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後,蕭俊終於迎來了會試大考。
康熙十八年二月下旬,會試終於在貢院如期舉行。
查驗身份和進行例行的舞弊檢查之後,便開始正常的會試,蕭俊自知水平不佳,盡最大努力將三場全部考完,便不再去想它,謀事在人,成事成天,該做已經都做了,至少康熙已經答應考慮他的建議,若是採納了,至於以什麼身份,是欽差,還是以拔貢升任知縣,或是七品軍功轉爲文職,那就不得而知了。至於爲了讓自己去西北剿匪,便將他破格錄取,成爲貢士,那基本不太可能,本朝沒有此先例。
他和陳巧娘當日在船艙內密議時,經過仔細斟酌,最終將目光投向了西北甘涼之地,除卻戰場前線,那裡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全國最亂的地區,陳巧娘雖然從父親那裡學到不少謀略,但要想統領一隻艘隊,卻還差得很遠,需要有一個環境,磨礪她的戰爭和指揮經驗,鍛鍊她的膽識。蕭俊也需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盤,磨練自己的執政與官場經驗,同時發展自己的勢力,爲扳倒黃家作些必要的準備。無論是陳巧娘,還是他,都需要一個合適的環境,儘快的成長起來,才能夠有把握做成那麼大的事。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趙無極和他手下的殘部,可是在甘肅一帶活動的。
但凡做大事者,性情沉穩,遇變不驚,是最基本的素質,蕭俊自會試之後,閒來無事,便每日裡打坐養氣,間或繪些山水花鳥圖畫,如此一來,心態竟然越來越平和,漸漸的,會試之事在心中也淡了不少,偶爾也會領着月娘逛逛街,給她買幾樣小首飾,吃一些天南地北的風味小吃,送她和巧娘去學習刺繡,後來柳眉居然也跑去跟着學刺繡,蕭俊自然不會攔着她,只是見她繡出來的東西,歪歪扭扭,皺皺巴巴的,藉機嘲笑了她幾句。
會試後一個月,放出了大榜,月娘一大清早,便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將蕭俊的房門敲得山響,全沒半分淑女的模樣,蕭俊正在屋中打坐行氣,嘆了口氣,將門打開,調笑道:“你這丫頭,才裝了這麼幾天淑女,就忍不住要現出原形啦?”
月娘卻皺了皺小鼻子露出可愛模樣,撒嬌道:“今天放榜,月娘都快急死了,哥哥卻還是不徐不急的模樣。”
見月娘這些日子漸漸放開了心中的心結,又恢復到了往日的可愛純真,蕭俊心中也是頗爲的愉悅。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現在看榜的人這麼多,難道月娘還想往男人堆裡擠一擠?午後再去也不遲,那金榜又飛不了。”
月娘歪着頭想了想,哥哥說的也有道理,現在人這麼多,她一個姑娘家確實也不好往裡擠。只好悶悶不樂的,坐在那裡,卻不時的象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的來回走動。
這些日子和蕭俊相處,姚成和蕭俊的關係也已經十分親密,他對蕭家又十分忠心,自然也是十分關心少爺能否中第的,向蕭俊請示道:“少爺,要不先讓我去打探一下?”
“不用了,一會兒我們一起過去便可,不差這一會兒。”蕭俊搖頭拒絕道。
巧娘向來起得晚些,當她進來的時候,蕭俊正將坐立不安的月娘牢牢的按在懷裡,不時的哄着她,看月娘心神不寧的樣子,分明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不由得笑道:“喂,我說你倆在做什麼呢,一個想動,另一個偏不讓人動,一個在說,另一個分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蕭俊見巧娘進來,這才放開月娘,笑道:“你來得正好,快讓這條活蹦成跳的小魚兒老實些。”
柳眉向來對蕭俊都是近乎於盲目的相信的,打着哈欠走了進來,懶懶的說道:“秀才那一肚子鬼點子,再配上巧娘這個人精,這倆貨湊在一起,天天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估摸着早就將這貢士算計到手了。”
好容易熬到了午後,月娘急匆匆的拉着蕭俊便向禮部大堂跑去。
按慣例,貢士的大榜張貼於禮部大堂之外,此時榜單之前,人羣已經漸漸散去,只有極少的幾十個人還留在榜前,呆呆的望着金榜,細細的一遍遍的尋找,似乎心有不甘的模樣,蕭俊擠上前去,仔細的看了一遍,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大名單中,從後向前望去,卻並未看到自己,對此蕭俊心中倒也有所準備,正準備帶着衆人回去。卻聽到月娘在一旁輕聲的安慰道:“哥哥,這次沒考中,我們下次還來,哥哥還年輕,有的白鬍子老爺爺還來考呢。月娘相信下次哥哥一定會考中的。”
姚成跟隨蕭達通數年,見多識廣,少爺會試落第,這本就是極正常的事情,若是蕭俊考中了,反倒是不正常了,不到二十歲的進士,還在軍營中廝殺了數年,這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了些。
巧娘和蕭俊謀劃得極爲詳盡,蕭俊也早已將遇到康熙之事告訴了她,因此巧娘心中早已經有了些底,她現在關心的是康熙是否會採納蕭俊的建議。
柳眉這粗貨卻不以爲然的數落着月娘說道:“切,虧你還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連你男人都不瞭解,秀才這小子,厲害着呢,知道兄弟們私下裡稱呼他什麼嗎?‘小諸葛’,你別看現在榜上沒他的名字,說不定過一會兒就有人提着筆,過來把他的名字給添上去了。”
柳眉的嗓門極大,驚動了旁邊正在反覆看榜的幾個舉子,這幾人都是滿臉鄙夷和不信的看了一眼旁邊這個粗聲豪氣的女子,又看了一眼被柳眉吹得玄乎其玄的蕭俊,見蕭俊除得長得英俊些,好象也沒什麼特別的。
蕭俊沒有理會周圍衆人的目光,摸了摸月娘的小腦袋故意調笑道:“這進士哪有那麼好考,一旦考中了可是要做知縣老爺的。我有月娘,功名利碌便如雞肋,有之亦可,無之也罷。”
月娘見蕭俊將自己看得比功名還重,臉上露出幸福小女人的神色,隨即卻神色黯然了下來:“月娘哪有那麼好。哥哥莫要再取笑月娘了。”
蕭俊見自己的話反倒讓小姑娘有幾分傷感,嘆道:“你又何必自輕自賤,月娘在哥哥的心中是最好的。”
就在蕭俊輕聲的哄慰着月娘時候,忽見一位禮部的筆貼士拿着一張黃色的絹錦,從遠處走了過來,張貼在了牆上,蕭俊隨意的看了一眼這張絹錦,卻是一張詔告天下的詔書,不過當蕭俊看到這詔書之上的內容的時候,卻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見這詔書上寫道:“皇帝制曰,松江府舉子蕭俊,自幼聰敏擅學,譽檀雕友,才雄倚馬,年未及冠,竟有吳生之才,雖兔鼠熊犬,卻意出古人之外,自造於妙………特恩開博學丹青科,試獨樹一幟,自創丹青,止錄一人,然此畫風雖質樸新奇,卻非大雅,甚憾,特不設制科會元,著正科舉子蕭俊與正科貢士同赴殿試,以正科取仕。故茲誥示。”
蕭俊呆呆的望着這張詔書,喃喃道:“單獨開科錄取啊,太給面子了吧?”
他所參加的科考是正科,考的是四書五經和策論之類的,每三年一次開科取仕,先經由會試,錄取者爲稱爲貢士,開榜一個月後會進行殿士,殿士一般是不會黜落貢士的,只不過是用來最終排定名次罷了,也就是說中了貢士,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進士了。
除了正科取仕之外,朝廷也會偶爾開一兩場制科,去年便開設了一科博學鴻詞科,取的是文采飛揚,胸藏錦繡,能夠替皇帝起草詔、誥、章、表的書寫文書之人,在蕭俊記憶中,將來好象還會開一門術算之類的制科,也是針對朝廷某類人才極度匱乏而專設的,自己這個博學丹青科算是什麼?朝廷又不缺畫畫的,不過這詔書倒也會自圓之說,只說自己由制科會試錄取,得了貢士身份,然後憑藉着正科舉子的身份和正科貢士們一同參加正科殿試,取得正科進士資格。這詔書的意思似乎應該是一種變向的讓自己取得參加正科殿試的資格。
不管怎麼說,自己已經通過了會試,正科也好,制科也罷,反正是要一起參加殿試的。看來康熙最終採納了自己的建議,作這永昌知縣應該是十拿九穩了,雖然同爲知縣,但兩榜進士出身的知縣,和拔貢、捐官、舉人之類出身的知縣是截然不同的,進士知縣斷案處事,可以隨意處置,就算有錯,也不會有人指責,甚至會引爲奇談,但後三類出身的知縣,尤其是捐官知縣,斷案處事則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被人彈劾究參,康熙此舉顯然是要拔高蕭俊的出身,讓他在永昌更加放開手腳,不受什麼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