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達通無力的揮了揮手,示意蕭誠退下,卻見蕭俊正神色淡然的注視着自己,再次嘆了口氣,衝着蕭俊說道:“軍中傳聞你頗有些智計,此事卻不知能否幫爲父拿個主意,十八年前,有一夥盜賊圍攻蕭府,你的母親就是那時被這夥盜賊一路追殺,逃出蕭家的,這夥盜賊雖然臉上都塗抹了些東西,難以辨認,但爲父事後想盡辦法,多方打探,還是知曉了,那夜動手的是高郵縣境之內名頭頗響的“滾地龍”山匪,這夥盜匪也不知受了黃傢什麼恩惠和好處,竟然敢闖入松江府城行兇,後來官府查得極緊,這夥山匪銷聲匿跡了數年,待風聲過了,才重新出來作惡,藩亂爆發,浙江十數萬亂民和山匪從賊,大批軍將降賊,情勢危急,這股山匪卻是趁機降了朝廷,並且立下了不少功勞,將功補過,不計前嫌,收編爲官軍,後耿精忠投誠,匪首段大鵬以年事已高爲由,使了銀錢,謀了一個塘汛千總的職位,領着手下的一干積年老匪,在高郵縣境之內一處江邊的關卡處,負責塘報和汛防盤查過往船隻。
據說這段大鵬能夠從一個被朝廷通輯的山匪,成爲一名衛戍塘汛的武官,黃家在背後可是幫了大忙的,事實也證明確實如此,這些老匪回到高郵後,仗着在此地地面之上經營了數十年,人脈極熟,仍然稱霸一方,肆意作惡,只不過由於披了一件官衣,再加上黃家在官場上的支持。更是囂張至極,這段大鵬得了黃家的好處,自然是要投桃報李,屢次對我蕭家北上的商隊下手,現在棚寇肆虐,若是繞道走陸路,不僅極不安全,而且本錢也實在是過高,販到北方,反倒賠錢,只能走水路,受這段大鵬挾制,蕭家這段時間可謂是損失慘重。”
蕭俊暗自思量着蕭達通的這番話,這個時代的綠林草莽受江湖規矩約束,雖然時常的殺人越貨,但若是想直接花錢子僱傭他們去做什麼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受過人家大恩,或者是象秦氏兄弟那般被人長期供奉,纔會替人賣命,黃家能養出段大鵬這條聽話的狗,肯定是付出了極多的。若是將其除去,對黃家絕對是個大大的打擊。
蕭達通見蕭俊似乎在思量着什麼,只道他在想應對之策,便在一旁耐心的等候了起來,蕭俊卻只思量了片刻便衝着蕭達通淡淡的說道:“此事簡單,全部殺掉就是了。”
見蕭俊說得如此的雲淡風輕,蕭達通的兩個護衛不由得對望了一眼,眼中均是現出不置可否的神色,顯然都是認爲蕭俊年輕氣盛,行事不知深淺,在說大話。
經歷了之前的一番“耳語”,蕭達通對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兒子多少還是有些免疫力的,只是微微一驚,隨即搖頭苦笑道:“你不知黃家在官場上的人脈,這段大鵬在江寧府這一帶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各種關係盤根錯節,不僅和黃家,和許多官員都是有着瓜葛的,而且他現在畢竟是官軍,還有着六品官身,想動他?談何容易?”
蕭俊卻未說話,而是看了蕭達通的兩個護衛一眼,蕭達通立刻會意道:“這二人都是我的心腹,絕對可靠,有話但講無妨。”
蕭俊微微點了點頭淡淡道:“這段大鵬和黃家不同,段大鵬的出身只不過就是一股山匪,其他的官員和他親近,只是看中了他的本事,想利用他多圖些好處罷了,如果這段大鵬和他的兄弟們全都死了,沒有了利用價值,還會有人替他們強行出頭嗎?到時候,抓到一些段大鵬身邊的人,將其駐守塘汛後的斑斑劣跡一一拷問出來,這些官員曾受過其賄賂,怕惹火上身,只能是使盡一切手段,儘快將此事了結,最有效的辦法便是重重的追加段大鵬的罪,將其身邊之人連帶着砍頭、抄家、發配,永絕後患。
眼下便有一個機會,我來的時候,捉到了兩名欽犯,這二人身爲軍中精銳,卻在軍陣之上,當初我力挽狂瀾之時,暗算於我,已經可以算做是謀逆,這二人現在已經被我弄得神智不清,說話斷斷續續,顛三倒四,我會寫下一份詳細的供詞,讓這二人按上手印,就說是這二人神智清醒時所供,將這段大鵬牽連進去,然後用飛選驛馬,六百里加急,送至軍中,浙江提督趙國祚對我倒是有幾分看重,我會在附信中說,這段大鵬在官場之上多有勾連,若是派當地官兵去捕捉,此人一定會得到風聲,重新遁入山林,爲禍一方,還是由我們這些哨騎出馬,出其不意,將幾名匪道擒下,交由有司衙門處理,比較穩妥些,此事屬軍中叛亂,主謀系我部精銳,趙國祚遠在千里之外,有供詞作證,必定會發給我一道軍令,捉拿叛亂武官,我們詳加謀劃,選擇恰當的時機,果斷出手,造成段大鵬畏罪反抗的假象,將其擊殺。”
蕭達通這些年身爲一家之主,時常的和陰謀詭計打交道,經過多年的磨礪,也是十分的工於算計,蕭俊雖然說得簡略,但他聽完之後,眼中卻是精光一閃,這些老狐狸,你只要給他們一點點的機會,他們就會將其最大化的利用,更何況蕭俊的應對之策已經可以算作是很完善了。
略沉吟了片刻,蕭達通臉上現出一絲興奮之色,說道:“我兒的才智果然如傳聞中的那般,名不虛傳啊,爲父很是欣慰,此事確實還需細細謀劃,不知那兩名欽犯關押在了哪裡?一會兒帶爲父過去看看,這二人的神智究竟被摧殘到何種地步,另外這供詞也要細細斟酌,還有如何將這段大鵬一網打盡,則是更需要仔細考慮……”
……………
六百里加急,從袁州到江寧府,往返也就五六日的功夫,從蕭達通那裡獲得的情報上看,這夥兒積年老匪,以匪首段大鵬爲首,駐守塘汛的約有百人,大都是年約四五十歲,跟隨段大鵬爲匪多年的老匪,另外還有不少“卸甲歸田”的,實際是隱於暗處,控制城內的各樁生意,茶樓、賭場、青樓、收放高利貸,霸佔良田,敲詐勒索,逼良爲娼,諸如此類的,同樣約有百人,段大鵬在高郵縣城之外十里處有一棟大大的莊園,建有寨牆,不少老匪也居住在這寨子當中,段大鵬從他們兒子當中,挑選了些勇健之人,約有百人,擔任莊園的護衛。
單憑哨騎們自然是無法對付這麼多人的,就算是能對付得了,也無法一網打盡,本地的官兵又不敢用,蕭俊最後將主意打到一同北上護送的那三百名官兵身上,這些官兵,算上受傷能夠戰鬥的大約還有二百一二十人。倒也足夠用了,蕭俊向蕭達通討了些銀兩,打通關節,讓這些營兵在城守營中多駐留了幾日,並且在給趙國祚的信中也提及了爲穩妥起見,請求帶着這部營兵一起行動。
哨騎們現在住在一棟由萬花樓提供的大院子當中,那兩名欽犯,也並未交給有司衙門,而是由哨騎們嚴密看管,蕭俊將一切全部準備就緒之後,便耐心的等候着趙國祚的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