊正在好奇的東張西望,四處打量,聽聞於公此言,立刻收斂了起了目光,垂頭應道:“學生必定會謹遵恩師教導。”
於公又隨意的和蕭俊聊了一些家常,對蕭俊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之後,這纔打發蕭俊回去休息。
第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蕭俊便已經在院中揮舞着刀劍,習練起了武藝,他有意在於成龍面前賣弄,將梯雲縱施展到極致,房上房下,牆頭牆腳,竄上伏下,極爲敏捷。
于成龍年近六旬,睡眠極輕,也是早早起牀,聽到院中的呼喝之聲,走出室門,見蕭俊在習武,倒是起了幾分興致,隨意的站在自己的臥房門口,手拈鬍鬚,眼中含着一絲欣賞之意,看着蕭俊不停的竄蹦跳躍的矯健身姿,不禁暗自點頭:此子如此年幼,便中了秀才,又有一身好武藝,若是教導得當,必是一個棟樑之才。
半晌之後,蕭俊停止了習練武藝,此時那壯僕跑了過來,憨憨的笑道:“想不到你的功夫這麼好,今後我們要一同跟隨老爺明察暗訪,得有一個俗些的名字,以免引人注意,我叫朝卿,看你連蹦帶跳的,比猴子還靈巧,就叫你蕭猴子吧。”
蕭俊頓時一頭黑線,這名字也太難聽了吧?
身爲一府同知,除了緝盜之外,還要負責錢糧、稅賦、水利、江防等諸多事宜,吃罷早飯之後,于成龍破天荒的沒有出去巡察暗訪,而是取出了幾本轄縣送上來的帳目,教授蕭俊如何覈查錢糧、管理帳目。
蕭俊學的倒也認真,心中卻有些納悶:“於公急着教授自己如何處理錢糧方面的公務,難道是希望自己承擔起一部分錢糧師爺的責任?”
蕭俊大致揣摩到了於公的心思後,學的倒是更用心了,其實這個時代的用於計算貨物價值方面的算術水平並不一定比後代的低,商賈們之間的袖裡乾坤,兩個人將手互相伸進對方的衣袖裡,用手勢交流,討價還價,其計算速度並不比計算器慢多少,只不過這種超強的計算能力,只有那些常年做賣買,至少苦練了數年甚至十數年的商賈們才深諳此道,就連衙門裡的老吏也是不通此道的。
入夜,于成龍將蕭俊叫到書房,考較了他一番學問。
“子玄,你讀書的目的是什麼?”于成龍緩緩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