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關瑾言,獨身帶着孩子,身上雖然有賣房子得來的一百萬,身心卻都是滿身瘡痍,這時候只想找個地方自己躲起來舔傷口,偏偏,遇到了周正勳。
作爲答應救自己的條件,關瑾言曾和周明遠約定,一旦獲救,她就會離開京北,再也不和周正勳聯繫。
此時卻在火車上看到了周正勳,這個最不應該出現的男人,關瑾言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行李給我,我幫你放好,”
手中拽着的小行李箱突然被拿走,周正勳轉身將行李箱放到架子上,又彎腰將身邊的座椅仔細擦乾淨,如水的眸子望向關瑾言,“過來坐,”
鬼使神差也好,關瑾言在汗水逼恣的火車車廂坐下,兩隻手緊緊攥在一起,身體繃的好像彈簧,腦子裡更是亂成了一團,暗暗較勁。
“周先生,有件事你似乎不明白,”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打斷她的話,周正勳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不用急着拒絕我,我也知道你和我爺爺之間的約定,我更不會強迫你,只是想陪你走這一段人生的旅程,再有八個多月你要生孩子,身邊需要人照顧,不要逞強,知道嗎,嗯?”
那時候啊。
關瑾言看着溫柔似水的男人,所有抗拒的話都默默咽回了肚子裡。
這三年來,也是多虧了周正勳的百般照顧,纔有她的今天。
對於他的感激,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報答。
思緒被這一通電話帶的很遠,關瑾言陷進回憶中許久之後才幡然醒來,搓了搓手臂,她將長髮利落的綁成馬尾,還是坐回沙發前研究展氏的資料。
突然丟了筆站起來,煩躁的捋着長髮。
該死的,這個展氏神秘又勢力龐大,她到底要怎麼才能接近他們?
捏着下巴來回在房間踱步,她突然把桌上的資料一股腦塞進包包,換了身衣服拎着包包就出門了。
這次回來的急,並沒時間再置車子,她都是打車出門,攔了輛出租車往皇庭去。
她記得蘇映紅說過,她是被一個道上的大哥包了,既然展家有心整合京北的勢力,或許能從蘇映紅那裡知道點什麼纔對,只是可惜,這次回來她換了手機號碼,也找不到之前人的聯繫方式了。
抱着僥倖的心理,她只能自己到皇庭門口來堵人。
皇庭這樣的娛樂場所,大清早自然不會開門,她在門口徘徊了一圈,着急的低着頭,幾次擡頭,都恨不得皇庭能突然開門,可一直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皇庭還是大門緊閉。
她也餓了,想了想,決定晚上再過來。
“咦,這個不就是那個在微博炒的很熱的女模特,人是不錯呢,只不過怎麼在皇庭門口呀,該不會其實是出來賣的吧,不知道肯不肯出臺,”
“看你說的,一個陪喝酒的能穿一身名牌嗎,明顯就是靠賣的,你也這年頭也是,一隻雞竟然也曉得炒作,難不成還真的想當模特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身,”
“就是,不要臉,”
兩個穿着時髦的女人走過,當着關瑾言的面,絲毫沒掩飾的大聲議論紛紛,順帶着還結結實實賞了關瑾言一個鄙視的大白眼。
關瑾言只覺得莫名其妙,回來之後她就顧着父親的事,也沒時間刷微博,當然不知道她們在議論什麼。
快步走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去青山烈士墓,”
三年未歸,既然這次回來,她也該給去看看父親。
並非是清明掃墓的時候,墓地入園處卻停滿了黑色的轎車,打頭的一輛黑色奔馳掛着黑色的綢帶,有悽婉的哀樂纏纏綿綿的從松柏深處傳來。
只是聽着這個音樂,關瑾言心頭陡然一陣抽緊。
好似回到了父親過世的那一年。
心臟不可抑制的抽痛。
付了錢下車,經過主車的時候,她下意識回頭望了眼,車頭掛着照片,照片中的人她並不認得,然眉宇間的正氣,以及頭上戴着的軍帽,還有肩章,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尉。
莫怪能有這樣的排場。
沿着青石板的路往深處走,隱約便能看到晃動的人影,出於對死者的尊敬,關瑾言將腳步放的很輕,也特意選擇繞開了這段路,往旁邊的小徑走過去。
而那塊墓地,骨灰盒剛剛落了葬,哭泣聲此起彼伏。
家屬都穿着黑衣站在墓碑前,後面則是穿着軍裝神氣的軍人,旁邊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在這些人當中,有一道身影格外俊朗。
嚴邵安擡着頭,視線在這一塊墓地掃過,松柏蒼翠,既然到了這裡,他想去看一看關瑾言的父親,可視線所及之處,皆是蒼翠的松柏,還有那一塊塊屹立的墓碑,一時間,他竟找不到關劍的墓。
“嚴先生,”
身邊同來的人輕輕拽他。
嚴邵安悵然若失的收回視線看向那人,卻看那人手指指指他的口袋,“你的手機在響,”
低頭,的確有手機鈴聲從口袋傳出來。
他擡頭環顧,入葬儀式已經結束,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轉身沿着青石板的路走開。
“邵安,看到我的短信了嗎,今天回家一趟看看叔叔阿姨好不好,你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回去,他們很惦記你,而且,而且我答應了阿姨要把你帶回家,我幫阿姨和叔叔買了點東西,你看你在公司嗎,我過來找你好不好?”
電話中是趙輕舞委曲求全的請求。
溫柔的帶着靦腆的委婉。
嚴邵安兩道濃眉幾不可察的皺起來,擡頭,成排蒼翠的松柏之間,行走着一道曼妙的人影,行雲流水般的美麗,好似穿梭其中的精靈。
他驀地頓住,已然忘了周遭的一切。
“你在聽嗎,邵安,邵安,回答我啊,我現在到你公司了,他們說你去參加張中尉的葬禮,那你現在一定是在烈士墓地是嗎,是青山那裡嗎,我過來找你,然後我們一起回老宅,好不好?”
趙輕舞還在說着什麼,電話這頭的人早已什麼都聽不到。
手機甚至沒有掛掉,直接放進口袋,他大步穿過鬆柏,追着那道人影而去。
……
來到關劍墓前。
關瑾言彎腰將帶來的白菊放到墓碑前,手指輕輕在墓碑劃過,停在關劍那張年輕英俊的照片。
爸,我又回來看你了。
你放心,我過的挺好,這次回來是爲了你的事,你一定想不到吧,過去這麼久,你參與的那個案子又有了新的進展,我一定會找出害死你的人,好讓你在九泉之下能瞑目。
還有,你已經有一個可愛的外孫了,今年三歲,他跟我姓關,小名叫兜兜,這次回來太匆忙,沒有把他帶過來,等下次有機會,我再帶他來看你,他很可愛,懂事又機靈,你一定也會喜歡他……
女子低聲淺訴,長指不捨的摩挲着父親的照片。
酸楚的低頭,額頭抵在堅硬的墓碑。
爸,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風吹過,松柏輕晃。
關瑾言眼中神色猛變,驀地回頭,眸中折出犀利的冷光,掃向身後幾米的距離。
卻並沒想到,那裡站着的人竟然會是嚴邵安。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西服,黑色的皮鞋,西服口袋還佩着一支白色的絹花,只消片刻,關瑾言就明白了,他定然是參加了剛剛的葬禮。
想不到,兩人三年後竟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關瑾言心中有片刻的唏噓,旋即轉開臉,起身,撣了撣膝蓋沾的灰塵,又和關劍說了幾句話,轉身,離開。
她和嚴邵安,早已無話可說,更不能有什麼話可以說。
“阿、言,”
嚴邵安看着女子一步步從容不迫的從自己身邊經過,下巴微微擡起來,小臉除了精緻還帶着冷漠,那是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除了剛剛回頭的一眼,眼角餘光甚至沒看過他。
嚴邵安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好似有什麼堵在胸口,在關瑾言經過身邊的時候,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伸手,一把拽住關瑾言。
風瑟瑟。
許是在山下,夏日的風吹來也多了幾分溼氣。
關瑾言身上白色的衣裙獵獵作響,綁成馬尾的長髮有幾縷髮絲俏皮的落了下來,在風中飛舞,擦着嚴邵安的臉頰拂過,引起陣陣的顫慄。
嚴邵安看着她,眸色一點點加深。
“放開,”關瑾言目不斜視,側臉冰冷。
嚴邵安不肯,五指收緊幾分。
怒意一點點爬上心頭。
關瑾言正想用力甩開他。
“邵安,”
一道女子柔柔弱弱的嗓音陡然攀進兩人耳中,關瑾言看着突然奔進視線裡的一個身影,女子着惹火的紅色長裙,出現在青黑兩色的墓地,那樣熟悉的一張臉,在看到她時滿臉的錯愕。
然後又似突然想到什麼,着急的奔過來,緊緊拉住嚴邵安另一條手臂。
緊張的輕喚,“邵安,”
眼角防備的瞪着關瑾言。
關瑾言也在看她,這樣熟悉的一張面孔,趙輕舞,心中某處被牽動,她猛地側頭,冷笑着看嚴邵安。
接觸到她諷刺的目光,嚴邵安喉嚨一緊。
“關小姐,原來你回國了啊,真巧在這裡碰到,不過我和邵安要回家看叔叔阿姨,就不耽誤時間了,改天有空我們見面再聊,好嗎?”
霸佔着嚴邵安身邊的位置,趙輕舞淺笑倩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