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哨騎與馬匪們激戰的時候,孫子遠也已率領着數千流民,來到了平番縣城之外,蘭州距永昌走官道大約有七八百里的路程,行至此地已經算是走完了三分之一。
孫子遠命大隊停下,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縣城,又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這才衝着身後的衆師爺說道:“這幾日鄉民們被逼着日夜趕路,着實過於辛苦,不少人已經有支撐不住的跡象,再走下去,恐生民變。不如暫且在此地駐紮下來,讓百姓們好生歇息歇息,一會兒我入城去交涉,在這城外劃下一塊地皮。”
這幾日日夜疾行,百姓們已經有被拖垮的徵兆,休整一下,這些師爺們自然是十分贊同的,紛紛表示贊成。
聞聽要紮營休息幾日,疲累不堪的百姓們頓時歡呼了起來,雖然已經頗爲疲勞,但還是飛快的紮下了營寨,然後便紛紛鑽入自己的帳蓬,補覺去了。
孫子遠入城辦理完了相關事宜,便立刻回到營寨之內,將柳雷叫到近前,商議道:“俊兒的謀劃想必你也已經大致知曉了,按原定的謀劃,你速速帶八百鄉勇,和大量的輜重,日夜疾行,向西南方行進,未遇到俊兒遣出的哨騎之前,切莫進山。”
也許是頭一次帶領大軍出戰的緣故,柳雷年輕稚嫩的臉上,露出十分興奮和期待的神色,大聲應道:“屬下聽令。”
孫子遠看着他那付熱血沸騰的模樣,卻是有些放心不下,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還是讓吳平和你一起去吧,有事可和他商議一下。”
孫子遠畢竟是上官,又是長輩,他也不敢違拗,只好一臉不情願的應道:“遵命。”
不久之後,五百正兵、三百輔輜兵,共計八百鄉勇,隨着柳雷向西南方疾行而去。只留下那一百扮相極佳的“精兵”,以及一百輔兵,共計二百鄉勇護佑營寨。
………………
蛤蟆峰山腳之下,五名馬匪騎着十匹健馬,沿着隱密的山道,緩緩的行了過來。外出刺探情報的馬匪們,大都是五人一組,臨行之前帶些米麪,多則月餘,少則半個多月,便會回山補充一下給養,同時從自己的所見所聞中挑些有價值的呈報上去,離山久的,可在山上輪休幾日,由其他的人出山接管他們的出哨區域。
這五人便是回山補充給養的,臨近山寨,五人神色漸漸輕鬆了起來,回山補充給養,自然包括可以找那些婦人放鬆一下,五人有說有笑的沿着“之”字形山路向上行去,雖然三個明哨看上去有些面生,但這本就十分正常,寨子內通常都是由新入夥的馬匪出明哨。他們離山這麼久,說不定又新入夥了幾個。
五人毫無戒備的進了“甕寨”,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甕寨之內冷冷清清的,平時這裡總是多少有些人馬操練的,馬匪們正有些狐疑之時,忽然聽到身後“砰”的一聲巨響,隨即便看到幾個巨大的拒馬從寨門的門樓上重重的砸落在地上,將寨門堵死,緊接着十名身披重甲的軍士突然出現在寨牆之上,個個手持強弓,冷冷的對着他們,馬匪們突逢大變,還未從震驚之中反應過來,這些披甲軍士們手中的利箭便突然射了過來,如此近的距離,也就十步左右,馬匪們的大腦還處於一片凌亂和茫然當中,勁矢便已襲至身前,五名馬匪幾乎毫無懸念的被紛紛射落馬下,哨騎們根本沒有留活口的意思,每兩人對付一名馬匪,胸腹之上中了兩箭,能活下來的,便扔到那推受重傷的馬匪之中,活不下來的,直接清理掉。
這些回山的馬匪倒也不多,從朝食之後,到日落之前,一般每日大約回來二三十人,五六隊人馬,攻下匪寨的第二日還回來了兩批報信的馬匪,被哨騎們守株待兔,甕中捉鱉,將這些馬匪全部射殺。
直到攻下匪寨的第四日上午,疲累不堪的鄉勇們,才終於趕到了蛤蟆峰的山腳之下。
蕭俊和巧娘此時早已在山下候得有些焦急,蒙古馬匪們可是馬上就要過來了,二人雖然表面上看上去一付淡定沉穩的模樣,但內心卻多少還是有些沒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謀算得再詳細,也極有可能毀在某一個細節上。
錢大壯行到近前,翻身下馬,衝着蕭俊稟報道:“先……老爺,八百鄉勇已經全部帶了過來,臨來的時候,後面吊了兩波馬匪的尾巴,都被我們在山口處給解決掉了,有兩個身手不錯的,鬼鬼祟祟的吊在大隊後邊,這二人行蹤倒也隱秘,但有姚一刀在,這二人那兩下了,倒也不夠看,本打算將這二人擒下,拷問一下,沒想到這二人居然極爲滑溜,差點讓他們逃了,幸好我們有神銃,一頓亂轟,將這二人打成了篩子。我們懷疑他們是老爺的仇家派來的。”
蕭俊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德爺那一哨被我派到了前面不遠的谷口堵着,但我還是多少有些不放心,你帶着這哨人,去支援一下他。”蒙古馬匪通常都是出山劫掠的時候,纔會派出偵騎將散落在四處的綠林馬匪收攏一部分,當作馬前卒和炮灰,所以派遣兩哨人馬堵截回山補充給養的馬匪,應當是萬無一失了。
錢大壯應聲領命,轉身便帶着哨騎們離去了。
蕭俊登上一塊大石,目光冷冷的從衆鄉勇臉上掃過,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本縣乃兩榜進士、世族大家之子,身上還帶有七品戰功,可是前幾日,卻聽說有一夥不開眼的土匪,想要動本縣救濟流民的糧米銀兩,本縣一怒之下,趁着匪寨空虛,帶着三十個兄弟,端了他們的匪窩。”
鄉勇們望着不遠之處,位於險峰頂端的那座頗具規模的匪寨,不由得暗自咋舌,雖然這些鄉民見識淺薄,但多少還是有些閱歷的,能夠在這種險地,建成這樣一座寨子,絕不可能是一般的土匪,縣太老爺帶着幾十個人就給端了?這難度可不小啊?
蒙古馬匪在甘涼地區的威名實在過於響亮,被傳的神乎其神,蕭俊擔心鄉勇們知道了實情,心理壓力過大,會影響對這股馬匪的伏擊,因此並沒有告訴他們實情。
見鄉民們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露出敬畏的神色,知道自己剛纔的一番吹噓起了作用,蕭俊這才繼續說道:“想必你們也看出來了,這股土匪非同一般,如今大股的悍匪即將回山,見我奪了他們的寨子,殺了他們的人,必定會瘋狂的報復,攻打本縣的流民營寨,到時候遭殃的可是諸位的家眷。”
鄉勇們前些日子還只是一羣流民,靠別人施粥爲生,每日食不裹腹,時常餓着肚子,如今總算能吃飽了,卻聽聞有人要圖謀自己的糧米,甚至還要傷害自己的家小,臉上紛紛露出義憤至極的神色。
而且,更重要的是,好容易日子有了些盼頭,遇到這麼一個管吃管住,承諾分給土地,“錢多人傻”的知縣,這些將自己逐出家園的土匪們,卻如附骨之蛆般的陰魂不散,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更何況這些土匪現在分明是往死路上逼他們。鄉勇們越想越是憤怒,他們現在學會了本事,有了武器,還加入到了一個戰鬥團隊當中,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實力,自然不會再如以前那般任人揉捏。許多人不由自主的纂緊了手中的刀槍,臉上的神色也猙獰了起來。
見不少鄉勇咬牙切齒,雙目赤紅,一付要拼命的架勢,蕭俊知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這才擺出一付智珠在握的模樣說道:“本縣既然能摸了他們的寨子,自然有把握全部滅了他們。只要你們聽從本縣的吩咐,包管讓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衆鄉勇此時心中的怒火已經被蕭俊撩撥了起來,紛紛叫嚷道:“應該如何做,老爺儘管吩咐,我等甘願赴湯蹈火。”
蕭俊見鄉勇們羣情激憤,戰意激昂,心中又踏實了幾分,神色一整,肅然道:“本縣雖有破敵的良策,但還需要諸位全力相助才行,這醜話說在前頭,戰陣廝殺,非同兒戲,任何一人哪怕是極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導致全軍覆沒,一會我等先在這山上設下陷井,隨後會進行相應的操練,但凡犯錯者,每次罰地一畝,賞給成績優異者,軍法無情,本縣可是爲了大家的性命着想,諸位到時莫有怨言。”
衆鄉勇紛紛應道:“我等必不會讓老爺失望。”
簡短的戰前動員之後,蕭俊躍下大石,尋到巧娘說道:“你我圖謀之事頗大,我在軍中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戰爭經驗,你卻大多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缺乏實戰,此次伏擊馬匪,正好是一次不錯的歷練。就由你來指揮安排吧。”
巧娘笑道:“前邊的路你都已經幫姐鋪好了,只剩這最後一步,姐要是再做不好,那姐還不如特麼直接找根繩掛樹上得了。”
不久之後,在巧孃的指揮下,鄉勇們開始忙碌了起來,她和蕭俊原定的計劃是在蛤蟆峰之下的山谷內,伏擊殲滅這股馬匪。
蛤蟆峰座落在祁連山脈深處,周圍自然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巒,在它的對面,便是一座遠沒蛤蟆峰險峻高大的山峰,兩座山逢之間形成了一個約有兩裡多長的狹長山谷,這山谷呈喇叭形,一端是狹窄到只能容數馬並行通過的谷口,另一端的谷口則是呈開放形,足有百步寬,這種地形,並不太適合伏擊,但不太適合,並不等於不能伏擊,只不過伏擊的效果差些罷了。蕭俊經過仔細的盤算思索後,覺得這地形其實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