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見月娘小臉兒上滿是驚恐之色,一動不動的的暈倒在地上,趕快哭着又去救月娘,片刻之後,四鄰也被驚動了,幾個街坊鄰居的婆姨壯着膽子過來打探消息。
臨湘縣的監牢,位於衙門大門之內近百米長的廣場裡側,門臉兒十分高大,牆面呈扇形,以牌坊似的飛檐爲頂,中間是拱形的大門,門頭上刻寫着“監獄”二字,左右兩邊的牆壁上則是各雕刻着一個栩栩如生的虎頭,面貌十分兇惡,監獄內設有內監、外監、女監、獄神廟、獄吏房、刑室等。
此時的縣牢刑室之內,當日那大江南北苦苦尋覓燕氏的官差正面色陰寒的看着被吊在樑上的蕭俊。此人名叫趙四,前些日子那兩個謀害蕭俊的商賈回去交差之後,對付蕭俊的差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爲防止官府日後追查,臨行前他被告知,要儘量讓蕭俊死得自然而然,不要留下破綻。此人受命後,立刻以尋到些線索,外出探查兄弟會動向爲由,帶着兩個心腹手下,飛馬來到了臨湘縣。
爲謀害蕭俊,他在清晨時分,悄悄攀上一顆大樹,探查蕭家院內的情況,卻正巧看到蕭俊在習武,令他十分驚奇的是,蕭俊所練的功夫竟然和趙無極是一個路數的,趙四忽然憶起那日是蕭俊將追兵引開的,臉上不禁現出一絲狐疑之色,趙四思謀良久,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兇殘的獰笑,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不久之後,一個不引人懷疑,卻能夠借刀殺人的計策在頭腦中緩緩形成,第二日,趙四在臨湘縣明查暗訪了許久之後,心中更加有了些底,於是立刻啓程南下找到當初那兩個使刀、使槍的大漢。
“褚大人、屠大人,小的前些日子,忽然對臨湘縣那日引開二位大人的少年起了疑心,便前去探查,結果竟然真的有了結果,這少年竟然會武功,而且一身功夫和趙無極是一路的,小的經過探訪之後,可以肯定此人必是趙無極的親傳弟子,那日是故意將我們引開的。”說完又將自己“探查”到的關於蕭俊的詳細情況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這使刀和使槍的大漢,一個名叫褚爾哈,一個名叫屠山,都是三十餘歲的年紀,滿洲上三旗人,御前一等侍衛,通常情況下,緝盜本應規地方官府負責,如果限期不能捕盜歸案,地方主管官吏降一級調用,若是悍匪巨寇,爲害熾烈的,處罰則更爲嚴厲,但往往這種大盜流竄範圍極廣,州縣官吏一般都是無能爲力的,便交由總督設法擒拿,總督雖爲封疆大吏,但管轄範圍畢竟有一定的限度,而象兄弟會這種遍及南方各省,層層聯絡,組織嚴密,對清廷威脅極大的幫會,就連地方總督都覺得力有不逮,於是康熙在御前侍衛中挑選了兩個擅長些小巧輕身功夫、頗有些本事的,命其爲欽差,可隨意提調地方營兵,南下專門負責剿除兄弟會,這二人遍尋京營,找了兩個同樣功夫不錯的滿人,做爲自己的副手。
褚爾哈聽趙四挑撥,自己竟然被一個孩童給耍了,頓時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根本就沒有詳細的詢問什麼,直接冷冷道:“帶上人馬,去臨湘。”
屠山性子暴烈,更是氣得火冒三丈,立刻便出去喚人尋馬去了。
…………………
“你叫蕭俊是吧?說,你這一身功夫是怎麼來的?”縣衙大牢刑室之內,褚爾哈冷冷的問道。
蕭俊此時已經從剛纔被官差捉拿時的驚慌失措漸漸冷靜了下來,聽聞褚爾哈這一問,他臉上故意作出呆愣片刻的神情,心裡卻飛快的盤算了起來,此人問自己功夫是從何而來,顯然自己的被抓和趙無極有關,如果對方已經擒獲了趙無極,那麼象自己這種小蝦米直接抓起來就是了,根本就無須審問,對方十有是沒有擒獲趙無極,又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自己的功夫是趙無極教的,所以纔會從自己身上想要得到有關趙無極的線索。還有一種可能,對方只不過是捕風捉影,見自己功夫路數和趙無極一樣,那日又是自己引開了追兵,因此懷疑到自己頭上,想要套出實情。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道理蕭俊是懂的,這可是後世的至理名言,兄弟會是啥?那是反賊啊,一旦和兄弟會扯上了關係,絕對是死路一條,最重要的是母親也會被連累,因此除非對方拿出鐵證,否則的話就算是被打死也是絕對不能說的。
打定了主意之後,蕭俊臉上現出害怕至極的神色,結結巴巴的回答道:“回官爺,小的前些日子在城外救下了一個老乞丐,給了他些吃食,當時也沒覺得什麼,結果過了幾天,這老乞丐竟然尋到了我,天天幫我捏捏這,捏捏那,然後又教了幾套拳法劍法,然後我就稀裡糊塗的練上了。後來那乞丐爺爺就走了,臨走的時候,他告訴我說他叫洪七公。”
“就這些?”褚爾哈的聲音冷得發寒。
“就這些了,沒了。”蕭俊極肯定極認真的說道。
“給我打,一直打到他招了爲止。”褚爾哈一字一頓的說道。
趙四立刻一個箭步搶上前來,他們北上時帶來不少私刑的刑具,兄弟會的好漢們大多都是硬骨頭,尋常的刑具對他們是很難起作用的,趙四抄起一根極粗的皮鞭,鼓足了十二分的力氣,將皮鞭狠狠的揮了起來,帶着風聲便抽了過來,啪的一聲脆響,狠狠的抽在蕭俊的前胸之上,蕭俊頓時感覺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火辣辣的疼痛,
“啊……”,蕭俊運起這一陣子修煉出來的一點兒內家真氣,使盡全身的力氣,長聲慘呼了起來,這慘叫聲,一半是因爲發自內心的疼痛,另一半倒是裝出來的。
現在已經是夜晚,蕭俊淒厲的慘叫聲一聲又一聲的遠遠的傳了出去,小半條街都是聽得一清二楚,縣城的生活十分單調枯燥,突然出現了這種“新鮮”事,立刻將縣城中的老老少少全部驚動了起來,沒過多久,大牢門口便擠得滿滿登登的,一個個臉上擺出衆生相,抻着脖子向牢內探望着。縣牢門口的廣場佔地數畝,擠一擠容納個幾千人的還沒問題的。
燕氏將月娘安置在牀上,正心慌意亂之時,杜氏聞訊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見女兒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頓時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異常,身子一陣陣的發虛,半晌之後,這才緩過神兒來,上前探了探女兒的呼息,見似乎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放下心來。燕氏掛念着兒子,見杜氏過來了,立刻向縣牢跑去。
剛剛跑到一半,便聽到兒子慘絕人圜的叫聲,燕氏腿一軟,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立刻加快腳步,跑到縣牢門口,拼命擠到人羣的最前邊。卻見數名公差攔在了大牢門口,燕氏數次想要衝進去,卻都被公差粗魯的架住,甩回到了人羣當中。此時孫子遠也趕到了,陪着笑臉向公差耐心的解釋着什麼。
聽着裡邊兒子一聲聲的慘叫,夾雜着突然變調的不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蕭氏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忽然撲通一聲便暈倒在了地上,旁邊王二家的,立刻和幾個婆姨將她扶起來,幫她順氣。燕氏剛剛醒過來,便又聽到兒子的慘呼,立刻大聲嚎哭道:“我的兒啊……”
大牢之內,蕭俊已經是奄奄一息,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昏黃幽暗的燈光,將趙四那張扭曲的面孔映襯得更加的陰森可怖。此時的趙四正手持着一柄燒紅的烙鐵,臉上閃過一絲殘忍狠厲之色,隨即狠狠的按在蕭俊的脅下,一股肉皮燒焦的氣味立刻瀰漫在了大牢之內,蕭俊口中再次響起非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雙眼一翻便暈了過去,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幾次暈過去了。
褚爾哈神色陰沉的注視着蕭俊,眼中卻是疑慮之色愈來愈濃,如果蕭俊是個成年人,倒還好說,可他畢竟是個孩童,而且上次也瞭解過,他是在這城裡土生土長的,從未離開過縣城。最令人生疑的是這趙四剛纔居然數次想要動用幾種極霸道的刑具,這些刑具如果用於這個不滿十歲的小小孩童身上,他可以肯定,這孩子必死無疑問,若是這樣,那抓捕趙無極的線索便斷了,因此他出手阻止了趙無極,只允許他使用皮鞭和烙鐵。
趙四此時心中卻有些暗自焦急:“他奶奶的,這小子真能挺,居然還沒死,那褚爾哈似乎已經起了疑心,遲則生變,看來拖延不得了,必須得下死手了。”
一桶水將蕭俊澆醒後,趙四再次拿起燒紅的烙鐵,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之色,顧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在烙鐵貼近蕭俊前胸的一剎那,突然一個轉向,烙鐵的尖部猛的向蕭俊肚腹之上狠狠的戳去,這趙四竟是要將烙鐵燙穿入蕭俊的肚腸中去。
就在烙鐵貼近蕭俊肚皮的一剎那,一隻大手如鐵鉗般牢牢的鉗住了趙四的手腕,緊接着?爾哈蘊含着一絲怒氣的的聲音響起:“你要做什麼?”
趙四咬着牙狡辨道:“這廝實在是嘴硬,若不折磨得狠些,他是絕對不能招的。再給小的些時間,小的保證讓他招供。”
“你且退到一旁。”褚爾哈沒有理會趙四的狡辨,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
趙四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之色,只好心有不甘的退到一旁。
“我且問你?你的功夫是誰教的?你若說實話,我便放了你,你若是不說實話,今日就死在這裡吧。”褚爾哈斥退趙四之後,語氣冰冷的向蕭俊問訊道。
蕭俊緊咬着嘴脣,劇烈的疼痛和非人的折磨,已經讓他的神智都有些不清,他並不是一個意志極其頑強之人,但招供後的可怕後果和求生的還是讓他勉強堅持了下去,蕭俊心中反覆默唸着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不斷的鼓勵着自己,苦苦支撐着。
剛纔趙四神色猙獰的拿出幾種沾滿血跡、形狀奇特的針、錘、鑿、鋸之類的刑具的時候,着實把他嚇得不輕,差點讓他最後一絲殘存的意志崩潰掉,還好趙四被那使刀的漢子給制止了。
忽然聽聞使刀的漢子問自己,蕭俊立刻哭泣了起來,聲音虛弱的嗚咽道:“明明就是那個叫洪七公老爺爺教的,你們打得我好痛,求求你們不要再打我了好麼?只要你們不打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你認不認一個叫趙無極的人?”褚哈眼睛死死的盯着蕭俊問道。
蕭俊迷迷糊糊答道:“趙無極,這名字聽着有些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聽說過了?難道是趙先生以前幾日說書的時候提及過?”
趙四在旁邊突然插嘴道:“這廝裝瘋賣傻,讓小的再試試,保管叫他說實話。”說完捋胳挽袖的便要再上前。
“你若再試試,他就永遠不會說話了。”旁邊一直沉默的屠山突然冷冷的說道。
“你們出去詳查這孩子的所有情況,並且將他的保甲戶藉拿過來我覈查一下。”褚爾哈向周圍的幾個差役吩咐道。
趙四見狀,正想說什麼,卻見褚爾哈正用一種異常陰冷的目光盯着他,令他毛骨怵然。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外邊此時已經聚集了許多的百姓,連甲長和保長都在裡邊,再加上衆鄉親七嘴八舌,蕭俊從出生到現在的的具體情況很快就被出去調查的差役弄清楚了,甚至哪天和誰幹了一架,哪天調戲鄰家小姑娘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刑室之內,褚爾哈面色陰鬱異常的看着手中的保甲戶藉文書,他爲人精明幹煉,長年緝盜查案,可謂經驗豐富至極,這林林總總的資料擺在面前的時候,他立刻就看出了“門道。”將這些事情前前後後穿插在一起,一個“陰謀”栩栩如生的呈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