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屋子裡的氣氛有些曖昧,喬五看着柳蘭芷微微泛紅的臉頰,禁不住道:“你總是對我若即若離,好像是一個影子,我捕捉不到,可是,放棄我又不甘心。”
柳蘭芷有些侷促地低了頭:“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可是,我——”
“阿芝,你不要說,不要澆滅我最後的一絲希望。”喬五笑得有些苦澀,“我喜歡天天看到你,那就足夠了!其他的,都隨緣吧!”
柳蘭芷覺得尷尬極了,對着喬五灼灼的目光,她訥訥說不出什麼,幸好此時有小丫頭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五爺,有一道長來訪。”
“哦,知道了!”喬五有些掃興,在這俘獲美人心的節骨眼,哪個不長眼的牛鼻子道士來了?
柳蘭芷趁機脫身,“我也該回去了,不知道朔兒有沒有再鬧。”
喬五也是住不慣牧民的氈房,所以天氣涼了之後,也仿照北方的建築,建了一所有氣勢的衙門府邸,青瓦白牆的,在大草原上也算醒目得很。柳蘭芷低着頭從小書房裡出來,冷不防與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她覺得此人太瘦,滿身都是骨頭,碰得兩眼發花,禁不住擡頭望去,卻是一個“仙風道骨”的道長,挽着到道士髮髻,一身灰撲撲的道袍,髒乎乎的,臉頰清瘦,一雙眼睛很亮,盯着自己愣了半刻,立馬滿面笑容道:“女施主,得罪了?可碰着沒有?”
柳蘭芷看着他捋着長長的鬍鬚,那樣子越瞧越像動畫片裡的老山羊爺爺,摸摸被撞疼的肩膀道:“沒事,道長可有否受傷?”
那道長開始搖頭晃腦道:“無妨,無妨,一下子倒給老道士撞沒了一百年陽壽,不過,倘若爲天下黎民計,損失我一百年陽壽,換得天下康泰,值得值得!”
柳蘭芷看看他不過六十許的年紀,難道他能預測自己活一百六十歲?神棍!她腦子裡突然冒出來這句話。面上卻是微微一笑,道:“既是道長無事,我告退了,小兒還在家哭鬧呢!”
說罷她匆匆離去,那個道長對着她離去的背影出神,那髒乎乎的袍袖下,卻是一隻乾瘦的手指在掐算着什麼,半響,臉上浮出了微笑,“造化,造化,紫薇花對紫微郎!”
喬五卻從書房裡邁步出來,看到這個道士,有些不解:“道長一個人在此唸叨什麼?爲何不進屋?”
“唔!貧道左慈有禮了!”那個道長對着喬五打躬施禮。
“左慈?”喬五驚訝,仔仔細細打量了那個髒不拉幾的道士,眼睛裡有着濃濃的懷疑:“聖祖皇帝期間,你預測比雞司晨,結果被中州皇后痛批雙頰,此事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了,你怎麼還活着?不會吧?”
左慈臉上浮現出了尷尬之色,“怎麼施主就記住了老道捱打的事情,而不記得老道撒豆成兵,幫着聖祖皇帝、中州皇后度劫難的大義之舉?”
“呵呵,我可沒聽說過,我只記得我們喬家向來認爲
左慈是妖道,是中州皇后定的規矩,見了妖道,一定逐得遠遠的!”喬五笑嘻嘻地下了逐客令。
那個老道面顯苦笑,“沒想到喬安妮這麼恨我,弄得她的徒兒徒孫都敵視我老道!”
喬五卻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信不過我,我夜觀星象,看到紫微星在草原上突然現出光華,才趕來看個究竟的,不料卻遇到了喬安妮的後人!”那個老道士微微嘆息了一聲,“沒想到她那麼恨我,我不就是說了她是天降妖孽嗎?她差一點把我們道家老祖宗的三清觀都砸了,最毒婦人心啊!老道領教了!”
喬五看着他,眼裡漸漸清明,“你今年多大歲數?”
“老道不記得了,活得太久,往往覺得一年和十年其實沒什麼差別,自從中州皇后病逝,老道就躲回了大黃山閉關,三年前纔出關,經常在草原上走走,嚐嚐烤羊腿,吃點葡萄乾什麼的,也覺得自己還活着,其實活得太久了也沒有意思。”老道的眼睛裡有掩飾不住的滄桑之色。
“你就蒙人吧,我看你也就一甲子的年紀!”喬五對於他的那番感慨一點兒也不理會,“你來做什麼呢?化緣?我喬五可是窮得很,給皇帝趕到關外來了,你瞧瞧我都過得什麼日子!”喬五拍拍身上的錦袍:“衣不蔽體”,恰巧,兩個小丫頭擡過來一個大食盒,走過後,散發着烤羊腿的香氣,他笑道:“食不果腹!”
聞到如此美味的烤羊腿,那個老道士嚥了一下口水道:“如此的食不果腹,老道願意天天如此!”
喬五哈哈大笑,對着老道笑道:“道長請,我正欲進食午餐,內子回宅裡了,你來相陪也可!”
那個老道也不客氣,笑道:“好啊,既來之則安之,有幸跟五爺一起吃烤羊腿也是緣分,上一次吃,好像是在兩年前,和一個叫做‘一隻鞋’的傢伙大吃了一頓,那些匈奴兵都喊他左日逐王,他自己卻自比他的老祖宗冒頓王,你說匈奴人好生奇怪,長了兩隻腳卻叫做‘一隻鞋’嘖嘖!”老道跟着喬五往前面的飯廳裡走,嘴裡嘮嘮叨叨,不提防在外門處,喬五的一個侍衛跟了上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妖道!”,老道擡眼一看,這是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兵士,卻不是漢人,不由問道:“小哥,你認識老道?”
那個侍衛卻是察哈爾,只見他氣哼哼地道:“五爺不要信這個妖道的話,我原來那個主子就是聽信了他的瘋言瘋語,說什麼得了紫微星的相助就可以雄霸草原,稱霸天下之類的混話,弄得我原先那主子鬼迷心竅,一門心思去中原找什麼閼氏,結果落得如今的下場!”察哈爾看着老道,惡狠狠地,恨不得生吃他的肉。
喬五笑眯眯地看着老道:“道長,有這回事嗎?”
老道冷汗涔涔而下,囁嚅道:“是那個一隻鞋聽偏了,老道並沒有說他就是那個草原的霸主,那時候紫微星時隱時現,老道也不
敢篤定。”
喬五哈哈大笑,“道長,草原上的左日逐王名字叫做伊稚邪,而不是一隻鞋,你這樣喊法,讓他的舊部聽了會不高興的,畢竟匈奴人都死腦筋!”
察哈爾滿臉怨念地看了喬五一眼,這個主子,忠心也叫死腦筋嗎?不過,他漸漸覺得如漢人一般蓋上房子,定居下來也很好,而且,開闢土地,種糧食,可以養牛羊,免得一場雪災下來,牧民們的牛羊死去大半,那才真的如五爺所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呢!
來到小飯廳,喬五坐在主位,對着察哈爾道:“你下去吧,這裡就我和道長,不用你來警衛了!”
察哈爾點點頭,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卻回過頭來道:“五爺,你萬不可聽信這老道之言,都是妖言惑衆的,回頭我讓烤羊腿的小廚房把他也給烤了,免得在這裡胡說八道!”
喬五笑着點頭,那個老道卻是一臉的苦笑。
老道坐在賓位,抱起面前的烤羊腿就啃,那一雙乾瘦的手竟然也沒洗!喬五笑着搖搖頭,在一旁服侍的丫頭遞過來錦帕,他擦了手,也開始斯文地吃起來。
老道抱着烤羊腿瘋狂地啃着,好似餓死鬼投胎的模樣,讓在一旁服侍的丫頭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喬五卻見怪不怪。
老道感覺到了丫頭吃驚地視線,不由轉過臉看看這個圓臉的小丫頭,道:“看你年方二八,沒見過人吃飯咋地?還是小丫頭思春了?想着老道給你撮合一下?”
那個圓臉的丫頭,臉倏地紅了。
喬五笑了,揮揮手,“你下去吧,這位道爺不慣下人服侍。”
“是!”那個丫頭如蒙大赦,行了禮,一溜煙地逃了。
二人都專心地吃着,喬五食量不大,很快就吃完了,自己取來一旁的錦帕擦乾淨手,端起一碗清茶來喝,這是柳蘭芷從牧場那裡採來的雛菊,有淡淡的苦味,還有幾分清香,專門派金盞送過來的,其實喬五並不喜歡喝茶,可是既然是柳蘭芷的一份心意,他樂顛顛地每日都泡了來喝,時間久了,連那些幕僚也都知道五爺喜歡野菊花茶,紛紛採來了孝敬給他,他正愁着不知道怎麼對付這些成抱的野菊花,金盞卻道夫人喜歡用這些給兩個小姐和小公子做枕頭,說是安神明目。喬五樂了,囑咐金盞:“讓夫人也給我做一個菊花枕頭,我最近也心神不安的,需要安一安!”金盞笑嘻嘻地聽命而去,隔了幾日卻送回了一個精緻的包袱。喬五問道:“是夫人親手做的?”金盞笑着點頭。他佯作鎮定,等金盞走了之後,他小心翼翼打開包袱,卻幾乎要高興地跳起來,柳蘭芷繡了一隻狐狸趴在葡萄架下打盹,繡工沒得說,抱起枕頭來,是野菊花淡淡的清香,似乎他有了這個枕頭更加夜不成寐了!
喬五慢慢喝着茶,想着枕頭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揚。那邊的老道斜睨了他一眼,嘴上冒着油汪汪的光,說了一句:“飽暖思淫慾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