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蘭芷穿上了一件半新的秋香色纏枝紅梅花銀鼠短襖,繫上了一條湖青色的裙子,讓紫蘇給自己盤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插上了一個垂着流蘇的八寶金簪子,打扮得簡單俏麗,令一起出門的喬五看了兩眼。
柳蘭芷覺得好奇,摸摸頭上的簪子問他:“怎麼?這樣太搶眼了?要不我穿那個玄色的披風去?主要怕太素淨了不好,畢竟是郡主的大好日子不是?”
喬五笑了,“這樣最好,既不奢華,也不搶眼,倒是顯得你的安靜來了。”
柳蘭芷一笑,跟着他去了前面。
前面正廳里人聲鼎沸,開了好幾桌酒宴,雖是夜晚,到處都是蠟燭、燈籠的,如同白晝。跟着喬五,柳蘭芷見到了六王爺和一個滿面彪悍之色的胡人正在推杯換盞,開懷暢飲。
“雲遠,來來來,這就是冒頓王,快點過來見過!”六王爺指着那個滿面絡腮鬍子的人,對着喬五道。
“喬雲遠見過冒頓王!”喬五隨意地一施禮。六王爺蹙眉。
那個絡腮鬍子卻並不在意喬五的輕慢,他笑道:“這就是你的兒子吧,可比你長得好看多了,你們漢人真的是雌雄難辨啊!你這個兒子,細皮嫩肉的,說話也細聲細氣的,估計穿上女裝就是一個難得的美嬌娘!哈哈哈!”他放肆地狂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六王爺的臉色霎時很難看,喬五倒是坦然一笑。
柳蘭芷站在喬五的身後,看着這個彪悍、目中無人的胡人,低下頭去心裡揣摩。猛地聽得那個胡人大聲招呼:“那個誰,你不認得本王了?一年多前你不是服侍過本王嗎?來來來,陪本王喝一杯!”
柳蘭芷納悶擡起頭,卻見那個胡人朝自己招手。
她看了一眼喬五,喬五鄂臉色一下子焦灼了,他把柳蘭芷藏到身後,對着大鬍子笑道:“冒頓王,你認錯人了,這一個是我的夫人,並不是當初服侍你的婢女!”
“胡說!”那個大鬍子一拍桌子,案上的一盤菜給震得落到地上摔碎了,“那個婢女不就是你的小老婆嗎?怎麼?本王去年也就玩了玩罷了,你怎麼還捨不得?小六,你可是答應本王的,金帛女子,只要本王喜歡的,你就統統奉上!”
六王爺此時臉色也變了,他想着喬五打着眼色,對着冒頓王笑道:“你急什麼?我這府里美貌的姬妾丫鬟有的是,我答應你的,自然就會說話算數,雲遠,把後院新納的那幾個漂亮姨娘請過來陪冒頓王喝酒!”
“算數?”冒頓王乜斜着眼睛,看着躲在喬五後面的柳蘭芷冷笑,“我可是記得那個丫頭的,去年陪侍了我近一個月。要不是我有要事在身,就把她帶回草原了,我可記得她說過,她就是令公子的侍妾!”
“這——”六王爺有些爲難地看着冒頓王,“那個丫頭染了瘋病了,這一個確乎是老夫未過門的兒媳婦!”
“哼!兒媳又怎麼樣?還未過門?就是過門了,本王喜歡她陪酒,你又能怎麼樣?”冒頓王驕橫地看了六王爺一眼,“不就是一個女人嘛,當初
你兒子的那個侍妾未開苞就送給我享用,我看着你也沒有什麼不樂意!”
“那是姨娘罷了,不過是哄着男人開心的玩意兒,這一個可是要做雲遠的嫡妻的。”六王爺陪笑道。
“哼,你們漢人就是囉嗦,當初昭君閼氏不也是想着守漢禮,不嫁新匈奴王嗎?哪裡又有這麼多的臭規矩,女人嘛,都依附強者生存!”大鬍子驕橫地看着六王爺與衆人,“你們漢人太唯唯諾諾,太習慣各種各樣的規矩,扭手扭腳的,這一點比不上我們草原上的雄鷹!”
柳蘭芷聽着他熟練的漢話,不禁納悶,這個冒頓王怎麼這麼大徹大悟的模樣?喬五暗地裡告訴她:“他就是嫁去匈奴的昭君娘娘與後匈奴王雕陶莫皋生的兒子,名字叫做伊智邪,因爲羨慕先祖冒頓王的偉業,自己也自稱冒頓王,其實應該被稱爲左日逐王。”
柳蘭芷搜盡腦瓜裡那點殘存的知識,只記得王昭君嫁去匈奴,嫁了兩代單于,一共生了一子二女,與呼韓邪單于生下第一子爲伊督智牙師,封爲右日逐王,另外兩個女兒是和第二個單于生的,分別是須卜居次和當於居次,什麼時候冒出了左日逐王?她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在自己穿越來之前,這個時空已經開始錯亂了?
她正在那裡絞盡腦汁地想理順這些烏七八糟的關係,冷不防一個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美人,不要害怕,陪本王喝一杯!”
“啊!”柳蘭芷一擡頭,正看到大鬍子不知何時走下了宴席,來到自己身邊了。喬五“唰”的一下子從背後抽出了短劍,對準了大鬍子的咽喉:“放開她!”
“哦?好小子,有膽色!”大鬍子呵呵冷笑,對着門口吹了一聲唿哨。
“刷刷刷”裡不知何時門口埋伏了許多異族的兵勇,此時迅速涌進了正廳,個個手拿着利刃、弓弩,虎視眈眈地瞄準着正廳裡的每個人。
宴樂停止了,正在來來往往端菜的丫鬟僕役都嚇得瑟瑟發抖,有幾個丫頭把熱氣騰騰的喜樂糕點撒了一地。
“可惜啊!”大鬍子搖搖頭,“你們真的是暴殄天物,如此珍饈佳餚,扔在地上豈不可惜?你們可知道我草原上的子民,大雪過後,都斷了炊呢!”
喬五的手拿着那短劍並不挪動分毫,“放開我的夫人!否則,我拼了命也將你格殺!”
“嘖嘖!”大鬍子咂咂嘴吧,仔細瞧瞧了柳蘭芷,見她雖是害怕,並不驚慌,不由笑道:“果然不是去年的那個女子,容貌有五分像罷了,剛纔在燈影裡看不清楚,如今本王仔細一瞧,果然不是她!”他鬆開了手,對着那些兵勇道:“都下去吧,六王爺府裡嫁女,見不得刀光。”
六王爺這才鎮定下來,對着喬五呵斥:“雲遠,還不放下劍!看着誤傷了冒頓王!”
喬五看看柳蘭芷無礙,一把把柳蘭芷拽到身後,這才收回了短劍。對着冒頓王拱手:“雲遠得罪了,只是妻子不可被別人輕慢,這是我喬家的規矩!”
“哦,哈哈哈!”大鬍子看了柳蘭芷和喬五一眼,大笑着回了宴
席上的座位,“六王爺,令子非常有意思,他口口聲聲稱喬家,本王可記得你是皇室劉家呀!呵呵!”
“這——”六王爺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犬子姓母姓!”他打了一個哈哈。
“哦,是這樣啊!姓喬啊,和中興皇后是不是一家呢?我可是聽孃親昭君閼氏說起過的,這個喬家很不得了吧!”冒頓王有意思地瞧着喬五,“請喬雲遠公子和令妻子一起入席,我們可謂不打不成交,哈哈!”他笑得別有深意,六王爺的眉頭卻是一攢。
丫鬟依着吩咐又擺上了兩副碗筷,喬五挽着柳蘭芷敬陪末座。
那個冒頓王此時把小小的酒盞推到一旁:“丫頭,拿個大碗來,本王最不耐煩你們中原人的小酒甌了!”
那個丫頭有些躊躇,喝酒的碗?多大?
柳蘭芷指着桌上的湯盆道:“把這個給冒頓王拿過去即可!”
丫頭依言把那個盛着羊湯的盆費力地端到了冒頓王面前。
冒頓王大喜:“還是你這個小媳婦有眼色,知道本王的心思,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本王最耐煩不得你們漢人的那些禮節規矩了!“
六王爺笑着讓人把熱騰騰的烤羊腿擡了上來,把桌子上那些五花八門的山珍海味全部撤了下去。一罈子燒酒放在冒頓王面前,他很快呼呼嚕嚕把湯盆裡的羊湯喝光,然後大力拍開罈子的泥封,“咕嘟嘟”把酒倒滿了一個大湯盆,“來,我伊稚邪給喬公子賠罪!”他豪氣地搬起湯盆,對着喬五示意,然後“咕咚咚”喝了下去,頓時,原本黑褐色的臉上泛出了深紅。
喬五雖詫異,卻也舉杯,一飲而盡。他酒量清淺,一杯燒酒下肚,那白淨的面龐上漸漸泛出了桃紅,加之舉止嫺雅,眉目含笑,一時竟讓那個用湯盆喝酒的伊稚邪看怔住了。
六王爺看到此景咳嗽了一聲,伊稚邪回神,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哎呀!喬公子的姿容真是勝過女子,一時讓本王有些發懵了,呵呵,自罰一杯!”他又搬起酒罈子給自己倒滿了湯盆。
六王爺看他又要搬起湯盆大喝,忙制止道:“如此牛飲無趣且傷身,我王府有幾個姿容甚佳的姬妾,讓她們佐酒豈不更好!”說罷對着屏風後拍拍手,霎時,屏風後轉出了五六個穿紅着綠的姬妾,個個裹着紗羅,在盈盈燭火掩映下,胴體微露,一個個嬌笑着上前福身施禮,豐胸半掩,笑意盎然,冒頓王立馬眼冒綠光,呵呵笑着拽過來一個身材微豐的美人,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其他幾個都圍着冒頓王和六王爺撒嬌作癡,嬌笑連連。
雖然大廳裡生着火盆,可是北方初春的夜裡仍舊很冷,柳蘭芷裹了裹身上的銀鼠皮襖,再瞧瞧那些姬妾身上的紗羅,悄聲問喬五:“她們不怕冷嗎?”
“怕冷啊,可是她們更怕死!”喬五有些漠然。
喬五彷彿看不到那些美人兒,他伸出手握了握柳蘭芷的小手,“手有些涼,我送你回去吧,此時,他們也顧不得我們了!”說罷,悄悄拉起她,一同從屏風後繞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