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此舉同時也是向他示恩,朝廷授予蕭俊如此重的恩義,自然是要讓他感恩圖報。三藩之亂中,康熙曾經不止一次向武將們示恩,三藩之亂三大主戰場,主宰西北戰場的王輔臣之所以最終降了清廷,就是因爲心中一直念着康熙當初對他的恩義,和吳三桂一直若即若離,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隨後自殺。
這個時代之人對恩義可是看得極重的,單獨開了制科,給了自己如此大的恩義,自己如果接受了,那便是欠了康熙一個大大的恩情,如果將來真的反了,就連明朝遺老們都會因此事對自己多有詬病,會揹負上一個忘恩負義的罵名,蕭俊一時有些頭大。
而且還有一點是蕭俊有些想不通的,康熙爲何要將如此重的恩義賜給自己一個小小的知縣?是覺得自己頗有些潛力?似乎不象,天底下有潛力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自己一個。當日康熙聽聞蕭俊訴說智破鐵象陣的細節時,認爲蕭俊救了數萬軍卒的性命,所獲得的獎賞太少,難道是想以此事來彌補一下?還是已經看出了自己似乎有所圖謀?想以此來約束感化自己?想到此處蕭俊心中再次隱隱有些不安了起來。
就在蕭俊胡思亂想的時候,月娘忽然高興的叫了起來:“柳眉姐姐真是太厲害了,哥哥果然高中了耶。”
柳眉臉上露出一絲得色,揚着面孔“鄙夷”的掃視一眼周圍那幾個,剛纔膽敢小看她的舉子,頗爲不屑的重重的“哼”了一聲。這幾個人看向蕭俊的目光,立時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姚成跟隨蕭達通數年,這西瓜大的字雖然認得幾筐,但這告示卻也看得也不甚明白,待向陳巧娘討教完了這告示上的內容之後,不由得驚得張大了嘴巴,這些日子蕭俊和陳巧娘如何謀劃的,他可是一直都在旁邊看着呢,當時蕭俊向藍衫人毛遂自薦的時候,他也是在一旁的。
月娘此時小臉兒上煥發出了更加豔麗的光彩,繼續嘰嘰喳喳的歡聲說道:“哥哥就是厲害,連高中的方式都和別人不一樣,狀元郎都沒哥哥這麼體面呢?”
蕭俊卻被嚇了一跳,一把捏住她的小嘴,賊眉鼠眼的四處望了望,輕聲道:“小姑奶奶,你懂什麼?禍從口出,這可是京城,若是不想招災惹禍,須得管好自己這張嘴。”前些日子的張揚是爲了能夠取得永昌知縣的官印,如今目的達到了,自然需得隱入暗處細細圖謀大事,過於張揚,惹人注目,反倒不妥。
月娘見蕭俊說得慎重,用力的點點頭,臉上做出歉意的表情。
此時周圍幾個舉子已經開始給蕭俊道喜。蕭俊忽然一反平時的“常態”,憨態可掬,滿面笑容的一一回禮,然後悄悄的領着月娘幾人,迅速的回到了客棧,以最快的速度退掉房間,領着他們又尋了一處偏僻的客棧。
月娘見蕭俊謹小慎微的模樣,奇怪道:“哥哥怎麼突然變得這般小心了?”
“傻丫頭,官場的兇險可並不是你所能瞭解的,木秀於林,風必催之,如今哥哥眼看就要做官了,就必須得學會收斂鋒芒,以免遭人嫉恨,還記得我給你講的斜眼視君的故事嗎?那個新中進士才高八斗,遭人妒嫉,結果就因爲上殿面君的時候瞟了一眼皇上,被這些妒嫉他的人抓住把柄,硬說他藐視君王,差點給砍了頭。嚇得他屁滾尿流的跑了回去,一輩子都沒敢做官。皇上數次請他出山他都不肯。
哥哥最近風頭出得太過,又是無眼藍圖翎,又是自創丹青流派,弄得滿城皆知,現在又得了聖眷,給開了個小竈,弄了這麼一個驚世駭俗的單人制科貢士,這京城之內,到處都是王公貴胄,若還是不知好歹,擺出一付張狂樣兒,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切記,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凡事當以隱忍爲主,將來月娘嫁給哥哥之後,和女眷們來往的時候,也切記要謙遜,低調,就算是羞辱你,也得陪着笑臉忍着。”蕭俊滿臉謹慎的說道。
月娘開始還聽得極認真,等到後來見蕭俊居然提到迎娶自己之事,俏臉兒微紅,輕聲道:“月娘省得,月娘不會給哥哥添亂的。官眷們之間的往來都是大婦的事情,月娘只要陪在哥哥身邊就好。”
蕭俊揉了揉月娘的秀髮,笑道:“哥哥高中了進士,現在已經是士林清流,清流之中尚奇談,你我自幼訂親,你當初是被人擄走的,實屬被迫,哥哥又在你未出閣之前,將你贖了出來,以哥哥現在的身份,將來再多爲百姓做幾件好事,得一個清流賢者的雅名,就算是娶你爲妻,時人也只會說哥哥重諾守信,對立約之妻不離不棄,品性高潔,不失爲一個大丈夫,朝廷亦不會有什麼責難的,當然此事還需要細細謀劃,不能過於草率。”
月娘現在對哥哥的本事也是如柳眉一般的近乎於盲目的崇拜的,聽聞哥哥如此說,臉上露出幸福歡喜的神色,哥哥好象說得很有道理耶,能夠嫁給哥哥爲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如今見似乎大有可能的樣子,小姑娘心中的愉悅實在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身爲一個女人,她自然不會在這種問題上謙遜推拖,甘願作妾。
巧娘在一旁等得有些焦急,打斷了蕭俊和月娘的卿卿我我,詢問道:““喂,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蕭俊思索了一下,這才說道:“如果所料不差,殿試之後最多五日,我便要啓程,前往永昌赴任,西北兇險,需要的人手也多些,我的謀劃裡,姚兄是極爲重要的,希望姚兄能夠幫我。只是此事過於兇險,姚兄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強求。”
蕭俊話音未落,姚成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少爺如此說便生分了,我受老爺大恩,這些年又好吃好喝的供着,正無以爲報,蕭家若有差遣,正是求之不得之事,況且姚成早就過膩了這種無趣的生活,正想尋些刺激,只是此事需得經過老爺同意。”
蕭俊滿意的拍了拍姚成肩膀,說道:“如此甚好,殿試還要一個月,就麻煩姚兄辛苦一趟,日夜兼程回去報信,將這裡的情況稟明。我會寫一封長信,交待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之後姚兄直接到蘭州與我會合便是。”
“謹遵少爺吩咐。”姚成立刻沉聲應道。
蕭俊衝着巧娘說道:“巧娘再想些胭脂水粉、衣着裝飾方面的點子,一併交給姚成帶回去,交給雲柳兒處置,想必以雲柳兒的聰慧,必定能夠處置妥當。不過,她畢竟還太小,最好是由父親指派一個穩妥的掌櫃幫襯着她,想辦法將這生意做大。”
陳巧娘應道:“沒問題,姐會寫封長信,詳詳細細的交待她如何去運作,姐這方面的八卦小說還是看過不少的。”
第二天,蕭俊給燕氏寫了一封家書,言明務必以最快的速度給孫子遠辦一個例貢的身份,事關孫子遠的前程,十萬火急,決不可吝惜銀子,如今天下大旱,正缺糧食,蕭俊在京城買了六十石糧食,將一千兩銀子塞進糧食當中,委託四海鏢局運到黃州,加上縣衙的截留,這六十石糧食足夠用幫孫子遠納捐一個貢生的頭銜了。不過要想速度快些辦下來,就得多花些銀子了。
之後又給蕭達通寫了一封尋常的信,交給姚成,重要的東西還得以姚成口述爲好。
將這些事情處理完畢後,蕭俊這纔將注意力轉移到殿試上,殿試主要是決定貢士們的名次,考時務策論,蕭俊雖然經史詩律不行,但這時務策論卻是他的強項。
雖然心中早有計議,但若是真正把心中的想法體現在試卷上,還是得多下上一番功夫的,他當初和康熙所說的甘涼馬匪,是縱橫在西北的一股蒙古騎兵,這股騎匪,可不是什麼普通的馬匪,還是有些來歷的,在大清國的西部,新疆、青海和西藏地區現在還都不屬於清朝的版圖,而由準葛爾汗國和葉爾羌汗國一北一南所轄,而甘涼地區與青海相鄰,屬於邊境地區。
這準葛爾汗國主要由蒙古部落的一支,衛特拉蒙古部族所統治,一如當年鐵木真時代一樣,惡劣的生存環境,遊牧部族半開化的狀態,使得這隻蒙古部落高層內部一直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暗殺、陰謀、紛爭、篡位、排擠,以及部族之間爲爭得有限資源而展開的的火拼,二十餘年前,老汗王巴圖爾琿臺吉去世,其第五子僧格繼承汗位,但其衆兄弟不服,起兵反叛,內戰爆發,終過十幾年激烈的內戰,僧格終於平定的叛亂,結果好景不長,沒過幾年,他就被自己的兩個哥哥車臣和卓特巴巴圖爾所暗殺,緊接着這二人又被弟弟葛爾丹聯合和碩特部擊敗,車臣兵敗身死,卓特巴巴圖爾命大,率領千餘部下逃竄到了青海靠近甘肅邊境一帶。這千餘人皆是自幼便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下長大,從十幾歲開始便是不停的爭鬥廝殺,又能夠在部族火拼中逃得性命,俱是精銳中的精銳,其戰力遠非綠營兵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