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縣境之內有着大量的土匪,開始的時候,這些土匪懾於蕭俊的威名,倒也本分,不過匪畢竟是匪,前幾日秋收,本地三隻實力最強的馬匪,壯着膽子騷擾縣境之內的那八家砦堡,發現這八家砦堡仍然按以往的規矩給了他們一點糧食,新來的知縣也是一付不管不問的模樣,這三股土匪的膽量又壯了些,這位新來的知縣似乎也不過如此,當聽聞到流民營寨存有數千石糧米和大量銀兩的時候,這心思卻又活躍了起來,這三股土匪被錢財迷住了心竅,將主意打到了蕭俊的身上。
鄉民們羣毆的第三天,蕭俊正在砦堡之上與三位老夫子談論風雅之事,忽然吳平帶着數人從遠處慌慌張張的逃了回來,吳平跳下戰馬,一溜小跑的進入砦堡,來到蕭俊身邊,猛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說道:“今天學生帶着幾個鄉勇去丈量土地,被十幾名土匪伏擊,還好學生足夠機警,見勢不妙,打馬便逃,不過有一名鄉勇沒逃回來,卻不知被土匪給怎麼樣了?”
蕭俊聞言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我們去看看。”隨即衝着身後的三名老夫子拱手道:“本縣有要事處理,還請三位老夫子恕罪,失陪了。”
三位老夫子自然是連連客氣,說些公務要緊的話語。
蕭俊帶上一哨人馬和五十名鄉勇,打馬疾馳二十餘里,來到了吳平所說的一處荒原之上,卻見地面之上,一名鄉勇倒臥在血泊之中,早已死去多時,在屍體旁邊留下了一張字條,上面寫得倒也簡略,言道,速速於明日天黑之前,送二十石糧食到烏拉山口,只需派車伕前去,不得帶兵前往,否則必定叫這永昌縣境之內不得安寧。
蕭俊不動聲色的收起字條,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想必土匪們已經撤走,這纔對着身旁的姚一刀簡短的吩咐道:“帶上幾個兄弟,化裝成車伕,明日天黑之前,將糧食送到地方,探明匪寨的具體位置,回來稟報於我。”
姚一刀眼中寒光一閃,沉聲道:“遵命。”
衆人隨即收殮起這鄉勇的屍體,迅速向來路馳去。
…………
數日後,流民營寨,蕭俊的營帳之內,此時孫子遠、巧娘等人都已經聚集在了房間之內。
蕭俊倒負着雙手,面上的表情不時的變化着,似乎在思索着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又似乎在做着一個艱難的決定,良久之後,看樣子是終於有了決斷,這纔對着劉文植詢問道:“八家砦堡的人數可都統計清楚了?”
劉文植恭敬的回道:“回老爺,這些本地的刁民,除了少數走不動的老弱,幾乎是傾巢而出,前來混吃混喝,甚至把子女也都帶了過來,每堡只留下了幾十名鄉壯輪流守衛着寨子。這人數嘛,早已統計得清清楚楚。”
蕭俊點了點頭,對着巧娘詢問道:“巧娘,火器可否全部準備妥當了?”
巧娘應道:“前些日子從蘭州購置回來的硝石和硫磺已經全部精緻成了火藥,工匠們日夜趕工,全部製作成了各種火器,這次的火器成本花了四萬兩銀子,工匠們又都已經有了經驗,比上次無論是質量、數量還有威力都要強上一些。”
蕭俊思量了片刻,這才說道:“這城牆雖未造好,但用來防禦土匪卻也足夠了,孫叔,三日之內,務必將營寨全部遷至城內。巧娘你挑幾十個人,扮做胥吏和衙役,按照實際的田畝丁口數,把賦稅算出來,通知那八家砦堡,讓他們三日之內限期繳稅,如若不繳,後果自負。另外,告訴他們,這裡不再需要他們出勞役了,讓鄉勇將他們全部哄回去。”
孫子遠有些擔憂的說道:“俊兒,這稅賦如此之重,遠勝以往數倍,而且將他們尚未耕種,剛剛圈佔的土地也算了進去,如此做,豈不是要將這八家砦堡逼反?這甘涼的局勢本就十分微妙,行事切不可魯莽啊?”
蕭俊淡淡道:“本縣就是要將他們逼反,他們若是不肯反,本縣不介意再加上幾把柴。”
孫子遠素知自己的才智比蕭俊差得遠,嘆了口氣,倒也沒說什麼。
不久之後,巧娘挑選出來的幾十個人,穿着胥吏衙役的黑衫皁衣,在本地的鄉民中大聲的吆喝了起來,並且將一張張告示貼在顯眼的地方,這些本地鄉民中識字的,將這些告示的內容大聲讀完以後,鄉民們立時咒罵喧譁聲響成一片,個個羣情激憤,有的甚至要抄傢伙,不過見不遠處鄉勇們虎視眈眈的模樣,這些人吃過一次大虧,倒也不敢造次。那幾名鄉約再次被推選了出來,要求見知縣老爺。
蕭俊安排商議完了要事之後,便再次陪着三名老夫子在砦堡的寨牆之上飲茶閒聊,見這幾名鄉約過來,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這幾人,冷冷道:“爾等找本縣何事?”
這幾名鄉約其中的一名老者說道:“回老爺,剛纔您發下告示,我們都已看過了,這稅賦也太沉重了些,比尋常年份多出數倍,而且今年天旱欠收,老爺如此做是豈不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嗎?”
蕭俊冷冷道:“你們這些人拖家帶口前來混吃混喝,丁口人數早已被覈查得一清二楚,這些田畝土地,你們未經本縣允許,便私自圈佔,而且所佔的都是最肥沃的良田,本縣可曾制止過問?你們私自吞佔了最好的土地,卻又不肯繳稅,這又是何道理?本縣依據朝廷律法收稅,這每一畝土地所需繳納的糧賦都是依據今年的收成,經過詳細盤算覈查,絕沒有多收半粒糧谷,爾等卻跑到這裡來喊冤,當真是胡攪蠻纏之極。”
那老者被蕭俊駁得啞口無言,卻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兒,爭辯道:“回老爺,那些圈佔的土地,草民們還尚未耕種啊,現在就收稅,有些過早了吧?”
蕭俊重重的一拍垛口,怒斥道:“大膽刁民,本縣早已覈查過爾等往年的帳薄,爾等積年以來,不僅年年拖欠糧米,還私自隱瞞大量丁口、土地,偷稅漏稅,本縣已仁至義盡,只讓爾等多繳納一年的糧米,便可佔有這些私自吞沒的良田,爾等居然得寸進尺,這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無恥之人,本縣今日可真是開眼了。”
一旁的幾個老夫子從沒當過父母官,自然是不懂稅賦之事的,這幾人先入爲主,又見蕭俊一付義正嚴辭的模樣,也是滿臉怒色的瞪着這幾個恬不知恥的“刁民”。
這幾名鄉約見知縣老爺發了怒,又爭辯了幾句,知道今日之事已無轉圜的餘地,只好悻悻的向回走去,另一旁的流民見這些本地的鄉民們吃了癟,都是一臉幸災樂禍的神情。
這幾名鄉約和本地鄉民們又相互議論了一番,許多青壯都是抄起了傢伙,一付抗爭到底,寧死不妥協的架勢。
還未等他們討論明白,鄉勇們卻已經開始趕人,將這些人驅逐出工地,這些人正一肚子氣,頓時便有幾人和鄉勇們發生了爭執,被鄉勇們毫不客氣的打傷。這些本地鄉民見鄉勇們嚴陣以待的模樣,幾個年齡大的鄉約連忙上前制止,好歹算是將這些年輕人的火氣壓了下來。
不久之後,這些本地鄉民滿面怨怒之色的返回了各自的砦堡,流民們見這些“土著”灰溜溜的離開,大感解氣,一個個嘻嘻哈哈了起來。
蕭俊陪着三個老夫子閒聊了幾句,便以公務在身爲由,返回了營帳,此時巧娘已來到了營帳之內,正和月娘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洪開山和四個少年雖然剛來沒幾日,這次卻也被喚了進來。
洪開山見蕭俊進來,詢問道:“小師弟,這次可是要動手幹一場大的了。”
蕭俊點了點頭,笑道:“是要大大的幹上一場,二師兄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洪開山說道:“已經聯繫妥當了,這幾家砦堡一反,尚武立刻帶着人馬殺將過來。只是那董主薄會入甕?”
蕭俊臉上現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淡淡道:“此人雖然狡詐,卻並不擅長權謀,我們做得隱蔽些,不怕他不就範,退一步講,就算是此人沒有按我們設計的圈套鑽進去,我們再佈置其它的後手也就是了。”
與洪開山同來的四名少年,一人叫周盛、一人叫於文、還有兩人分別叫關海和鄒雲,這幾人爲隱瞞身份,皆是用的化名,周盛和於文擅長治政,思慮周密,武藝卻平庸,適合當作能吏來培養,關海和鄒雲武藝不凡,並且頭腦聰慧,擅謀斷,適合當作戰將來培養。
這幾名少年雖然心思沉穩,但畢竟是少年人,對蕭俊傳奇般的經歷還是十分崇拜和佩服的,又知蕭俊有意的培養自己,這四人現在都已拜入蕭俊門下,做了他的門生。
關海在一旁詢問道:“恩師,若是這些鄉民畏於恩師的威名,不敢作亂,忍氣吞聲的將這糧米交了上來卻又應該如何處置?”
蕭俊淡淡道:“如此重的稅賦,這幾家砦堡又跋扈慣了,它們身後還有着諸多的砦堡做後援,勢力雄厚,豈會輕易就範?再者說,有那董主薄在,必定會千方百計的挑唆這些砦堡,他好參上爲師一本,當然,凡事都要想好退路,萬一他們真的妥協了,本縣便在收糧時,讓衙役們利用諸多上不得檯面的陋規,讓他們繳納的糧米遠比正常繳納的要多,這些鄉民賦稅本就極重,再賠上如此多的糧米,以西北民風的剽悍,這幾家砦堡必反無疑。”
既然是教導學生,自然是要道理講明白的,蕭俊隨後卻正色道:“爲師所做的這一切乃是破而後立,破是爲了立,逼反了這幾家陰奉陽違的地頭蛇,是爲了在此地重新建立秩序,無論是對外邊那些流民,還是對這幾家砦堡的百姓,都是有着莫大的好處的。本縣到此地是爲了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這整頓本地的秩序自然是第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