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雷正在一旁幫忙研墨鋪紙,聽聞此言,忙替蕭俊開脫道:“那些將帥身邊個個都有不少參贊、幕僚和軍師,他們都想不出什麼法子來,蕭先生一個秀才,又會有什麼好辦法?”
蕭俊放下竹筆,揉了揉有些發麻的手腕,淡淡道:“他們並非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而是不屑於去想,今日我們先佯攻了一次,探明瞭虛實,便被晾在了一邊,如果所料不差,上邊的意思應該是在高臺之下猛攻周軍其他各部,待某部有所不支之時,阻擊前來馳援的各部,讓高臺之上不得不遣兵相救,待高臺之上兵力空虛,我等再行發動猛攻,但即便如此,就算拿下了高臺,攻擊的兵士也必定會傷亡慘重,甚至全軍覆沒,我們這一波人全部填進去之後,會有後續的部隊繼續攻擊,直到拿下高臺爲止,這些軍師參謀們,他們思慮問題都是從大局上考慮,只在乎戰爭的勝負,不會吝惜兵士們的生命的。”
這兵士見蕭俊分析得頭頭是道,臉上不由得現出尊敬和敬佩之色,但聽聞有可能全軍覆沒時,眼中卻更加黯然了,沉默了片刻,眼中現出一絲希驥的光芒問道:“那請問先生,可否有什麼減少傷亡甚至保全性命的法子?我們可都是希望能活着回去的。”
雖然沒抱太大的希望,但其他的兵士們還是用充滿期盼的目光望着蕭俊。
蕭俊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身形,倒負着雙手,凝視着夜空中的點點繁星,以及天邊的一輪滿月,彷彿進入了老僧入定的狀態一般,兵士們見蕭俊居然沒有搖頭或說不行,而是擺出了一付“高人”狀,更加的連大氣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蕭俊。
半晌之後,蕭俊這才“出定”,緩緩道:“這法子倒是有一個,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老天不幫忙,那隻能說是天意難違了。”
環顧了四周的軍士一眼,蕭俊繼續說道:“若要活命,諸位還請按我說的做,天亮之前,每人儘可能多的將木料削成木屑,收集起來。另外有擅長燒製木炭的,還請燒製幾麻袋木炭出來,每人暫時先湊出五兩銀子交上來。交由幾名德高望重之人共同保管,每花費一筆,都註明用途,以示公開,這筆銀子我有大用。此戰結束後,依據殺敵的情況,但凡有所斬獲之人,從賞銀之中拿出幾分之一,將湊出的這筆銀子還上,此事關係身家性命,諸位且莫推諉敷衍。”
衆軍士見蕭俊拿出了法子,臉上紛紛現出歡喜之色,雖然還有些一頭霧水,也不知道這法子會起多大作用,但出於對讀書之人的敬重,還是立刻分頭行事去了。
柳雷在一旁湊了過來,滿臉八卦的詢問道:“秀才,能不能說具體點兒?到底有什麼好法子?”
蕭俊卻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淡淡道:“杜姨娘尋到了,要補交七百兩,因她沒有和月娘在一起,還要將月娘的二百兩定金補上,這就是九百兩,幾個月前我們拼死拼活,差點把命搭上,纔剛剛賺到這九百兩的一半,尋常人家就算是省吃儉用,窮其一生,都未必能夠攢不下這麼多銀兩,你說我又如何去弄這麼多的銀兩?”
柳雷聽聞蕭俊如此說,臉色頓時有些發苦,哭喪着臉說道:“你不會是又要拉我去拼命?這次說什麼我也不去了。”
蕭俊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一絲疲憊之色,語氣中帶着深深的倦意說道:“身爲軍士,我們的職業就是殺人,只有不停的殺人,努力的殺人,才能夠賺夠這些銀兩,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眼下便是一個機會,若是謀劃好了,或許這九百兩就有着落了,戰陣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也希望能夠通過這次謀劃,保全自己和兄弟們的性命。”
……
遊擊將軍李文忠此刻枯坐在營帳之內,亦是心緒難平,白天那一戰的慘烈,讓他除了替麾下這些軍士擔憂之外,對自己的前景也是充滿了憂慮,一旦攻擊受阻,他只能是象白天那般領着精銳衝鋒,可是面對鋪天蓋地的滾木擂石,如雨點般的銃彈以及對方的各種防禦手段,自己能否生還還真不好說。最要命是的軍中最精銳的哨騎個個油滑得緊。根本就不聽自己號令。這也難怪,這些哨騎原本是洪山營的騎兵,雖在自己麾下聽用,卻不歸自己統屬。
就在此時,營帳之外忽然傳來陣陣異響,緊接着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有許多人在忙碌異常的模樣,李文忠有些疑惑走出帳外,卻見黑夜之中,兵士們將營盤之內堆放的一些木料以及柴禾,正用刀削成細細的碎末,不由得有些疑惑,忙尋了一個兵士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這兵士對李文忠還是十分敬重的,忙起身打千問安道:“回將軍,哨騎馬隊的蕭先生說有辦法在攻高臺的時候少死些人,讓我們多削些木屑,我們便照做了。”
李文忠聞聽此言心中一動,立刻快步向哨騎們的駐地走去。
蕭俊正在用重劍疾削着一根木頭,忽然見遊擊李文忠走了過來,立刻收劍上前施禮道:“學生見過將軍。”
李文忠看着一地的木屑,有些疑惑的詢問道:“剛纔聽兵士們說,你有攻擊高臺的良策,可是要用這些木屑?”
蕭俊沉聲道:“回將軍,這木屑摻水少許出煙最濃,學生打算再加些兒猛火油、狼毒、砒霜之類的毒物,使之成爲毒煙,這煙攻,風力最爲關鍵,過猛不行,過柔亦不行,剛纔學生夜觀星象,推算出明後兩日的天氣依然是東南風,風力尚可,適合煙攻,也算是老天眷佑,到時,我等以雙層溼布內中夾雜碎炭,可解煙毒,趁機攻入高臺斬殺敵軍。只不過這兒狼毒、砒霜等物還得請將軍想辦法到軍中索要,我已讓兵士們湊了幾千兩銀子,還有,最好是買通關係多弄些火藥和鉛丸回來。學生打算制些攻擊高臺所用之物。”
道家推測天氣變化以陰陽和天地五行變化爲主,雖然推算的難度極大,但還是比較準確的,只不過到後世失傳了。火藥最早便是道家發明出來的,道家,有着自己對科學和自然的獨特理解,和西方的科學有着本質上的不同。蕭俊其實也並不擅長此道,不過算算風向風速還是勉強能預測出來的。
李文忠沉吟了半晌,說道:“看來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就算是不能起到想象中的那般決定性的作用,用毒煙燻一薰敵兵,讓他們降低些戰力,也是好的。其它幾樣東西,交給我去處理。”
二人又商討了些細節,李文忠見蕭俊思維敏捷,佈置周詳,對今日之戰整個戰局的變化也看得極透徹,不由得對他又高看了幾分,同時對蕭俊的又多了幾分信心。
第二日一早,李文忠便以攻擊高臺所需爲名,略花了些銀兩,打通了關節,將蕭俊所需要的東西全部置辦了回來,此時軍士們也製造出了大量的木屑,蕭俊從輜重營弄來大量獨輪車,將木屑裝入車中,摻入猛火油,水少許、以及適量的砒霜、狼毒、草頭烏等物。用布遮住,推到了軍陣之上。
沒過多久,清軍與周軍再度交鋒,兩軍激戰了一天,李文忠所部仍然在距高臺兩裡左右列陣,並不參與大戰,也沒有接到出擊高臺的命令,只是看了一天的熱鬧。
軍士們見沒有接到攻打高臺的命令,臉上紛紛現出了一絲高興之色,蕭俊也是頗爲滿意的,這樣他便可以繼續完善自己的準備工作,蕭俊從軍中弄來一些厚紙,又想辦法弄了些粘土,找幾名軍士將鉛丸削成帶尖刺的碎屑,最後又在軍士中找了兩個會做炮仗的,三人一起將李文忠弄來的火藥用厚紙包成圓形的紙炮,最外層再用紙將鉛屑裹上一層。這些紙炮每五個一排,共十個兩排,灑上火藥、和少許猛火油。用厚紙包成磚形,最外層仍然包上一層鉛屑,插入一根竹筒,置入引線。這樣便製成了一個內夾十個小炮仗的大炮仗,此物名叫“火磚”,是按照那本明史上的大致介紹,蕭俊自己琢磨出來的,他前世畢竟做過爆竹,對這些易燃易爆之物倒是極熟,雖然和真正的火磚肯定有所不同,但此物的作用本就不以殲敵爲主,而是以引燃、擾敵、驚敵爲主。
蕭俊花了大半夜的時間,總共做出了二百餘個火磚,給每個哨騎發了六七個,哨騎們在剛纔蕭俊指揮着兩個軍士熟練的製作這東西的時候,便是滿臉的佩服之色,不愧是秀才,懂的東西就是多。見蕭俊把這東西塞給自己,不由得臉上紛紛露出好奇之色,錢大壯拿着“火磚”擺弄了半天,十分恭敬的小心詢問道:“先生,這東西俺倒是在軍中見過,好象不咋好用,您做出來的這個可有什麼不同?”
此時李文忠從一旁走了過來,說道:“這高臺我們遲早是要攻的,估計也就在這一兩日之內。這火磚如何使用,明早全營集合,佈置戰術之時,本將自會詳細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