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一語道破李翊的心事。
李翊眉頭蹙起,佩服之餘,也不由感慨道:
“先生慧眼,洞若觀火。”
“眼下官渡之圍雖解,然危機卻並未解除。”
官渡之戰,本質上只是一場保衛戰。
它的勝利,也僅僅只是意味着暫時打退了袁紹而已。
袁紹的大軍雖然潰敗了,但就如同沮授說的那句話一般,
——“父母、兄弟俱懸命於袁氏。”
袁氏勢力龐大,樹大根深。
這些潰散的袁軍將士,是離不開袁紹的。
只要他們還活着,早晚會回到袁紹的身邊。
如此一來,袁紹很快又能組建出一支新的大軍。
所以說,不把袁紹的這支主力殲滅了。
那天下形勢永遠都是,北攻南守,河北強,河南弱。
“君既知我所愁之事,願即教我以良策。”
李翊現在躊躇難決的點,便是到底是馬上乘勝追擊,滅了袁紹的主力。
還是先暫時撤兵,休養生息,等到明年開春再與袁紹決戰。
馬上追擊,勝率肯定會更高,但將士們已經憋了太久了。
大夥兒都盼着回去領賞,跟父母妻兒團聚,要是告訴他們還要接着打。
必會使得人心躁動不寧,甚至有可能引起兵變。
如果暫時撤兵回去,好處也顯而易見。
既可以撫定軍心,也能使得疲敝的河南之地得到休整。
等拖到明年再戰,糧草問題也能得到解決。
但壞處就是,給了袁紹喘息的機會。
雖然袁紹不至於馬上恢復到巔峰期的實力,但無疑會給之後的決戰增加難度。
現在,李翊還沒能做好決定,只得徵詢賈詡的意見。
“……呵呵。”
賈詡撫須一笑,並未明確告訴李翊該怎麼做。
只是自顧自地感慨道:
“袁本初一時之傑,得收英雄之謀,假士民之力。”
“東苞巨海之實,西舉全晉之地。”
“南阻白渠黃河,北有勁弓胡馬。”
“地方二千里,衆數十萬,可謂威矣。”
“當此之時,無敵於天下,視霸王易於覆手。”
“如此雄傑,亦敗於君侯之手。”
“君侯尚問我該何時戰定乎?”
賈詡的性格就是這樣,你問我意見,我只發表自己的看法,不教你做事。
用不用是你自己的事,事後別來找我就行。
李翊聞言,心中已有計較,便道:
“袁紹新敗,病疾加重,必求速戰。”
“我聞其不能抑遏愚妻,顯別嫡庶,獨寵子以貌。”
“長此下去,必生內變。”
“故我願先暫時休整,明年再與袁紹決戰。”
賈詡闔上雙眸,對李翊的決定不予置評。
李翊見此,也避席離開,轉而來到曹操、劉備面前。
趁着衆人酒興正濃之時,告知他們自己的想法。
曹操巴不得馬上停戰,故立馬同意了撤兵的建議。
“袁紹新敗,吾正欲回去安頓豫州軍民。”
“若能暫時停戰,再好不過。”
劉備向來對李翊言聽計從,當下也頷首道:
“……也好,子玉離家一年有餘,也該回家看看了。”
“若備未記錯,令郎今已一歲矣。”
說到這兒,李翊心念一動。
早在徵青州時,他便收到孩兒出生的消息。
由於一直領兵在外,都沒能回家看看妻兒。
青州戰事結束後,領兵自徐州來兗州時,李翊也未曾回家看過。
也算是二過家門而不入了。
這樣做,只是想向將士們表達自己的決心。
若不然,他這個大領導整天都放不下親人,手下人還怎麼專心於戰事?
現在戰事終於告一段落了。
李翊捫心自問,他已對河南殫精竭慮,盡心竭力了。
只是袁瑩母子……
李翊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善,說來,主公回去,也該好好陪陪自家夫人。”
“翊比主公年少幾歲,主公至今卻膝下無子。”
“須知我等浴血拼殺數年,纔有今日,不可不慎吶。”
李翊提醒劉備,也該好好重視一下後代問題了。
他這也不算越俎代庖,古代臣子就是有權過問主公的家事。
尤其你作爲創一代,拼死打下的家業,總不能沒有繼承人接手吧?
劉備聽到李翊這話,纔想起來,今年自己已經四十歲了。
四十而不惑,時間真如白駒過隙,一閃即逝也。
“……善,備回去會和夫人好好商量此事。”
老劉原先也是有兒子的,不過早夭。
兼之工作又忙,導致他一直沒能想那方面的事情。
現在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劉備也可以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生孩子的事兒了。
次日,一大早。
曹營、劉營各自收整行囊輜重,各自領兵回家。
戰事結束,河南百姓也終於不用整日提心吊膽。
各郡、縣百姓,紛紛出門慶賀戰事結束。
一時間,百姓歡騰,軍民皆悅。
不表。
……
卻說袁紹幅巾單衣,引八百餘騎,一路向北奔逃。
奔至黎陽北岸時,大將蔣義渠出寨迎接。
袁紹遂將官渡戰敗一事,盡數告知蔣義渠。
蔣義渠便道:
“主公勿憂,勝敗乃兵家常事。”
“昔日高祖與項羽爭天下時,也曾數敗於項羽。”
“後於垓下一戰功成,終開四百年基業。”
“今主公不過敗了一場,再整軍與曹劉一戰,勝負猶未可知也。”
言訖,便將黎陽的軍權全部交還給了袁紹。
黎陽所有駐軍,俱由袁紹一人指揮。
袁紹暗想,自己當初帶着十餘萬大軍南下,今日兵敗。
有何面目回去?
索性留在黎陽,一面收攏殘軍敗將,一面自鄴城催督糧草。
待整備好軍隊後,再南下與曹劉一決勝負亦未嘗不可。
思量已定,袁紹便下令,讓小分隊出去招諭離散之衆。
全軍就在黎陽歇息,期待明年再戰。
此前潰散的袁軍士兵,聞說袁紹在黎陽,於是紛紛往黎陽而去
一夜之間,黎陽守軍驟增數萬人。
夜半之時,山內外哭喊聲震天。
袁紹被哭聲驚醒,忙問:
“誰人半夜啼哭?”
他心中自覺不安,適才還在做噩夢。
夢到有鬼卒來向他索命,不想遠遠便有哭聲傳來。
少時,侍從回報說:
“稟袁公,這是敗軍相聚,訴說喪兄失弟,棄伴亡親之苦。”
“這才各各捶胸大哭。”
袁紹聞言,慨嘆道:
“吾舊時不聽田豐之言,兵敗將亡。”
“今回去,有何面目見之耶!?”
這侍從便是此前爲郭圖所收買的,將袁紹暗叫醫者的消息泄露出去。
今見袁紹內疚,便將郭圖所教之言獻出:
“小人聽聞,田豐在獄中時聞主公兵敗,撫掌大笑。”
“言道,‘若袁公肯用我之計,焉有遭此之禍’!”
袁紹大怒:
“豎儒怎敢笑我!我必殺之!”
遂命這侍從齎寶劍,即刻去往鄴城,於獄中殺田豐。
侍從領命,星夜兼程赴鄴。
時鄴城袁紹不在,故有其幼子袁尚代爲理政。
袁尚,字顯甫。
生的形貌俊偉,最像袁紹。
故袁紹甚爲寵愛,將其餘諸子遣散至外州,獨將幼子留在冀州。
幾乎走到哪裡都將袁尚帶在身邊。
但此次出征河南,袁紹卻一反常態的沒有帶袁尚去。
袁尚只道父親離去,須有人助他處理鄴城政事,故不以爲意。
袁紹之妻劉氏亦愛幼子,便對袁尚說道:
“汝父歸來,何不前往侍奉照看?”
袁尚一怔,忙解釋道:
“父親留我守鄴城,代理政事,故未曾想過此事。”
劉氏跌足嘆道:
“糊塗!”
“汝父身染疾恙,爲子者豈可不在側侍奉?”
“今顯思在黎陽獨侍汝父,文武諸臣亦在黎陽。”
“一旦有失,擁戴汝之羣臣,皆因汝不在側,難以主持大局。”
“待大軍自黎陽歸來之後,汝尚能繼承大位否?”
袁尚頓時醒悟,忙道:
“既如此,孩兒即刻啓程,前往黎陽,侍奉父親!”
“且慢!”
劉氏叫住袁尚,“此茲事體大,我當與汝同去黎陽。”
袁尚知道母親向來是支持自己的,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母子二人,將政事暫時託付給審配後,便往黎陽而去。
袁紹待在黎陽,心煩意亂,不理政事。
人報三公子來了,袁紹大喜,頓時引之來見。
袁尚一見着父親,便撲通跪下來,痛哭流涕。
紹問其故,袁尚答曰:
“父親身染病疾,孩兒卻未能在身側侍奉。”
“是故,近日心緒不寧,食不知味。”
“想是心中思念的緊,故暫置鄴城政事,來此看望父親。”
袁紹聞言,心中大爲感動,將袁尚扶起,嘆道:
“難得汝一片孝心。”
“這幾日多是顯思在我身側侍奉,倒也未有過錯。”
“汝既然來了,便與汝兄一同在此罷。”
“見着汝,孤心中鬱結方得稍解。”
袁尚擦了擦眼淚,道:
“孩兒自知才具不及兄長,今兄長在此。”
“孩兒當竭力輔佐,凡事以兄長爲先。”
袁紹眉頭蹙眉,但並未多說什麼。
劉氏見此,便趁機對袁紹說道:
“夫君,妾一婦道人家,本不該多問政事。”
“然顯思、顯甫,俱吾子也。”
“吾深知此二人爲人。”
“今外患未息,內事不可不早定。”
“宜早議立後嗣,免得生亂。”
“妾身以爲,顯思爲人性剛易怒,欠缺穩重。”
“熙兒雖非吾親生,然此子柔懦難成大器,不可委以重任。。”
“唯有顯甫,獨具英雄之表,禮賢敬士,深得人心。”
“夫君宜當早定大事,以免使河南之賊,趁隙而入。”
劉氏希望袁紹立袁尚爲嗣的想法溢於言表。
她不是不愛自己的大兒子,只是哪個母親不是更愛小的呢?
在劉氏看來,讓小兒子繼承大位,袁譚這個當哥哥的就安心輔佐他就行了。
反正作爲親弟弟,還能虧待了你這個親哥哥嗎?
“……這。”
袁紹見劉氏忽然提起議立後嗣的事,一時躊躇難決。
忽聽得帳外傳來一道喊聲:
“萬萬不可!”
衆人視之,乃監軍郭圖也。
郭圖適才在帳外,聞得帳內談話,當下也顧不得禮節。
冒死趕進來諫言。
“稟袁公,自古廢長立幼便是取亂之道。”
“況大公子至今,並未有過,何以廢之?”
“今軍威稍挫,河南賊軍虎視眈眈,敵兵壓境在即。”
“豈可復使父子兄弟自相爭亂耶?”
“主公且理會拒敵之策,立嗣之事,毋容多疑。”
郭圖乃是堅定的袁譚派,他爲此賭上了身家性命,可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
劉氏眼見大事將成,卻被郭圖給叫黃了。
一雙鳳目凝視着他,獰聲冷笑道:
“郭監軍,好大的威風。”
“爾一介掌軍之人,竟來干預吾等家事。”
郭圖忙躬身向劉氏賠禮,然態度依然堅定不移。
“夫人此言,郭某不敢苟同。”
“立嗣大事,不可不慎,臣子爲主分憂,亦是分內之事。”
“郭某一心爲主,豈能不過問此事?”
哼~
劉氏悶哼了一聲,正欲再言。
袁紹卻道:
“好了,公則此言有理。”
“今大敵當前,吾當先滅取河南,再議定身後之事。”
“汝便先帶顯甫下去罷!”
“夫君!”
劉氏嬌哼一聲,還想爭取。
袁紹卻已闔上雙眸,衝她揮了揮手。
劉氏知此事再難爭取,只得作罷。
一經出營,立馬找到了擁戴袁尚的大臣逄紀。
“今吾等已至黎陽,適才欲要議立立嗣之事,不想被郭圖狗賊攔阻。”
“汝有何策,可使顯甫繼位?”
逄紀忙躬身道:
“夫人勿憂,吾自有計,可使三公子繼承大位。”
劉氏大喜,即命逄紀去辦理此事。
逄紀即入營去見袁紹。
袁紹問及緣由,逄紀便獻策道:
“主公,今我軍軍威新挫,不可馬上再戰。”
“愚以爲,可先遣審公於鄴城籌辦糧草,以備軍需。”
“然後再與曹劉決戰,爭奪中原。”
袁紹點了點頭,沉聲道:
“吾已有此意,汝可爲孤道其詳。”
逄紀便道:
“吾軍雖然新敗,然大勢仍在我河北。”
“冀州尚有二十萬可徵調男丁……”
話還未說完,袁紹立馬打斷道:
“戰起年年,百姓苦不堪言。”
“昨日審配向我稟報說,冀州諸多郡縣皆有叛亂之兆,此必因百姓疲於戰事之故。”
“是以,不宜再從冀州徵召衆多壯丁,否則農事盡廢,必生禍端。”
按照曹操給《孫子兵法》的註解,
一支十萬人的軍隊,只要是遠征,至少需要三十萬的民夫才能供養。
也就說官渡之戰期間,袁紹看似只出動了十萬人馬。
事實上,大後方也有大量的人員流動。
這當然會造成生產力脫節。
所以截至目前,冀州不少郡縣都發生了叛亂。
尤其以黑山軍首領張燕爲首,
這廝趁着官渡戰事,大量煽動百姓叛亂,加入他的黑山軍。
雖然聽說了張燕已暗中與徐州簽訂同盟條約,但這波戰事,無疑使他發了波橫財。
雖然張燕人數龐大,但也只是打打游擊,對袁氏的統治構不成太大威脅。
不過光是放他在那兒,就很膈應人。
逄紀連忙解釋說道:
“主公寬心,倒不必盡徵冀州男丁。”
“俱吾估算,吾等尚可從冀州徵召兩萬民衆,以備來年戰事。”
再從冀州抽調兩萬成年男性,是冀州目前所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再多徵一點,都會爆發大量的叛亂。
“高幹將軍在幷州尚兩萬人馬,今可使人聯絡匈奴單于呼廚泉,相約攻取關中之地。”
“以制曹劉西線之兵。”
幷州高幹的人馬雖然不多,但戰力彪悍。
而高幹本人作爲袁紹的外甥,也是文武雙全,頗有才能。
最重要的是,南匈奴的單于欒提呼廚泉與袁氏的關係不錯。
甚至嚴格意義上講,呼廚泉本身就是袁氏的半個臣子。
只有袁紹一聲令下,呼廚泉極大概率會出兵襄助。
之前袁紹優勢極大,僅冀州之兵就有十餘萬衆。
故而壓根沒有考慮過幷州,還有匈奴僱傭兵。
何況袁紹本人性格自負,也不屑於用蠻夷之兵。
但官渡一場大火,將袁紹的優勢打盡。
爲了儘可能多的彌救找補,袁紹也只能低下他高傲的頭,讓匈奴人配合他們出兵了。
“……善,就傳我令。”
“命高元才即刻聯絡匈奴人,配合吾來年進兵,攻取關中之地。”
“以制曹劉西線之兵。”
按袁紹的構想,幷州高幹配合匈奴僱傭兵,少說能夠出動個五萬人。
這五萬人還大多是騎兵爲主,戰力不可不謂彪悍。
曹劉不可能不設重兵來守禦關中,不然西線守備就會全面陷落。
袁紹甚至認爲,爲了守禦關中之兵,曹操甚至沒辦法配合劉備來抵擋自己的主力。
如果曹操跑去關中迎戰高幹了,那就只剩下劉備一人跟自己打了。
袁紹的壓力會消減很多。
“明公,吾等盡出幷州之兵,繞襲河南西路。”
“須要防河南賊軍,亦派兵繞襲我軍後背。”
逄紀的聲音再次傳來。
袁紹眉梢一揚,立馬明白了他說的是哪個地方。
那就是已經被李翊攻下的青州。
黃河以南的青州之地,已盡數爲劉備所有。
青州毗鄰他的冀州大本營,現在只剩下平原、樂安兩郡作爲緩衝帶。
一旦徐州軍大量北上,就有可能直接繞襲袁紹後背偷家。
所以逄紀才說必須慎重。
“……不錯。”
袁紹一頷首,對逄紀的話深以爲然。
逄紀趁勢說道:
“既然青州防務至關緊要,須派遣心腹之人鎮守。”
“不可再遣如張郃、高覽之流前往,徒然將土地拱手讓與他人。”
一聽張郃、高覽兩人的名字,袁紹頓時大怒。
“孤早看出此二賊有反意,待孤滅取河南之後,勢要手刃二賊!”
“……不過。”
話鋒一轉,袁紹又道:
“元圖所言頗有道理,先前正是因青州戰事失利,方引發此一連串變故。”
“故而此次鎮守青州之人選,確需慎之又慎。”
如果不是青州丟的太快,李翊就不可能騰出手來,協助曹劉鎮守官渡。
如果曹劉少了李翊這一路兵馬,就不可能抗自己半年之久。
如果不是河南人扛了半年,自己也不會因爲烏巢失火而缺糧。
……唉,可惜世間沒有如果。
“此前大公子爲青州都督,威震齊地。”
“今何不使大公子前去鎮守青州?”
逄紀圖窮匕見,他想借着這次機會把袁譚調離袁紹身邊。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袁紹身體快不行了,一旦他哪天突然嗝屁。
那就在他身邊的兒子,無疑會是最有機會繼承大位的人。
袁紹未疑有他,只想着袁譚雖然性剛好殺,但軍事才能還算出色。
當年正是他北排田楷,南驅孔融,佔據了大半個青州。
最重要的是,這是自己親兒子,信得過。
不會再出現張郃、高覽那樣的通敵行徑了。
果然,還是得用親信吶。
“……善,就依照元圖的意思。”
“可傳命顯思,讓他即刻去往平原,守禦青州,不得有誤。”
“……喏。”
逄紀脣角微微翹起,心中已知大事將成。
很快,袁譚便接到了命令,以爲是袁紹直接下達。
袁譚不好違背,當即便起身出發,去往青州了。
待郭圖聞說後,打算出面勸阻。
想教袁譚,可以父親染疾,兒不能遠離爲由,不去青州赴任。
但等郭圖到時,袁譚已經出發。
“唉!”
郭圖氣得直跺腳,暗罵一聲豎子不足與謀。
辛評同爲嫡長子派,急問郭圖,是否去追。
郭圖道:
“若大公子尚未離去,我等尚可勸說其留下。”
“今已遠離,縱是追上,又如何好再回來?”
辛評分析道:
“若是中有變故,爲之奈何?”
郭圖沉吟半晌,道:
“我等且先留在此處,觀察動向。”
“萬一有變,權且按住,然後秘密通知大公子回來繼位。”
言外之意,萬一袁紹死了。
他們這幫人就先把袁紹的死訊封鎖,然後派人通知袁譚趕快從青州回來。
咱河南幫,高低得把你擡上位去。
辛評覺得有理,現在他們留在這裡纔是最好的做法。
於是,便將這個想法一併告知了其餘的袁譚長子派。
衆人皆表示,若當真有變故,大家都一定會全力助袁譚上位。
一場聯盟,悄然在黎陽建立。
……
戰事告一段落,徐州軍總算得以卸甲回鄉。
大家都離開家很久了,一經回徐州,便迫不及待回去和妻兒團聚。
劉備也認真思考李翊的建議,回到府邸跟袁瑛商量生孩子的事。
至於李翊,他第一時間沒有回府。
而是先去了一趟治所。
因爲他知道,自家將領的封賞,都是曹營、劉營各自的老闆決定。
但河北降將,卻必須謹慎安撫。
於是寫了篇表文,請求冊封河北的“有功之臣”。
許攸表奏爲議郎。
張郃拜爲偏將軍,封都亭侯。
高覽拜爲偏將軍,封東萊侯。
至於兩人所帶來的部曲兵馬,仍舊由自己統領。
待把三位河北重臣安撫好以後,李翊這才安心回到家。
郯侯府早就知道了李翊將要回府的消息。
將近一年未見,麋貞親自帶着全府上下所有人,出府門外迎接。
李翊身着錦衣玉帶,風光無限地回府。
麋貞站在府門外,遙望見李翊的一瞬。
眸光微閃,忍不住要上前。
只是將要邁出步子的一瞬,卻又不想失了禮儀,只得強忍着停駐在原地。
“恭迎君侯回府!”
待李翊走至近前,衆人齊聲行禮。
李翊頷首,示意衆人起身。
先走至麋貞跟前,啓聲道:
“吾並無大礙,賢妻安心便是。”
一年未見,麋貞也沒想到再次見面,聽到的會是這句話。
強忍淚水在眼珠裡打轉,有些許沉默,別開目光,柔聲道:
“我豈能安心?”
李翊鮮少見着麋貞情緒這般波動,一向口燦如蓮的他,竟一時也找不到話說。
或許,這正因了蘇軾的話,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麋貞頓了頓,兀自道:
“夫君不在君侯府,妾身自會打理府上事務,夫君不必操心。”
“辛苦了。”
李翊回了一句。
麋貞搖了搖頭,“妾知夫君遠征一年,盡與刀兵相伴。”
“所食者,征塵耳;所飲者,血水耳。”
“常年營旅之中,飽經風霜之苦。”
“比之夫君,妾身這點苦累算不得什麼。”
“……只要夫君開口,我定會竭盡所能。”
說完,目光不覺與李翊相撞,卻又倏然止了聲息。
眼底隱隱閃過一瞬慟切,而後復又垂下眼眸。
李翊執其手,輕輕拍了拍,目光逡巡一圈,問道:
“……怎不見瑩妹?”
說來,李翊最爲內疚的,還是袁瑩母子。
爲此,他還在回徐州的街道上,買了些小物什。
雖不算貴重,但是自己親自挑選,權表一番心意。
麋貞掩脣一笑:
“瑩妹妹知夫君要回來,親自下廚,要給夫君做一道菜。”
“哦?”
李翊揚眉一笑,“我倒不記得瑩妹什麼時候學過做菜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夫君請進府說話。”
李翊便跟着麋貞等衆,一併回了府邸。
一進門,李翊徑直先往廚房去了。
到時也不叫下人通報,徑直便走了進去。
正見着袁瑩與桃紅皆在此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