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孫權領兵攻打廬江劉勳,半月不下。
人報周瑜有軍機要務求見,孫權欣然召之。
“公瑾在鄱陽練水軍,因何得以來廬江?”
孫權少年登位,此時非常的謙卑下士,周瑜一到便將之請上座。
周瑜亦不拐彎抹角,直言道:
“主公知東吳之利害否?”
孫權大驚,忙道:
“未知也,公瑾爲何如此說話?”
“今荊州困於張羨之亂,故我等得以報父兄之仇爲由,攻伐廬江。”
“然廬江之地地處淮南,不可不慎。”
孫權一怔,頓時明白了周瑜的意思。
淮南是曹劉的勢力範圍,咱現在攻打廬江,等於是在雞蛋上跳舞。
“竊聞曹劉與袁紹相持於官渡,難分勝負。”
“今不趁早奪取廬江,待勝負決出,更難作爲。”
孫權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周瑜卻搖了搖頭,正色說道:
“今雖是河北強,河南弱,然此二地皆非我等所能相抗的。”
“公之大敵爲何?荊州劉景升也!”
周瑜的意思,就是勸孫權一定要分清楚主次關係。
河南比河北弱是不假,但也是遠遠強於孫吳的。
如今是兩雄爭霸,孫氏哪邊都得罪不起。
所以對外方針,一定是要全力對付荊州劉表。
然後積極示好河南朝廷,以換取孫吳攻打荊州的默許。
不論是周瑜亦或陸遜,都主張交好河南,然後全力對付劉表。
爲何?
首先劉表與孫氏有仇,攻之有名。
其次,劉表的個人能力遠不如曹操、劉備,好對付。
最後,荊州富庶,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別看孫氏手中仍有周瑜、呂岱、程普等優秀人才,但他們手裡拿的全是爛地。
單就從國力上講,整個孫氏的地盤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張魯的漢中。
所以擺在孫氏面前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要麼貫徹孫策的方針,快速打出去,搶奪富裕的地盤。
要麼就慢慢開發吳郡、會稽等瘴地。
當然,歷史上孫權確實把吳地開發的很好,但也足足花了幾十年的時間。
就漢末這羣雄兼併,越打越強的趨勢,誰等得起幾十年?
“依照公瑾的意思,當如何?”孫權問。
周瑜不假思索答:
“即刻上表朝廷,遣使向朝廷納貢,以求冊封。”
“令兄在時,便得到了朝廷的冊封,今兩雄相持於官渡,我東吳不能不作表態。”
“誠如是,曹劉必以得主公爲喜,從而默許我等攻取廬江、乃至荊州之地。”
……嗯。
孫權點了點頭,從善如流:
“既如此,吾遣吾弟孫翊親往陳地納貢,以彰誠意。”
言訖,即召孫翊來帳,備言此事。
孫翊性格嚴厲暴躁,喜怒盡顯於色。
聽罷,當即表達自己的不滿:
“遣使納貢,只須令一長者前往陳地便好。”
“何須小弟親往?”
孫權則十分嚴肅地說道:
“今曹司空、劉將軍爲國討賊,正缺盟友。”
“吾弟親往,以彰吾之誠意,使曹公、劉公不疑我。”
“弟已舉孝廉,今去陳地,可留在朝廷爲官。”
孫翊聞言大驚,留在朝廷爲官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讓自己在河南當人質嗎?
“想自兄繼業以來,小弟精心侍奉,並未有過。”
“然權兄此爲何也?”
孫翊當即把自己的不滿表達出來。
孫權面色一沉,板着個臉,怒目嗔道:
“今吾爲家主,汝敢不聽吾命耶?”
言訖,左右刀斧手齊齊拔劍。
孫翊一驚,大感惶恐。
這是孫權第一次展露自己的政治手腕。
他送宗族兄弟去朝廷當質子,當然是爲了換取曹劉的信任。
同時,這也是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
孫權上位時,族內並不安分,許多孫氏將領都有擁兵自重之意。
尤其是孫翊,
孫策臨死之時,以張昭爲首的大臣,其實是一齊擁戴的孫翊繼位。
理由是孫翊跟孫策很像,驍悍果烈。
但孫策最後拒絕了,他認爲正因爲孫翊跟自己很像,才很難處理身後之事。
所以孫權的繼位,其實是孫策力排衆議,乾綱獨斷的決定。
最後孫權雖然平穩接過了孫策的大棒,但孫翊依然是一個潛在的政治威脅。
把他送到陳地朝廷去,於孫權而言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孫翊見孫權早有準備,知他今日不論如何都難以脫身,於是只得應從。
孫權這才轉怒爲喜,笑道:
“……善,吾已命人備好錦絹糧秣。”
“吾弟可立即北上,待見到曹司空與劉將軍後,備言吾之心意。”
“我孫吳一定是忠於朝廷的。”
一言畢,孫權又遣族兄孫賁,老將韓當率部護送孫翊前往陳地。
當然了,說是護送,其實是監視。
孫翊無奈,只得應從。
不表。
……
河南,官渡。
自河北軍與河南軍相持以來,已過兩月。
而此時,曹操、劉備都收到了消息。
即荊州、吳地都遣使來朝廷示好。
至於來意,
荊州希望朝廷派兵,剿除孫氏。
孫氏則向朝廷納貢,請求冊封。
於是曹劉一起相商,又邀謀主李翊過來議事。
南方之事如何處理?
李翊說道:
“今荊州強,孫吳弱,兩家又有血海之仇。”
“可應孫權請求,予以冊封,許其攻取荊州之地。”
“至於荊州來使,則以公事爲由,暫不接見,以慢其心。”
李翊雖是現代人,但一直摒棄先射箭後畫靶的理念。
即不能認定孫氏未來會崛起,從而在荊州與孫吳之間選擇荊州。
同理,也不能認定曹操未來會統一北方,就聯袁抗曹。
一切的決定,都得根據時勢來判斷。
現在的孫吳就是一個被挖走了大量人才,地盤僅有吳郡、會稽,豫章北部數縣的瘴地。
而荊州劉表比之歷史上,卻沒有多少削弱。
如不出意外,劉表與他的荊州馬上就將迎來自己的“巔峰期”。
僅是出於這一點,李翊都得支持孫吳去削弱劉表實力。
以爲將來南下做準備。
因爲如果真的南下,荊州絕對是比吳地更難打的存在。
除非你慢慢熬,熬到劉表死,然後解體。
但李翊可不想再等八年時間,他巴不得天下早歸一統。
曹操、劉備從其言。
即上表朝廷,奏請封孫權爲討虜將軍,命其繼承其兄孫策之吳侯爵位。
至於荊州來使,則暫不接見。
之後,依舊與袁紹相持。
就這樣,又相持了三個月的時間。
這時候,曹操、劉備從南方得到了一個十分驚人的消息。
——劉表成功平定了荊南叛亂!
“竟如此神速?”
不論是曹操還是劉備,待得知這個消息後,都感到十分震驚。
因爲張羨開始足足煽動了荊南四郡的叛亂,哪裡是能夠輕易平定的?
並且最開始的消息,還是劉表遣兵圍長沙,久攻不下。
怎麼突然間就一下全給平了?
再一追問才知道,原來是張羨突然病死了。
張羨一死,荊南之衆羣龍無首。
於是劉表趁勢席捲荊南,廣開土地。
一舉收復了零陵、桂陽,北據漢川,並不費吹灰之力將荊南部衆收編。
真正坐到了地方數千裡,帶甲十餘萬。
而由於劉表這次大勝,壯大了荊州的聲望。
兼之中原又在打仗,所以許多從關西、關中,以及北方來學者,都跑去了荊州避難。
劉表對這些學者予以安撫賑贍,又派兵肅清了荊州境內的盜賊。
這更加使得荊州成了漢末的樂土。
萬里肅清,羣民悅服。
劉表也正式進入了自己最巔峰的時候。
待看完書信之後,曹操、劉備幾乎異口同聲地感慨:
“劉景升竟如此好命!”
一面又慶幸,當初採納了李翊扶吳抑荊的政策。
若不然,劉表在南方就真的無敵了。
之前說過,劉表的對天下形勢的判斷有誤。
即他認爲自己一直苟下去,就能笑到最後。
但劉表本人是經歷過一次“越打越強”的理念沖洗的。
就是這次平定荊南。
劉表在收復荊南四郡後,不僅擴大了自己的疆域,更是不費吹灰之力收編了荊南的部衆。
如果劉表能及時反應過來,改變他的觀念,那他與他的荊州絕對會取代孫吳,成爲南方的霸主。
劉表的壯大,對曹劉來說無疑是一個壞消息。
畢竟誰也不希望屁股後面,憑空多出來一個強敵。
但好在當初採納了李翊的戰略方針,在荊州的東面,給劉表扶植了一個樹敵。
孫權在得到朝廷冊封,有了曹劉的默許之後,大膽放心的攻打廬江。
最後成功將廬江劉勳趕走。
於是,孫權將廬江南部,豫章北部這兩個扼守荊、揚要道的土地連接在了一起。
正式對荊州形成了戰略威脅。
同時,另外一個好消息傳來。
交州牧張津本就與劉表關係不和,見尤其是荊南四郡。
起初劉表對此地控制力不強,故張津也有意染指。
現今見劉表盡收荊南之地,大感不忿,於是興兵犯境。
想要趁着劉表未將荊南牢牢掌控之前,以武力奪取過來。
等於說,劉表方平定一場戰事,又起了一場與交州的戰事。
對北方事務,依舊無暇顧及。
……
這日,夜晚,大營內。
李翊揹着一隻手,另一隻手按了按眉心。
見皎月當空,不覺略微舒緩了心神。
“籲!”
一匹快騎飛馬落下,下來之人乃徐晃也。
“……大都督!”
徐晃走至李翊身後,朝他後背拱了拱手。
“如何?”
李翊也不轉身,只是澹澹地詢問軍務。
“末將奉大都督之命,率輕騎去襲擾袁軍糧道。”
徐晃沉聲回答。
由於現在戰爭已經進入到了相持階段,雙方比的就是誰的資源多。
袁軍雖然糧多,但補給線拉的很長。
一旦將它的補給線切斷,袁軍便會陷入大麻煩。
“適才末將於半道見,抓住一名袁軍細作,待問明才知。”
“袁軍大將韓猛,奉命押送糧草,足有數千車之多。”
“如不出意外,明早便行。”
李翊聞言大喜:
“韓猛徒有匹夫之勇耳,今遣輕騎襲擾,於半路擊之。”
“斷其糧草,則袁軍必亂。”
這段時間,李翊一直在派遣輕騎捕捉袁軍的運糧部隊。
其實仗打來打去,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永遠都是斷絕對方的糧道。
糧食掐斷,則寸步難行。
“末將願往!”
徐晃主動請纓。
“莫急,待我知會主公一聲。”
李翊起身前往見劉備,而劉備此刻並不在此處。
他正在曹操大營裡商議軍務。
曹操在營內,焦頭爛額,神色慌張,對劉備說道:
“……玄德,目今戰事已相持百日,河南百姓苦不堪言。”
“今日奏報,又有一處民衆,逃亡河北,投靠袁紹。”
“這般下去,曹某隻能先退了。”
戰端一開,受苦的永遠是老百姓。
而官渡之戰的爆發,尤以曹操治下百姓最慘。
因爲仗是曹操的領地打的,這就導致曹操領地境內的百姓沒辦法從事正常的生產勞動。
同時,他們還得時不時被拉去補充兵源,或者充當民夫。
如果只是忍一忍還好,可問題是戰事已經持續一百多天了。
當地百姓困苦不堪,不少人都背叛了曹軍,以響應袁軍。
豫州的失控,本就已經令曹操頭皮發麻。
而更糟糕的是,曹操手下的士兵也有點打不下去了。
畢竟,仗如果是越大越贏,那他們怎麼都能忍一忍。
但戰事一眼望不到頭,將士們背井離鄉,近半年見不着父母妻兒。
孤獨的情緒在軍人心中蔓延。
同時,前線惡劣的生存環境,也讓士兵們過得苦不堪言。
今日曹洪又殺了三名逃兵,才暫時將軍心穩住。
但曹操已經意識到,再不跟袁紹打決戰,那他就只能撤軍了。
“玄德公手中尚有多少人馬?”曹操焦急地問。
“還有萬人。”劉備答。
“聽聞玄德自幽州公孫氏處,得了五千幽州鐵騎,未聞確有此事否?”
“確有此事。”
劉備闔了闔雙眸,大方承認。
“善!”
曹操大喜過望,按住劉備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說道:
“曹某在前線亦有一萬人,算上李子玉從青州帶回來的一萬人。”
“我等亦能在前線投入三萬五千人衆!”
“袁軍雖然數倍於我軍,但兵將不如我河南果勁。”
“我等所慮者,無非是河北騎兵難敵。”
“今玄德既有五千幽州鐵騎,可速速調來,與袁紹決戰!”
饒是劉備久歷戰事,但當聽到曹操的這個決定,還是震驚不已。
“曹公現在便想與袁紹決戰?”
“……嗯,不能再拖了。”
曹操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說道:
“今軍民皆厭戰不已,若再繼續拖延,莫說民衆皆反。”
“恐我軍中亦要生變!”
劉備支開曹操的雙手,搖了搖頭:
“我家先生說了,現在不是與袁軍決戰的最佳時機。”
“況袁軍勢大,我軍戰力再強,也未到可以以一當十袁兵的地步。”
“還是再忍一忍爲好。”
曹操頓時急了,罕見的暴怒,嘶吼道:
“再拖下去,我之軍民必然生變!”
“戰事未打在汝徐州,汝自然不在乎。”
曹操生氣也並非無緣無故,畢竟主戰場在他的地盤。
基礎設施的破壞、生產力的脫節、農事的停止、人丁的損耗,全都得由曹操承擔。
如果繼續拖下去,就算打贏了官渡之戰,也會透支完曹操的實力。
劉備挑眉正色道:
“公之困難,豈獨有乎?”
“我之軍民亦多怨言,況我每日糧食支出千斛,供給曹營。”
“爲此,先生亦多怨我。”
“今我徐州之糧亦快耗盡,豈是我之所願?”
劉備也是個暴脾氣,當場就給曹操懟了回去。
聽曹操那意思,好像是我徐州故意拖着不跟袁紹打決戰似的。
戰事打到現在,誰不難受?
就算徐州本土沒有爆發戰爭,難道徐州百姓就過得很好?
首先,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戰爭的爆發,加劇了政府財政的緊張,從而間接影響百姓的經濟狀況。
第二,戰爭消耗了大量的物資,使得徐州物資供應也變得緊張起來。
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也跟着上漲。
第三,隨着戰事的進展、傷亡消息的傳出。
增加了那些失去的親人的民衆的擔憂和恐懼,更加重了家庭的經濟負擔。
比如兩口子,妻子沒了丈夫,只能自己養活孩子和父母。
老人失去了孩子,也只得想辦法自力更生。
這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同樣使得劉備壓力山大,他又何嘗不想快些結束戰事?
“既然玄德有此同憂,可速速與我合兵一處,攻滅袁紹大寨!”
曹操也並非是腦子一熱,胡亂拍板決定。
他清楚,自己這邊雖然人心不寧,但袁軍又能好到哪去?
他們同樣是背井離鄉,而且離得還更遠。
所以這兩個debuff可以相互懟掉。
而劉備從幽州得到的鐵騎,也能抹平兩邊的騎兵數量差距。
同時,之前“土山”一戰,將袁軍的遠程部隊殺傷殆盡。
縱有恢復,遠程火力現在也是比不上河南軍的。
再算上劉備與自己個人的才能,配上李翊的奇謀,及兩邊麾下的猛將。
完全可以跟袁紹血拼一場。
“戰爭打到現在,備又何嘗不想與袁紹決戰?”
“只是軍師說,目今袁軍尚未至窮途末路之時,不可輕易與之決戰。”
“一經有失,滿盤皆輸。”
河南比起河北最大的劣勢,便是河南這邊是輸不起的。
官渡之戰,它是一場防守戰。
如果河南軍輸了,袁紹便會勢如破竹,一統河南。
如果河北軍輸了,那河南這邊等於是打贏了這場“衛國戰爭”。
僅僅是將袁軍趕出了河南而已。
不代表河北就是曹操、劉備的了。
基於這一點,最終的決戰必須要慎之又慎,慢慢尋找袁紹的破綻。
“……哈哈哈。”
曹操撫須大笑,謂劉備道:
“玄德啊玄德,自汝得李子玉以來。”
“一則先生,二則先生,昔桓公呼管仲亦未必至此。”
“須知這軍營裡,是由汝這個主公來決斷,而非李翊。”
劉備皺着眉,沉聲道:
“先生之言,多爲金石之言,於備正是受用。”
“焉有不從之理?”
雖然曹操說的是實話,但劉備卻明白一件事。
他能走到今天,多賴李翊之功。
如果不是自己從善如流,採納李翊的計策
焉有今日他漢左將軍下邳侯領徐州牧劉備?
“……哼。”
曹操揹着手,悶哼一聲。
“李翊在何處,吾來與他理論理論!”
見劉備說不通,曹操知要勸劉備出兵,只能先說服李翊了。
正說間,人報李翊已經到了。
曹操急請入內。
見李翊闊步走進來,曹操上前,扯出一抹笑容:
“……子玉先生,夜深之時,尚不安枕耶?”
李翊饒有興致地笑道:
“今戰事緊急,曹司空與左將軍俱留營旅之中,飽經風霜之苦。”
“翊身爲河南謀主,焉能憊懶鬆懈?”
曹操哂哂一笑,又道:
“那這麼晚了,先生來找曹某何爲?”
“不!”
李翊搖了搖頭,“李某不是來找曹公的。”
“我是來找我家主公的,只是吾主在曹公這裡,這纔不得不來此地。”
這……
曹操一怔,無言以對。
劉備見此,便上前問道:
“都這般晚了,先生來此,不知是爲了何事?”
李翊也不着急說,反而問曹操道:
“適才在帳外,似乎聽到曹公對李某頗有微詞?”
曹操又是一愣,暗道適才他歇斯底里,有些失態,倒叫路過的李翊聽得真切。
索性大方承認了,便問:
“……不錯。”
“既然子玉先生也來來了,曹某倒想問問先生。”
“今袁軍雖衆,然未必有我河南軍果勁善戰。”
“兼之土山一戰,袁紹先登營全軍覆沒。”
“而玄德公處,又有五千幽州鐵騎,如何就不能與袁軍決戰了?”
“須知我豫州之地已經失控,兗州百姓亦是困苦不堪。”
“再拖下去,不肖袁軍動手,曹某內部便要生變。
講到這兒,曹操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看着李翊,鄭重其事地說道:
“是故,今日先生須得給曹某一個答覆。”
“到底是何時能與袁軍決戰?”
“如果不予答覆,亦或拖延太久……”
曹操嘴角一揚,獰聲道:
“那麼非是曹某不盡同盟之意,實在是後院起火不得不熄。”
“故若不能決戰,便容曹某撤出官渡,回潁川平叛去也!”
這是曹操下達的最後通牒。
曹操如果真的,就等於是放棄了兗州之地。
即便之後留守豫州,也是大勢已去,慢性死亡。
由此可見,曹操會做如此決定,真的是已經被逼急了。
“……唉!”
劉備嘆了口氣,“適才我已勸過曹公,然曹公不肯聽從。”
說着,也對李翊表達了無奈:
“……先生,備也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昨日備收到了子敬送來的書信,說糧食將要告罄,支不得一月了。”
“一月之內,若是不能結束戰事,那麼備也只能撤回徐州去了。”
戰爭遠比劉備想象的要更加要耗糧食。
路途損耗只是根因之一。
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糧食還得養民。
如果市場上沒了糧食,那老百姓不直接餓死了嗎?
但戰爭的開始,
使得大量的人民參軍服役,由此物價飛漲,生產勞動力脫節。
糧食生產減少、物資生產緩慢,這都加劇了政府的負擔。
“備想,我河南軍過得困苦,然袁軍戰線延至官渡,損耗是我軍數倍。”
“縱然河北再富,也該撐不住多久了。”
“或許,該與袁軍決一死戰了。”
劉備內心裡也是渴望與袁紹正面一戰的。
畢竟戰爭打到現在,兩邊都很難受。
李翊望一眼劉備,又望一眼曹操,取出一封書信來交給曹操。
“適才在帳外,有潁川使者送信過來給曹公。”
“李某便順道帶進來了,曹公不妨先看看。”
曹操接過書信,見是荀彧寫的。
遂警惕地問道:
“先生看過了?”
“……呵呵,未有也。”
李翊笑着搖了搖頭,“不過李某大致能夠猜到信中所寫內容。”
“哦?”
曹操眉梢一挑,環臂於胸前,饒有興致問:
“那汝且說說,文若給曹某寫了什麼。”
“應是勸曹公堅守官渡,勿要撤軍。”
李翊不假思索答。
曹操半信半疑,將書信拆開來看。
只見信中寫道:
——“蓋聞明公前線累弊,困苦難決。”
“愚竊以爲袁紹悉衆聚於官渡,專欲與明公決勝負。”
“公與劉將軍併力,以至弱當至強。”
“若不能勝,必爲其所乘,此天下之大機也,斷不可失。”
“紹軍雖衆,而不能用。”
“以公之明哲神武,兼有劉將軍相助,何向而不濟!”
“今軍食雖少,亦未若楚、漢相持於成皋、滎陽之間也。”
“是時,高祖、項籍俱不肯先退,蓋因先退者勢屈也。”
“公以十分居一之衆,畫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
“袁軍見勢竭,必將有變。”
“此用奇之時,不可失也。”
“惟明公裁察焉,荀彧拜上。”
曹操覽畢,見果真是荀彧專門寫了一封信勸自己打下去的,不由大驚。
“果不出子玉先生所言!”
曹操對荀彧還是十分信任的,見荀彧都勸自己打下去,自己也不再鬧情緒了。
將他的書信,交給劉備、李翊二人看。
君臣二人快速瀏覽一眼。
荀彧的意思大致就是,
現在我河南軍糧雖少,但也比不上當年高祖與項羽相持於滎陽時那麼困難。
先拿偶像給你舉例子。
現在我們河南軍扼守住袁軍進攻的咽喉,已經半年多了。
敵人的底細已經清楚,銳氣已經枯竭。
局面必將有所變化,這正是用奇謀的良機,千萬不可失去啊!
您一定要再挺一挺!
劉備看完書信,不由慨嘆道:
“荀文若真王佐之才也!”
荀彧這封書信真正的高明之處,不僅僅在於清楚地爲曹操分清了形勢。
關鍵在於人家措詞用句十分高明。
什麼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國士大才?
那不僅僅是要你自己必須有匡君濟民的王佐之才。
更重要的是,能讓領導聽從你的正確方針,並跟你一條心的實施。
因爲能提出正確看法方針的人不在少數,關鍵在於你說了領導聽不聽。
像沮授、田豐,雖然有才,但“爹味兒”十足,總是教袁紹做事。
說你這裡做得不對,你得按我的方針來。
估計袁紹就算知道你說的有道理,都不想用你的方案來。
爲什麼我們常說曹魏的王佐之才是荀彧,蜀漢是諸葛亮,東吳是魯肅。
其實你細細觀察這三個人的履歷,就會發現一個共同點。
這三人不單單是有才,關鍵是領導是真的聽他們的。
他們的發言,都始終貫徹三個前提。
第一,有理有據的拍馬屁。
第二,設身處地的講問題。
第三,堅定信念的說建議。
中國自古以來都是人情社會,你在有才的同時,還能把人情玩好。
那纔是真正的國士大才。
曹操既得荀彧書信,信心倍增,乃問李翊道:
“文若在信中言及正是用良機之時,此意與先生之勇略不謀而合。”
“先生乃張子房般青雲之士,必有奇策能夠破敵。”
“適才操言語魯莽,還望先生恕罪!”
李翊遂取出另一封書信,交予曹操、劉備二人。
“……這是?”
曹劉二人展開來看,此信正是徐晃之前抓住的袁軍細作。
“仗打到現在,袁軍的糧食也快見底了。”
“若是我們能夠截獲袁軍糧車,袁軍內部必然生亂。”
“屆時再與袁紹決戰,一擊可破也!”
李翊洋洋灑灑地將自己的計劃說出。
爲什麼要耗這麼久?
第一,袁軍勢大,先把他的氣勢給消磨殆盡。
雖然河南軍也跟着消耗,但河南軍的戰力是要比河北軍強的。
第二,袁軍人數固然多,但也間接使得糧草消耗加倍。
尤其把戰線拉長到官渡來,這完全可以使河南跟袁紹比一比消耗。
第三,李翊一直在尋找一個機會,等待袁紹露出破綻。
現在,終於等到袁軍把機會主動送上門來。
“但凡用兵,若敵人不誤,則我師安能克哉?”
“今時機已到,不可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