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蘭雋對典瑞紫妍說:“本宮不請求神前驗證。”並非是他自知理虧,擔心無法通過神明注目,而是因爲清揚行前曾告訴他:“本王暫留內神官在宮中,另有重任,本王要通過此人攬取天下人心。”
蘭雋並不明白千漓能夠做什麼去贏得天下人心,可他知道最好不要因爲自己的失寵而將千漓牽扯進來,讓她和自己一起成爲這後宮美人嫉恨的目標,從而影響了清揚要通過千漓實現的大業。
而時間就這樣靜靜流逝,很快就是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然後是京畿府考,杏花時節,祭祖大典……京城繼續着眼花繚亂的華麗生活,與此同時,蘇臺烽煙四起,天下動盪。前一年的十二月末,茨蘭與西林州叛軍結成聯盟,而四面叛軍紛紛投靠,衆人在青州結盟,公推宋茨蘭爲盟主。宋茨蘭以天授王大將軍之名分授官吏,建立六官,封西林州叛軍首領自稱鳳凰將軍的兩個人爲左右領軍都督兼拜侯爵,且四處尋訪名人高士授以官職,並傳檄天下。正月裡,宋茨蘭的檄文傳到京城,其中列數偌娜親征以來的總總罪狀,稱其“重用奸佞,草菅人命;窮奢極欲,好戰喜功。”又說她:“作惡不發,有善不賞;令天下是非混淆黑白顛倒,百姓冤苦無訴處,律令雖在名存實亡。”更感慨:“縱青天白日不照安靖,冥冥昏沉盡籠蘇臺”,故而要天下相應起兵“撥雲見日,重整乾坤”。
宋茨蘭在檄文中說,自己並非有圖謀凰座的野心,而是不忍心看到民不聊生的局面,不願意看到蘇臺繼續衰弱,故而興義兵以安天下,另擇明主,重整山河。至於這個“明主”,檄文中說“鳴鳳安平王玉夢,敬皇帝長子,仁德茂親……”提出要奉安平王爲帝,整頓蘇臺。
檄文一下,天下驚動。最讓蘇臺朝廷震驚的並非數落皇帝的那些罪狀,而是茨蘭提出的奉立鳴鳳安平王爲帝一事。皇帝將檄文撕得粉碎狠狠丟在地上還踩了幾腳,然後命傳召大司馬琴林葉芝,令她立刻派兵緝拿京畿斯制安平王世子秋嗣——倘有反抗,就地處決!
蘇臺秋嗣在十月裡終於結束了長期賦閒,被任命爲京畿郡司制,位在四階正,官署在京畿三州中的惠州,同時兼任惠州知州。十一月她返回京城一次,參加紫千與內弟柳園詠恩的婚禮大典。原本紫千和詠恩都希望她能與他們夫妻一起度過新年,可臨到成行前卻被惠州的一些官司拖住了。蘇臺宮制,一般的女官成親後都要離開後宮,但是後宮女官長、文書官例外,各王府的司殿、司禮、司儀也可以例外,但家眷不得入王府,除非有王的特許。
紫千成婚後受花子夜邀請,依然任王府司殿,不過夫婿詠恩在自家府中居住,侍奉起父,只能每次旬假見面,當然不當值得晚上紫千也會趕回家住一夜。紫千是在一天夜裡收到“安平王與叛匪勾結”的密報的,這個消息幾乎把紫千嚇到暈倒,稍微鎮靜點後問“郡王可知道?”來人點頭道:“小人就是郡王派來的,郡王說大人與其聯姻,恐遭牽連,請大人早做準備。”紫千又問:“到底這個消息是不是屬實?”來人連連搖頭:“絕無此事,我家王爺忠心不二,這乃是小人故意誣陷我家王爺。”
紫千打發走來人,一夜未眠,第一個念頭就是“跑”,旋即拋棄,心想這個消息最多一天後就會傳到朝廷,她又不象秋嗣,一在外面,二來家裡人口少。她有父親在堂,又有新婚夫婿,更何況紫家上上下下千餘口,她這個長房嫡子一跑,家族必受牽連,再說了,跑也跑不掉。
當天一大早,花子夜剛剛起身就有人報說司殿在外面跪着,而且跪了一個多時辰。花子夜急忙將她叫進來,按照她的要求屏退衆人。紫千往地上一跪,大哭道:“求殿下救我!”
花子夜大驚失色的問原因,待到紫千將事情原委一說,這位正親王也嚇得不輕,喃喃道:“王叔……王叔居然要反叛朝廷?”
紫千連連搖頭說殿下想想,安平王乃是男子之身,若非皇家正統中沒有公主,男子不可爲帝。而今除了聖上,還有正、和兩位親王都是女子,和親王又有了公主,怎麼輪都輪不到安平王身上。他年輕的時候尚且不貪戀王位,怎麼會在快要六十歲的時候忽然反叛,甚至不提前召回自己唯一的女兒。
花子夜沉思一會後點點頭,接受了紫千的說法,然而對於怎麼“救”紫千也是一籌莫展。過了很久才皺着眉頭道:“如今只有一個法子,我帶卿進宮去見太皇太后,端看太皇太后是不是承認卿纔是紫家的繼承人。若是太皇太后肯承認卿纔有資格繼承紫家,她一定會救你。”
朝廷開始搜捕預先得到消息帶着夫婿逃跑的秋嗣的同時果然也下令拘捕紫千,五城兵馬司的人先將紫千的府邸團團圍住,全家老小盡皆趕在院子裡,官兵四下包圍。然後秋官中負責抓人的來到正親王府呈上公文,過了一會兒花子夜親自出來對着那人道:“司殿現今在慈心宮中。”
這一下抓人的傻眼了,回去稟告漣明蘇因爲涉案被停職後出任司寇的蘭頌卿,司寇手一攤:“本官也無可奈何,請求進宮吧。”
沒想到太皇太后真的會保護司殿,而且還對聖上說千是紫家的繼承人。可嘆大司禮爲她這一系苦心籌劃了多年,太皇太后一句話就徹底毀了。”
“紫千是紫家嫡系的女兒,且生父高貴端莊,守節至今,太皇太后一向爲本家有這樣一個節夫驕傲。太皇太后是最講究正統的人——正統的家族,正統的繼承人,正統的規矩。家族必須由嫡子繼承,主父一定要是身份相當清白無瑕的人,男子喪妻就該終身守節目不斜視……所以當年衆多皇子中太皇太后獨疼愛太子迦嵐,而宮變後太皇太后最責怪的是皇帝,責怪他冷落髮妻、冷淡太子,導致後宮中長幼不分、貴賤無序。
“殿下且想想太皇太后嫁給敬皇帝之後的舉止言行,那真是天下男兒的表率,到如今還被白髮宮人唸叨,爲宗室讚美。”
花子夜嘆了口氣:“本王真沒想那麼多?”
水影丟了一個白眼過去:“殿下枉爲人子!”略一頓似笑非笑道:“所以,殿下該知道爲何太皇太后不疼愛現在的您了麼。”
花子夜冷哼了一聲,嘀咕道:“是啊,正統的規矩……夫無二婦,心無二主。難怪太皇太后經常唸叨蘊初,我們這幾個成年王子,也只有蘊初不但守着王妃絕無二念,連暖席禮都不曾行過。”
水影笑了起來,她知道花子夜對太皇太后的喜好頗有微詞,也討厭去向這個祖父請安。可不管怎麼說,紫千和她的父親以及新婚的夫婿的性命至少暫時被保住了。太皇太后拒絕任何差官闖入他的慈心宮,而當皇帝親自來解釋的時候,他對自己的孫女說:“千是我們紫家的當家,作爲名門當家,可以被賜死,但不可被關押在污穢的牢獄中,遭那些身份低微的官吏折磨。”他又問皇帝,陛下說安平王叛亂,可有真憑實據?皇帝說有叛軍首領宋茨蘭的檄文爲證。紫千帆挑一下眉說是那個茨蘭的檄文,還是玉夢皇兒的檄文?偌娜掙扎半天不請不願的回答:“確實不是安平王親自發出的。”紫千帆緩緩說既然不是玉夢的檄文,陛下怎麼能說證據確鑿呢,就因爲一個叛匪的胡言亂語,陛下便要殺我們蘇臺皇家的血脈,且讓京城名門的家主遭到侮辱麼?
偌娜說不出話來,一邊的皇太后心疼女兒,插話說:“太皇太后,紫千她還不是紫家的家主。”
太皇太后故意作出大吃一驚的樣子,說千早已成年,爲什麼還沒有繼任家主。旁人回答說春官尚未批准,紫千帆望定偌娜,淡淡道:“本宮不是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而是以紫家兒子的身份問陛下一句,如果連千這樣的身份出生都不配繼承紫家,陛下的大司禮想要讓什麼樣的人來統領紫家呢?即便不說千自己出類拔萃,便是她爹爹是受旌表的節夫,紫家當家非她莫屬。”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告訴太皇太后,紫家的當家夫婿並沒有獲得旌表。太皇太后說在陛下拿到確鑿證據之前,千還有本宮的侄姑爺,千的夫婿都住到慈心宮來吧,於是紫千的性命暫時被保住了。
水影明白看出花子夜的不悅,笑吟吟道:“殿下生這種莫名的氣做什麼,好歹紫千暫時沒事了。”
“你說——安平王叔到底有沒有反?”
“十之八九是沒有的。就是太皇太后說的,安平王真要反,也該先讓自己的世子回去。安平王這樣的年齡,搶奪天下也不會是爲了自己,而是讓後代稱王爲帝。安平殿下就秋嗣一個女兒,她出了事,安平王要天下何用?茨蘭想要推舉安平王大概是真的,可臣不相信當年的玉夢皇子會貪戀凰座而投靠叛匪,背棄朝廷。”
“聖上已經下令緝捕秋嗣,並令凜霜破寒軍鎮壓安平王叛亂,本王擔心……”
“殿下無需過慮,破寒軍進不了鳴鳳的。茨蘭的軍隊切斷了鳴鳳出入的要道,破寒軍要平定‘鳴鳳’,首先要戰勝茨蘭的叛軍。茨蘭要是那麼容易打,也就沒有這傳檄天下的事了。”
“接下來呢?”
“接下來?”
花子夜喝了一口茶,低聲道:“前兩天是洛西城的忌日……”
“嗯,我和西城家的人一起去祭奠過了,可惜洛遠還沒回來。”
“卿爲洛西城守節一年,仁至義盡。往後打算怎麼辦,要不要……要不要本王再替你選一個好親事。”
她笑了起來:“臣在等今年府考放榜。”
花子夜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過了一會兒又道:“天下之事呢?”
“天下之事要問殿下啊。”
“本王……本王作得了主,豈能讓天下到如此地步?現今六官官長除了天官、冬官,皆是小人,只會奉迎陛下,茨蘭作亂到衆軍束手,她們還對陛下說不過是流民盜匪不足爲患!”
“臣問的是,殿下想要在這片紛亂中如何選擇?殿下怎麼選,臣就怎麼做。”
“哦……”
“殿下要一爭天下奪取凰座,臣就爲您出謀劃策、聚集力量;殿下要守住蘇臺基業,臣就助殿下安身立命,協助殿下在亂世中盡力保護蘇臺江山,以待明主。殿下……若是要爲陛下死節,臣也當竭盡所能,倘若京城最終淪落,臣陪殿下一起殉主!”
一月下旬,凜霜奉命“平叛”的軍隊在鳴鳳邊境與茨蘭的叛軍進行了一場戰鬥,結果平分秋色。軍隊的指揮官便是琴林家備受期望的琴林拂霄,在兩次攻城不克後旋即退兵,然後上書說凜霜軍首要還是該防備北辰,不該和叛軍殊死搏鬥,萬一北辰乘虛而入那就危險了。就在凜霜大都督困惑於是否上書向朝廷坦誠無力兩邊迎戰的時候,安平王蘇臺玉夢的使臣突破叛軍控制的地區,並且向朝廷以加急密件發出安平王親筆奏章。奏章中,蘇臺玉夢向自己的侄女表達了對皇室的忠誠不渝。
偌娜收到安平王的表達忠誠的書信後稍微有一點笑容,對司徒琴林映雪道:“大宰所言非虛,王叔對朕還是忠心的。卿去通知秋官,不要再追捕秋嗣了。”
映雪卻搖搖頭說:“臣以爲不妥,這位安平王世子還是抓回來的好。”
“司徒此言何意?”
“臣以爲這安平王到底有沒有異心還很難說。陛下且想,若是這安平王一門都忠心耿耿,世子何須逃匿?世子就該束手就擒,等殿下查明真相自然會放了她,這才叫忠臣的舉動。可秋郡王不但逃匿,還密報了她的親家紫司殿,臣總覺得其中還有花樣。臣以爲還是該把秋郡王帶回京城以爲人質,等到查清了安平王殿下確實不曾有半點異心,陛下賞賜她一筆再放不遲。”
偌娜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就點點頭:“好,此言甚好,便由司徒操辦。”
不過對這位秋郡王的追捕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秋嗣躲過了官府的追捕,也躲過叛軍層層封鎖,最終回到了故鄉長州。消息傳到京城,偌娜接受了夏官琴林葉芝的建議,派出使臣“安撫”安平王,並令秋嗣再度進京。然而,這一次安平王沒有接受詔命,他對好不容易到達長州的使臣說:“本王並沒有反心,但是朝廷中有太多居心叵測的人,總是在陛下面前搬動是非,破壞我們皇族中人的信任。這一次恕本王不能從命了,等到陛下清除奸臣,重整朝綱後本王親自到京城去,向陛下負荊請罪。”
面對手握鳴鳳重兵的安平王玉夢,使臣聰明的沒有實施皇帝所謂的“若不奉詔,就把那對父女綁到京城來”的命令。使臣惶恐不安的回到京城,勃然大怒的皇帝連下幾道詔書,撤去玉夢鳴鳳郡守職務,取消安平王封號,令鳴鳳大都督立刻將其緝拿送京等等。然而,這一次連送詔書的欽差都沒能順利抵達長州,因爲此時的蘇臺已經是烽火連天,盜匪四起的末世景象。當然,這是五個月後,也就是蘇檯曆兩百三十年七月的事。
蘇檯曆史兩百三十年的春天,朝廷走在薄冰之上,在那薄薄的透明的冰層下,洶涌激流已清晰可見。不過,有一些事情不會因爲朝廷風雨而隨意變化,比如春花秋月,比如這一年正月最後一旬舉行的京畿府考。
各地府考要比京考郡考提前一年完成,又爲了顯示出京考的至高無上,故而在杏花季開始之前就完成放榜,那些住的離州治遠的考生在家裡剛吃完新年團圓飯就得往考場趕了。
日照也在這一年正月裡參加了京畿府考,考官中有兩人後宮下位女官進階,見到這年輕人的時候着實嚇了一跳,那樣子讓他事後想起忍不住要笑。整個新年裡水影在他那裡住了好幾天,不過兩人之間沒有任何旖旎的事,就連飯菜都是水影自己跑到酒樓裡買了提回來的。幾乎從一睜開眼睛起,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備考上,有一次水影笑着說:“日照啊,往日裡可只有皇室成員、公卿貴胄家的孩子才能聽我講習哦,所以不要說京城府考,就是郡考京考,你也一定能通過。”
日照在進行着自己的戰鬥的時候,水影也有不少苦惱。打從洛西城忌日之後,不知怎的每天都有說媒的來登門,送來的畫像、生辰貼堆了半張桌子。如此數日後水影憤怒的對前來拜訪的玉藻前說:“難道京城的男子們忽然間都想要成親了麼?”玉藻前愉快的翻着那些提親的書信畫卷,笑道:“只能怪卿對洛西城情深義重,留下了太好的名聲。如此多情,如此前途無量的女子,當然有的是人家願意把兒子給她啦。”看到她無力搖頭的樣子,這女子臉色一正:“不過,卿也確實該另選一門親事了。”
“我已有打算,不勞費心。”
那一刻玉藻前的表情非常複雜,過了很久低聲道:“卿不要做傻事,卿的情形與我不同,何況……那個人遠不如我家皖合適當高官的夫婿。”頓了頓,又道:“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卿——”
她微笑着打斷了她:“我自有打算,無需擔憂。”
放榜在二月中旬的第一天,紅榜張貼在學宮正門口,而差役會一家一戶給上榜的考生報喜,京城街頭這一天鑼鼓連連,爆竹陣陣,幾家歡樂幾家愁。
日照這日天沒亮就起身,可臨到出門反而心慌意亂,幾次走到門邊又縮回來,心跳得快要從嗓子口冒出來。他把自己所有的前途都賭在這一場府考上了,否則憑他的經歷、年齡,不可能有什麼體面前途,要麼做點小生意,要麼到遠方去買幾畝薄地,如此而已。他在宮內的時候就從昭彤影那裡知道了錦繡書院的總總故事,書院是何等重纔不問出身,山長如何通情達理。又說曾有書院教授是犯過案子發配過的,臉上的刺配時的痕跡都消不乾淨;還有如何家奴出生最終當了書院山長的。等他離開王府要尋一條出路的時候便想起了這種種傳說。那次他去了錦繡書院求見山長,想知道自己有沒有那麼一絲半點的希望進入這個全天下最著名的書院作講習。說來也是他的福分,居然在那裡遇到了蘆桐葉——當年的後宮侍衛統領,文武雙全卻天性淡漠的蘆桐葉,水影的至交好友。他一直相信,對於水影而言,那個性情開朗、清朗正義,將她帶出映秀殿的女官,在她內心深處的地位甚至高於後來的昭彤影。蘆桐葉進宮見習也不過是爲了保住家名盡族長的職責,她一直盼望着滿了十六歲授階後就離開後宮,從此雲遊四方的過瀟灑日子。然而,她一直在後宮服務到二十三歲,直到成爲侍衛統領,先皇病逝後才請求離宮,也不要官位,娶了一個志同道合的夫婿,從此四海雲遊,天涯爲家。
蘆桐葉交友甚廣,性情又和善,上到秋郡王蘇臺秋嗣,下到京城玉井巷巷口賣麻花的老闆都和她交情深厚。錦繡書院這一任的山長也是蘆桐葉的忘年交,這位山長時年五十四歲,二十七歲入書院爲講習,三十八歲就出任山長,昭彤影、玉藻前都是她的學生。此人博學多才,性情也頗爲平和且喜歡提攜後輩。蘆桐葉在書院見到日照自然十分驚訝,將他喚到一邊詢問,日照知道此人品行高貴,也沒有門戶成見,便將自己對水影的情意坦言相告,又說:“願有一前程,日後立於王傅身邊,也不會讓人笑話王傅。”
放榜的地方已經裡三層外三層,考生、家人、奴僕以及好閒事的都圍在學宮前,對於蘇臺讀書人來說,這是飛黃騰達的第一步,也是最基礎,必須要經歷的一步。學宮前寬敞的場地此時水泄不通,號哭者有之,狂笑者有之,十年寒窗便在這裡成了悲喜的縮影。
日照忍不住笑話自己,原本天不亮起來就是想要趕早看到成績,結果一拖再拖,現在只怕報喜的都開始一個個上門了自己還沒有擠進人羣。越是靠近榜單,心跳得越快,氣息也不穩定起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覺得自己考的還算順利,可京畿府考人才濟濟,想要實現他的願望……
腦海裡還回響着錦繡書院山長的話“如果你能在今年的府考中獲得第一等,我就破格錄用你爲書院講習。”
所謂的書院講習其實是教師們的助手,負責給學生們批改作業,考試的時候擔任巡場,甚至和學生們一起研讀等等,類似於後宮中的司習官。可就算這樣,能夠成爲天下第一書院的講習依然是能夠讓天下學子羨慕的事。
這便是他對未來期待的基礎,成爲天下第一書院的講習,獲得能夠站在她身邊的資格。或許還是會被人笑話,可這是他唯一能做的,而且他竭盡全力。
終於擠到了能夠看榜的地方,他深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紅榜的最前面,那裡只有三個名字,京畿府考一等……
旁邊的考生也在看榜,忽然大聲喊起來“中了,我中了!”一陣手舞足蹈後望向他:“這位兄弟中了沒有?”
他微笑:“中了。”
“恭喜恭喜,兄弟大名?”
“我叫日照。”
那考生的目光在榜上掃過隨即驚訝道:“第二名,你是第二名。”
他笑容更燦爛了幾分:“是啊,一等第二。”
擠出人羣,心依然跳得飛快,興奮得也想要當街大喊大叫,剛走出兩步被人抓住手臂,一回頭驚道:“殿上書記大人,您,您怎麼在這裡?”
白皖身上還穿着官服,不過被人羣擠來擠去有點皺,笑着說:“還能做什麼,被內子趕來看你的成績。怎麼樣?看你的臉色,應該是中了吧。”
他笑着點頭,後者又問中了第幾,回答是第二,一等第二。饒是白皖這樣的人一瞬間都瞪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道:“了不起啊,當年我參加府考都不過一等第三,還不是在京城,遠處的小地方而已。這麼說明年便能直接參加京考了!好啊日照,待你京考進階,我們便是同朝爲官的同僚了。”
日照紅着臉謙遜了幾句,將那句“我不準備參加京考嚥了下去,以避免更多的提問”。他清楚得很,依照他這樣“卑賤”的出身,除非上了前二等,否則根本沒有被錄取的可能。即便考上了,大概一輩子都是七八位裡轉。白皖拉着他的手又說了幾句讚美的話,請他這兩日一定要到自家來吃飯等等,這才相互道別。白皖看着他的背影暗地裡道:“真沒想到這年輕人有如此本事,也有恆心。看來,玉藻前是要失望了。”
那日玉藻前發現水影有迎娶日照爲正室的打算,回家告訴了他,言語間全是擔憂,無非是兩人身份懸殊,水影這是自毀前程等等。這一次白皖學乖了,不接她的口,省得又被罵“帶過綠蘿帶的人都不知道對那人的遭遇多加同情,沒見識,沒氣量”等等。等他把日照一等第二進階的消息帶回去,玉藻前的臉都綠了,白皖知道這其中八成是因爲她自己京畿府考的時候只有二等,乖乖的參加了秋天的郡考,然後是第二年春天的京考。而昭彤影則是京畿府考榜首,直接參加京考,且對方一等第二進階,她自己卻只有三等,十足一個沒有考試命的。白皖溫柔的說了幾句“日照真是個聰明有毅力的人”“出身於宮侍而能不輟學業,勤奮如此,尤爲不易”。最後玉藻前嘆了口氣:“既然連迦嵐殿下都能迎娶行過暖席禮的男子當正妃,少王傅迎娶曾經是宮侍的人也不算太驚世駭俗,何況那孩子還是京畿府考第二。”
京城府考放榜前不久,衛秋水清終於做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接受與西城家聯姻。她將這個決定告訴衛簡的時候,衛家的主夫大大的呼了一口氣,對女兒說:“看到你成家,我算是放下一大半心了。”秋水清笑着問另外一半擔心什麼時候放下呢,回答是:“等你生下衛家的繼承人。”
爲秋水清提親的是黎安家的人,位在三階正兼拜伯爵,消息一傳出就驚動整個京城,安靖第一第二的名門世家居然連結兩門親,而且都是家主的親事。西城家的三公子是最高興的那一個,西城照容之所以提這門親,一方面是避免和親王逼婚,另一方面也是洛遠說過,三兒很喜歡他衛表姐。婚期定在四月裡,也就是西城公子服禮後的第二個月,然而婚事的準備從秋水清點頭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可以想象會像前一年靜選成親一樣,成爲驚動京城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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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人的婚事卻進行不怎麼順利,便在府考放榜的當天下午,水影臉色沉凝的坐在正房內,目光在王府司禮身上掃了幾回,最後冷冷道:“好,好,都不肯去提親是不是,都嫌替一個前任宮侍做媒丟人是不是?不要緊……”望向一邊的宮女:“去,到民間去,給我把京城最有名的保媒請來,不就是三媒六聘麼,沒有你們,我也一樣能成親。”
司禮向領命而去的宮女使個眼色,上前道:“司殿,三思而後行啊!日照能爲側不能爲夫,您結了這門親乃是自毀前程。”水影從她的聲音裡聽到了真心的關心,臉色稍和,緩緩道:“我決心已定,不管有什麼後果,我都會承擔。”
“您喜歡日照要留他一輩子也不用娶爲正室啊,側室、親侍都能跟您一輩子,您何必……”
“我不但要和他生同衾,還要與他死同葬。”
年輕的司禮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她從下位女官時代就開始敬慕的女子,腦海裡唯一纏繞的兩個字就是“瘋了”,正在這尷尬時候,忽然聽到一人笑語陣陣,人未到聲先到,說的是“這麼大好春日,影卻在抓人訓斥麼?”
這個聲音一入耳,水影臉上頓時顯出驚喜交加的表情,起身往外迎,可來人更快,一轉眼已經在房內,笑吟吟道:“蘆桐葉向少王傅請安了。”
水影一把抱住她,驚喜交加道:“桐葉,桐葉你怎麼來了?”
來人身材高挑、體態英健,容貌並不美但英氣逼人、笑意隱含,此人是京城蘆家的當家,時年三十五歲。這人一進來,司禮便識相的退下,下人送上茶後也乖乖退出。水影眉眼含笑連着問她什麼時候回京的,要住多久等等。蘆桐葉卻笑道:“不忙說這些。我說,這大好時候你在那裡發什麼火啊?這個時候難道不是該在你那美人兒那裡慶祝他京畿府考第二麼?”
水影驚訝於她居然知道這件事,隨即嘆了口氣說“我正煩着日照的事呢”,隨即將她要迎娶日照的想法,以及人人都勸她不要自毀前程,拒絕去提親的事一一說了。蘆桐葉笑吟吟的聽完道:“啊呀,幾天前就開始找說媒的人了麼?那麼篤定那孩子能過京考?”
“我管他過不過啊——不過,他還是我要迎娶的男子。”
蘆桐葉哈哈一笑,然後一伸手:“東西拿來。”看看對方愕然的樣子,笑着補充道:“提親總要有聘禮吧,難道你要我空手去?”
看着蘆桐葉的背影,水影忍不住微笑起來,整個人都是放鬆的姿態,目光中甚至流露出一點陷入回憶中的溫柔。每一次看到蘆桐葉她都能感到全然的輕鬆,在這個人面前不需要隱瞞什麼,也不需要掩蓋什麼。她知道京城裡蘆家算不了什麼,這個當家的名字在名門顯貴中被提起,十之八九也都是當笑話說。就像剛剛桐葉和她說的那件事,她前兩天剛回家的時候,從巷口賣油麻篩子和麻花的店鋪過,老闆見了她非常高興,硬要把剛炸出來的一個篩子送給她。她就這麼拿着,也不騎馬了,一邊走一邊吃,走到家門口正好吃完,滿手的油膩。她的夫婿特意穿了一件新衣服站在門口迎接,小別重逢,她喜悅得撲上去一個擁抱,就這麼生生毀了夫婿一件新衣。便是這樣的事情,桐葉會毫不在乎的當作笑話說給人聽,然後成爲顯貴飯桌上娛樂的話題。
她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到蘆桐葉的時候,那個人是十六歲的九階女官,值司映秀殿,而她是映秀殿中最幼小的粗使宮女。她被人搶奪饅頭還被幾個年紀大一些的同樣是罪民的宮女按在地上打得時候,蘆桐葉看到了這一幕,和別人不一樣,她毫不猶豫的上來驅走施暴者,撫起她且命人另外給她拿一份午飯。桐葉看不得持強凌弱的舉動,每有發現必定製止,而且懲罰施暴者。桐葉大概是看她幼小可憐,只有被人欺負沒有欺負人的舉動,對她格外照顧。半年後,她正式進階調任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把她這個十歲的孩子帶到自己身邊當宮女。後來有人對她說“你知不知道象她那樣年幼,容貌好的女孩卻在映秀殿作粗活,一定是沒籍得罪民”。蘆桐葉聳聳肩,一臉輕鬆的說:“有規定罪民只能在映秀殿做活?”得到否定的回答後,笑笑說:“那不就行了,不要緊的。”
蘆桐葉曾對她說:“我不喜歡做官,不喜歡被拘束。進宮見習只是因爲我知道自己沒本事去考試,所以在這裡熬幾年,盡當家的職責。”說這句話的時候,桐葉已經十九歲,位在八階,已經偏離了她“一進階就離宮”的計劃。她用挫敗的神情,對着天空嘆息:“怎麼就沒有我能看得上的男子呢?好想現在就去過閒雲野鶴的生活啊。”
後宮女官,要麼犯錯,要麼皇帝讚賞賜以朝官,否則只有成親才能請求離宮另授官職,桐葉雖然急着想出宮,卻也不願委屈自己娶一個不合心意的男人。
想到蘆桐葉的夫婿,水影忍不住笑了起來,暗道“這還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桐葉也就該有那樣的男兒相伴。”蘆桐葉的夫婿也算是世家子,可惜是他母親某次逢場作戲與歌舞伎尋歡作樂時一時不慎得下的種,生父到底是誰根本不知道,照着規矩算作正夫所出,實際地位還不如側室的孩子。從小被旁支一個沒有孩子的人家帶走養,生活得還算不錯,只可惜出生不正,連着幾次向人提親都被退了回來,偏偏蘆桐葉某一次遇到他後一見鍾情。兩人結爲眷屬的時候,男方的養父母高興得合不攏嘴,蘆家的親戚朋友一個個翻白眼。水影在一邊觀禮的時候心想若非蘆家沒什麼爭氣的,全靠這位當家的進階保家名的話,早把她趕下家主位了。
她常常想,平日裡聽別人說什麼什麼人禮賢下士、唯纔是用,可她見過的人中真正交友唯心,不問貴賤的,就只有蘆桐葉一個。那個人常常說:“人麼,看得順眼,說得上話就能結交,身份什麼有什麼可關心的。難道侯爵之女就一定比街頭賣花的小姑娘更可愛?”說這句話的時候秋水清正在旁邊,臉色頓時極其難看。
想着蘆桐葉的總總,內心就會溫柔起來,而煩惱了她好幾天的說媒的事也迎刃而解,更高興的當然是日照府考第二。“到底是我教出來的人呢”她這麼得意地想着,接下來就看錦繡書院能不能收他。她知道日照是個謹慎的人,沒有九成把握不會把一切賭在這場府考上,爲此生生瘦了一圈,更聽他的鄰居們說,從他自丹霞郡回來後幾乎是足不出戶。想到自己的夫婿能成爲天下第一書院的教師,尤其是想到連昭彤影、玉藻前都要叫他一聲“先生”的場景就忍不住要大笑。
正想着,王府司禮進來,神色依然是小心翼翼的,到她面前躬身道:“司殿,殿下來信。”她看一眼對方的臉色,微微一笑:“好啊,已經提前把我要成親的事彙報給晉王了?真快啊,加急送出纔夠吧。”一邊說着打開信看了一遍,笑吟吟遞給司禮:“多謝你了,我正想寫信報告王呢。”
司禮看一眼信差點翻白眼,她偷偷寫信告訴晉王就是希望晉王能出面阻止,可不知道晉王是太不懂人情世故還是太崇拜水影,回信裡全是祝福的話,末了還說“成親後也一定要繼續當本王的司殿哦……”
水影微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司禮的肩膀,柔聲道:“卿用心良好,我明白的,但是我決心已定,再難更改。”
她早就知道這一場婚事會遭到很多人的反對,更不知要收到多少白眼,恐怕彈劾的文書也能疊成一小疊,可這一切她都不在乎。整個過程中她只在意一個人的反應,那就是花子夜。府考開始的那天,她便到正親王府見了花子夜,那是一年多以來兩人第一次纏綿,她留在了王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提起要與日照成親。花子夜看她的眼神完全以爲她在說笑,一臉的難以置信,等她再三強調絕非玩笑後,這位正親王嘆了口氣:“卿真是奇怪的人,做的事總讓人不知緣由,不過,卿愛娶誰娶誰吧,本王……本王不在意”說了這句忽然意識到聽上去就像是正室遇到妻子要娶小妾,即吃醋又要充大方得樣子,臉上一紅住了口。過了一會兒又道:“那日,本王親自來道賀。”
水影開始忙着自己的婚事,添置傢俱,拿錢讓日照買成親需要的衣物嫁妝,買合心意的家僕等等,加上太學遠東閣教職,王府雜務,每天忙得不可開交,連去看望日照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她忙忙碌碌的倒也愉快,忙亂之餘還不忙打聽朝政。偌娜執政到了這個時候生出一件怪事來,真正的大事在早朝中是聽不到的,朝臣們加倍的報喜不報憂。其實這種報喜不報憂的趨勢愛紋鏡重病那兩年就有了,花子夜執政的時候也是好話比壞話說,來兩個據實相報的還會被人說“大驚小怪,驚擾聖駕”。等到那年朝臣們歌詠着“四海昇平”結果北辰長驅直入圍了京城,花子夜大怒着將六官正副官長一個個罵過來,罵得狗血淋頭後,這種風氣着實煞了一陣。可這兩年偌娜的施政一天比一天殘暴貪婪,可聽頌揚話的愛好卻與日俱增,朝臣上頓時又是歌頌一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也不提天下已經到崩潰邊緣。
爲這種情況雪上加霜的是某一日早朝皇帝一時興起垂詢“那個叫做什麼茨蘭的叛匪怎麼樣了?”大臣們互相看看,誰也不出面。正當皇帝不耐煩要點名的時候,夏官大僕站了出來,告訴皇帝那個叛匪現在已經佔據了兩個郡,外加鳴鳳的一個州,人馬十萬衆,和凜霜鳴鳳的軍隊打過幾場不分勝負,現在正在洛郡中勢如破竹。
偌娜大吃一驚,拍着桌子問大司馬琴林葉芝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不是告訴朕那不過是一羣膽大妄爲的匪徒,用不着太長時間就能消滅麼?還有,那羣匪徒傳檄天下禍亂民心的時候朕不是給了你們三萬京城精兵麼?難道三萬兵馬還打不敗一羣盜匪?大僕所說十萬衆是真是假?
琴林葉芝一聽臉都綠了,連聲說這不過是一些刁民的胡言亂語,凜霜軍兩仗都大獲全勝,捷報陛下不適看到的麼,不是還因此下令重賞了領軍的拂霄?如今那羣人都是些殘兵敗將,苟延殘喘而已,陛下千萬不要擔心。
接下來便是大僕再度陳詞,說自己絕對沒有說謊,又說拂霄曾上書請求朝廷增兵,還拿出了洛郡、沈留郡兩郡郡守的告急公文。葉芝恨不得當場打死這個膽敢和她做對的下屬,兩人在朝堂上你一句我一句,到最後相互攻擊便在皇帝面前爭吵了起來。
然而,偌娜潛意識裡就不想聽到什麼叛匪聲勢浩大,百姓主動迎接這種話。尤其是後一句,皇帝眼睛一瞪:“什麼叫做百姓主動迎接?你是說朕已經失盡民心了麼?”
大僕糊里糊塗的接了一句:“臣說的是事實!”
皇帝一翻臉:“廷杖三十!”
大僕這一年五十歲,軍旅出身,從下級軍官建立軍功一步步提升,官位雖然不是很高,可在朝廷中頗有人望。她早年在戰場上數次受傷,年紀大了後病痛不斷,這些天身子本來就很不好,哪裡經得住廷杖,滿身是血的被擡回去當天晚上就嚥了氣。
打這以後,敢於說實話的就更少了,即便是西城照容這樣的人,也只敢儘可能的溫和的將事態告訴皇帝,而且說的時候察言觀色,生怕一個失誤自己倒黴不說,還連累家人尤其是已經懷有身孕的女兒。
三月中旬,苦苦支撐了兩個月的洛郡郡治東洛州終於失陷,郡司馬戰死城中,郡守在下屬的保護下逃出郡城,前往西洛州,繼續據城固守。告急文書雪片一樣送到京城,這一下誰也瞞不住了,皇帝暴怒,差點當場砍了琴林葉芝。然而爲葉芝求情的人遠比報急得人還要多,他們將洛郡失守的責任全部怪到了郡守身上,不是說她無能,而是誣告她與叛軍私通,所以才“讓區區幾個盜匪佔了郡治,聲勢浩大,不可收拾”。更有她的下屬寫信告密,說得有鼻子有眼,還有郡守私通匪類的書信爲證。
而偌娜,相信了大臣們的說法,就連朝臣們都難以分辨真假。琴林一黨一片喊殺聲中,只有大宰西城照容竭力反對。另外,偶然去上朝的少王傅水影也一反常態的站出來,斥責琴林一黨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封疆大吏。對於琴林一黨拿出的“私通匪類的書信”,更是比照着此人以往的文字,連着找出幾個漏洞,對着皇帝說:“陛下,此乃別有用心之人僞造的文書。”
水影令人震驚的努力和西城照容的力保最終都沒能成功,偌娜將處理此事的權力交給了大司馬和大司寇,按照皇帝一貫的喜好,被控謀反的人總是先抓回來審查一番再說。
然而,這位洛郡郡守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遇到一小羣山賊襲擊,官兵死了幾個,押解官逃掉了,嫌疑犯被殺。幾天後,憤怒的洛郡司制和郡司勳開城投降了茨蘭。
茨蘭的叛軍,在三月末經過幾天短暫的修整,開始進攻沈留郡。這一次,偌娜總算沒有再相信叛匪無足輕重的頌歌了,派出長平營主帥丹舒遙,令他領長平營全部軍力,迅速平叛。
丹舒遙誓師出發的第二天,水影的婚禮舉行了。
就像很多人預料的一樣,這場婚禮進行的簡單而冷清,和她與洛西城定親後賓客盈門,禮物堆滿的情形截然不同。玉藻前、白皖等幾個關係還算好的參加了婚禮,也送了禮物,可還有很多本該前來,水影也發了喜帖的都找藉口拒絕了,背地裡哼一聲“誰去給一個宮侍道喜。”日照跟隨水影之前,“入幕”侍奉的還有四位女官。除了紫千外其中有一位就是曾在丹霞託人說媒要他當側室的,某日與日照侍奉過的第一位女官說話,提到這件事,似笑非笑的說:“那孩子確實是個尤物,當年沒把他帶出去,我都後悔了很長時間。”
然而,這場婚禮的賓客中還是有一些出人意料且身份顯赫的賓客,最令水影本人都吃驚的便是西城一家,其中包括剛剛從鶴舞回來的洛遠。水影在洛遠回家的第一天就上門向他說明自己的婚事,原本以爲洛遠會驚怒,可這個西城家的側室只有稍微一點點的驚訝,隨即微笑着向她道喜。水影禁不住想,是不是洛遠很早就已經對此有所懷疑了。
新婚夫婦的宅子非常寬敞,寬敞到了超出兩人必需的地步了。這宅子本來是爲了與洛西城完婚買下的,她對西城總有一種愧疚之心,便想要在物質上讓他不至於因爲出嫁而有太大差別,並且符合洛家當家的身份。當時也算是巧合,正好一個前一年在任上病死的死位官的家眷要返回故鄉,急着將宅子脫手,她便以極其合算的價錢買了下來。三進,有非常不錯的花園,湖石的假山在京城園林中都小有名氣。水影對這宅子很滿意,唯一的問題是這樣的宅子要打理得好,起碼要三十來個僕人。可她和日照婚後都不會常住於此,也沒有擺排場的必要,計劃裡就是買兩三個僕人,請一個能幹的女管家,加上一位廚師足夠,住這樣的宅子就大得有點淒涼了。
也想過是不是轉手賣了再重新買,可一時要選到稱心如意,地方又比較靠近晉王府的宅子還真不容易,最後也就決定將就着用。三進封掉一進,至於那精美的花園麼,可想而知逃不掉“敗落”的結局。其實西城死後這一年多宅子都空鎖着,花園已經殘敗的不成樣子了,權當多幾分野趣。
秋水清並沒有出席,不過命人送來不菲的賀禮。然而婚禮進行到後半段的時候,朝廷的正親王蘇臺花子夜卻踏進了少王傅的新府邸,送上珍貴的禮品,且拉着新娘的手連聲道喜,並且在席上喝了三杯酒才告辭。這一行爲使得人們對這場不匹配的婚禮的猜測又多了一種可能“花子夜的授意”,還有人點點頭煞有介事的說:“難怪啊難怪,原來是爲了正親王殿下的方便。”
對於新婚夫妻而言,十天時間實在太短,短的他們沒時間去關心外人怎樣看待,以及京城飛散什麼樣的流言蜚語。水影享受着與這個男子相伴的每一刻,感受着自從七歲後再也不曾出現過的寧靜和喜悅。
水影的新婚假期快要結束的時候,京城人又開始分享另一個趣聞軼事——錦繡書院錄取了一名新教習,不是久負盛名的才子,也不是別的書院的大儒,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名不見經傳到了傳聞裡都弄不清楚他的名字。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永州,蘇臺清揚籌劃着她的大業開始前的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