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漳城以西,是一片連綿不斷的山域,此地與荊山及神農架地區相連,周軍主力便駐紮在鳳凰山一帶,因此地山中多有荊條密佈,不易行馬,所以蕭俊這一哨人馬皆是身着從周軍身上扒下來的硬甲,步行入山,藉助着山高林密,窺探周軍在這一帶的部署。
周軍的軍營大都駐紮在山域的邊緣,蕭俊所在的哨隊在探查到了一定的情報之後,卻並未回營,而是向着山腹的方向愈行愈遠,在最前方帶路的姚一刀原本就是個獵戶,對山地追蹤和山地行軍極爲擅長,不過此時的姚一刀卻是在循着其他哨隊留下的標記向山脈的深處行進,似乎要與其他哨隊匯合的模樣。
衆人足足行進了一天一夜,纔到達到了此次的目的地,一座不大的山谷,四隊精銳哨探,前幾日與周軍交戰陣亡一人,餘下的三十八人全部在此。
四名哨長,除錢大壯外,還有甲哨的劉德旺、乙哨的於二狗、丁哨的馬三兒。
劉德旺見人已經到齊,這才輕咳了一聲,說道:“既然人來齊了,準備一下開始攻寨,守寨的大約不到二百人,對於我們來說,這點人數不算什麼。”
說完指着旁邊一位身穿麻衫,看上去十分面生的中年瘦削漢子說道:“這位是祁五爺,是道上跑單幫的朋友,這寨子十分的隱秘,祁五爺也是尋了許久才尋到,並且探明瞭裡邊的虛實,因和我有幾分交情,特請我來攻寨,事成之後,祁五爺拿走三成,兄弟們有意見嗎?”
馬三兒大聲道:“一切都聽德爺的,德爺說怎麼幹,俺們就怎麼幹。”德爺是劉德旺的綽號,投軍之前此人原在標行當標頭,不僅認識些道上的朋友,在這些哨騎當中也是威望極高。
其他哨騎亦都是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蕭俊有些疑惑的向錢大壯問道:“錢頭兒,咱們不是出哨麼?怎麼又攻寨了?攻打的是哪個寨子?”
錢大壯回答得倒極簡短:“匪寨。”
不久之後,衆人準備就緒,劉德旺立刻帶着一行人穿過山谷,來到了另一處山樑之上,祁五爺指着不遠處的一處山窪說道:“寨子就藏在那裡。”
蕭俊順着祁五爺所指的方向望去,卻見草木掩映之中,有一座佔地方圓數十畝的寨子,這寨子背倚懸崖,建在一處緩坡之上,寨牆之上遮掩着大量草木,若是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
蕭俊觀察了一下這寨子的周圍,寨牆之外約三十步遠的地方挖有一圈壕溝,因在山中,這壕溝倒是挖得不深。估摸着溝底應該設了些竹籤獸夾之類的東西,防防野獸可以,若是用來防官兵,基本上形同虛設。
劉德旺變戲法兒般的從不遠處的一顆大樹的樹洞內掏出了四十條麻袋,每人發了一條,說道:“每人扛一袋土,開始攻寨的時候扔到壕溝裡墊腳。”
衆精銳馬兵們立刻手腳麻利的紛紛取土裝袋,隨即扛着袋子,在劉德旺的帶領下向寨子的方向迅速摸去,待離得近了,蕭俊才發現,山窪之內居然有無數塊農田,同樣被樹木遮掩着。
這山寨之內顯然在四周布有暗哨,哨騎們剛剛進入山窪不遠,忽然遠處樹木和山崖之上響起了數聲極響亮的銃炮聲,緊接着便聽到遠處有人驚慌失措的大聲喊道:“有人攻寨,是官軍,是穿着硬甲的精銳周軍。”
這人話音剛落,寨牆之上便陸續現出不少身影,漸漸的越來越多,足有一兩百人,雖然離得遠些,蕭俊也感覺到這些人似乎極慌張的模樣。
劉德旺見狀,大手一揮說道:“上。”
此時哨騎們距離寨牆約有百步之遙,立刻列成一排慢跑着開始發動衝鋒。
蕭俊一邊奔跑着,一邊向寨牆之上望去,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寨牆之上此刻居然密密麻麻的全是鳥銃,其他的哨騎們顯然也發現了這種狀況,不過他們武藝高強,又經歷過戰陣,倒也不慌,以他們身上所穿的硬甲,這種“民用”鳥銃,沒有四十步的距離,休想穿透他們的甲冑。
很快哨騎們便奔到了五十步之內,劉德旺猛的大吼一聲道:“衝。”
哨騎們立刻個個足下生風,如離弦的利矢般,化作一道道殘影向二十步外的壕溝猛撲了過去,幾乎在兩三吸之內便已經撲到了壕溝之前,隨即將手中的土袋往壕溝中一扔,幾乎個個貼着土袋躍入壕溝之中,就在此時,寨牆上的鳥銃也響了起來,但見一團團火光由寨牆的牆垛間冒出,如爆豆般的銃聲響聲,寨牆之上頓時硝煙瀰漫。
這些守寨之人顯然極度缺乏臨敵經驗,未曾料到哨騎們會在剛剛步入鳥銃射程內突然來個爆發,而且個個身手矯健,動作迅捷,幾乎在鳥銃響起的一剎那便紛紛躍入壕溝。
蕭俊此時臥在半人高的壕溝之內,正面無表情的看着旁邊不遠處一名倒臥在壕溝前沿的的壯漢,這壯漢圓睜着無神的雙目,瞳孔已經擴散,鮮血從脖頸間的皮甲內不停的冒着,顯然剛剛死去。
此人是甲哨劉德旺的部下,武藝十分了得,據說一身橫練功夫,雖然不是刀槍不入,但普通刀劍砍在身上,也極難傷到他,正因爲武藝的路數走的是強橫的路子,身體的靈動性和敏捷性難免會受到些影響,剛纔顯然是跑得慢了些,被一顆彈丸從側翼飛過來,擊中了最薄弱的頸部皮甲,蕭俊嘆了口氣,自語道“淹死會水的,打死犟嘴的,鐵布衫又如何?照樣一槍摞倒。”
寨牆上的的硝煙漸漸散去,守寨之人顯然採用的是輪射,第一批人將手中的鳥銃射出後,立刻開始緊張的裝填彈藥,而第二批人則將鳥銃架在牆垛之上,緊張的注視着壕溝內的動向,這些官軍們身手不凡、幾乎個個迅捷如風,一看便是官軍中的精銳,剛纔的一輪射擊卻只打倒了一人。
山窪之中忽然變得異常的寂靜,在這無聲的寂靜之中,寨牆之上的鳥銃手們反而更緊張了。
壕溝之內,劉德旺打了幾個軍中聯絡的手勢,然後壓低聲音道:“十七人卸甲,二十人放箭。”
哨騎們立刻會意,二十名箭法好的,立刻向壕溝的兩側散去,每側十人,留在中間的十七人則是迅速的除去甲冑,將胸甲和頭盔穿在刀劍之上,在劉德旺的號令下,齊齊的向上突然一舉。
寨牆之上的鳥銃手們,本就極其緊張的瞄着壕溝,卻見壕溝之內突然竄出近二十名人形之物,立刻紛紛開火,在鳥銃手們開火的一剎那,蕭俊猛的由壕溝之內探出身來,將長弓迅速拉成滿月,略瞄了瞄,手指突然一鬆,“嗖”的一聲,一隻勁矢化作一道流星,一閃即沒的飛入剛剛騰起的硝煙之中,剎那之後一聲慘呼在硝煙之內響起,雖然視線不清,但蕭俊幾乎可以肯定這一箭命中了敵人的面門。
射出一箭之後,蕭俊毫不猶豫的取出第二根箭矢,憑藉着硝煙騰起之前的記憶,彎弓搭箭,再次彪出一枚勁矢,慘呼之聲再次響起……
寨牆之上,鳥銃手們見身旁的同伴們紛紛中箭倒地,原本緊張的情緒立刻變成了慌亂,拼命的向外施放鳥銃,可是鳥銃的裝填速度卻是極慢的,尤其是動作緊張變形的情況下,連六彈指(一分鐘)一發都保證不了。
哨騎們見寨牆之上的鳥銃聲在極密集的連續爆響之後,陷入了沉寂,估摸着應該是已經將所有的鳥銃釋放完畢,立刻紛紛由壕溝之內躍出,衝着寨牆便疾撲了過去,寨牆高約兩丈,若是對付普通的軍士這個高度還是夠用的,但對付這些精銳們,就差得太多了,只見哨騎們兩兩一組,在疾奔到寨牆之下後,一人迅速伏地,另一人藉助着飛奔之力,竄至伏地哨探的背上,雙足在其後背的硬甲上用力一蹬,身形立刻高高躍起,隨即將手中用來山中攀援用的飛抓紛紛甩出,扣在寨牆之上,雙手猛拉飛抓上的繩索,雙足亦接連踢在寨牆之上,幾個起落便出現在了寨牆之上。
此時寨牆之上硝煙尚未散盡,鳥銃手們見敵軍“飛”上了寨牆,眼中紛紛閃過驚駭之色,隨即抓起長槍,嘶吼着便衝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