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想偷偷潛進紫禁城去找蘭兒,蕭然當然是堅決不擺着京城已成狼窩,就算蘭兒有心幫他,但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拿老婆冒這個險。可是林清兒這丫頭,素性寡言而倔強,只要是她拿定了的主意,很少有人能勸得了的。蕭然苦口婆心,說得嘴巴都乾巴了,仍然勸說不動。不得已發了火,怒道:“你要還當我是你相公,就聽我的!要是敢去京城,你,你就別回來了!”
林清兒嘆了口氣,道:“相公,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是這卻是咱們唯一的一個反敗爲勝的機會。就算你怪我,我也是一定要去的。婆婆,邦兒跟雙兒,還有雨婷一幫姐妹,現在都被困在京城,你說我能安心在這裡待下去麼?況且我真去找蘭兒,也未見得真的有多大危險。蘭兒若是肯幫咱們,固然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就算不肯,我是你妻子,想來她跟曾剃頭也不會把我怎麼樣,大不了送回府裡去跟姐妹們一併關起來便了。如果他們真想害你家人的話,雨婷她們不是早遭了毒手?”
林清兒語氣堅決,並且說的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蕭然默然良久,長嘆一口氣。林清兒喜道:“相公,你答應我了?”
蕭然道:“不答應又有什麼辦法?你武功這麼高,打又打不過你,關又關不住你。就算我不答應,你這丫頭也一定會偷偷的去。唉!想不到我蕭然還要讓老婆去冒這樣的風險,這叫什麼事兒啊!”搖頭鬱悶不已。
林清兒溫柔一笑,拉起蕭然的手柔聲道:“相公,你怎麼說這樣的話?夫妻本一體,清兒既然是你的妻子,也是咱們這個家中地一份子。家裡有事,豈能袖手不理?”微微停頓了一下,道:“相公,在遇見你之前,清兒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從來也沒有人真正的關心我,疼我愛我。老天爺能讓我跟了你,是清兒這輩子最大的福氣。爲了你,爲了咱們的家。我什麼都願意做!”
蕭然心頭一熱,緊緊將她擁入懷裡,半晌才道:“清兒,千萬要小心,記得……”
不待他說完,林清兒笑道:“記得啦,保命是第一原則,對不對?放心吧,我可不想你因爲老婆沒了而難過。只有咱們這一大家子都在一起,相公纔會開心。對麼?”說罷又眨了眨眼睛,道:“興許我還能再給你帶回來個娘子,也說不定啊!”
蕭然聽她這麼說,知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登時放心了不少,也就不再多言。兩人回到大營,林清兒自去準備,便即動身。辦這種事人多了反而不好。所以也不帶納彥紫晴,叮囑她守在相公身邊,好生照料。
蕭然本想親自送林清兒。但是剛回到營中。盛左便迎了上來。道:“大人,您怎麼纔回來!滬上來了個信差。等了你好一陣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同然堂分號出了什麼急事,問他他也不肯說,您快親自瞧瞧去吧!”
蕭然不由一怔,心說同然堂有事,怎麼不拍電報,反而大老遠的派信差呢?當下跟盛左一道去見那人。
見面一瞧,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風塵僕僕的樣子,顯然是趕了不少的路,身上穿着的卻是條半新不舊地對襟短布衫子,挎着褡褳,一副老農的扮相。蕭然更加驚訝了,道:“你是上海分號來的?找我有什麼急事麼?”
這人上下打量了蕭然一番,看他年輕俊朗的儀表,顯然也有些意外,道:“您就是大內蕭總管?”
蕭然聽他不稱呼自己東家而稱官職,馬上意識到此人必不是同然堂號裡的夥計,登時眉毛一挑,沉聲道:“你是什麼人,誰派你來的?”
旁邊盛左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抓住那人手臂拗到背後,一跤放翻,牢牢按在地上。那人連忙叫道:“別誤會,蕭總管,我不是同然堂夥計,但真的是從滬上來找您的,我家主人命我捎封信給您!”
蕭然奇道:“信?什麼信?”朝盛左一擺手道:“放他起來說話。”
盛左鬆開手,揪着那人脖領直接提了起來,喝道:“老實點,別耍花樣!”
那人見盛左凶神惡煞的模樣,賠笑道:“不敢不敢!蕭總管,這封信很重要,我家主人說,要親自交到您手上才成。您看……”說着瞟了一眼盛左。
蕭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有
人在場,心說靠,我知道你什麼來路,總得防着點才道:“放心,這不是外人,儘管拿出來吧。”
那人無奈,彎腰脫了右腳上地棉布鞋,從裡面取出一封書信,交給蕭然。蕭然看他如此謹慎的樣子,愈發好奇,也就顧不得這廝是否汗腳、有沒有腳氣什麼的,接過書信。信封上什麼都沒寫,抽出信紙,先一瞧落款,頓時怔住了,赫然竟是“少拜上”字樣,原來寫這封信的人,竟是江蘇巡撫李鴻章!
這下蕭然真地是大出意料。這位李少,跟自己素無往來,就連當初在滬上開辦同然堂分號,那也是曾國藩從中牽線,至後來辦理船務招商局事宜,也都是由雨來以同然堂掌櫃的名義跟他聯繫的,直接給自己寫信,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其實蕭然早就有心跟李鴻章聯繫,但一直找不到合適地機會。畢竟他是曾國藩一手提拔起來的,師生之誼,不能不有所顧忌。而這一次李鴻章竟主動給他來信,不能不令蕭然倍覺驚訝。同時腦子裡又冒出諸多的疑問:滬上至京城,已設立了電報局,有什麼事地話爲何不拍電報,卻捨近求遠、不遠萬里地特意派人送信過來呢?偏偏又選擇了這樣一個敏感地時候,難道這封信,跟時局有什麼關聯?……
一看信上內容,蕭然眼前陡然一亮。信寫的十分簡單,只有寥寥數語,大意是說江淮一帶時局平定,目下正加緊籌備各式工廠建設,而蕭然在這方面經驗豐富,希望能夠蒞臨指導云云。再一看落款日期,卻是四月十九,正好是聖駕南巡地第三天!
李鴻章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說什麼工廠啊指導啊什麼的全都是扯淡,唯一希望的就只有一個,讓蕭然去江淮。從寫這封信的日期明顯能夠看出,聖駕南巡,他已然在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並且猜出是蕭然從中做的手腳。憑他的超人智慧,自然也看出了蕭然的意圖,分明是要觸動清王朝的根基!而通過這樣一封頗爲曖昧的書信,很明顯是在向蕭然暗送秋波,希望他能夠到江南去,兩人聯手,以圖大計!
蕭然恍然大悟。叫過那名信差,詳細詢問了一番才知道,這人乃是李鴻章的親隨心腹,因怕電報局耳目衆多走露了風聲,這才特意命他帶來親筆書信。這廝奔波了半個多月纔到京城,而那個時候蕭然正在碾子山阻擊三國聯軍,一直到京師爲曾國藩封鎖,他聽說火器營到了通州,好不容易混出城來,快馬加鞭的趕來送信。
從這一番周折,當然能看出李鴻章是在有意的避開曾國藩,迫切希望能夠與蕭然直接接觸。對於曾李二人的關係,蕭然從後世讀過的《曾國藩傳》跟《李鴻章傳》上面也多少了解一些。當年李鴻章投奔曾國藩,深受厚待,儘管當時李鴻章不過是曾國藩帳下的一個幕僚,但是曾國藩對李鴻章格外看重,甚至關心他的性情、習慣乃至飲食起居,事無鉅細。而李鴻章對於曾國藩,也始終感恩戴德,他自己曾經說過:“我從師多矣,毋若此老翁之善教者,其隨時、隨地、隨事,均有所指示。從前歷佐諸帥,茫無指歸,至此如識指南針,獲益匪淺。”
但是曾李二人,性情又有截然不同的一面。曾國藩一生謹慎有餘而魄力不足,李鴻章則向來是作風明快,處事果決。每當曾國藩遇到大事猶豫再三之時,往往是李鴻章幾句話幫他拿定主意。咸豐十年的時候,由於江南大營移軍祁門和彈劾徽州守將李元度這兩件事情,師生二人產生了嚴重分歧,最終導致李鴻章憤而離營。而通過後來一系列的事實證明,從這時起李鴻章的戰略眼光及用人眼光,都已在曾國藩之上。
李鴻章這次出走,還是後來胡林翼、郭嵩燾等人勸說,再加上曾國藩的再三招請,才於第2年夏天重回湘軍。而從這時起,李鴻章就已經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到了豐滿自己的羽翼、發展勢力的時候了,受命組建淮軍,渡江去了上海。李鴻章這人跟曾國藩最大的差別,就在於他的野心。而蕭然恰巧還知道一件鮮爲人知的事情:歷史上的李鴻章,曾經差點當上了中國的第一任總統!
歷史上,三十多年之後的公元1900,>∶L犯安、慈禧兩宮太后倉皇出逃,杳無音訊。時東南無主,當地督撫有意效法美利堅,自組共和政府,推選李鴻章出任總統,而李鴻章也有意擔任,後來由於兩宮太后在西安出現,方纔作罷。關於這一段歷史,後人亦是衆說紛紜,莫衷一是,因爲畢竟是野史傳聞,究竟屬實與否已無從考證。不過在那個敏感的時期、有這樣敏感的傳聞,讓人很難相信僅僅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
而李氏當時的政治野心,從另一些史料上也可窺一斑。八國聯軍進京時,李鴻章出任粵總督,與當時在廣州的孫中山,關係十分曖昧。孫中山一直希望能夠聯合李鴻章,實現兩廣獨立,並得到時任香港總督的英國人卜力的認同,極力斡旋於孫李之間,希望促成此事。此時的李鴻章已經出訪西方列國歸來,親身遊歷、親見親聞,讓他對西方社會制度產生由衷的讚歎,並在演講中一再大聲疾呼:“五洲列國,變法者興,因循者殆”,包括戌戌變法中也以“維新之同志”自居,充分表達了對西方制度的青睞。並且在變法失敗後,面對慈禧下達的捕殺康梁餘黨的詔令,他甚至說出“我決不做刀斧手”這樣逆跡昭然的話來。
正因爲這一系列的事情,孫中山、卜力都對“孫李合作”,實現“兩廣獨立”而寄予厚望。而一向行事果決的李鴻章這一次卻是模棱兩可,態度曖昧,很難讓人相信他對清王朝、對慈禧老佛爺忠心不二,從來不曾有過越俎代庖的野心。而當朝廷一再詔令敦促李鴻章赴京城主持局面、代表朝廷與洋人議和,並開出了復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這個一把手交椅的價碼(李鴻章曾於1870年就。。國的幕府老大,把持政務二十五年之久,直到甲午戰爭失敗,才被解除官職,投置閒散),臨行之前,李鴻章曾經在所乘坐的平安號輪船上於港督卜力有過一番秘密談話,似乎讓某些謠言進一步地得到了印證。
當時李鴻章沒有任何鋪墊,開門見山的問卜力:義和團在北京攻擊外國領事館,如果各國公使被殺害的話。列強就可以合法的干預中國政局,如果是這樣的話,列強希望誰來當中國的皇帝?想了想又意猶未盡的加了一句:也許是個漢人?
李鴻章的直接,顯然是出乎卜力的意外,尤其是最後的那一句,更讓卜力感覺到了一種強烈地暗示。斟酌了半天,纔回答說,列強“大概會徵詢他們所能找到的中國最強有力的人意見,看怎樣做最好”。而李鴻章微笑無言,良久才諱莫如深的說了一句:“慈禧太后是中國最強有力的人。”
李鴻章在政治上是異常狡猾的。他的真實內心世界,蕭然當然無法洞悉,但是他卻堅信,至少有那麼一瞬間。兩廣獨立的總統,或是當皇帝的夢想,曾經在李鴻章的腦海中盤亙過。對於蕭然來說,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便已然足夠。儘管李鴻章最終也沒能坐上總統或皇帝的寶座,這或許是因爲兩宮太后西安重現而令李鴻章感到時機未到,又或許是對清王朝這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擔心。但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爲蕭然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作爲這段晚清歷史地一劑催化劑。他完全可以令李鴻章的政治野心無限膨脹起來。而這本身也正是他倒清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現在李鴻章主動送出了秋波,這不能不讓蕭然倍感驚喜。李鴻章的政治眼光超卓不羣。很顯然他已經洞悉了中國即將到來地一場暴風驟雨,並且已經清醒的意識到了未來歷史的走向,選好了該站到那個隊列中去。僅憑這一點,就已經是亡羊補牢地曾國藩所不能比擬地。
面對歷史地洪流,其實就像面對命運的強姦一樣,通常只有兩個選擇,或抗拒,或享受。如果說曾國藩即將因爲反抗而承受更大地痛苦,那麼李鴻章無疑是聰明的,他選擇了後者。
按蕭然當初所想,聯合李鴻章,其實是他整個計劃中變數最大的一個環節,也是事關成敗的最重要的一步棋。這步棋不動,勝負委實難料。而李鴻章的這一紙來書,讓蕭然懸在心頭最重的一塊大石終於
|九月蟹肥,與君同飲。
蕭然的毛筆字實在是不敢恭維,怎麼看怎麼像一溜圈圈,不過那信差顯然定力甚佳,居然沒有笑出聲來。蕭然大喜,當下賞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命盛左親自選派得力兄弟,一直把他送到州境內,確定安全才讓他獨自趕回上海覆命去了。
聖駕到江寧,正是李鴻章的地盤,看來遷都大計只是時間問題了。現在就只剩下一個京城的曾剃頭,蕭然還不知該如何擺平。應該說曾國藩看人的眼光的確是毒的很,跟蕭然只接觸過那麼兩回,就把他這人的風格秉性基本看透了。一招釜底抽薪,也恰恰拿住了蕭然的七寸。公平來說,蕭然這人壓根就不是什麼幹大事的人,缺乏那種心狠手辣、殺伐果決的氣魄,相反的對家人看的比什麼都重要。推不推得倒滿清倒還在其次,老婆孩子,還有那個心理上的後孃、血緣上的親孃,這些對於他來說纔是至關重要的。
另外,就算他能不顧妻兒的死活,現在也已經不具備跟曾國藩魚死網破的條件,原因很簡單,直隸、山西、山東、河南,再加上一個蒙古,這些勢力都已爲曾國藩所掌控。真要動用武力的話,無論結果怎樣,一場將比長毛兵禍更加殘酷的戰火,都將摧毀這片廣袤土地上剛剛建立起來的安定與繁榮。
這樣的結果,顯然是蕭然不希望看到的。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動用武力。
怎麼辦?蕭然仍然是愁眉不展。當然,如果蘭兒真的像林清兒猜測的那樣,肯調轉槍口來幫助蕭然,以太后的名義來安撫僧格林沁、若阿納顏等勢力,背後裡擺曾國藩一道,那麼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但是蘭兒那樣的女人,真的會放棄權力慾望,放棄一切來幫助自己麼?
蘭兒,蘭兒……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蕭然輕輕嘆了口氣。忽然想起林清兒說的話:一個女人,無論再怎麼要強,也終歸需要有個男人來依靠,你對蘭兒尚且狠不下心腸,那麼你就真認爲蘭兒會對你如此絕情麼?
蘭兒真的是對自己動情了麼?她之所以不肯搬出冷宮,難道真的是一直在等着自己親自把她接出來?這樣說來,蘭兒真的……愛上了我?
蕭然直到她對自己一向有好感,但這究竟是不是難以割捨的愛,他還是不敢確定。倒不是對自己不夠自信,事實上無論是他俊朗的外表,溫存體貼的性格,還是在當時那種封建保守氛圍下他身上所特有的、典型後世男人才會具備的對女人的溫柔跟風趣,對於那個時代的女人來說,無疑都具備致命的殺傷力。只是蘭兒這個女人的心機跟手腕兒,不能不讓蕭然再三思量。
就在他苦苦思索對策的時候,意外的是曾國藩竟然直接派人來了。
說是意外,其實倒也在情理之中。曾國藩正是看出了他的弱點,纔會公然封鎖京城,這個時候也正是提條件談判的絕好時機,如何肯輕易放過?派來送信的是兩名心腹,一名是親隨侍衛,還有一個是他的幕僚,趾高氣昂的來見蕭然,劈頭便道:“咱們大人有請,邀蕭總管敘敘舊。大人說了,聽說蕭總管很喜歡京城春秋樓的菜式,特地爲您準備了酒宴,蕭總管該不會不賞臉吧?嘿嘿,這就跟咱們動身吧!”
頤指氣使,孰無半分恭敬之意。盛左以下,都氣的咬着牙花子臉色鐵青,恨不能一巴掌將二人拍死。花和尚一步跨了過去,雙手伸出各揪住一人衣領,奮起神力居然將兩人都提得雙腳離了地,瞪着火爆爆的眼珠子,怒喝道:“媽了個巴子的,找死是不是?再給老子說一遍!”
兩個人中,那名親隨侍衛倒也有一身不錯的武藝,可是也料不到花和尚說動手就動手,措手不及被揪了個正着,當不得對方力氣大,給提在半空中,使不出半分力道。那幕僚更是嚇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抽過去。蕭然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和尚,把他們放下。二位,我這兄弟是粗人,別見怪,我跟你們去就是。”
然這話說出來,盛左等弟兄一聽便慌了,七手八腳的一邊,盛左道:“大人,不能去!這分明是曾國藩那廝下的圈套,你這不是往火坑裡跳麼!只要你在,他們纔會有所顧忌,不敢輕舉妄動;你要是再落到他們手裡,咱們不是一點後路也沒有了麼?”
段興年叫道:“是啊,不能去!你走了,弟兄們怎麼辦?媽巴子的,大人你等着,我這就帶弟兄們到京城去,先把曾剃頭幹掉,把你家人救出來再說!”
“胡鬧!”景壽一把拉住段興年,道:“京城現在圍得跟鐵通一樣,戒備森嚴,就算你能進得去,敢保不被人發現麼?”
“發現了又怎樣?大不了一死,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段興年梗着脖子道。馬超幾個都道:“對,去幹他孃的!咱的命早夠本兒了!”
景壽道:“那我兄弟的家人怎麼辦?不是要被你們連累了?”
這麼一說,大夥都默不作聲了。景壽看着蕭然,道:“兄弟,京城太危險,曾國藩那廝心狠手辣,分明是鴻門宴啊!你千萬不能去,咱們幾千號弟兄離不開你。大哥我替你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曾國藩到底要玩什麼花樣!”
蕭然忙道:“那怎麼成?……”
景壽不待他說完,眼珠子一瞪,道:“怎麼不成?我是旗人,是大清朝的駙馬爺,又是御前大臣兼領侍衛內大臣,我就不信,他曾國藩長了幾顆腦袋敢動我!就這麼定了。我去!”
幾句話說的蕭然心裡一熱。感激的拍了拍他肩膀,道:“大哥,能有你這句話,就什麼都齊了。不過我還是不能讓你去,曾國藩要見地是我,你去也與事無補,白白地倒多搭上一人。”說完看了大夥一眼。道:“好了就這麼定了,誰也不用再勸。你們放心,曾剃頭。他現在還不敢動我。因爲我對他來說還有利用的價值。並且這對咱們來說是一次機會,曾國藩抓到我,纔會對火器營放鬆警惕。京城防備鬆懈,就是咱們動手的絕好時機。來,弟兄們,咱們這麼這麼辦……”
計較一番,衆人心領神會。緊緊擰着的眉頭也都舒展開了,看上去不再是那般緊張擔心的神色。曾國藩派來的那兩位。遠遠的看着都覺好奇,可是花和尚虎視眈眈地攔在身前,也不敢湊過去探聽。
好在蕭然也沒說的太久。交待完了,便帶上納彥紫晴,還有花和尚跟馬超,乘馬車隨着那兩人趕奔京城而來。這邊景壽跟盛左,也都按照蕭然佈置的帶人分頭準備去了,暫且按下不表。
單說蕭然一行,連夜趕路,第二天中午時分便到了京城。此時地北京城果然是戒備森嚴,一層一層地哨卡一直布到數裡開外,大隊荷槍實彈的清兵往來巡邏,表情肅穆而緊張,如臨大敵的樣子,給這座都城蒙上了一層肅殺地氣氛。
經過一次次嚴格的盤查,總算到達城門。那些等待出入城的百姓排成了長龍,都要逐個搜身才准許出入,真的是蒼蠅也難飛過。蕭然幾個也不例外,再次被搜身之後,直接換上門裡備好的一輛馬車,在一隊騎兵地護送下徑直來到春秋樓。
這時正是中午,生意興隆的時候,春秋樓裡卻一個客人都沒有,全是清兵守備。上來兩名清兵武將,又將蕭然從頭到腳搜了一遍,才帶他上了胡梯,來到樓上雅間。納彥紫晴三個也要跟上來,卻被那些清兵擋在了樓下。
挑開珠簾,只見一名清矍老者大笑着迎上前來,一把拉住蕭然地手,道:“老弟你總算來了,好等好等!老朽正要跟你痛飲一番呢,今日得閒,不醉不歸!”
這老者正是曾國藩,今天沒穿官服,一身普通的青布長袍,眉開眼笑的好不熱情,蕭然甚至懷疑他的話的確是發自肺腑的。當下也哈哈一笑,道:“曾帥美意,豈敢不從?喝酒喝酒!”
兩人攜手親親熱熱的繞過屏風,入了席。今日並無旁人作陪,只有兩人,曾國藩舉杯道:“老弟打敗三國聯軍,功在社稷,今日也算凱旋歸來嘛,說不得,老朽要先敬你一杯。”
蕭然笑道:“曾帥這是挖苦我了。這一路到京城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搜身就搜了十來遍,古往今來,有像我這樣子‘凱旋’的麼?我看說狼狽還差不多。”
曾國藩也不覺尷尬,呵呵一笑道:“老弟你別見怪,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你的火器營實在是太強悍了,北征俄,東征倭,這又路上海上全殲三國聯軍,神出鬼沒無人能擋,實在是不得不防啊!”
蕭然撇撇嘴道:“你太客氣了!三國聯軍不過區區萬餘衆,大人您目下在京師的部隊,直隸八旗、綠營,僧王鐵騎,山西、河南、山東八旗軍,算來總數該不下十萬之衆吧?我火器營只有數千人,再強悍也不敢老虎嘴上拔毛啊!”
曾國藩道:“慚愧!都是朝廷的兵馬,伯函不過一走卒爾,萬萬當不起!來來來,難得一句,且不談這些俗務,喝酒,喝酒!”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蕭然笑道:“好啊,大人說不談,那便不談。”也幹了一杯,掄起筷子大快朵頤。一邊吃一邊說:“這春秋樓的鴨舌就是地道,恩,金絲鳳爪也做的不錯,來來來,大人別客氣,多吃一點。”
看他這架勢,倒像是做了東道一樣。曾國藩看他吃的滿嘴流油,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在暗暗嘀咕:這傢伙也真沉得住氣!飲了三五杯之後,忍不住道:“老弟真不想問問,我大老遠的請你來,是爲了何事?”
“何事?不是說今天得閒,就是喝酒麼?”蕭然吐出一塊雞骨頭,笑道:“曾帥你如今統率十萬雄兵,穩坐中軍,整個朝廷都在您的股掌之中,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難道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曾國藩微微一笑,道:“蕭老弟,你我都是明白人,咱們之間就用不着拐彎抹角了吧!目下時局,相信你也看的清清楚楚,這一次迎鑾南下,江南漢臣勢必躁動起來,大清根基不穩啊!大清朝是什麼?是你我的命根子,沒有了大清王權,你認爲咱們還能像今天這般珍饈美味、把酒言歡麼?還能像今天這般大權在握、春風得意麼?”
頓了一頓,又道:“我曾國藩自然不用說了。平定長毛,致使生靈塗炭,天下漢人莫不視我爲劊子手,漢奸,清廷的鷹犬,恨不能寢皮食肉、殺我而後快。沒有了大清政權,也就沒有我安身立命之所了。那麼老弟你呢?儘管你南征北戰,外御洋夷,內持洋務,興工業,拓農商,辦教育,爲天下百姓做了這麼多事,但是你別忘了,你的身份只是一名內廷總管!你之所以能夠大展拳腳,有這許多的作爲,依賴的還是大清的朝權,無非是兩個人:一個慈安太后,一個六王爺奕朝一日,大清倒掉,這兩大靠山可也就沒了,到時文武百官,誰能服你?各省大員,誰能懼你?你身爲宦官而禍亂禁宮,似此大忌,百萬滿清族裔誰肯放過你?羣龍無首而人心惟危,地方勢力自保不迭,勢必兵禍四起、蒼生罹難,億萬生靈塗炭,天下百姓,又有誰不怨恨於你?老弟,真到了那個時候,你便是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悔之晚矣!”
這一番話,說的是鏗鏘做色,擲地有聲。蕭然也不能不佩服,這位曾國藩的確是洞察秋毫。如果自己真的想扳倒清廷做皇帝的話,結局恐怕真的就跟當年的袁大頭一樣,成了衆矢之的了!
只可惜曾國藩死也想不通,自己壓根兒就沒那做皇帝的愛好。至於倒清,這的確是一條險途,關鍵是如何善後,選擇怎樣的人、怎樣的一個方式來將政權平穩過渡,當然這些事情以曾國藩的思路是無法想象的。蕭然淡然一笑,道:“大帥看的很透徹嘛!只可惜找錯了聽衆。我蕭然對朝廷自來忠心耿耿,什麼禍國殃民也好,罪魁禍首也罷,關我鳥事?”
曾國藩臉色微變,隨即嘆了口氣,道:“我與老弟推心置腹,你又何苦據我千里?當然,這話聽不聽的還在於你。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大清王朝是頭豬,你我就是這豬身上的毛。儘管看起來鮮亮無比,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老弟是個聰明人,好自爲之啊!”咳嗽一聲,又道:“老弟,你我雖平輩論交,但老朽癡長几十春秋,有句話還是想規勸老弟:有道是百善孝爲先,令堂一把年紀,辛勞一生,你可不能教她老人家爲你擔驚受怕纔好!”
♂ 第8卷 混跡後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