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日開始,蕭俊每日裡冠戴上插着無眼藍翎,四處交友,遊歷,那些舉子們自然是十分好奇他的頭上怎麼會插着一根象徵着武士功勳的藍翎。於是蕭俊便不厭其煩的將自己軍中的“傳奇”經歷向衆人詳加講述,當然此舉除了揚名,還可以吸引更多的舉子與他攀談,多學些東西。
僅不到半個月,蕭俊的名聲在此次參加會試的舉子中便傳開了。不過蕭俊倒也沒在意,該隱得隱,該張揚時絕不能掖着藏着。不過蕭俊還是明顯感覺到,這藍翎的影響力遠遠不夠,藍翎畢竟是武功,自己考的可是文科進士。這些文人從心底裡是看不起武人的,對蕭俊的另眼相看也只不過因爲他身爲文舉,卻立下大大的戰功,令人比較驚異罷了。
這一日,就在蕭俊於茶樓之內與同科士子們高談闊論,胡吹亂侃的時候,慧園那邊卻有了新的發現。
“哥哥。”隨着一聲清脆甜美的呼喊,月娘上氣兒不接下氣的從茶樓下跑了上來。小臉兒紅撲撲的,顯然遇到了什麼讓人興奮的事兒。
蕭俊看了一眼月娘,沉穩的站起身來,衝着周圍團團一揖:“小妹失態,諸位勿怪,想必定是有急事發生,纔會到此尋我,剛纔與杜兄談及這湖北賦稅一事,當年我師從於公時曾經有所涉及,待日後再議,而與楚兄所談及的綠營兵軍餉一事,此事感慨良多…”
月娘眼巴巴的看着蕭俊站起身形,告完辭了卻還沒完沒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往外使勁兒的拖,口中急急的說道:“哥哥,慧園姐姐找你有急事。”
“小妹無狀,諸位勿怪………”
不久之後,蕭俊被月娘拖到一間造型和門頭上的匾額頗爲奇怪的地方,蕭俊倒是認得,那匾額上分明寫着洋文,此時雖然朝廷實行海禁,但在廣州每年還是有五六艘巨型商船從西方駛來販售貨物的。
此時慧園已經在店內等候得有些焦急,那夥計顯然是不太適應慧園那醜陋的面孔,只是垂着頭,不停的擺弄着貨架上的東西。
見蕭俊進來,慧園指着貨架上一堆五顏六色的東西,臉帶喜意的問道:“你看,這是什麼?”
蕭俊仔細望去,竟然是一些西方做油畫的顏料,清朝流行的是水墨畫,以寫意爲主,雖然也有作畫的顏料,但極少有人使用,至少以前蕭俊在武昌府、黃州府就沒見到過,在江寧府的時候,忙着鄉試,也未曾留意過。
這些顏料顯然銷路不太好,被放置在最角落的地方。蕭俊有些疑惑道:“這些不是油畫用的顏料嗎?”
“嗯,你會作畫嗎,我是說西洋畫,工筆畫、素描什麼的,”慧園有些期盼的問道。
蕭俊點頭應道:“做爲都市長大的八零後,小時候被強行扭送到音樂美術班蹲了一段時間。”
“嗯,那就更完美了,把這些顏料都買下來。再買些紙”慧園沒有解釋什麼,直接說道。
蕭俊也沒細問,直接對着一旁的夥計吩咐道:“這些東西,有多少要多少,全部打包。另外再捆些紙進去。”
那夥計先是一愣,隨即大喜。立刻飛跑進去,片刻之後掌櫃的急匆匆的走了出來,滿面笑容的說道:“二位貴客,這些東西加上庫存麼,大約一千兩一百兩,你既然誠心想買,本店交個朋友,只算一千兩……”
話音未落,蕭俊把十張百兩的商票啪的一聲拍在案几之上,朝廷沒有官制銀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大商號私制的商制銀票,時逢戰亂,這些商票不能在全國流通,但好在在江寧府和北京兩個大都市之間流通是沒有問題的。
那掌櫃的眼睛一亮,立刻和夥計飛快的將貨物打包捆好,恭送蕭俊幾人到了門外,連慧園的醜臉在他眼中也變得不是那麼難看了。
同福客棧,蕭俊的房間內,此時剛纔打包好的顏料被重新打開,慧園一回到客棧,便迫不及待的鋪好了紙,調好顏料,在上邊畫了一個奇怪的圖畫,衆人望着這圖畫,姚成撓了撓腦袋,覺得這畫兒挺別緻,柳眉眼睛一亮,一看便是頗爲心動的模樣,月娘眼中則是冒出了小星星:“哇,好漂亮,好可愛。”
蕭俊看了一眼,卻是一隻卡通鼠,心中不由得一動。
慧園連續揮毫作畫,不久之後,一隻只卡通鼠啊、卡通兔啊、卡通熊什麼的便躍然紙上,月娘喜歡得不行,笑盈盈的說道:“好有趣,這些東西雖然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什麼,但和平時見到的截然不一樣。”
連續畫了十數張之後,慧園這才停下筆來,衝着蕭俊說道:“我的工筆畫水準不行,你來試試。”
“好。”蕭俊答道,取過一隻小巧的硬毫筆,蘸着染料,仔細的對照着紙上的圖形畫了起來,蕭俊畢竟是舉人,畫乃君子四藝之一,無論是在縣學,還有平時都是習練過水墨畫的,前世又習過其他風格的繪畫,不管怎麼說也是畫了多年的,筆力尚可,不久之後,一幅幅卡通畫被臨摹了出來,蕭俊的畫力比慧園要強上一些,雖然仍遠遠達不到畫家的水準,但達到畫匠的水準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慧園仔細的端詳着蕭俊臨摹出的畫稿,臉上露出一絲滿意之色,將其中的一幅扔給月娘說道:“來,月娘,把這一幅繡出來。”
“哎。”在一旁躍躍欲試,早有此意的月娘,立時接過畫稿,取出針錢,歡快的繡了起來。
蕭俊望着桌案上的這些卡通畫,沉吟着詢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意思是,要將這些畫拿出去,算做是我開創的一個流派?以此來提高身份和名望?”
慧園醜臉上現出興奮的神色,說道:“嗯,姐想了個一箭雙鵰之計,將這些畫做成繡品賣到繡坊去,搞一次大型拍賣,所得的銀子我們提一部分,然後通過這個大型拍賣,將你的名聲傳出去,不過這畫雖然是你開宗立派,但繡品卻要以我的名字命名,便稱爲巧娘繡吧,姐已經還俗,改名爲陳巧娘,以後喚我巧娘就好。”
蕭俊思量了一下,這點子確實不錯,一邊臨摹着巧孃的畫,一邊讚許的說道:“你還是蠻聰明的嘛,比柳眉那頭豬強多了,今日之事,還請姚兄保密。”
姚成胸脯一挺,少爺這麼秘密的事情都沒有瞞着他,這說明對他已經倚爲心腹,既然是心腹,自然是要有心腹的樣子,重重的點了點頭道:“請少爺放心。除了老爺,我不會和任何人說。”
柳眉卻在一旁撇了撇嘴說道:“切,要不是老孃這頭豬,你小子早不知死了幾次了,你他孃的敢再編排老孃,小心老孃泄了你的底。”
蕭俊沒有理會柳眉,而是凝視着自己的作品良久,喃喃道:“這畫縱然是好的,可若是開宗立派,卻總覺着似乎缺了些什麼。”
正躊躇之時,無意中看了一眼月娘,只見小丫頭眼神清澈透明、表情憨態可掬,面容純真可愛,正聚精會神的繡着一隻迷你兔,嘴角還噙着一抹傻傻的微笑,蕭俊頓時豁然開朗,這卡通畫其實也是一種寫意畫,若是要畫出水平來,也是要將這畫中的動物那種純真和可愛盡最大限度的表達出來的。而自己這些年來,思想中時常的算計,爲了生存,殫精竭慮,在戰場上與人爭鬥殺伐,爲了保命不時的施展些詭計。與這卡通畫所要求的那種純真的意境幾乎是背道而馳,自己雖然憑藉着紮實的基本功能夠畫得形似,但這遠遠不夠,自己可是要用這畫打出諾大名頭的。
想到此處,蕭俊立刻說道:“此畫雖然極好,但若是開宗立派,卻要在這意上下些功夫,要將我們這一派畫風的神韻和內涵表達出來,要有屬於我們自己的獨特的東西,而不是簡單的形似,這樣纔算做是真正的開宗立派,不會被人看出破綻來。”
陳巧娘琢磨了一會兒蕭俊的話,展顏笑道:“姐終於明白爲什麼你如此年輕就能夠憑一己之力爬到這般高度,你不放過每一次機會,而且一旦抓住機會你就會把他做到最好。我們兩個一個智計百出、聰慧絕倫,一個思慮慎密,行事周詳,倒也算是絕配。”
蕭俊卻忽然正色道:“若是尋常開開玩笑,自吹自擂些倒也沒什麼,但若是自視甚高,過於驕狂,遲早會吃大虧,甚至會搭上性命,切記,驕兵必敗。”
…………
接下來的時間裡,蕭俊開始靜下心來,重新象當初在陰陽學潛修時那,開始調整自己的心態。
一連半個多月,蕭俊足不出戶,不停的打坐養氣,收斂心神,追求天人合一,摒棄思想中的雜念,不斷的調整自己的心態,時常的會抽出一些時間,抱着月娘講童年時的故事,陪着她數手指頭,在客棧的後花園盪鞦韆,到街上與孩童們嬉戲。
月娘年齡本就不大,因此每日裡和蕭俊倒也玩鬧得頗爲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