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騎們可是歸蕭俊管的,軍營之中約束極嚴,行事必須得經過上官的允許,見營兵們興高采烈的去“尋歡”,哨騎們個個都是一付心癢難耐的模樣,紛紛用懇求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老大”,希望能給個“方便”,蕭俊自然不會去攔着他們的“好事”,微微點頭說道:“出哨的除外,其他人隨意,不用看我。”
哨騎們立刻歡天喜地的去快活去了,他們是軍中精銳,自然是不把那些營兵放在眼中,就算是營兵們搶先一步,那也得排在他們後邊,營兵雖然人多,看上去也都精壯得很,但甲冑卻十分的簡陋,許多人甚至無甲,一看便是沒與周軍的精銳交過手的,從氣勢上也遠遠不如這些百戰餘生的哨騎,最多也只能是怒目而視,眼看着哨騎將“自己的”女人搶走。
不久之後,蕭俊便看到那些花了銀子的哨騎兄弟們,各自抱着挑選的女人進了自己的營帳,那些女人表情木然,既不反抗,也不叫喊,似乎早已麻木,其他的營兵,只好在一旁滿臉鬱郁的排隊等候。
蕭俊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那蓬車,那裡邊的女孩可都是要賣大價錢的,那老鴇吃完飯之後便一直端坐在車轅上納涼,頗有些不屑的看着囚車的方向。
一名哨騎笑着湊了過去,衝着老鴇調笑道:“不知媽媽的丫頭賣不賣,多少銀子一次。”
那老鴇撇了撇嘴譏諷道:“抱着一塊木頭有什麼意思,我的孩子可都是能跳會唱的伶俐人兒,你若真有心,五錢銀子一次,陪你說話兒,唱曲兒,跳舞兒,豈不是有趣得多,不過事先說好了,我的丫頭可都是賣藝不賣身的,絕對不能一時火起,強行奪了她們的貞潔。除非你肯拿出一千兩銀子。”
這些哨騎還是比較富裕的,聞聽此言,看着遠處那些“木頭”,心中衡量了一下,立刻便有幾個按捺不住的,挑了一個小姑娘聽曲兒解悶去了。沒過多久,哨騎們便將十幾個小姑娘“瓜分”一空。
小姑娘們在蓬車之外圍成了一圈兒,和哨騎們說說笑笑,偶爾唱兩首俗詞俚曲兒,給這幫粗貨聽,氣氛倒也熱烈。
蕭俊神色凝重的將目光在這些少女的臉上一一掃過,片刻之後,便將目光鎖定在了一位少女的身上,這少女大大的眼睛,彎彎的眉毛,白皙細膩的肌膚,不大的小嘴兒調皮的微微上翹,再配上一個略帶嬰兒肥的鵝蛋臉兒,顯得十分的甜美可愛,這少女雖然不是這些女孩子中長得最漂亮的,卻是看上去最有氣質的一個,似乎曾經受過良好的教養。
這少女不僅眉眼象極了年幼時的月娘,而且一顰一笑,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隨意的一舉一動,所顯露出來的動作習慣,都像極了月娘,蕭俊畢竟弄錯過四次,因此雖然眼前這少女是最像月娘的,卻也多少有些不自信,正打算站起身形向那少女走去。卻忽然聽到一旁有人喊道:“蕭哨長,過來一下。”
蕭俊轉過頭去,卻見那溫都司不知什麼時候從營帳內走了出來,正向他招手,蕭俊只好從那少女身上收回目光,向溫都司走去,這溫都司除了喚蕭俊過來之外,還將那三百營兵中的兩名千總也一併叫了過來,四人坐在一起,開始商討路上如果遇到棚寇,應該如何應對等種種細節。
蕭俊座騎神駿、甲冑精良,長得又英武不凡,儒雅的氣質之中卻又蘊含着濃重的殺伐之氣,而且臉上始終帶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淡漠,因此在這些軍士當中顯然極爲的突出。白天在路上行進的時候,蓬車內的少女們,便被蕭俊不同尋常的氣度和風儀所吸引,不時的偷偷窺望着他,小聲的議論着。
到了夜晚唱曲兒的時候,藉着和衆哨騎們親近的機會,終於有的少女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滿臉八卦的詢問道:“那位官爺生得好帥哦,我見你們都尊稱他爲先生,好生奇怪,他是你們這幾十位好漢的領軍武官麼?”
蕭俊可是這些哨騎的驕傲,這少女話音剛落,一旁的牛丁便滿臉尊敬之色的大聲說道:“先生可是我們哨騎中的傳奇人物,十五歲時,還未成年,第一次上戰場,便連挑七名敵軍悍將,陣斬敵軍精騎都司一員,萍鄉之戰,又用煙火計輕易破了敵軍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的高臺,敵軍失了高臺,連丟十二寨,足有萬餘人被斬殺,潰不成軍,一口氣從萍鄉逃到了長沙。那一戰我營光是賞銀就足足有數萬兩。長沙一戰,更是智破賊軍的鐵象蟹甲陣,將戰旗插到了賊軍鐵象的象背之上,扭轉了戰局,據說先生此舉至少救下了數萬將士的性命,朝廷感念先生之功,特賜他象徵着勇冠三軍的藍翎,以及七品軍功。還有幾十兩金子呢?”
牛丁說完便滔滔不絕、繪聲繪色的講起了這些陣戰的細節,少女們睜着大大的眼睛,聽得倒也入神,一旁的營兵見有故事可聽,也都紛紛湊了過來,倒也熱鬧得很。
牛丁剛剛講完,柳雷在一旁接過話茬說道:“先生不僅智勇雙全,還是個癡情種子,他爲了尋找那個失散於亂軍中的小媳婦兒,硬拉着我於敵軍六百里連營之內設伏、單槍匹馬闖入數萬敵軍把守的城池之中,兩次命懸一線,九死一生,險些丟了性命。就憑着他的這份癡心,若還是尋不到他的那塊心頭肉,老天爺可真真是待他不公。哦對了,他那小媳婦兒乳名叫月娘,家住臨湘,十歲的時候在浦圻附近的亂軍中失散的,被一個名叫劉二爺的給買了去,你們既然來自各地,可有她的消息?”
柳雷的話音剛落,剛纔被蕭俊注視着的那少女突然身子猛的一震,聲音顫抖的喃喃道:“是哥哥、是哥哥。”
這少女猛的站了起來,眼淚亦如泉水般的涌了出來,提着羅裙便衝着蕭俊奔了過去,口中想要呼喊着什麼,卻已泣不成聲,將喉嚨牢牢的堵住。
蕭俊正與溫都司等三人商議軍情,耳畔忽然傳來一陣陣的銅鈴之聲,心中不由的一動,側頭望去,卻見那“極似”月娘的少女正小臉兒爬滿淚水、神情激動的向自己撲了過來,那銅鈴之聲正是從那少女的腳腕處傳出來的。
蕭俊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眸之中,瞬間蕩起一絲微瀾,緊接着便綻放出攝人的光芒,從地上一躍而起,此時那少女也已經奔到近前,乳燕歸林般的投入到了蕭俊的懷抱之中,直到感受到了蕭俊溫暖結實的懷抱,這才“哇”的一聲哭出了聲音。
蕭俊抱着懷中溫暖柔軟的少女,一股濃濃的親情摻雜着柔情從內心深處緩緩升起,沖淡了心中因戰爭所留下的種種創傷。
許久之後,蕭俊才終於將內心的激動和欣喜平復了下去,心中的一塊大石也總算落了地,月娘尋到了,似乎一切都還不算太糟。
二人的動靜實在是鬧得太大,營寨之內包括巡哨的營兵都是投來探詢的目光,那些少女們也竊竊私語了起來。
“我剛纔聽如月自言自語,好象是遇到本家哥哥了?”
“我覺得如月可能就是那位先生要尋找的小媳婦兒?你想想看連自己的小媳婦都這般拼命的尋找,如果是自己的親妹妹失散了,那還不得更加拼命的去找?可是剛纔那軍爺卻知字未提。”
“哎,如月的命兒真好,本家哥哥也好、未來的郎君也罷,想必是應該能夠把她贖出去吧?”
“哪有那麼簡單,我聽跟車的古媽媽說,我們這些姐妹,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到了秦淮河畔,個個都是搖錢樹,沒有個兩三千兩是贖不出去的。”
……
半晌之後,月娘終於止住了哭泣,卻是怔怔的望着蕭俊發呆,數年的軍旅生涯,將蕭俊從一個皮膚白皙的清秀小男孩兒,鍛造成了一名儀表堂堂、神情冷峻,有着古銅色肌膚錚錚鐵漢,氣質上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月娘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有着一身傳奇故事的冷麪青年,就是從小柔聲細氣的哄着她長大的哥哥。
蕭俊拉着月娘到遠處坐下,這才說道:“母親和孃親現在都在黃州,住在一間三進的大院子裡,她們若是知道我尋到了你,不知會有多麼的高興。”
見月娘眼中露出一絲歡喜之色,蕭俊這才關切的詢問道:“這些年過得好麼?”
蕭俊原本只是隨意一問,卻沒有料到這句話似乎是戳到了月娘的痛處,月娘的淚水再一次如泉水般涌了出來,將小臉兒埋在膝上,嗚嗚痛哭了起來。似乎要把這幾年所有的辛酸、委屈和絕望全部傾倒出來一般。
蕭俊只好不停的輕撫着月娘的後背,不時的安慰幾句,許久之後,月娘這才停止了哭泣,卻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目光呆滯的望着不遠處,似乎在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