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瑾言又顛又狂的聲音中,壓了許久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伴着呼嘯的大風,將烈士園裡的松柏吹的獵獵作響,東倒西歪。
關瑾言坐在輪椅裡,兜頭澆來的雨水很快將她澆溼,頭髮溼漉漉的貼在頭皮,她還是在笑,消瘦的身體在椅子裡癲狂的顫抖。
痛快,她真是痛快呀!
止了笑聲,她猛地側目,目光銳利的掃過嚴邵安。
一把打掉他搭在輪椅的手,轉着輪椅離開。
嚴邵安跌在地上,眼睜睜看着輪椅的輪子從他腳邊轉過,心口一陣劇烈的抽痛,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拽住輪椅,“別走,不許走,”
踉蹌着站起來,緊緊拽住輪椅,“關瑾言,我不許你走,聽見沒有,不許走!”
手舞足蹈的咆哮,他衝着關瑾言大吼,轉到前面,彎腰捧着關瑾言的下顎,隔着細密的雨霧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她也和他對視,咬着牙齒,眸子裡都迸着得逞,倨傲的擡了擡下巴,挑釁的笑着。
嚴邵安脣角抽搐,血脈逆流,捏住她的下顎,低頭,一口就吻了上去。
雨水在兩人相貼的脣齒間滑落,視線迷離中,嚴邵安用大拇指揩去關瑾言臉上的雨水,直直望進她的眼睛,關瑾言不服,冷笑着,張口就在他脣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
嚴邵安吃痛皺眉,關瑾言已經擡手,她這一記用了極大的力量,將毫無防備的嚴邵安掀飛了去,跌在被雨水浸潤的鵝卵石小路上。
關瑾言始終面無表情,冷冷笑着,轉動輪椅在滂沱的大雨中離去。
……
烈士陵園的松柏在大雨中搖擺,沖刷出蒼翠的顏色。
關瑾言轉着輪椅慢慢出來的時候,密實的雨霧中立着一個人,身姿筆挺,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大傘,看到她出來,拾步向她走來,皮靴在鏗鏘的落在雨水中,水花四濺。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俯身,和她對視,剛毅的面龐,棱角分明的五官,一雙黑色的眸子隔着雨霧,直直看向她,“關瑾言,”
他說,“你還好嗎?”
眼淚在這一刻洶涌的淌下,和着雨水,流了一臉。
關瑾言泣不成聲。
下一刻,身體被擁進一睹堅實的懷抱,周正勳抱着她,視線望向松柏蒼翠的烈士園。
心疼的皺起了劍眉。
“走吧,我們先回家,”
周正勳推着關瑾言走開,關瑾言手中握着傘,周正勳自己則在雨中淋着。
當嚴邵安踉踉蹌蹌的從墓地追出來之時,入眼的就是兩人遠去的身影,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只那一抹筆挺卻是入了他的眼中,刺的他眸子一片生疼。
她的身邊有了更強大的男人保護,那他呢?
她不要他了麼?
……
驅車回的是周正勳的宅子,關瑾言身上被雨水浸透了,情緒也不好,也就並沒有拒絕。
這地方她之前也住過,倒是並不陌生。
周正勳找了毛巾給她,同時遞給她的還有未拆封的換洗衣物,對她說,“先去洗個熱水澡,把身上的寒氣驅了,別感冒了,你身體剛剛纔養好一些,”
關瑾言垂着眼簾,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將毛巾和衣物放在腿上,轉着輪椅去了浴室。
身後,周正勳欲言又止的皺了皺眉,留在原地,並未走遠。
將浴室的門關上,衣物放在架子上。
關瑾言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脫衣服的時候才猛地一怔,怎麼忘了,她傷着腿,不好站着。
好在,這間浴室除了備有淋雨房之外,也有按摩浴缸。
兩隻手抓着櫃子,她慢慢站起來,好在左腿是健全的,只是右腿使不上力氣,勉強倒是也還能支撐,只是在跨進浴缸的時候有些困難,她試着先將左腿跨進浴缸,彎腰,兩隻手撐在浴缸邊緣,再一點點擡起受傷的右腿,一點點挪進去。
這個動作很不容易,試了幾次未果,她緊緊咬着脣,額頭早已沁出細密的冷汗,雙手緊緊扣着浴缸邊緣,長指繃的很緊很緊,眼看着右腿就要跨過浴缸,突然右手撐不住打了個滑。
“啊——”
伴隨着女子的尖叫,浴室的外立即響起緊張的叩門聲。
“關瑾言,”
這一跤摔的着實有些重,索性關瑾言在跌下的時候本能的用手護着腹部,這才避免了落地時腹部直接碰到浴缸底,暗暗鬆了口氣,可她現在的情形實在並未好到哪裡去,身體已經摔進浴缸,受傷的右腿還掛在邊上。
左手手肘也磕到了,疼的她倒抽一口涼氣。
一時也沒顧得上答應外面的周正勳。
就在她費力想把右手也放進來的時候,門譁一下被推開。
“你,”
關瑾言僵在那裡,眸子一點點瞪大,愣愣的望着周正勳。
儼然已經忘了此刻的自己有多麼的……香豔。
衣衫早已褪盡,黑亮的長髮高高束成馬尾,露出優美的頸項,精緻的鎖骨,若隱若現的雪白被浴缸擋住,反而引人遐想,一條光潔纖細的長腿掛在浴缸邊緣。
入周正勳眼中的正是這般叫人把持不住的畫面。
眸色一點點加深,他吞了吞喉結,不受控制的挪動腳步走近。
幾乎是在同時,關瑾言豁然回神,意識到什麼,一把揪了掛在旁邊的浴巾蓋在身上,呼吸急促的開口,“我沒事,你出去吧,”
魘了的男子猛然回神,腳步停在距離浴缸不到一米的地方,“抱歉,我聽到你的叫聲,所以,”
關瑾言輕輕搖頭,咬着脣,不看他。
深知是自己冒昧,周正勳收回視線,轉身要離開,突然又停下,慢慢轉回來,飛快看了看關瑾言的右腿,察覺到他並未離開,關瑾言心中不安,暗暗攥了手指,擡頭想說些什麼緩解這份尷尬。
周正勳突然徑直朝她走來。
她惶恐的瞪大眼睛,看着周正勳在她眼前停下,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右腿,動作很輕的放進浴缸。
她一顆心已經懸到了嗓子眼,任由他做好了這個動作,又站直身體,告訴她,等會洗好澡,她可以先把衣服穿了,再叫他進來。
關瑾言不記得自己是不是點頭答應了,或者什麼反應都沒有。
只是腦子裡很亂,洶涌着一些莫名的情緒。
好在理智還在。
洗完澡,她穿了衣服之後,又照着先前的辦法,一點點從浴缸裡挪出來,她終究要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沒有嚴邵安,也不會有周正勳!
……
外面滂沱的雨勢不停,關瑾言暫時在周正勳家中借宿,對於在浴室發生的那段小插曲,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致選擇不提,周正勳也沒問她爲何洗完澡之後沒有再喊他幫忙。
關瑾言更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大雨滂沱刷刷打在窗戶,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擾人心緒。
關瑾言手中捧着一杯熱奶,靜靜望着車窗,窗戶被雨水浸溼,其實也看不到什麼風景,不過就是雨水嘩嘩沖刷的痕跡,她搖了搖頭,“暫時還不知道,”
她說完話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身後的空間都是靜默的。
窗戶裡隱約看到男人走近的身影。
關瑾言看似平靜的面龐,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暗暗收緊。
肩膀被搭住,周正勳垂眸看她,“留下來,我照顧你。”
關瑾言的手指在那一刻用力繃緊,好似手中那杯牛奶沉的她無法握住一樣。
她沉了沉心緒,“不用,”
明顯感覺搭在肩膀的手控制不住的往下一沉,那力道壓的她有些疼,輪椅緊跟着被轉過去,周正勳蹲下身體,視線和關瑾言保持平視。
“給我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難道不好嗎?”
她會給自己一個機會,可絕不是這個。
擡頭和他對視,她和平靜的開口,“你明知道我懷着嚴邵安的孩子,就算你不介意,以你們周家的門庭又怎麼可能接受一個離過婚還懷着孩子的女人進你們家門,周正勳,你不要太自以爲是,自以爲可以護我周全,可你又如何抵得住外面的衆口鑠金,所以,清醒點吧,你護不了我!”
誰都幫不了她,她只有靠自己走出一條路來。
許是第一次從她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又恰恰是戳中了周正勳的痛處,他的表情有些難堪,又好似憤怒,抿着脣,倏然用力握着關瑾言的肩膀。
吼,“你不是我,憑什麼認爲我做不到,你如何知道我對你的決心,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爲了你與全世界爲敵,你有了嚴邵安的孩子又如何,我跟你一樣可以有孩子,一個不夠,那就兩個,三個,只要你同意,關瑾言,誰都阻止不了我娶你!”
這一番豪情壯語。
他說的慷慨激昂,關瑾言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眼睛裡一點點沁出淚水來。
周正勳額角跳動,喘着粗氣,突然伸手捧着她的臉,“所以,關瑾言,告訴我,你願意嗎?”
他的額頭抵着她的額頭,灼熱的呼吸吞吐在她面上。
關瑾言的呼吸一點點跟着急促起來,脣瓣翕合間,幾乎就能刷到他的脣。
她歪頭避開他,又被周正勳捏住下巴,他惡狠狠的和她對視,“這樣的我,難道還配不上你,關瑾言,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訴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