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哨騎牛丁縮頭縮腦的走了過來,這些年同處一個軍營,同舟共濟,二人的關係倒還不錯,尤其是蕭俊曾經在出哨時救過他,這讓他始終覺得欠着蕭俊一份恩情。
牛丁滿臉愧疚之色的說道:“那個,先生,俺不知道她是你妹,實在不好意思,剛纔聽曲兒的時候,俺包了她,那個,那個,俺不小心摸了她的手,還偷偷親了她一下,這個,俺確實不是故意的……”
蕭俊畢竟來自後世,在他的眼裡月娘還只不過是個小女孩兒,因此倒也不怎麼介意。哪家的小女孩兒不是穿着開襠褲過來的?小時候不是被一堆叔叔伯伯嬸嬸抱過親過?
可月娘卻不是這般想,她剛纔雖然只是唱了唱曲兒,被人輕薄了幾下,但在名義上畢竟已經算做是開門迎客了,在這個時代,這種行爲已經算做是寡廉鮮恥的輕浮放浪之舉,是被人所不屑的。
因此忽然被人在至親之人面前提起她剛纔的糗事,月娘頓時滿臉通紅,將頭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哥哥和自己可是還有婚約在身的。
蕭俊看了一眼月娘,見牛丁的話刺痛了她,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牛丁忽然發現蕭俊的臉色陰沉的可怕,似乎很生氣的模樣,連忙解釋道:“先生,您別生氣,要不,要不,俺吃些虧,娶了你妹還不行麼?”
蕭俊臉色更加陰沉了些,冷冷道:“你看不起她?”
牛丁連忙擺手道:“沒沒沒。”卻見蕭俊仍然冷冷的注視着他,這才硬着頭皮小聲道:“說實話,是有點兒,,就算是俺想娶她,但她的身份怕是俺娘也不會同意。”
見牛丁如此說,蕭俊原本陰沉的臉色反倒緩和了下來,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這牛丁雖然話說得直些,卻說的是實理兒,這個時代的女子,是極重名節的,任何女子,一旦踏進青樓這個門坎,便已經沒有了名節。娶一名青樓女子做妻,別說是這個禮教大防的時代,就算是在風氣開放的後世也都是一件十分丟人的事情。牛丁即然不是有心,他倒也不好去怪罪於他。
就在此時,月娘忽然站起身形,向蕭俊福了一福,輕聲道:“哥哥,月娘累了,想要休息休息。”說完轉身向蓬車盈盈走去,蕭俊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月娘的背影,怕她想不開,忽然說道:“我和你娘這些年爲了尋你,數次差點丟掉了性命,你娘若是知道我尋到了你,一定會非常高興,她日夜都盼着你回去呢。”
月娘身子一頓,卻並未迴轉身形,關切的問道:“我娘她還好嗎?”
“你娘和我娘生活在一起,自然是很好的,唔,當然你若能回去陪她,就更好了。”蕭俊回道。
月娘輕輕點了點頭,卻仍不敢回身面對蕭俊,輕聲道:“哥哥當了官,又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月娘聽到之後心中好生歡喜,哥哥待月娘越好,月娘心中越是羞慚,月娘自知身份卑賤,今後會盡心盡力的伺候哥哥和母親,抱答哥哥待月娘的恩情,求哥哥可憐月娘身世飄零,且莫嫌棄月娘。”說完拭去眼角的淚水,神色黯然的向蓬車繼續走去。
蕭俊望着漸漸遠去的月娘,正琢磨着應該如何開解這個想不開的小丫頭,柳雷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旁,問道:
“秀才,她就是你那被亂兵擄走的小媳婦兒?”
蕭俊嘆了口氣淡淡道:“是。”
“那你打算怎麼辦,把她贖出來?這些妞兒可不便宜,你打算怎麼辦?”柳雷眉頭皺了皺詢問道。
蕭俊望了望天上初升的新月,淡淡的說道:“先睡覺。”
接下來兩日,月娘似乎有意的躲着蕭俊,一個人窩在蓬車的角落之內,一言不發,姐妹們去梳洗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躲在車內不肯出來,也不肯吃飯。
……
初夏的清晨,大地籠罩着薄薄的微霧。太陽還沒有露出地平線,池塘中蛙鳴廖廖,陣陣暖風拂過,帶着潮溼的涼意,滿眼望去,四周盡是翠綠的山林和竹林。
蕭俊將略帶憂慮的目光從月娘所在的蓬車上收回,望了望不遠處的山巒,江西境內多山,適合盜匪隱匿行蹤,因此棚寇也極多,不過朝廷有數支剿匪的大軍在這一帶遊蕩,這些棚寇倒也不敢合成大股,只能是化作小股四處出擊,打擊清軍糧道、劫掠商賈以及襲擾州縣。
隊伍行進的正前方,是一處狹長的山谷,一路之上幾乎到處都是這種地形,整隻隊伍也如往常一般,遣三十名刀盾手做尖兵吊在前方二百步左右,此時已經率先進入山谷。
蕭俊凝視着山谷的兩側,卻不由得狐疑了起來,此地遠離村寨,已是山野深處,可這山谷之內實在也太寂靜了些,連一隻飛鳥都見不到,這實在有些不正常。
蕭俊一縱戰馬,躍到隊伍的前方,一揮手,大喝一聲:“停。”整隻隊伍立刻在距離谷口二十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蕭俊從馬臀之上取下一隻神火飛鴉,平放於左臂馬盾之上,隨即引燃,剎那之後,一道火光騰空而起,長長的煙火軌跡劃過長空,沒入到了遠處山谷的密林之內,緊接着“轟”的一聲炸響,劇烈的爆炸聲響徹山谷,隨後一團火光閃過,在遠處密林之內熊熊燃燒了起來。
整個過程,密林之內仍然沒有任何飛鳥被驚起。蕭俊見狀,立即想也不想的大聲喊道:“有埋伏。”
蕭俊的這句示警,宛若一堆大號的火磚扔到人羣當中,整隻隊伍立刻如炸了營一般,車伕和營兵們在武官們的嚴厲的催促喝令下,手忙腳亂的將幾十輛貨車迅速的圍成一圈,其它的車輛則是被護在了中間,之後營兵們分成三隊,飛快的列成陣勢,護住了貨車的左右兩翼及尾翼。前方的尖兵也在號旗的指揮下,結成陣勢狂奔回本陣。
哨騎們久經殺場,卻是遇變不慌,聽到示警後,口中齊齊的大喝一聲:“呼。”山林之中不利馬匹馳騁,哨騎們飛快的下馬,分成兩組,各自手持大盾,成人字型箭頭交叉,護住隊伍的正前方。
………………
四周死一樣的寂靜,只有山風吹動林木,發出沙沙的響聲,整隻隊伍結成防禦陣勢之後,前方的山林之中卻並未有敵人衝出來。隨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幾乎所有人都開始懷疑蕭俊先前的判斷。
蕭俊卻是一臉淡然的凝視着前方,仔細的觀察着前方山林中的動靜,雙眸之中漸漸變得一片虛無,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蕭俊猛的抽出長弓,瞬息之間拉弓上矢,隨即一枚勁矢化做一道驚鴻,一閃即沒的貫入到了不遠處的一顆大樹的樹冠之內,隨着箭矢的沒入,一道人影忽然從這大樹密密麻麻的枝葉之內無聲無息的栽落了下來。撲通一聲跌落到地上,胸口赫然深深的插着一枚箭矢。
幾乎在這名賊探落地的一剎那,山林之中忽然傳出震天的喊殺之聲,緊接着,無數的山匪從密林之內衝了出來。呈左右包抄狀向車隊猛撲了過來。
三百綠營兵中的數十弓箭手,強忍住臉上的驚慌之意,迅速躍到貨車之上,便是一輪箭雨射了過去,十數名山匪慘叫着倒了下去,而山匪中數十名鳥銃手則是對着哨騎們便是一陣排槍。這些強盜似乎知道哨騎們纔是這隻隊伍的核心,因此一出手,便對準了他們。
哨騎們此時均跪伏於厚重的大盾之後,這些排銃雖然擊翻了數面大盾,將後邊的哨騎震得一時半刻爬不起來,卻也沒造成什麼傷害。
蕭俊迅速的判斷推測了一下敵人的實力,見這些人個個身手敏捷,健步如飛,步伐沉穩,顯然非普通的山匪可比,不由得心中暗驚,立刻大聲呼喝道:“槍陣。”哨騎們聞言,雖然身形未動,卻齊齊怒喝道:“殺。”
哨騎們武藝高強,雖然時常單兵或結成小隊作戰,卻並不等於他們不擅長結陣作戰,對付這種個人武藝出衆,卻欠缺整體配合的山匪,結陣作戰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蓬車內的少女們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個個花容慘淡,偷偷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只見守護後側翼的營兵們面對漫山遍野的悍匪,雖然結成了陣勢,臉上仍然露出極度緊張和惴惴不安的神色,而哨騎們看上去卻威風多了,個個神色猙獰,眼中閃爍着噬血的光芒,身披重甲,手持大盾,齊刷刷的列成相互交叉的兩排,宛若兩道重甲鐵牆一般屹立在車隊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