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嚇得臉都白了,柳夫人卻也吃了一驚,腳腕傳來鑽心的疼痛,卻是扭了腳了。
侍女連聲問:“夫人,您怎麼樣呢?”
柳夫人搖搖頭,蹙眉道:“應該是崴腳了,哪裡來的一聲吆喝,嚇了我一跳!”
恰好店小二過來瞧見這對主僕的模樣,於是過來一邊幫着攙扶着柳夫人到了一樓大堂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一邊道:“夫人初來此地可能不知道,我們茶樓新來的一個瘋癲道士,天天來此騷擾,掌櫃轟了幾次,都是當時轟走了,後來再折回來,這不,今天又講什麼紫微星下凡,紅鸞星動,禍國殃民的故事了,誰稀罕聽他胡沁呢!”
侍女看到大堂那邊的茶客不少,大部分是女客,都圍着一個什麼人在那裡吵吵嚷嚷的,含笑問道:“那邊是不是就是那瘋癲的道士?”
“正是!”店小二撇撇嘴道:“據說這個道士還有幾分真本事,擅長看婦人的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這個道士在這裡也能給我們招攬客人,所以,掌櫃的也就不計較了。”說罷他像想起什麼來似的,問道:“二位是不是也來向這個道士求醫問藥的?”
柳夫人笑道:“不是,我們來茶樓自然是喝茶,要去求醫問藥自然是去醫館,這一點,我們自然不會弄錯。”
店小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道:“就是嘛,我看着那個道士就是坑蒙拐騙的模樣,髒兮兮、亂糟糟的,您二位別中了他的奸計就成。”
柳夫人微微一笑。侍女從袖子裡掏出了碎銀子打賞小二,小二樂顛顛地忙活去了。
卻說這對主僕正是柳蘭芷和青果。
柳蘭芷見大堂里人聲鼎沸的模樣,沒有人注意她們,悄聲對青果道:“你去看看,是不是你那個神神叨叨的師父?”
青果點點頭,道:“是,奴婢這就仔細打探,順便叫一頂轎子來,您的腳踝扭傷了,咱們回家再說。”
一盞茶的功夫,青果逶迤而來,身後帶着一個身材壯實的婆子,攙扶上柳蘭芷,坐進了門口的小轎子裡。離開了茶樓。
回到家裡自然又是一番人仰馬翻,紫蘇責怪青果沒好好服侍夫人,以至於傷了腳腕。青果只是有些怔忪的樣子,心神不屬似的。
紫蘇罵道:“小蹄子的魂兒都丟了?”
柳蘭芷對着紫蘇使了一個眼色,紫蘇會意,讓其他丫頭都下去,仔細給柳蘭芷上藥包紮腳踝。
青果這才輕聲道:“果然是師父他老人家來了。”
紫蘇手裡正拿着跌打損傷的藥膏,聞言,差一點摔了小瓷瓶,她失聲問道:“你是說左道長來江南了?”
“是啊,我和夫人都看到了。”青果的臉色不太好看,她恨死那一段當道姑,挽着道士髮髻,天天伺侯老道士吃喝的日子了!儘管老道士不藏私,也教了她一些真本事,但是,她還是不樂意當什麼道童、道姑的,跟着自家姑娘多好,能說說知心話,能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尤其是哪個難看的灰撲撲的道士袍子,她快恨死了。
紫蘇嘆息了一聲,面色有幾分猶豫,看着柳蘭芷欲言又止。“夫人——”她期期艾艾張了口,又住了嘴。
柳蘭芷道:“你這個丫頭向來是有
決斷利索勁的,怎麼今日裡反而吞吞吐吐起來呢?”
紫蘇這才咬了咬牙,面色帶了幾分羞赧道:“奴婢今日去杏花巷那邊給小公子和小小姐們取羊奶,遇到了一個熟人。”
“熟人?”柳蘭芷驚詫,“咱們剛來,會遇到誰?”
“是奴婢的那個當家的。”紫蘇漲紅了臉,“他沒瞧見我,只是一味地向着杏花巷的那個老羊倌問有沒有新近搬來的俊俏媳婦買羊奶,幸好老羊倌聽不懂他那摻雜了西北匈奴口音的話,二人雞同鴨講說了半日,他無奈地撓撓後腦勺走了。我這纔去找羊倌取羊奶。”
“察哈爾?!”青果打趣道,“看來,他找自家媳婦追到江南來了!”
紫蘇越發羞紅了臉,正想回嘴,卻見柳蘭芷也是一臉的戲謔,不禁有些羞惱道:“夫人別聽這個小蹄子胡沁,奴婢只是看着有些像,並不能肯定是那個人!”
柳蘭芷卻笑道:“他很是應該找你,因爲我的緣故,讓你們夫妻生生分離,也是不好的事情,這樣,你悄悄地去找他吧,跟他回漠北去,我這兒的人手也足夠了。”
紫蘇卻是驀地變了臉色:“夫人嫌棄奴婢了?奴婢千里迢迢從漠北跟着回來,就是抱着一輩子服侍姑娘的心的,姑娘這是用不着奴婢了,要趕奴婢走?”
柳蘭芷見紫蘇急得臉色紫漲,眼角隱隱有淚痕,不由慌道:“你這個丫頭!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說你們夫妻既然緣分深厚,就不應該分離,你,我固然捨不得,可是毀了你的終身幸福,就是我的罪過了,畢竟我的丫頭有很多,而你的相公只有一個!孰輕孰重,你應該能拿捏得出來。”
紫蘇冷笑道:“當初奴婢嫁察哈爾就是爲了想着爲您添一助力,如今您用不着奴婢了,就把奴婢一腳踢開,夫人真是好狠的心!”
“你——”柳蘭芷着急了,顧不得正在包紮的腳踝,就要下地,結果一陣鑽心的疼痛幾乎讓她撲地,紫蘇和青果大驚,忙左右攙扶,幸好她沒有跌倒。扶着她安坐在榻邊。
柳蘭芷也顧不得腳踝疼痛了,盯着紫蘇的眼睛:“你說你對察哈爾再無情意?倘若真的無情意,我就不去再撮合你們了!我這是何苦?白白得罪人!”
紫蘇眼睛膽怯地躲避開了她的視線,青果在一旁見她們主僕鬧翻了,急得不知道怎麼插嘴緩和。
一時,屋子裡很是寂靜。
半晌,紫蘇“撲通”一聲跪在了柳蘭芷腳下,“奴婢不該頂撞夫人,是奴婢的罪過,可是奴婢真的覺得跟着夫人在江南比在漠北好,察哈爾固然是奴婢的相公,可是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和他各爲其主,奴婢其實能猜到,他來江南絕對不是單單找奴婢的,而是奉了王爺的命令,來查訪夫人和小公子、小小姐你們的!夫人能捨棄在漠北的榮華富貴來到浙西這裡是爲了什麼?奴婢知道不敢打探夫人的心思,可是奴婢瞭解您,所以,夫人您別費那個心了,咱們還是想着怎麼能躲過去吧!”
柳蘭芷嘆息了一聲,苦笑道:“到底是瞞不過你這個伶俐的丫頭,也罷,是我連累你了,本來想着你們夫妻團聚,免得你老是心事重重的!誰知道你今天這一陣子排揎我!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頂撞起我來了
!”
紫蘇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夫人不攆奴婢走了?”
“我哪兒敢呢?再敢攆,你還不吃了我?”柳蘭芷笑道,“還不起來,杵在地上做什麼,給誰看呢?咱們屋子裡又沒有外人!”
青果一把拉起了紫蘇,笑道:“我今天可算是開眼了,紫蘇姐姐的牛脾氣原來不輸給我,只是,夫人也是好意,怎麼惹得姐姐頂撞起夫人來了呢?”
紫蘇又是氣又是笑,“你就可着勁打趣我吧,等你哪天嫁了人,就知道被主子嫌棄的滋味了!”
青果吐了吐舌頭,“我嫁人還早着呢!話說,那個黑塔,姐姐打算怎麼辦?”
紫蘇爲難地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柳蘭芷,搖搖頭,“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蘭芷這時候纔開口,“看來這一段時間,咱們三個不能輕易出門了,取羊奶那些活計,你打發小丫頭去就成,免得給老道士和察哈爾看見,何況我覺得依着我對喬五的瞭解,他的後招應該還有,要不,他養着那麼多武功高強的男女侍衛做什麼?你們最近提防着一些!也提點一下翠屏,小心無大錯!”
“是!”紫蘇和青果齊聲應道。
青果這纔上來給她請平安脈,左右手都看過,才笑道:“夫人的身子如今壯實得很,看來浙西真的是個好地方,氣候宜人,大人孩子都平安,今天幾乎跌了兩腳,竟然沒事,慶幸哪!”
柳蘭芷微微一笑,滿臉都是愜意。
而此時,茶樓那裡,走進了兩個身着黑色勁裝的女子,如果青果她們晚走一步的話,會很驚訝地認出,這兩個都是故人,是熟悉的面孔。
只見這兩個女子走上前去,撥開那羣求醫問藥的女人們,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蹙眉道:“老道士的酒又喝多了,在這裡胡說八道呢,你家徒兒釀的梨花白太好喝了,你是不是喝了一罈子就跑到這裡撒野來了?”說罷一手拎起那個唾沫星子亂飛的老道士的道袍領子,分開衆人,大步走出了茶樓。
後面那個瘦削的女子掩嘴一笑,也大踏步跟了出來。
饒是老道士瘦小枯乾,但是,被人單手拎起,他雙腳離了地面,有些惱怒地亂掙扎亂舞動,“放我下來,如此沒有女兒家的臉面,如此沒羞沒臊……唔——”他嘴裡被堵上了一塊抹布,那是後面那個女子順手從店小二手裡奪過來的,按在他的嘴裡。
衆人起初愣怔,隨後都呵呵直笑,後面的那個女子對着衆人拱手:“我家一個老僕有些腦筋不清楚,擅長會裝神弄鬼的,大家不要給他矇混了!”
那些花了銀子的女人們不樂意了,求子心切的婦人們竟然遇到了神棍!她們嚷了起來:“我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多少?我家這個老僕混吃混喝是有的,騙錢的事情可是委實不多!”前面那個年紀稍長的女子,摸了摸道士身上的那個髒乎乎的褡褳,把它全部向着地上一倒,“叮叮咚咚”碎銀子全給倒了出來,“這些還你們!”
老道士瞪着眼睛,“嗚嗚”了幾聲,很是不滿的模樣,那些婦人們卻歡天喜地起來,都紛紛俯下腰搶錢,趁着這個空隙,兩個女子挾持着這個老道士出了茶樓,上了門外一輛烏篷的馬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