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縣城之外十里的一座莊園之內,此時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可謂是熱鬧非凡,今天是莊主段大鵬迎娶第十三房小妾的吉日,據說這新納的小妾乃是名聞天下的“揚州瘦馬”中的“上等貨”,不僅姿容豔麗,才藝更是卓絕,是本地的一位商家花了三千兩銀子買下的,送給了段大鵬。
段大鵬把守着重要的關口,本身又是土匪出身,再加上上下打點,買通了大小官吏,時常的以天下動亂,查驗是否夾帶違禁之物,或者資敵之物爲名,騷擾往來商船,敲詐盤剝,在他的一畝三分地上,儼然便是一個土皇帝,按官場規矩,貪官污吏們每年都要找機會辦些紅白喜事,藉機斂財,大肆收取禮金。這也是他們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段大鵬以納妾爲名廣發請柬,顯然是想借着這次機會再次撈上一筆。他原來的手下們此時亦是全部趕來喝喜酒,只派了幾名莊丁臨時守在塘汛,傳遞消息。衆匪們歡聚一堂,遠遠的便能聽到莊園之中傳出的喝酒行令的聲音。
天色已近黃昏,漸漸開始昏暗了起來,段大鵬在此地屬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有誰會來襲莊,寨牆之上,十幾名莊丁懶洋洋的來回巡視着,兩側的塔樓之上,各立有一名莊丁向遠處心不在蔫的眺望着。
莊園的正門,四名莊丁倚在披紅掛綵的門樓之下,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客人們已經全部到齊,他們倒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
就在此時,兩輛扎着綵綢的大車由遠處緩緩行駛了過來,這兩輛大車,皆由兩頭牛拉拽着,看樣子似乎是兩輛禮車的模樣,對於此種情形守門的莊丁早已司空見慣,雖然客人已經到齊,但多一兩個趕上門來巴結的,也是很尋常的事情。
四名莊丁目視着兩輛牛車穿過吊橋,徑直來到門口,卻絲毫沒有停留的跡象,徑直向莊內緩緩行去,四人見狀,臉上均現出惱怒的神色,罵罵冽冽的迎了過來,便要攔下車輛,就在四人靠近牛車的一剎那,異變陡生,牛車之中突然竄出八道迅捷無比的身影,兩兩一組,直奔四人撲去,這四名莊丁根本未曾料到居然會有人襲莊,還未及反應過來,一人頸上狠狠的捱了一掌,另三人頭上分別被重重的敲了一記,無聲無息的便倒了下去,解決掉這四人之後,二十餘名身披重甲的哨騎由牛車之中飛快的鑽了出來,蕭俊帶着六個人守住門口,錢大壯和劉德旺則各帶着一哨人向兩邊寨牆迅速散去,兩哨人馬高擡腿、輕落足,身形好似狸貓,沿着牆邊的陰影,僅片刻之後,各自尋到了自己下手的目標,哨騎們久經沙場,配合默契,相互打出手勢表示準備就緒之後,錢大壯和劉德旺立刻打出一個撲擊的手勢,哨騎們接到出擊的命令,臉上各自閃過狠色,幾乎齊齊的由牆角的陰影處向寨牆猛撲了過去,一名哨騎藉助着寨牆內側的跳板,三兩下竄上寨牆,倒轉刀柄結結實實的砸在一名巡寨莊丁的頭顱之上,另一名哨騎則是捉住一名莊丁的腳踝,出其不意的猛的向回一扯,那莊丁身形不穩,迅速從寨牆之上跌落了下來,還未等驚呼出聲,只覺喉頭一痛,便驚駭欲絕的見一柄長刀沒入了自己的咽喉,第三名哨騎則從後面突然抓住一名莊丁的腰帶,向懷中猛的一扯,隨即身形一扭,將其頭顱夾於腋下,活活將其悶死……
兩側塔樓上的兩名莊丁很快便發現了下面的狀況,見居然有身穿重甲的軍士襲寨,眼中先是閃過難以置信的神色,隨即便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想要去尋找平時擱置在一旁從未使用過的警示號角。
這二人還未等轉過身形,在不遠處的角落中忽然疾飛出兩道勁矢,這兩名莊丁只覺眼前黑芒一閃,還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狀況,便只覺喉頭一陣劇痛,隨後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抽搐着便倒了下去。
迅速解決了正門兩側寨牆之上的莊丁之後,劉德旺掏出一面令旗衝着遠處揮舞了數下,僅片刻之後,二百名伏在遠處的綠營兵便飛快的奔跑了過來,待這些營兵全部奔入大門,蕭俊衝着兩名領兵千總沉聲道:“一切依計行事,可以隨意搜刮錢財,但不得肆意燒殺,否則的話,一旦事情鬧得太大,你我都擔待不起。”
兩名千總中那位姓馬的千總眼中閃過急不可奈的興奮之色,應道:“放心吧,都已經向兄弟們交待下去了,但凡敢違命者,格殺勿論,有軍法約束着,不會出岔子的。”
蕭俊點了點頭,一揮手,說道:“出發。”
隨着蕭俊一聲令下,二十餘名哨騎在前,二百名營兵在後,衝着莊園之內便猛衝了過去。
這莊園長寬約百步,段大鵬的宅院位於莊園的中後側,因來賀喜的人太多,便將酒宴設在宅院之前佔地數畝的廣場之上,跟隨段大鵬多年的那二百名積年老匪此刻正坐在靠近宅院正門的裡側,其他的賓客則是坐在外側。
哨騎們一路狂奔,僅十數息之後便旋風般的衝入賓客的酒席之中,接連撞翻多張桌椅,一直衝到老匪們的酒席之前,這才剎住身形,蕭俊高聲喝問道:“哪位是段大鵬?”
老匪們跋扈慣了,見突然有人衝進來砸場子,臉上紛紛現出怒色,雖然蕭俊等人身披重甲,但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匪們,此時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加上平時橫行鄉里,這些老匪們毫無顧忌的紛紛高聲怒罵了起來,不少人甚至站起身形圍了過來,
此時一名身穿大紅吉服,年近六旬,滿臉花白絡腮鬍須、身材壯實的老漢,分開人羣從後邊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蕭俊幾眼,強忍着怒氣,冷冷道:“閣下爲何擅闖我段某的私宅。”
蕭俊面色冰冷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絹制的牌票,手腕一抖,這牌票“刷”的一聲便展了開來,大聲道:“奉總督衙門命,捉拿逆賊段大鵬及其餘黨,膽敢抗命不遵者,格殺勿論。”
隨即將這牌票一收,將聲音壓得極低說道:“本少爺名叫蕭俊,十八年前你攻打蕭家的債這次就一併還了吧。”
段大鵬聽到蕭俊宣稱他爲逆賊的時候,先是一驚,隨即聞聽蕭俊自報姓蕭,聲稱是來尋仇的,酒意頓時醒了幾分,還未等思量明白,蕭俊卻猛的一揮手,大喝一聲:“全部拿下。”
哨騎們二話不說,衝過來便要將段大鵬及旁邊的幾個老匪捉住,眼見兩名哨騎便要制住段大鵬,這段大鵬來不及細細思量,心念電轉,前邊這人是來尋仇的,若是落到此人手裡,絕計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偷偷弄死自己都是大有可能,眼下不如先逃過一劫,然後仗着官場的勢利,想盡一切辦法打通關節,洗清冤屈,此人明顯是官報私仇,只要抓住這一點,自己翻盤的機會極大,最壞的結果,大不了重操舊業罷了。
瞬間想明白了進退之道後,段大鵬猛的向後一躍,大喝道:“抄傢伙。”
這些老匪們終年在刀尖上行走,早已養成隨身攜帶兵器的習慣,蕭俊大鵬話音剛落,早已憋着一肚子氣的老匪們,立刻紛紛抽出長刀,怒吼着便撲了過來,蕭俊見段大鵬果然上鉤,身形向左側一閃,原本貼在他身後的柳雷突然顯現了出來,手中赫然端着三眼銃,段大鵬眼中剛剛閃過一絲警覺之色,柳雷手中的銃炮便炸響了,瞬間騰起三道密集的火光,兩枚銃彈砸在段大鵬的胸腹之上,一枚銃彈砸在他的肩膀之上,段大鵬驚怒至極的吼了一聲,便倒了下去,眼見不活了,其他的盜匪跟隨段大鵬幾十年,情誼極深,見對方放翻了大當家的,不由得怒極,個個雙目赤紅,擺出一付以命搏命的架勢,衝着蕭俊和柳雷便衝了過來,蕭俊和柳雷見敵勢洶洶,齊齊向後一躍,迅速隱入衆哨騎陣中。
早已有所準備的哨騎們閃電般的卸下後背的藤製盾牌,剎那間便列成一道盾牆,這種藤牌乃軍中藤牌手所用,圓若草帽,長寬三尺,雖大卻輕。
哨騎們剛剛以金雞闖步勢列好了盾牆,老匪們便已經衝到了近前,先是無數把鋼刀重重的劈在盾牆之上,隨後老匪們便在奔跑的慣性作用下,以及後邊之人的擁擠下,狠狠的撞在了盾牆之上,哨騎們自然不會任憑老匪們憑藉着人多,撞穿盾牆,在這些老匪撞上盾牆的一剎那,手中的長刀順着盾牌的隙縫便狠狠的塞了進去,頃刻之間,慘叫聲不絕於耳的響了起來,哨騎們身披重甲,老匪們擠做一團,發不上力,無法刺穿重甲,而哨騎們卻是一刀下去,便能刺傷或刺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