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陸小然琵琶彈的確實好,婉轉起伏,意境綿綿,如珠落玉盤,如行雲流水,歌聲也是如黃鶯出谷,令人心曠神怡,一曲唱罷,頓時滿堂喝彩。
緊接着這陸小然又款擺着令人銷魂的玉臀,跳了一支彩荷舞,恰到好處的將自己的豐腴誘人的身姿,完全展示了出來。
接下來,各樓的當家名旦們紛紛駕着畫舫,行至彩臺之前獻藝,先是唱一支曲子,然後或是獻舞一隻,或是獻字獻畫一幅,其中風頭最勁的是惜春苑的一位叫曹湘兒的姑娘,跳了一曲類似於印度的舞蹈,而且舞姿優美,頗具神韻,這種舞蹈在中原雖然很罕見,但在座的這些名流們畢竟還是見過幾次的,但曹湘兒的舞蹈編排得十分精妙,深得此種舞蹈的精髓,再配合木臺之上流光溢彩、金壁輝煌的背景,將飛天空行母的儀態展現得極賦神韻,可謂是美侖美奐,讓她獲勝的呼聲立刻高漲了起來。
萬花樓是在倒數第二個出場的,只見一位身着淡白衣裙、妝容素淡的美貌少女站在一艘相對素雅的畫舫之上,徐徐駛了過來,這少女氣質淡雅出塵、體態纖巧輕盈、頭插素白珠花,神態淡定自若,給人以一種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船行至彩臺水道中央,這少女同樣優雅的福了一福,這才櫻脣微啓、口吐芬芳的說道:“奴,萬花樓羅仙兒,獻詞曲一首,葬花吟。”她這話一說完,彩臺之上便響起了一陣騷動,這曲名兒可從未聽過,今天無論是詩詞,還是歌舞,畢竟都是以前見過的,敢在這種場合拿出來的新曲子,必定不同凡響,人都是喜歡新奇的東西的,衆人立時都來了興致。
羅仙兒報完曲名兒,看了看衆人的反映,眉間卻現出一絲淡淡的憂愁,用一種舒緩而又略低沉的聲音說道:“提起這曲子,還有一番來歷……”隨着羅仙兒如泣如訴般的話語,一個被精心編制、驚天地、泣鬼神的壯麗的愛情詩篇也徐徐展現了出來,後邊的配樂也適時的響起,少年男女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時,便響起浪漫舒緩的配樂,男孩兒十一歲中了秀才,女孩亦是在男孩母親的調教下,變得變得越來越淑賢雅惠,知書達理,端莊秀麗時,便響起溫馨歡快的曲樂,時逢戰亂,女孩失散於戰亂之中,樂風卻是一轉,悲涼哀怨之聲響起,男孩兒發瘋般的四處尋找女孩兒,曲聲愈發的蒼涼悲愴起來,爲了湊夠尋找女孩兒的銀錢,男孩身披重甲,手持利刃,於六百里敵營設伏,及孤騎闖城,於數萬敵營之中殺出之時,卻又響起金戈鐵馬之聲,及至少年最終悲痛欲絕,於桃花林中採摘了十三朵桃花,葬於地下,作下此曲時,配樂亦是達到高潮,如泣如訴,催人淚下。
“……這少年所作的一切終於感動了上蒼,在一次出軍差時,意外的邂逅了已被賣進青樓的少女,二人相見,已是物是人非,少年卻只是深情的凝望着少女的眼睛說,我對你的心從未變過,之後數夜未眠,嘔心瀝血,冥思苦想,將這曲子改成了少女葬花時的詠歎,送給了少女,藉以表達自己對少女刻骨銘心的愛戀。”
訴說完了“往事”,羅仙兒便彈着琵琶,淺吟輕唱了起來:“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這羅仙兒自視甚高,卻被賣進青樓,也許是自憐身世的緣故,他將曲子中那股悲愴的意境表達得極其到位,萬花樓亦是精心配製了曲樂,並且挑選最好的樂師來伴奏。
一曲唱罷,彩臺之上先是靜得出奇,緊接着便是滿堂的喝采聲:“好曲兒,曲譜得不錯,詞寫得更好,這故事簡直是太感人了,卻不知是否是真的?”
羅仙兒微微一笑說道:“奴,謝過諸位貴客,這故事的男女主角兒,其實就在這彩臺之上。”
這個時代的生活十分單調,資訊又不發達,很多事情更是隻能捕風捉影,根本見不到正主兒,一聽說這故事的主角兒在場,立刻有人來了興致,大聲道:“麻煩林姑娘幫忙引見一下,讓我等看看,是哪位少年公子有如此大才。能自創如此佳曲。”
羅仙兒明眸流轉,衝着蕭俊的方向福了福,皓齒微啓:“蕭公子,月娘妹妹,請上船與諸位貴客一見。”
蕭俊聞言,站起身形,臉上保持着儒雅的笑容,拉着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月娘,走上花船,衝着四周拱手說道:“臨湘拔貢、洪山營哨長蕭俊,見過諸位。”月娘也在一旁雙目低垂、儀態端莊的福了一福。
衆人都是見過世面的達官顯貴,蕭俊雖然報了兩個名頭,但對於這些人來講,卻是微不足道得很。
頭牌們的畫舫在表演完曲目後,便退入河道稍後的陰影處,觀看其她頭牌的表演,同時盤算着自己獲勝的機會。
那惜春苑的曹湘兒準備的這支舞也是花費了極大的心血的,本以爲自己穩壓羣芳,花魁已是十拿九穩了,沒想到萬花樓卻拿出了更新奇的曲子,她是個內行,羅仙兒唱完這曲子之後,她便知這曲子雖然不見得比她的舞強些,但勝在新奇,是新創的曲子,憑藉着這一點,便勝了她一籌。再配上這麼一個故事,自己獲勝的希望更是渺茫,心中着惱,不由得暗自想道:“這彩臺之上幾乎全部都是身份顯貴之人,這個叫蕭俊的既然能與一個平民女子訂親,又投身軍伍當了一個軍卒,自然不會是什麼豪門大戶家的公子,若是讓他自報身份,這滿樓的貴賓聽聞他只是一介平民,自然會輕視於他,由此看輕了他的曲子和故事,說不定還會有扳回的希望。”
想到此處,這曹湘兒命人將畫舫劃至蕭俊的身邊,衝着蕭俊微微一福說道:“公子大才,奴家欽佩之至,卻不知公子祖上如何稱呼?”
蕭俊拱手還禮,臉上掛着笑容回道:“家父松江府蕭家現任家主蕭達通。”蕭家是有名的商賈大族,彩臺上的這些有身份之人自然是知道的,聞聽此言,倒是有些意外,許多人立刻齊齊向蕭達通的方向望去。
蕭達通對於蕭俊賣曲子的事情也是不甚清楚的,今天之事對他的震動也確實不小,雖然這故事與他所瞭解的多少有些出入,但他仍然被蕭俊對月娘的感情給震憾住了,這些天來,蕭俊是如何寵着月娘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不由得雙眉緊鎖了起來。
曹湘兒未料到結果竟是這樣,心中更是惱怒,只好臉上繼續掛着溫婉的笑容說道:“原來蕭公子是名門之後,卻不知爲何要在臨湘生活?以蕭家的身份,想必你父親也極有可能在場,他老人家必定欣慰得很。”她這一番話,自然是在質疑蕭俊,若蕭俊所言是假,她自然是出言點醒以蕭達通的身份也是有資格在場的。
蕭俊臉色卻一冷說道“此乃蕭家的家事,姑娘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吧?”
那曹湘兒倒也是個人精,聞聽此言,神色不變的說道“是小女子失禮了,小女子這就給蕭公子賠禮。”說完福了一福,便不再發問,坐了下去。
蕭俊也拉着月娘再次向衆人施了一禮,便退了開去。
那最後一個出場的是上屆花魁,卻只是表演了一段很普通的曲子便下去了,蕭俊暗自猜測,此女必定是有什麼絕活兒,否則不會最後一個出場,但見勝算不大,所以沒有拿出來,估摸着應該是明年再拿出來吧?
這花魁的評選全部由彩臺上的貴客說了算,在座的每人一票,但在投票之前,卻是要先由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品評一番的,這幫賓客的品鑑能力畢竟是有限的。
只見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顫巍巍的站起身形,啞着嗓子大聲說道:“今日的花魁競豔,最出彩兒的共有兩個,一個是惜春苑的舞,一個是萬花樓的曲兒,這舞嘛,意境幽遠,美不勝收,自然是極好的,但老朽認爲,比這曲兒卻還是差了一籌,切不說這曲兒感人至深、可流傳百世的來歷,無論是這詞兒,還是譜曲兒,都是上乘之作,三者合在一起,今日老朽可真是大開眼界啊。”
其他幾位老夫子也都是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也都是認爲這曲兒明顯要好過這舞。
這幾位老夫子點評完畢,貴賓們開始將自己心目花魁的名字寫到一張白紙之上,交由僕役們收了上去。在幾位身份顯赫的貴賓的監督下,很快便有了結果,只見剛纔那位最先發言的老夫子簡短的大聲宣佈道:“此次花魁爭豔,羅仙兒獲勝……”
羅仙兒此刻卻再也不見了剛纔的清高,而是笑吟吟的將畫舫駛到河道中央,站在木臺之上施禮致謝,倒顯得十分的清純可愛。
……
曲終人散,衆人乘着馬車迴轉到別院,車廂之內,雲柳兒不時偷瞧着蕭俊,小姑娘顯然被剛纔的故事深深的打動了,心中對蕭俊的好感直線上升,月娘偎在蕭俊的身邊,也在回味着剛纔的故事,小臉兒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柳眉卻忽然大煞風景的說道:“我說秀才,剛纔那故事是真的麼?這幾年我跟你廝混在一起,怎麼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還有孤騎闖城那事兒,切,把你說得跟趙子龍似的,你小子當時還不是被人收拾得跟孫子似的。”
柳眉話音剛落,卻見月娘和雲柳兒齊齊怒視着她,不由得一縮脖兒,連忙換上一付笑臉兒:“好吧,兩位小姑奶奶,那故事說的都他孃的是真的,只不過稍微有點……”
“言過其實。”蕭俊隨意的接過柳眉的話茬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