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嚇了一跳:“你這個樣子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我乾兒子要降生了,我怎麼也得第一個見吧!”張靜姝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費勁地坐到高背藤椅上,氣喘吁吁道:“你莫怕,屋子裡我給你坐鎮,五爺也來了,在院子裡呢,你放心地生,萬事有我們夫妻給你幫襯着!”
“啊!五爺來作甚?一個男人家,這……”劉蘭芝覺得詫異,本來張靜姝挺着大肚子來,她很感激,沒想到那個喬五也來了,古人不是認爲婦人生產不潔淨嗎?這,她覺得不可思議。
“這什麼這?你們焦家一個男人也不在,連婆婆、妯娌都在江南呢,你孤零零地生孩子不怕呀?我早就打算來,是我家五爺攔着不讓,今天也巧了,蔓菁這個丫頭出門遇到了穩婆,才知道你發動了,所以,我才扶着兩個丫頭趕了過來,五爺擔心我,也跟了過來,也算幫襯你,你放心大膽地生,一切有我呢!”張靜姝豪邁地拍拍胸口,想作出一番英雄相,不料卻喘不過氣來,蔓菁忙上前去幫她撫弄胸口,纔好些了。
劉蘭芝又感動又想笑,一時竟然忘記了害怕,果然輕鬆了許多。
院子裡,喬五攔住了端着參茶出來的青果:“你不是跟鍾郎中學過醫術嗎?看你家夫人的情形如何?”
青果立馬停住了腳,恭敬回答:“我家夫人脈象平穩,應該無虞。”
“哦,那就好!”喬五點點頭,繼續佇立在院子裡。
青果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飄落在他如墨的髮絲上,眉毛上、還有那暗紅色的織錦棉袍上,知道他不宜進主屋,可是,一個大老爺們杵在院子裡也夠礙眼的,何況人家畢竟是喬家的主子,讓人幹站在雪地裡,也有些說不過去,不由遲疑道:“喬五爺,要不您去奴婢那邊的廂房裡暫坐一會兒,那邊雖是簡陋,卻可以避風雪,眼看着這雪要下得緊了。”
喬五對着青果微微一笑,竟是璀璨奪目,一時讓青果有些發怔,原來男子的笑容也可以如此迷人,自家少奶奶怎麼說來着?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原來這個傾國傾城不是光女子有的。青果端着蔘湯在那裡默默唸叨。
“你在說什麼?”喬五看着這個奇怪的丫頭,平日裡看起來很機靈的,不遜於自家的那個香芹和蔓菁,怎麼今天看起來呆呆的?
“哦,沒什麼,喬五爺,請隨奴婢來!”青果立馬清醒過來,暗自唾棄了自己一下,領着喬五到了自己和紫蘇住的廂房,喬五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下,這是個兩間的廂房,裡面的陳設果然簡單,卻是很乾淨,兩個小榻,應該是這兩個丫頭住的地方,當中有一個小圓幾,兩個小繡墩,上面有簡單的茶具等物。
青果收拾了那上邊的茶具,對着喬五笑道:“五爺請稍等,奴婢這就給您上熱茶。”
“你去忙着伺候你家少奶奶吧,我這兒不用你來張羅。”喬五淡淡吩咐。
“是!”青果小心退下。
時間不大,卻是蔓菁端着一盞熱茶進來了,喬五一愣,立馬明白了,暗歎青果的機
靈。
喬五問道:“焦家夫人怎麼樣了?”
蔓菁在一旁垂手答道:“穩婆說焦夫人年輕,身體雖然經過調養,到底是怯弱些,看樣子要吃一點苦了。”
“什麼?”喬五猛地從繡墩上站起身,嚇了蔓菁一跳。
蔓菁看看四周無人,悄聲道:“五爺也要謹慎一些,北邊可說了,這個焦家目前是新帝那邊的,咱們遠着還來不及?您怎麼還往前湊呢?”
“焦家是焦家,她姓劉!”喬五眉宇間冷厲。
“可是,五爺,她如今是焦家婦。”蔓菁有些焦急,自己這個主子歷來是善於決斷,趨利避害的,怎麼一遇到這個劉蘭芝就老是如此不冷靜呢?
“這個,我自然知道,”喬五臉上浮出笑意,有一絲幸災樂禍的味道,“那個焦仲卿也不過爾爾,仗着自己在新帝那邊的智囊羣裡混個頭臉,連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卻是便宜了我喬某人呢!”喬五哈哈大笑。
“五爺明明知道那個焦仲卿並不曾忘記了妻室!”蔓菁眼睛裡帶笑,卻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封燙着火漆的信,“呶,這不是人家的家信?這是最新的一封,從冀州來的,八百里加急呢!”
“還算是他有心!”喬五接過來了信,想丟到當地的火盆裡,思慮了半晌,卻折起來交給了蔓菁,“還是放在老地方,等着一起銷燬。”
“是,屬下明白!”蔓菁接過信來,依舊放入袖中,卻是很標準地行了一個抱拳禮。可惜如今劉蘭芝那邊人仰馬翻地亂成一團,否則,她肯定會吃驚,這個蔓菁的勁頭可跟飛將軍陳洛不相上下,那拱手、那步調,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模樣,平日裡那個貌似有些木訥的丫頭全不見蹤影。
“讓你和香芹在這邊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是不是太屈才了?”喬五看着她那個樣子,蹙眉道。
“不,屬下——奴婢,謹遵主子的命令,不敢嫌瑣碎。”蔓菁低眉斂目,又恢復了一個老實本分的丫頭模樣。
“嗯,你去那邊照應一下吧,我可是素知軍中的醫術也是高明得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婦人生孩子這種事。”喬五面帶譏誚。他似乎是看着蔓菁,但又像越過她看向她的真正主子。
“五爺,您言重了,奴婢這就幫襯着焦夫人去。”蔓菁施禮出了廂房。
產室裡,劉蘭芝被宮縮的陣痛疼得大汗淋漓,她竟然不知道生個孩子竟然成了這個樣,青果絞了溫熱的帕子給她擦汗,冬月的天氣裡,窗外朔風陣陣,鵝毛飛雪,屋子裡的劉蘭芝卻是大汗淋漓,疼得聲嘶力竭。
在外室的張靜姝焦急道:“怎麼還沒有生下來?急死個人哪!”
蔓菁給她續上了一杯熱茶道:“夫人不用擔心,您忘記了,咱家裡的於姨娘當初也是人仰馬翻地折騰了一宿,才把長公子生下來的,這個婦人生孩子啊,是急不得的。”
張靜姝白了她一眼:“於姨娘能跟焦夫人比嗎?一個通房丫頭擡的姨娘罷了,真是賤人有賤人的命!”
蔓菁語塞,香芹卻是微微一
笑,一邊給張靜姝捶捏着後背一邊道:“夫人說的是,焦夫人和夫人您是關係極好的手帕交,自然是焦夫人尊貴了,於姨娘是個什麼東西,蔓菁姐姐是糊塗了,在夫人面前提起那些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還是你這個丫頭會說話。”張靜姝轉怒爲喜,打量着身邊這個俏麗的丫頭,只見她杏眼粉腮,容長臉面,穿着半舊不新的藕合色的綾襖裙,外面罩着青緞掐牙背心,一看就知道事於姨娘把自己的舊衣拿來賞給她的,不由笑道:“我那邊還有兩件子去年新做的窄袖掩衿銀鼠短襖裙,沒怎麼穿呢,如今我胖得多了,也穿不下,等回頭賞了你們姐妹倆。你們姐倆的舊棉襖看着厚實,其實最不禦寒,這揚子江邊雖不比我們趙州冷,卻是極爲潮溼,還是大毛的衣裳能禦寒。”
“謝夫人掛念着奴婢姐妹!”香芹嘴巴甜得很,哄得張靜姝眉開眼笑。
這樣說說笑笑了一會子,聽得裡屋裡傳來了“哇——”的一聲響亮的啼哭,張靜姝一愣,立馬雙眸顯出喜色:“生了?!”扶着香芹的手就站了起來,“快點,我瞧瞧她去!”
紫蘇這一會兒笑嘻嘻地從裡屋裡轉出來,“回稟喬夫人,我家少奶奶生了一個小公子!又白又胖,好着呢!”裡面傳出響亮的啼哭聲。
“是嗎?你家少奶奶可還好?”張靜姝關心那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兒。
“我家少奶奶好着呢!”紫蘇抿着嘴笑着,卻見穩婆抱着着一個淺藍的襁褓出來了,對着張靜姝笑道:“喬夫人,焦夫人生了一個胖哥兒,母子平安!”
“我來瞧瞧!”張靜姝挺着大肚子想伸手去抱,穩婆忙制止道:“夫人您身子不便,在老身手裡瞧瞧也是一樣的。”
“那也好!”張靜姝有些失望地縮回手,仔細看了看那個襁褓中大哭不止的嬰兒笑道:“果然是個大胖小子,焦夫人好福氣!”一旁的青果等她看完了孩子,出來接了襁褓,抱了進去。
紫蘇早就預備了賞錢,穩婆掂着沉甸甸的荷包,笑得合不攏口,這趟接生順利,雖說那個焦家夫人先前疼得死去活來的,沒想到等生的時候卻是順利得很,而且藥材、乾淨的軟布之類的色色齊全,她平日裡看着那個焦家娘子大門不出二門不到的,卻是一個精細人,更令人驚奇的是,她把燒酒等物都預備好了,穩婆還是第一次接生的時候,雙手浸泡了燒酒,她有些糊塗,青果那個丫頭卻說是他們北方的規矩,騙誰呢?前幾個月,喬家那個小老婆生孩子的時候可沒有那麼多講究,穩婆樂呵呵地轉頭仔細看着這個屋子,空間雖狹小,卻是陳列不俗,看來這個是個當家的娘子,肯定比那個喬家小老婆強得多了,掂掂這些賞銀就知道,怎麼也得有十兩銀子吧,老婆子她今天真是發財了!
穩婆笑眯眯地瞅着張靜姝的肚子道:“喬家夫人,老身看着您也差不多到時候了,到時喊丫頭來使喚老身就可,看着您的樣子,估計也是大胖小子。”
“呵呵,那就要在勞煩老婆婆了!”張靜姝笑着點頭,讓蔓菁把穩婆攙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