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討論了許久,衾王雖不知道尚書要歸順哪方,卻也知道,此時的他,還不是承王的人,只要他還不是承王的人,那麼他便還有機會,況且尚書大人是個聰明人,不難懂他話中的意思。
待了一會兒,便出來尚書府。
尚書大人看着衾王的背影,不禁感慨,若說人品,衾王勝過承王千百倍,可是皇宮從來都是將實力的地方。
“老爺,您若想幫着衾王,那便幫好了,方纔小姐可扯着我問了不少衾王的事。”管家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說道。
尚書大人一愣,“你說她找你問了?”
“可不是嗎?我還沒見過小姐這樣關心過誰呢。”
“唉,她看上誰不好,偏偏是衾王,又在這個節骨眼,衾王和承王的明爭暗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眼下這個情況,承王佔了上風。”他就擔心這個,他一生都爲了大宣勤勤懇懇,對大宣,對皇上都是衷心狠耿耿,現在的情況,大宣沒有立太子,皇上年事漸高,病痛纏身,只怕沒幾年了,他知道,帝王更迭是免不了的,可是沒有太子,便意味着朝堂之上免不了又要血流成河。
說到底,他也想保護自己一家人,讓他們逃過去。
“老爺,雖然承王看着佔優勢,可是衾王背後有大司馬支持,紀家的實力不容小看,況且我聽說,他府上還有許多能人異事,現在平昌公主又嫁給他,那個平昌公主,可是聽香水謝的主人啊。若小姐嫁給自己愛的人,也算了了老爺一樁心事,以衾王的人品,就算感情不深厚,也不會虧待小姐的。”
尚書何嘗不是這樣想的,無論將來將自己女兒嫁給誰,都免不了三妻四妾的結局,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她自己選擇,亦或是嫁給衾王,可是,這件事關係到尚書府的未來,他馬虎不得。
擺擺手,讓管家先退下,他需要好好考慮一番。
衾王出了尚書府不遠,剛剛跨上馬準備來離開,卻被方纔在大廳中見到的尚書府千金小姐攔住了。
“王爺!”那女子欲言又止,目光中說不出的愛慕!
“小姐可有事!”衾王拉住繮繩耐着性子問道。
那女子定定的看了他許久,最終咬着嘴脣搖搖頭。
“無雙,走!”說罷,再沒有看她一眼,就這樣打馬遠去。
“王爺,那尚書府小姐可是看上你了?”無雙忍着笑意,方纔那小姐分明是有話要說,最後卻不知道何原因,沒有說,可是他也看的出來。
衾王冷一瞥頭,給了無雙一記警告的目光,他自認不像紀南衡是那種長情的人,不會認定一個人便是一生一世,可是他也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男子。
元琪才走不久,便讓他去想其他女子,他自問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況且午夜夢迴,他總能記得,初見元琪的樣子,那個時候的她,怯生生的睡在百媚閣的牆角下,瑟縮着,像極了一隻可憐的貓兒。
他永遠也記得,她不告而別時候,他那般難過,像有人拿着刀子,生生將他的心挖去一半。
他不能去找她,因爲他的身份,註定給不了她完整的愛,就算他心裡有她,念着她,也不能挽留,與其最後兩個人都痛苦,還不如趁早斬斷這情絲。
而慕長安再躺了幾天後悠悠轉醒,一醒來,便看到她的牀榻便趴着睡着的李宗。
環顧四周,這個地方她熟悉的很,裡面的擺設,她閉上眼睛都能說的出位置,她還是回來了,回來她最不想回來的地方。
身上還是那件大紅色的喜服,連着她衣裳上已經幹了的血跡都這般清楚。
突然,她像想起什麼一般,慌神的摸向自己的肚子,小腹平坦,什麼都沒有。
她清楚的記得,紀南衡那枚飛鏢,準頭極好,她倒下的時候清楚的感覺到孩子在自己腹中流逝,那是她的孩子。
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孩子沒了,她雖然沒有道那種撕心裂肺的難受程度,但是卻也覺得從此自己的人生中便少了個牽掛。
故意的嗎?故意讓他親手瞭解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這次,她的確狠着心。
當飛鏢射過來的那一刻,她卻有一瞬間的可怕想法,是不是孩子沒了,他們之間也就徹底完了。
現在,孩子真的沒了,他們之間的聯繫斷了,可是卻也還是難受的緊。
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想叫,也叫不出來。
李宗動了動,迷迷糊糊的醒來,看到坐在牀榻上的慕長安的時候,嚇了一跳,愣了許久,才伸出雙手,正欲將她抱住,卻像想到什麼一樣,改握住她的雙手,激動的道:“你終於醒了,我以爲你再也醒不過來了。我去告訴他們。”說着便要走。
“李宗。”慕長安忙叫住他,“別去!”
李宗一愣,隨即卻也明白了,恐怕此時,她最不想讓紀南衡知道她醒了吧。
慢慢走到她身邊,嘴角下垂,“你就見見姐夫吧,這幾日他吃不好睡不好。”
“以後你若還當我是你姐姐,便不要喚他姐夫。”慕長安瞪着李宗道。
李宗一怔,曉得她是真心,她還從來沒有對自己這般疾言厲色過,忙點點頭,“那不見他,雲初哥,他爲了你,可是日日放血將養着你呢。”李宗將他們怎麼將她救回來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慕長安聽,當然,其中自然省略了紀南衡的事,他怕他一說,她又不高興了。
“雲初如何了?”她只覺得,她這輩子欠雲初的再也還不清了,且不說他對自己的深情,光是他多次捨命相救的恩情,她便怎麼也還不了。
她何德何能,竟讓他對自己如此。
“長安,放心吧,我沒事!”雲初應聲進來,臉色卻有些蒼白,步子也有些不穩。
李宗忙過去將他扶坐在榻邊,他這個樣子便下了牀,不是吩咐過先養着,怎麼一個兩個都不聽他的話。
“長安,你才醒,怎麼就起來了。”雲初一邊說着,一邊忍着手上的疼痛扯過枕頭,卻被慕長安一把抓住。
“雲初,讓我看看你的手。”慕長安目光堅毅。
雲初卻有些不自然,縮了縮,卻掙脫不開,笑了笑,拍了拍胸脯,卻忍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
李宗和慕長安二人忙幫着他順死。
“沒想到就一點血而已,卻成這個樣子,讓你看笑話了!”
慕長安搖搖頭,極力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將他袖子撩開,他的兩隻手上都有着白色布纏繞着,這些布上面,皆被紅色的血染上,一時間竟無比刺眼。
“李宗,你先出去。”慕長安沉聲道。
李宗一愣,看了看雲初,起身出去,卻在到了門口的時候看見紀南衡,剛想叫出聲,卻被紀南衡阻止了,兩人便這樣站在門口。
“就當我還了你當初割腕放血的恩情,長安,見見啊衡吧,這些日子他不好過,一直很擔心你,他已經好幾宿沒睡了。”雲初勸道。
慕長安臉上卻沒有動容,反而一臉的恨意,“擔心,此時他不應該陪着他新婚妻子,好生做他的駙馬嗎?我原諒他前兩次的背叛和欺騙,可是這一次,就算我死,我都不會原諒他。”
門外的人身影動了動,目光中似有無限的痛楚,但終究卻生生的藏在眼底,不讓任何人發現。
就算死,也不會原諒他了嗎?
他們之間,避過了大浪,卻在一條小河裡,因爲些漩渦,便永遠出不去了,原來,真的是他奢望了。
“雲初,我永遠也還不清了,這輩子都還不清,你越是待我這般好,我自己便越愧疚。”慕長安垂下頭,一種無力感從心裡蔓延,包圍她的全身。
這種感覺多久沒有了,記得好像還是在逍遙宮的時候,她心心念念等着紀南衡,他卻一直無怨無悔,就這樣陪着她等着。
甚至當他的父親要殺她的時候,還是他,盡力護住自己,不讓他受一點傷害。
如果他心中有愛的人,那麼她心裡的愧疚可能會少一點,可是她都知道,他的心中那個人,一直都是她。
可是她卻還不起他的深情,在她心中,也許都沒有注意到,雲初一直是個特殊的存在,不管她最後有沒有和紀南衡在一起,雲就對於他來說,都是朋友,一輩子的朋友。
“長安,我好好休息,我去喚啊衡一聲,就算你不想見他,你們之間的事總要說清楚!”說完不等她的反對,徑直朝門口而去。
一隻腳剛邁出去,便看見外面神色暗淡的男子,他周身上下都染上了一層不可言說的悲寂之色,讓人看了,不由得生悲。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雲初拍了拍他的肩膀,從袖子中掏出一物,塞進他的手中,最後對着李宗道:“送我回屋吧。”
李宗“哦”了一聲,擔憂的看了紀南衡一眼,這才攙扶着雲初離開。
擡起手,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沒想到還是回到他手中來了,只是他沒有想到,這玉佩再次回到他手中,竟是這樣的情景。
如果當初,他沒有騙她,沒有將她送走,自以爲是的進行着他覺得對她好的計劃,那麼現在,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長長久久的站在門口,他不敢,不敢進去面對她。
待他進去的時候,牀榻上的人已經睡着了,長長的睫毛投影下來,有那麼一絲的動容。
她的臉色異常蒼白,受了自己一記飛鏢,又經歷了小產,他只覺得心中無限煎熬愧疚。
若當初看清楚再下手,現在會不會不一樣。
當初他一心只想着制服眼前的女子,再看到紅衣女子的時候,他甚至覺得那人就是慕長安,背影像極了,可是慕長安被他送了出去,再者,若真的是她,那麼此時雲初和楊仕定然早就回來了。
可是他卻沒有收到消息,後來他才知道,慕長安聽到消息後便跑了,他們兩人一路追,卻沒有追上,她很聰明,故意留下錯誤的記號,讓他們朝着錯誤的方向追去,也是這樣,兩人才沒有趕回來。
他自問向來穩重,這次卻鬼使神差的出手,還那般凌厲,倘若沒有李宗,很難想象,她就那樣死在自己手上。
以後,他怕再也不能提劍了!
可是這種痛苦,又怎麼比的上失去她的痛苦。
慢慢跪在她的牀榻前,細細撫摸着她的眉眼。
慕長安卻醒了過來,目光清淡的看着他,紀南衡自覺尷尬,連忙將手縮了回來。
“駙馬爺不陪着平昌公主,來我這裡做甚?”語氣冰冷,不無嘲諷。
而紀南衡,卻看見她眼中觸目驚心的恨意,那般明顯,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說什麼,她都不會原諒他,更別提願意聽他說話。
慕長安忽視他臉上的愧疚,冷冷的道:“駙馬爺還是回去吧。”
“長安,你我之間,真的要如此嗎?”
“那麼還請駙馬爺告訴我,我們之間該如何?我倒不知道,駙馬爺娶了平昌公主以後,將我置於何地。”
“長安!”紀府南雙目赤紅,灼灼而又深沉地道:“我紀南衡這輩子只要你一個人,別的女人不作他想。”
“這倒是個笑話,我竟不知道駙馬府上的平昌公主是何身份。”慕長安看着他的幽譚深目,竟有一種疼痛的感覺。
微微合上雙眸,沙啞着嗓子輕而冷的嘆,“紀南衡,我們之間完了。”
“不,長安,你是氣我欺騙你,氣我失手傷了你,也傷了我們的孩子是不是?”紀南衡急切道。
如此嗎。也許是吧,她是氣,可是更多的是傷心,爲什麼每一次,再她愛的最熱烈的時候,他總要再自己的心上紮上一刀,告訴她,過往兩人之間一切皆是去夢泡影,皆不作數,他可以待你好,轉眼間,也可以娶了別人。
是這樣的嗎?她從前之道,以前的事他終是有苦衷的,她不願意負他,可是這次呢,皇命難違,她也知道,可是他可以和自己商量,可是他的做法,竟是將她支開帝京,偷偷成婚。
再者,她身上的痛又怎麼算,一時失手,真好笑,若換成他,哪怕只是一個影子擦過,她都能將他認出來。
這些,只不過是他的藉口而已,她擋了他的路不是嗎?
“長安,我原本想假意和她成親,可是你卻突然出現,我不知道……”
“假意成親?紀府南,你說這話可知我有什麼感受,或者說,連送我出去,都是你假意而爲,我竟不知道,你的心思竟這般深。”
“大人,衾王來了,說是有要緊事商量。”楊仕急匆匆的跑進來。
紀南衡深深的看了慕長安一眼,萬千語言都凝聚在落下的一個吻中。
慕長安不避不躲,憑着他落下這一吻。
待紀南衡出去見了衾王,才知道這次是真的出事了,北漠莫名來犯,皇上命令紀南衡立即帶兵出去平亂,即刻啓程。
就這樣,兩人之間還沒有說上過多的話,紀南衡便連也整頓兵馬,只等着趕赴邊疆。
衾王雖知道紀南衡這一場出兵是承王一手促成的,但是卻也阻止不了,他只能叮囑他,讓他好生保重。
沒多久,紀南衡要出兵的事便傳便了紀府上下,人人都道,紀大司馬才死了父親,便娶了公主,新婚沒多久,卻又要披甲上陣,只是不知道,這一去,會不會像前大司馬一般,永遠也回不來了。
而慕長安聽到這個消息時候起初震驚了一下,後來才明白,什麼駙馬爺,只不過是一個名不副實的稱呼而已,甚至一絲一毫的權利都沒有,更何況那個公主還是一時起興封的。
出征嗎?
這一去,也許好久纔回來吧,也許會受傷,也許會……
她突然有些不敢想了,就好像紀南衡這一去,只要她胡思亂想一番,便會真的發生什麼不可想象的事情一般。
突然她又害怕了,若他真的像前大司馬一樣再也回不來,那麼她是該笑,還是該哭。
她發現,這一刻,她心裡的恨似乎少了一些。
愛憎會,怨離別,長相守。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般,偏偏要再最輝煌的時候讓你猝不及防,
要去送別嗎?答案是否定的,她不會去,也不想去,可是當她發現她這樣想的時候心裡卻有些不明不白的驕燥,彷彿有人將來她的一顆心放在油鍋裡慢慢煎着。
“夫人,少爺今晚就走了,奴婢扶您送送他吧,奴婢聽說,另外那位也去了!”丫鬟見她屋子裡還亮着燈,便進來問道。
若說方纔慕長安還有一點心思要去的話,現在便真的半分都不願意了,輕擺擺手,斜靠着牀榻,外面的院子裡早就點亮了燈火,透過窗紗,一點點印照進來。
他們夫妻離開,她算什麼。只不過是幾句誓言而已,作不得數。
那丫鬟見她不想出去,嘆息着出去了,臨走時還將被子替她攏了攏,雖然她的傷漸漸好了,可小產過後,總也不能着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