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老奴拜見您!等您許久了!”老田家的擦着眼淚,一別三年,她反而比在溫泉莊子上年輕了好多。
柳蘭芷很是驚訝,紫蘇對着老田家的一努嘴,老田家的會意,立馬揩乾了眼淚笑道:“二楞,開船!”
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憨憨地應了一聲,“好唻!”立馬解了碼頭上的纜繩,四個船伕一起用力地划起了船槳。
烏篷船的帆早就鼓起來了,天公作美,西北風呼呼地颳着,雖是凜冽,但是船很快就如離弦之箭,岸上的馬車漸漸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朦朧的晨霧裡。
船艙裡很是寬綽,老田家的此時才進來和舊主敘舊。
原來,前年兵亂的那一年,柳蘭芷跟着焦家老婦人急惶惶南下的時候,老田一家本來在她的陪嫁莊子上守着,後來見流寇騷擾,所以他們一家三口就回祖籍浙西。身上還帶着大丫鬟翠屏給的銀子,要他們得空給姑娘置辦一個院落。可巧,他們乘着去南邊置辦貨物的快船,來到浙西,就發現了那邊的絲綢真的是上等的,田秀才很有頭腦,於是本來翠屏給他們置辦院落的銀子,他們用來販運絲綢錦緞,結果,那一年兵火很快過去,新帝登基,大選嬪妃,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沒有綾羅綢緞相稱怎麼能成?結果翠屏不知弄了什麼門路,竟然讓內務府都訂了滿堂紅的衣裳爲皇家後宮專門的供貨商,自然,滿堂紅的東家是柳蘭芷,老田那邊的絲綢業源源不斷運進滿堂紅裡面去,自然,柳蘭芷的銀子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短短三年的功夫,柳蘭芷的身家雖比不上喬五富可敵國,可是也算是江南一豪富了。
如今在浙西那裡,柳家莊園也是一個響噹噹的土豪了。
柳蘭芷聽得眉開言笑,她環顧了一個,沒發現當初那個俏皮的紅袖丫頭,問道:“紅袖呢?怎麼沒有跟着來?”
“姑娘,那丫頭本來想跟着來接您呢,可是害喜得厲害,老奴就把她攔住了。”老田家的笑眯眯的。
“害喜?”柳蘭芷一怔,三年過去,那個紅袖才十五六歲吧,嫁人了?
紫蘇在一邊笑道:“紅袖自然是嫁人了,也不知她的相公是哪一個!”
老田家地笑嘻嘻地向着艙外一指,“可不就是船頭那個掌舵的二愣子!”
“哦——”柳蘭芷依稀記得那個小夥子濃眉大眼的,笑起來憨憨的,竟然娶了古怪精靈的紅袖丫頭。看來這夫妻的性格也是要互補的。
她心下稍定,發現,自己的朔兒和妖妖嬈嬈都醒了,在依依呀呀說着他們嬰兒國的語言,三個孩子的襁褓卻是全給換上新的了!
她問道:“這些襁褓是怎麼回事?”
青果抿抿嘴,紫蘇卻笑了,對着柳蘭芷回道:“是奴婢的主意,本來只有妖妖郡主的襁褓給那個小星的血污了,可是換一個也是換,所以,奴婢索性把三個襁褓都換了。”她說着有些心虛。
柳蘭芷心念電轉,看了在一旁低着頭的青果半晌,嘆息了一聲,“這個肯定不是紫蘇的主意,是青果你出主意吧,打算斷了王爺的念想?”
青果臉色蒼白,她咬了咬嘴脣,突然來到柳蘭芷身邊跪倒:“是奴婢膽大妄爲,將那三個襁褓都丟到那個死去的小星身邊了!”
“咔嚓!”柳蘭芷手腕猛地一頓,腕上那個精緻的藍田玉鐲子,應聲而碎。
紫蘇眼睛瞪圓了,那個鐲子是姑娘生日時,王爺專門去藍田弄來的一對鐲子,分別刻着比翼鳥,王爺戲稱爲雌雄雙鐲
,姑娘戴的就是那個刻着雌鳥的鐲子。此刻一碎成了兩截。
青果也知道這個鐲子的來歷,霎時,臉色也白了。
柳蘭芷想着喬五看到那三個空空的襁褓的樣子,心也不禁疼了起來,她咬了咬牙,看着跪在地上依舊做男裝打扮的青果,卻恨不起來,青果是按照她的吩咐做的,她的目的就是遠遠地逃開,不問喬五和焦二郎的爭權奪位,避開他們帶來的腥風血雨,只是,事到臨頭,她的心裡卻是如此的難過!
她悲哀地揮揮手,“起來吧,你和紫蘇也不容易,我不會怪你!”
青果慢慢地站起身來,卻聽得姑娘在喃喃自語: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紫蘇知道姑娘心裡難過,眼珠子一轉,一個薄薄的信箋遞了過來。“姑娘,這是奴婢從小星那個丫頭身上搜出來的。”
柳蘭芷這纔想起來夜裡那蹊蹺的奪命賊襲,接過來信箋,看到上面有殘存的血漬,皺了一下眉,覺得想嘔吐,竭力忍住,展開一看,花容失色——只見上面鐵劃銀鉤的,竟是非常熟悉的字體——帶阿芝和朔兒,其他格殺勿論!
她的手哆嗦了一下。
這個是焦二郎的字!
紫蘇顯然也知道小星是焦仲卿那邊的臥底,她思量了一下,慢慢回道:“事出意外,本來我和青果按照原來的計劃混在後面的護衛隊裡,打算到了燕支山再想辦法偷偷運出您和小世子來,沒想到,突然來了一股莫名的敵襲,差點讓您受傷!”她滿臉的驚懼。
一旁的青果頻頻點頭,道:“還不是那個小星弄的鬼?奴婢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人,怎麼二爺還用她?”
“二爺已經不是當初的二爺了!如今哪裡在有什麼二爺?早就是相爺了,說不定這一會兒已經成了——”她沒再說下去,衆人卻是聽懂了,都沉默下來。她把那染血的信箋遞給了青果。
許是鞍馬勞頓、擔驚受怕了一夜的緣故,柳蘭芷覺得頭暈、噁心,小腹還微微有些墜疼,她招呼青果:“小蹄子,過來給我把把脈,怎麼如此不舒服?”
青果手裡正拿着那信箋,聞言走上前來,把信箋納入袖子裡,準備給她把脈,柳蘭芷再也忍不住,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一張嘴,哇的一聲嘔吐了!幸好一夜不曾進食,卻是乾嘔,饒是如此,卻跌坐到了船舷旁的繡墩下。
紫蘇見狀不妙,忙上前服侍。
柳蘭芷勉強道:“無妨,應該是暈船吧!許久不曾坐船了,咱們是沿着海出發一路南下吧!不走內河,是怕有人在內河岸邊碼頭等着咱們!”
青果也開始給她把脈。
左手換到右手,青果面色有些古怪,又喜又憂的模樣。
紫蘇留意到了,不禁問道:“小蹄子,姑娘怎麼了?累着了?”
青果顯然有些遲疑,她期期艾艾問柳蘭芷,“姑娘這一陣子可是一直在服左道長的藥?”
“嗯——我想想。”柳蘭芷道,“原來最初剛把你打發出家的那段時日,他盯得很緊,每次都盯着我服藥,後來,見我身子調養得差不多了,也就鬆懈下來,你走後是小星給我端藥,我嫌屋子裡藥味重,小星也就倒掉了,都澆了那盆杜鵑花裡了,你沒見那杜鵑花都打苞了呢!”她笑得很是得意。
青果卻是滿臉的糾結,她囁嚅道:“那個小星是二爺的人,自然以爲王爺要加害於您了,所以也就依着你不服藥!姑娘您可知道那藥其實是王爺費了很多心思的,調養的藥加上避子湯的!”
“啊?還有避子湯?”柳蘭芷下意識摸摸扁平的小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想給喬五生孩子,是懼怕到時候害了自己的朔兒,可是喬五主動不要她生孩子,她心裡未免有些不舒服了。
青果看出了姑娘的想法,笑道:“當初,奴婢亂用虎狼藥,差點釀出大禍,爲此王爺很生氣,他知道姑娘不想要孩子,很是發了一陣脾氣,後來卻是找我師父左道長去了,所以你調養身子的藥里加了避子湯。還告誡奴婢不要亂說,免得您多想!”
柳蘭芷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一陣子,喬五的脾氣出奇得壞!原來心裡也不是沒疙瘩的。
青果看着柳蘭芷如釋重負的樣子,自己卻垮下小臉來:“可是,如今,姑娘的脈象卻有些奇怪。”
“奇怪?什麼奇怪?”柳蘭芷詫異。
“那個,從姑娘的脈象上看,應該是雙脈,師父教我,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青果開始如左老道那般搖頭晃腦。
“停,別在這兒掉書袋子!”紫蘇笑着罵道,“才做了幾天的小道姑,就這般道學起來了,你說說怎麼個奇怪法吧!姑娘等着呢!”
“哦——”青果有些不好意思,她跟着老道士的時間不長,卻真的學了好多東西,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東施效顰一番,卻不受待見,不由有些沮喪,思量了一下,簡短道:“姑娘應該是有喜了!”
“啊!”柳蘭芷滿臉的不可置信。她扳起手指,算算自己的小日子,確實是上個月沒來,可是自從那次私自用藥後,自己的小日子就不怎麼準時了,怎麼如今會有喜了?她搖搖頭,覺得懷疑:“真的是喜?”
青果也有些不確定,“從脈象看是,可能是時日淺的緣故,奴婢一時也不能十分肯定,姑娘也別累着,這坐船顛簸,您得當心點。”
柳蘭芷覺得滑稽,臨走帶着自己的朔兒,還拐走了喬五的雙生女兒,肚子裡再揣一個,這叫什麼事兒?吃不了兜着走?要是多拐帶些金銀還好,怎麼弄了一大窩孩子呢!她哭笑不得。這孩子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吧!
紫蘇眉間卻泛出笑意:“太好了!姑娘放心吧,老田家的說了,那邊咱們的莊園裡,大得很,忙能跑開小世子、郡主她們和這個小小世子的!您安心養胎,到時候,奴婢幫着您!”
柳蘭芷看着紫蘇那喜悅的模樣,心裡知道她母性迸發,不由問道:“你這樣跟着我南下,那你和察哈爾——”
紫蘇臉上霎時浮出一絲悲慼,不過轉瞬即逝,她笑道:“我和他都是各爲其主,他絕對不會丟下王爺來和奴婢一般行事,反過來,奴婢也不會嫁雞隨雞跟着他倒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柳蘭芷拍拍她的手:“是我對不住你,生生拆散你們夫妻了!”
紫蘇搖頭:“姑娘說哪裡的話?跟着察哈爾也就是在塞外餐風飲露,哪裡有江南水鄉好?奴婢不喜歡大漠的風沙,喜歡隨着姑娘走!何況奴婢也不是不曉事,姑娘留下來的風險極大,無論王爺勝敗,姑娘和小世子都爲難,早早走了,都安心!”她眼角里浮出真誠的笑容,“更何況姑娘教了奴婢好多東西,奴婢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人!”
“嗯,我知道!你們這幾個丫頭都是好的!”柳蘭芷欣慰地一笑,閉上眼休息,管它呢,真的肚子裡揣了一個,就生下來,如今她家資饒富,還養不起一個小孩子?這樣想着,她安心睡了。嘴角還噙着一絲微笑。
紫蘇給她搭上了一牀絲被,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