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元年初春,春寒料峭的天氣裡,劉蘭芝跟着焦家一干老少踏上了逃命之旅。據說匈奴已經打進了雁門關,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的,大漢的老百姓攜婦將雛,一路往南下逃亡。
在黑壓壓的逃亡路上,就有焦家一羣婦孺。
焦仲卿是小吏,是官身,自然是不能跟着逃命的,要跟着侯知縣組織的護衛隊裡,守着城池。臨別之際,焦仲卿一臉的焦灼和愧疚:“阿芝,我此次不能護你周全,你跟着孃親還有大哥、大嫂去南邊吧,江東一代是臨江王的屬地,應該比較安全!”
劉蘭芝點頭,給他繫上天青色的披風,這是劉蘭芝一個冬天的手藝活,沒承想這一回子竟然能拿出手,送出去了,本來翠屏見這件披風是姑娘親手做的,針腳還有些不平整,可是不仔細看,看不出來,最主要的是,劉蘭芝在披風的內襯胸口之處繡上了一朵皺皺巴巴的蘭花,這是她的小心思,這件衣裳是她穿越以來做的第一件成衣,也算是一個紀念吧。
多年以後,當那人捧出一件陳舊得幾乎不成樣子的披風之後,伊人淚眼婆娑,那人笑道:“都道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我卻覺得舊人舊衣都是最好的。”
都覺得年少夫妻輕易離別,如果能夠預知以後發生那麼多坎坷、那麼多波折,彼此深愛的兩個人還會輕易離別嗎?
此時,劉蘭芝坐在那個馬車裡,就是侯三衙內換秦羅敷的那個豪華馬車,不過如今,原來寬敞的馬車裡擠進了刁氏、鸝霞、谷紅和她的女兒琳姐兒,再加上劉蘭芝,四個大人,一個幾個月大的奶娃兒,非常之擁擠了。
奶孃在馬車後步行,因爲一路顛簸,已經沒有多少奶水了,琳姐兒餓得哇哇直哭,刁氏蹙着眉,顯然很不悅,但是那是自己的嫡親孫女,倒是沒說什麼。但是小姑子鸝霞就沒有那麼大的耐心了,她不滿地撅着嘴嘟囔道:“太吵了,真沒想到小孩子會這麼討厭!”
谷紅正因爲孩子飢餓而煩惱,一腔子怒火沒法發,扭頭對着鸝霞道:“那不是你的嫡親侄女嗎?琳姐兒纔多大的一點兒,沒有奶吃,自然是要哭的,大小姐怎麼如此講話?”
鸝霞正爲了自己的新碎花裙子給琳姐兒一泡尿給沾髒了而煩惱,聞言那畫得烏七八糟的眉毛一豎:“怎麼着?連句話也不讓我說了,這本來就是如此嗎?那麼小的孩子就應該留在老宅裡讓奶孃看着,你非得帶着來,這不是讓孩子受罪嗎?”
劉蘭芝斜倚在車廂內的一角,閉目假寐,懶得理這些烏眼雞似的女人,都在這種情形之下,難民如洪水般涌向南方,他們還有心思在這裡爭吵,唉!
刁氏終於忍不住開口叱罵:“都少些事情吧,老大家的,琳姐兒餓着可不成事,奶孃既然沒有奶水,你再去尋覓一個奶孃去,在這兒吵吵算什麼呢?”她瞪了谷紅一眼,卻沒有斥責自己的寶貝女兒,鸝霞得意地看了谷紅一眼,鼻子裡冷哼了一聲,繼續摸出小銅鏡來描眉畫眼。
刁氏看着自從離開了孔雀鎮就昏昏欲睡的劉蘭芝,想斥責兩句,可是想想這個馬車還是從她的陪嫁莊子上挪用來的,也就閉上了嘴。
車到了驛館,還好,有着陳州知縣的路引,倒是沒費多少口舌就給了三間房,本來是老夫人一間,老大夫婦一間,老二家的和鸝霞擠
在一間,可是鸝霞覺得和劉蘭芝在一起太悶,劉蘭芝看着好脾氣,卻是專門拿捏住自己的軟肋,說話能氣人個半死,所以,這個老姑娘鬧着要和老夫人刁氏一間,劉蘭芝樂得清靜由她去了。
丫鬟和僕役都在自家主子屋子裡面打地鋪,紫蘇比較壯實,已經打進來一盆熱水了,對着劉蘭芝道:“二少奶奶,您洗洗吧,這一路上顛顛簸簸的,您都沒好好吃東西,要是翠屏姐姐在這兒又該罵我們服侍得不盡心了。”
劉蘭芝強打精神洗漱了,青果端進來的稀粥,她瞧了一眼,搖搖手:“我沒胃口,你們下去吃飯歇息吧,我累了,要先睡了!”紫蘇有些焦急,連着兩天了,二少奶奶水米都不曾沾牙,眼看着圓潤的腮幫瘦削了下去,臉色也是極憔悴的。她正要說什麼,青果對着她眨眨眼,紫蘇會意,幫她卸去了簪環,外衣,服侍她躺下歇息。
青果輕手輕腳關上了門,和紫蘇下去吃飯,紫蘇道:“小果子,你有什麼主意沒?往日裡就你的主意最多了,二少奶奶的口味你也瞭解一些,怎麼能讓她多吃一些?南邊還遠着呢,要走一個多月呢,要是這樣不吃飯可不能行!”
青果道:“咱們的二少奶奶最是心思重了,估計剛離開陳州的緣故,我看着這個白粥煮的淡而無味,一會兒我那些錢,去驛館的廚下瞧瞧,看能給主子做什麼可口的東西。”說罷拍拍自己的袖子裡的小褡褳。
“還是你鬼靈精,怪不得翠屏把她的私房銀子給了你,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呢!”紫蘇笑答。
“那是!翠屏姐姐就誇我細心呢,說你也就是有把子蠻力氣,估計這些小事你也不會做!”青果笑着三口兩口扒拉完了飯,就往外走。
“瞧瞧把你給張狂的!”紫蘇笑着罵了一句,卻也利落地吃完飯,把隨身的包袱整理好,她有的是力氣,二少奶奶的行裝都是她揹着呢!徒步走了這一路,她發現還是莊稼人的身板好,平日裡嬌嬌弱弱的丫頭們,果然走不得路,幹不得活,這不,大少奶奶的丫頭剛出陳州城門,就嚷着走不動了,腳上磨了血泡,無奈自己回老宅去了,大小姐的丫頭也是如此,給暴躁的大小姐鸝霞一生氣就路上給賣了,幸好玉珠咬牙堅持着,服侍那孃兒倆。
時辰不大,青果果然從驛館的廚房裡端出了香氣撲鼻的一碗粥,一個烤得外酥裡嫩的小雞腿,一碟小鹹菜。
劉蘭芝正睡得迷迷糊糊,鼻端聞到了誘人的香味,只聽得青果輕聲呼喚:“二少奶奶,起來吃點東西,是奴婢特地到廚下爲您做的。”
劉蘭芝努力睜開眼睛,香味更濃了,藉着閃爍的燭光,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飯食,她的肚子“咕嚕”地響了一聲,兩個丫頭都笑了。
紫蘇遞過來巾帕,她擦了手、臉,開始起來吃飯。
很快風捲殘雲般,劉蘭芝把那個雞腿、稀粥都吃喝得精光,連那個小鹹菜也吃掉了一半。她滿意地擦擦手,問青果:“你做的?”
青果笑着點點頭,“正是!”
“竟然深藏不露的,我都不知道你這個丫頭還有這個手藝!”劉蘭芝笑道,她吃飽了肚子,剛纔又小憩了一會兒,明顯得有精神了。
紫蘇在那裡收拾着杯盤,笑着道:“這個小丫頭平日裡喜歡往田嬸子那邊湊,沒想到卻
是去偷師去了,倒是個巧手的,要不然這兩日都愁壞奴婢了,不知道怎麼勸您吃飯呢!”
青果只是抿嘴笑着,任憑紫蘇打趣她。只是遞過去泡好的茶問:“二少奶奶還吃宋郎中的藥嗎?”
“不想吃了!這兩日老是倦怠,可能是馬車上顛簸的緣故。”劉蘭芝搖搖頭。
“要是翠屏姐姐跟着估計又要說您了!”紫蘇笑着端着托盤,悄悄地送回廚房去了。
這邊青果正服侍着劉蘭芝準備歇息,突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二人均一愣,劉蘭芝道:“誰呀?”
“是我,弟妹!”門外是大少奶奶谷紅焦急的聲音間或伴着幾聲嬰孩的哭鬧。
劉蘭芝“哦”了一聲,示意青果去開門。
門開了,映入青果眼簾的是大少奶奶烏青的眼眶,披頭散髮的模樣唬了她一跳。
劉蘭芝起身相迎,在燭光下也注意到大嫂谷紅的狼狽了,她滿眼詫異:“大嫂,你這是——”
“這個天殺的焦伯卿!”谷紅抱着懷裡的琳姐兒頓足大哭,嚇得懷裡的孩子也如病貓般哭鬧了幾聲。
劉蘭芝知道這個谷紅這是又碰到爲難的事情來向自己哭訴了,她看了一眼青果,青果忙道:“大少奶奶,有事情慢慢說,別嚇着姐兒!”
谷紅撲簌撲簌的流淚,拍着懷中的孩子道:“弟妹,你說那不要臉的小娼婦讓我怎麼活呀!”
劉蘭芝一聽就明白了,看來還是妻妾爭風的狗血劇情啊,她不由蹙眉道:“你屋裡不就跟了一個玉香通房丫頭嗎?怎麼?又鬧起來了?”
“那個狐狸精!她沒羞沒臊的!”谷紅開始口不擇言地罵她屋裡的那起狐狸們。
劉蘭芝最厭煩這些破事,她打斷了谷紅的哭訴:“好了。大嫂,夜已經深了,今天在車上累了一天,我們都該歇息了!青果,你送大少奶奶回去!”她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這種女人,用着你幫忙的時候,作出一種可憐相,等你倒黴的時候,她就落井下石,最是卑劣了。劉蘭芝如今一點兒也不同情她。
谷紅臉上一呆,露出了尷尬之色,忙擦了把眼淚,陪笑道:“瞧把我糊塗的,光罵那個狐狸精了,忘記了正事了,弟妹啊,我今晚和你住在一起吧?”
“什麼?”劉蘭芝擰起了眉毛?笑話,和她擠在一起,他們夫妻不是有一間房嗎?
谷紅看出了劉蘭芝的疑惑和不悅,忙道:“大爺嫌孩子吵,又有那個玉香大丫頭不知給他灌了什麼迷魂藥,如今無情着呢!所以呢,我想着你這邊人少,也就是你們主僕三個,不像我那邊,丫頭奶孃的擠着不方便呢!”
“你的丫頭不是回去了?奶孃也賣了啊!”劉蘭芝不買賬,他們夫妻加上玉香也就是三個大人罷了,怎麼能擠到自己這邊了?
谷紅臉上浮現出尷尬之色,她看了青果一眼,青果看看劉蘭芝的神色,侍立在一旁紋風沒動。
谷紅咬咬牙,從袖子裡摸出一串錢道:“青果姑娘,你去廚房看看還有白粥沒有,我這個琳姐兒沒奶吃,餓得直哭,弄些米粥先喂喂她。”
劉蘭芝看着琳姐兒哭得聲音如小貓叫,也確實是可憐,就笑道:“也好,青果,你去廚下瞧瞧吧。”
青果接了錢,去了外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