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成衝着正享用着酒食的衆匪十分客氣的說道:“我們叔侄二人久別重逢,正好晚上敘敘話兒。今天晚上便由我們叔侄放哨吧?各位盡情享用酒肉就是。”
幾名馬匪中的匪首,聽到姚成的請求,先是猶疑了一下,這才搖頭道:“非是我們懷疑你,你畢竟來的時間短,這兩個又都是生茬子,按規矩,今天晚上還是由你和朱六兒一同放哨吧。”
姚成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爭辨什麼,此時柳眉卻已經十分“好客”和“熱情”的勸起酒來,她的頭上已經重新生出烏黑的長髮,梳成了少女常見的髮髻,穿着一套素青色的粗布衣裙,臉上略施了些脂粉,經過刻意的修飾和打扮後,倒也頗有幾分姿色,長年的軍旅生涯卻又使得柳眉在脂粉的香氣中透露着那麼一股英姿颯爽的風韻,倒也十分吸引人。
柳眉的“美人計”還是比較成功的,衆匪有“佳人”座陪,鼻中嗅着淡淡的脂粉香氣,望着眼前如花的笑魘,雖然沒有放開酒量豪飲,卻也不知不覺的多飲了幾杯。
入夜,蕭俊和姚成躍到一顆大樹之上,一邊望風出哨,一邊裝做輕聲的聊聊家常的模樣,而那個朱六兒,卻伏在不遠處的一處暗哨之內,因多喝了幾杯,這朱六不久之後便忍受不住酒力,沉睡了過去,輕微的鼾聲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
蕭俊見其他的馬匪也都是已經睡下,這才極輕聲的詢問道:“情況如何?”
姚成同樣極輕聲的回道:“屬下畢竟也是綠林響馬出身,雖然口音不是本地的,倒也沒露出什麼破綻,前幾日寨子裡做了一筆小買賣,我拼盡全力奮戰,斬殺了一名把總,數名官兵,繳了份不錯的投名狀,徹底贏得了馬匪們的信任。否則的話,今天他們又怎會對你們如此的鬆懈。我見匪首對我已頗有些好感,便藉機提出,有兩個侄子和侄女,雖然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武藝不凡,在老家殺了權貴的公子,被迫逃離家鄉,前些日子想方設法託人捎來口信說要投奔於我,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尋一處好的山寨,將他們接過來。那匪首聽聞你二人武藝不錯,年齡又不大,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蕭俊皺了皺眉說道:“斬殺將官?萬一以後被人指認出來,那可是大大的不妥啊?”
姚成卻滿不在乎的說道:“初入夥的馬匪,必須得繳上一份投名狀的,況且姚成的職責就是保護少爺,只有殺掉個有份量的,才能夠儘快的取得馬匪們的信任,既方便行事,又可讓馬匪們對少爺不會起疑心。至於善後之事,少爺勿慮,姚成自有辦法。”
蕭俊聽姚成說的在理,也沒再說什麼,只聽得姚成繼續說道:“這匪寨內大致的情形和你當日所說的差不多,這股綠林馬匪的山寨在祁連山的深處,距離永昌大約有三四天的馬程,匪寨在一座懸崖的頂端,十分的險峻,易守難攻,從山上到山下只有一條路,設有山頂、山腰、山腳三道崗哨,每道崗哨各設一明一暗兩哨,相距極近,以便相互照應。寨內有五十名蒙古馬匪留守,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便會從秘道返回青海,將大股馬匪調來,這些馬匪一般都是先行進入山寨之內恢復一下馬力,補充給養,略作休整之後,纔會進入甘涼腹地劫掠。”
姚成說的極詳盡,足足有半個時辰,纔將自己這一個月來打探的消息全部倒了出來。
蕭俊聽完姚成所述之後,沉吟了良久,這才緩緩說道:“按照我原先的打算,本欲將馬匪誘至永昌城下,依託堅城,設下埋伏,一舉殲之,但現在實際的情況卻與我原先設想的出入太大,我們若是端掉了這股綠林馬匪,勢必會引起蒙古馬匪的警覺,這股馬匪大風大浪不知經歷了多少,可謂是極其狡猾,再想讓他們上套就可難了,現在看來,只能是趁着他們對我們的動作一無所知,近來又是一帆風順,有些輕敵大意,出其不意,一戰滅之。趁着這幾名馬匪還在熟睡,我們先將這匪寨的地形及位置畫出來……”
天亮的時候,五名馬匪紛紛醒了過來,蕭俊客氣的和衆人一一打了招呼,略作洗漱,吃罷了朝食之後,衆匪便出了密林,按規矩,要先將蕭俊和柳眉送回山寨。
就在衆人離開密林不久,一道身影從暗處無聲無息的鑽了出來,卻正是姚一刀,姚一刀獵戶出身,極擅長隱匿和追蹤,再次確定周圍無人之後,姚一刀從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的樹底下,迅速的挖出一個布袋,將布袋打開,掃了一眼裡面的幾張圖紙和書信,便揣入到了懷中,衝着周圍打了個手勢,又是三名哨騎不知從何處突然現出了身形,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便飛快的退出了密林,哨騎們長年出哨,反跟蹤和反偵察的能力自然是極強的,沒過多久,便返回了流民營寨,將布袋交給了巧娘。
巧娘將布袋之中的圖紙和書信取出,仔細看了數遍,臉上現出一絲凝重之色,思慮了半晌之後,這纔對着一旁的兩名哨長和孫子遠說道:“蕭知縣已經有了明確的謀劃,要我等立刻按照他所說的去做。務必於今日準備妥當,所有百姓明日一早便出發前往永昌,並且由孫典史暫時扮作知縣。”
巧娘說完便將書信交給了孫子遠,之後又將吳平叫了進來,吩咐道:“吳先生,麻煩您辦件事情,想辦法到城中將一條消息恰到好處的散播出去,就說江南富商家的大公子出任永昌知縣,攜有大量糧米和銀兩,並且從軍中請來了一百精騎護送。”
吳平對於蕭俊請一個滿臉傷疤的醜女就作首席幕僚,還是頗感意外的。畢竟這太過於有悖常理,還好這段日子不管怎麼說已經適應了下來,對巧孃的本事多少還是有幾分信服的,應道:“學生這就去辦。”
不久之後,整個營寨開始騷動和忙亂了起來,百姓們各自打點行囊,收拾包裹,並且不時的小聲議論着,或是興高采烈,或是臉上帶有憂色,畢竟現在甘涼還有着大股彪悍的馬匪。這段日子,哨騎們從鄰縣陸續收攏了八百流民,湊足了四千之數,又從中選拔了二百鄉勇,現在營寨之內共有一千鄉勇,分爲六百“正兵”,四百“輔兵”。
第二日清晨,巧娘交待了一下,便帶着哨騎悄悄離開了營寨,孫子遠則按照巧孃的交待和蕭俊信上的吩咐,從一千鄉勇中,挑選出一百名膀大腰圓,扮相極佳的,換上從城中新購置的一百套棉甲,這些棉甲外邊包裹着一層綢緞,上邊有許多閃亮亮的泡釘,將裡邊的棉片和鐵片固定,看上去極其的華麗,這百名鄉勇皆騎着健馬,手持精良的刀槍,列成整齊的陣勢,看上去十分威武,不知實情的還真容易被唬住。餘下的九百名鄉勇,亦是穿着整齊的卦坎,雖然不是軍服,但隊列嚴整,軍容肅穆,也是頗有幾分強軍的架勢。
孫子遠則坐在一頂綠呢官轎之內,位於開路的二百鄉勇之後,由百名“精騎”拱衛着。
在隊列的中間則是一溜的大車,車上雖然蓋着油布,但也能猜測到其中除了雜物之外,應該是有着大量的糧米。在隊伍的最後方則是數千名流民,攜老扶幼,向前緩緩行進着。
這支隊伍的目標實在是太大,還未走出多遠,便將附近不少的山賊草寇、哨探吸引了過來,不過見這千名護衛如此的精幹,不少山賊馬匪直接打消了劫掠的念頭。但在不遠處的一道山樑之上,此時卻有五名馬匪正滿臉興奮的注視着車隊,彷彿正看着一隻待宰的“肥羊”,這五名馬匪商議了片刻之後,其中兩名馬匪便向着蘭州城的方向疾馳而去,又過了一個時辰,這兩名馬匪迴轉了過來,將自己打探到了消息稟報給了這隻小隊的匪首,不久之後,這五名馬匪再次留下了三人,吊在車隊的後方,另兩人則向着西北方疾馳而去。顯然應該是回山報信去了。
馬匪們有着自己的聯絡方式,這兩人自然不會一路疾馳回匪巢,那樣的話馬力也是吃不消的,二人疾馳了一陣之後,聯絡到了另一批馬匪,將消息傳遞完畢之後,便回去尋找原來的三人,繼續輟在“肥羊”的後邊。
………………
蕭俊等人一直疾馳了三日,來到了一處山口,馬匪們將蕭俊和柳眉的眼睛矇住,又行進了不到一天的模樣,這纔將蒙着眼睛的布條揭下,蕭俊揉了揉眼睛,適應了有些刺目的光線之後,向前望去,卻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陡峭的山峰,這山峰宛若一隻蹲立着的蛤蟆,一面是刀削般的巖劈,另一面則是極陡峭的山坡,山坡之上,只留有一條直通山頂的“之”字形道路,道路的兩側則有着不少人爲炸開的小型斷崖,匪寨便座落在這山峰的頂端。
山道之上,能看到的崗哨共有三道,分別位於靠近山頂、山腰、靠近山腳,三道崗哨皆位於一個突出的石臺之上,位置極其顯眼。
蕭俊和柳眉沿着僅能並排行走三四匹馬的險峻山路,被帶到了山頂,山頂之上建有一座長寬約百步的主寨,主寨之前還建有一圈類似於“羊馬牆”的寨牆,圍成了一處類似於“甕城”的區域,這裡也是馬匪們平時用來溜馬和操練的校場,同時也是守寨的最後一道屏障。
從山頂上回頭望去,山頂、山間、山腰三道明哨,盡收眼底,除非是將這三道崗哨及羊馬牆上巡哨的馬匪同時除去,否則的話,要想偷襲,幾乎是不可能之事,更何況還有三道暗哨伏於暗處。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此處地勢險要,防範嚴密,就算是調來數萬官軍,也未必能夠攻得下來。蕭俊不由得暗自概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