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牆之外,有羊馬牆和三道深壕,只有一條路可供進出,至少有兩里長,因此這些巡哨聽到動靜後,只是隨意的堵截在蕭俊的去路之上,倒並不急着衝過來,眼前的這一對少年男女,看上去不象是敵兵,就算是捉到了,也沒什麼軍功,他們也提不起太大的興致。不過既然對方敢闖關,自然是要攔一攔的,見蕭俊縱馬衝了過來,四五名離戰馬最近的軍士持着長槍吶喊着便衝了過來,這幾人存了搶馬奪女人的意思,因此手中長槍左三右二衝着蕭俊急刺了過來,蕭俊在幾桿長槍刺向自己的一剎那,猛的用力一磕馬腹,戰馬吃痛,條件反射般的向前猛的一竄,便從槍林之中竄了出去。五杆長槍,三杆刺空,一杆被蕭俊架開,另一杆則被蕭俊一把纂住,藉助着馬勢,將這軍士頂的倒飛了出去。
這些兵士一時輕敵,被敵縱馬掠過,不由得惱羞成怒,罵罵冽冽的便追了過去,卻被落得越來越遠。
蕭俊見追兵被漸漸甩掉,心中略安,不過敵兵在三道深壕之外可是布着不少馬哨的,他倒是不敢放鬆警惕。
就在此時,蕭俊忽然感覺眼前黑光一閃,一道黑芒突然從薄霧之中激射而出,轉瞬之間便到了明月的胸口,蕭俊見狀大驚,手臂環住明月,迅疾無比的猛的一扭身,耳中只聽得“砰”的一聲輕響,一枚利矢結結實實的釘在了右側肩膀之上,直到此時明月的尖叫之聲才終於從口喊了出來,這勁矢的力道極大,入肩極深,幾欲射穿,蕭俊只覺得肩頭一陣劇痛,險些被震落馬下。
就在此時,數匹健馬從薄霧之中飛馳而出,馬上端坐着數名硬甲精銳,腰挎大刀,馬懸硬弓,列成兩排,成左右夾擊之勢,手中皆持着長槍衝着蕭俊便疾撲了過來,蕭俊現在既無盔甲,亦無稱手的兵器,面對數名攔路的硬甲精銳,只好將牙一咬,縱馬便迎了上去。
三馬交錯而過,第一波左右兩名夾擊蕭俊的精銳,配合得恰到好處,一人長槍疾刺馬頸,另一個卻用槍疾刺蕭俊的右胸,蕭俊見此人槍勢如蛟龍出海、剛猛至極,心中不由得一驚,就憑這槍勢,這幾人絕對不可能是普通的哨騎,八成是某名高級武官的護衛,此時已經來不及多想,蕭俊雙目圓睜,猛的用手中大槍向敵槍砸去,結果用力過猛帶動肩部傷勢,動作有些走形,雖然砸中敵槍,卻未完全將其彈開,那大槍偏了一偏,卻仍然向蕭俊胸口猛刺了過來,眼見便要將蕭俊刺個對穿,危急關頭,蕭俊拼命的一扭身,雖然未完全躲過那大槍,卻也避過了要害,那大槍帶着戰馬的巨大沖量,瞬間劃爛了蕭俊胸前的布衣和幾層絲綢,在胸口上斜斜的畫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蕭俊只覺得胸前一陣劇痛,還未等反應過來,胯下座騎一聲痛嘶,撲通一聲,便撲倒在了地上,將蕭俊和明月全部甩落了下來,竟是剛纔另一個精銳一擊得手,將馬頸刺穿。
這些精銳顯然沒將蕭俊放在眼中,第二波包抄的兩名精銳此時也已經拍馬趕到,一人手中大槍一擺,重重的抽在蕭俊額頭之上,縱然太極勁勢卸去了一部分力道。蕭俊仍覺得頭腦一陣陣的發暈,幾欲暈倒,還未等緩過神來,腿上忽然一陣劇痛,一隻大槍狠狠的刺在了腿上。
就在此時,蕭俊耳中只聽得一聲大喝:“慢。”
足足過了數吸的時間,蕭俊才終於從大槍的重擊中清醒了過來,拭去從額頭上滑入眼中的血跡,向四周望去,只見周圍至少有七八名看上去極其剽悍的精騎各持長槍的將自己牢牢的圍在了中間,一名面如重棗,方臉虯鬚,身形壯實的中年漢子則是端坐於俊馬之上,正居高臨下的望着自己。此人甲冑精良,座騎神駿,氣度威嚴,看上去官位不低的模樣。
“果然是九死一生啊,這卦象還真他孃的準,不過再過一會兒,估摸着就十死無生了。”蕭俊看着周圍虎視眈眈的敵兵們心中不由得哀嘆道。原本按照他的算計,自己和明月僞裝成私奔出城的模樣,趁着敵人輕敵,一口氣衝過三道壕溝,然後在外邊柳雷的接應之下,逃之夭夭,沒想到這大清早的,居然碰上了一名看上去職位不低的武將和他的護衛家將,這傢伙不會是晚上睡不着覺天一亮就跑出來溜彎的吧?真是倒楣到家了。
“你是何人,因何闖城?”蕭俊正暗自腹誹着,這將官淡淡的卻又有些威嚴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蕭俊心中一動,立刻大聲回道:“我妹妹被捉入了青樓,我是來救我妹妹出去的。”
這將官看了一眼旁邊的明月,淡淡道:“剛纔見你出手和閃避帶着太極的路數,倒是有些熟悉,這位小兄弟吃的是哪家的飯?”
蕭俊聞聽此言,不由得一愣,這將官的最後一句他倒是聽得懂,說的是江湖行話,意思是詢問蕭俊是哪個幫派堂口的。
蕭俊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大聲答道:“兄弟當然是吃兄弟的飯。”自從吳三桂起事之後,天地會、兄弟會、白蓮教等不少江湖組織均紛紛率領幫衆與當地鄉民相機起事,但或是由於缺少餉銀,或是爲了抗清大局,不少都紛紛投靠到了吳三桂的麾下聽用。因此蕭俊幾乎不假思索的就將兄弟會這杆大旗祭了出來。
這將官臉上卻閃過一絲疑惑之色,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和總飄把子怎麼稱呼?”
蕭俊心中飛快的盤算了一下,這傢伙不問自己在兄弟會的職位,而是直接問自己和趙無極的淵源,想必是從自己的武功路數當中看出了什麼,他會的江湖行話畢竟有限得很,馬上實話實說道:“家師趙無極。”
這將官臉上的疑惑之色倒更濃了些,冷冷道:“將印子亮出來。”
這將官讓蕭俊拿出憑據,倒把蕭俊給難住了,略沉吟了一下,只好把兄弟會幾種數年前使用的聯絡手勢亮了出來。
這將官見到這手勢,面色倒是略緩和了些,翻身下馬,走到蕭俊面前,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將你師父的事情給我說說。”
蕭俊猶豫了一下,只好將趙無極告訴他的身世說了一遍。又將趙無極教授給自己的武藝大致的說了說。
這將官面色又緩和了些,轉過身去,翻身上馬,淡淡道:“給他匹馬,放此人離開。”
此時不寬的通道之上,已經擠滿了聞訊趕過來的馬哨,聽聞這將官所言,倒也沒人敢反對,一名精銳牽了匹馬過來,蕭俊見這將官放了自己一條生路,心中暗道一聲僥倖,自己的運氣簡直好到家了,看來此人似乎和趙無極大有淵源,身處險地,不宜久留,略包紮了一下傷口之後,衝着這將軍拱了拱手。
一旁的明月原本身陷絕境,面色已經如死灰一般,卻見忽然峰迴路轉,不由得大喜過望,趕快過來扶起蕭俊,二人上了馬匹,毫不遲疑的迅速打馬離去。
柳雷此時正藏匿在距第三道壕溝出口不遠的一處地洞之中,此地長着一片雜草,倒也算隱蔽,他先是見裡邊傳來一陣騷動,料定蕭俊必是逃了出來,但隔着霧氣卻看不太清楚,又過了片刻,裡邊忽然寂靜了下來,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衝進去看看,卻忽然見蕭俊騎着馬,渾身是血的從裡邊“悠閒”的慢跑了出來,後邊雖然跟着不少敵軍,但這些敵軍從裡邊出來後,卻各自分散開,繼續巡視着周圍,彷彿當蕭俊是空氣一般,不由得大感驚奇,隨即見蕭俊有意無意的向自己這裡看了一眼,卻一直在微微搖頭,顯然是不要讓自己出來。見蕭俊似乎沒有什麼危險了,他倒也樂得清閒。
因怕牽動傷口,蕭俊帶着明月一直控馬慢行入密林的深處,尋到了劉文植兄妹,劉文植見蕭俊受了極重的傷,忙奔了過來,將蕭俊扶着坐下,砍柴,燒水,忙裡忙外,和明月一起,幫着蕭俊重新包紮了一遍傷口。柳雷倒也機伶,沒過多久,也趕了回來。
蕭俊檢查了一下傷勢,那箭矢射得雖深,但還好沒有穿透數層絲綢,箭頭被絲綢包裹着進入了肩內,因此箭上的倒鉤也沒起作用。這種傷勢倒也不算太嚴重,腿上的槍傷雖然刺得極深,卻也只是刺穿了皮肉,加上胸前的傷勢,總的來講都是皮外傷,只不過流了不少血而已。
見沒有什麼大礙之後,蕭俊這纔對着明月詢問道:“明月姑娘,我已將你救了出來,今後你有何打算,可是想要回家?”
明月眼圈卻是一紅,低聲道:“奴家名叫劉文月,壯士還是喚我文月姑娘吧,文月和家人在北上逃亡的時候失散了,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是否活着。”
蕭俊略沉吟了片刻,展顏笑道:“你叫劉文月,他二人叫劉文植、劉文嬌,這名字聽起來就好象是一家人一般,你和這二人倒是有緣,這樣吧,你們三人一起北上,暫且去黃州我府上棲身。文月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你和杜姨娘的女兒長得極似,麻煩到時候多多安撫一下她。”
劉文月見有了去處,不由得大喜道:“多謝公子收容文月,文月一定會伺候好您的那位杜姨娘。”
第二日,蕭俊和柳雷帶着劉文月三人,來到了湘陰縣城,此時湘陰已經被清軍佔領,縣城內已經恢復了秩序,二人直接尋到四海標行,花了六十兩銀子將三人託付到黃州,劉文月和劉文植見蕭俊待自己如此的好,都不禁大爲感動,與蕭俊灑淚而別。
“秀才,你倒是真是個大善人,萍水相逢,不僅送銀子,還把自己家裡的房子空出來給人家住。象你這麼傻的人現在可不多了。”望着三人離去的背影,柳雷頗有些調侃的說道。
蕭俊卻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如此做還是有些私心的,這劉文植雖然年幼,但我總覺得此子非同一般,或許多加培養歷練,將來會是個不錯的臂助。至於文月姑娘,她和月娘長得極似,杜姨娘和母親失了月娘,心中都是極難受的,有文月姑娘在她們身前代月娘行孝,或許她們心中會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