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媒婆一進院便將燕氏拉進了裡屋,二人在裡邊嘀嘀咕咕了良久之後,燕氏將她送出了大門。
“母親,媒婆前來可是來說媒?”媒婆走後,蕭俊有些疑惑的向燕氏詢問道。
燕氏此時臉上正是一付心事重重的神色,點了點頭說道:“你有了功名,也算是長大了,爲娘不瞞你,東街的富戶趙家看中了你,想要把女兒嫁給你。至於月娘,爲娘將來也不會虧待她,會讓她做你的妾室。”
“母親答應下來了?”蕭俊眉毛一挑問道?
“還沒,既然這趙家能來提親,說不定還有其它的富戶會看中你,爲娘再挑挑。反正你年齡還小。”燕氏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說道。
蕭俊本來對三妻四妾是抱着無所謂的態度的,不過真正穿越過來,他才發現許多事情並非象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至少現在的他是非常不喜歡一夫一妻多妾的。
“母親,你是否想過,今天兒子中了秀才,就有富戶前來提親,將來若是兒子中了舉人,怕是有許多士紳也要過來提親了,倘若僥倖中了進士,怕是一些巨賈豪族也會相中孩兒。”蕭俊將自己心中的想法緩緩說了出來。
“依我兒的意思,是要再等幾年,考中了舉人再說?”燕氏很快就明白了兒子話中的意思,語氣熱切了起來。畢竟兒子年紀還小,這成親確實不用急。
“孩兒不是這個意思,母親是否想過,將來兒子娶了一個豪門大族之女作妻,若是品性賢良的還好,若是遇到個性子燥的,月娘出身卑賤,肯定會受她的氣,母親身份不明,怕是也時常會受些閒氣,兒子考取功名本來是希望你和月娘能夠過得好些,這豈不是與孩兒的初衷相反了嗎?而且大戶人家的閨女,沒出嫁之前都把自己收斂得跟淑女一般,品性好壞根本無從看起。
臨湘縣前幾任知縣,有一位朱知縣,和孩兒一樣出身貧寒,娶了一位豪門大戶的女子作妻,結果孃家仗着對朱知縣有恩,將許多不三不四的親戚,安插在了縣衙之中,結果這些人揹着朱知縣,做了許多不法之事,最終連累朱知縣被免職,喪失了大好前程。
母親年輕時已經受夠了當妾的氣,還希望月娘也走孃親的老路嗎?兒子既然能夠在十一歲就考中秀才,自然有兒子自己的打算,我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不好麼,爲什麼非得去追求那虛榮的富貴?就算是有了大富貴,就真的快活了嗎?”
燕氏沉默了下來,兒子的意思她是聽懂了,雖然不清楚兒子怎麼知道的自己做妾的往事,但這幾年來和月娘生活在一起,日久生情,她確實已經把月娘當親閨女來養。
過去講三從四德,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孩子如今已經考取了功名,在縣城也已經算是個有頭臉的人物,既然兒子堅持,她這個婦人倒也一時沒了主意,只好說道:“俊兒現在還小,爲娘就聽你的,暫時不去考慮提親之事,等再過幾年,我們再理論這件事情。”
蕭俊點了點頭,不再和母親爭論此事,月娘現在已經七歲了,雖然蕭俊所說的話大多都聽不太懂,但最後一句,我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卻是能夠聽得懂的,偎在蕭俊的身邊,小臉兒上露出歡快的笑容。
接下來一個多月之內,陸續的有一些富戶上門提親,杜氏自從蕭俊回來,便沒過露過面,她倒是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名聲不佳,蕭家最近賓客盈門,因此一直沒有過來,不過她還是十分擔心,女兒出身卑微,自己又聲名狼藉,秀才這種書香門第又是極重清譽的,雖然有當初劉瞎子一番吉言,但現在兩家已經拉開了距離,這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心又最是善變的,蕭家怕是十有要退親了。緊接着又聽到許多富戶上門提親的傳聞,因此忐忑不安的等了許多天之後,終於忍耐不住,在黃昏的時分,約摸着蕭家應該不會有什麼客人的時候,憂心沖沖的尋上門來。
一進門,便看到月娘身穿一套極其漂亮的翠綠衣衫,在院子中間的木桌上認真的寫着大字,而蕭俊則手持木劍,在院中極其瀟灑的揮舞着。燕氏則在裡屋忙碌着。
月娘見母親進來,立刻跑上前去,歡喜着撒嬌道:“孃親來了,這麼多天也不過看看月娘。女兒去找過兩次孃親,都拴着門。”
杜氏臉色微紅,哄騙着女兒說道:“孃親最近比較忙,有時不在家。”
月娘拉着杜氏,高興的說道:“哥哥高中之後,給月娘買了紙筆,現在月娘可以在紙上寫字了,再也不用在沙堆上習字了,孃親您看。”
杜氏心裡藏着事兒,應付了女兒幾句,便徑直走進屋去,和燕氏聊了起來。半晌之後,臉上卻帶着滿意之色離開了蕭家。
燕氏告訴杜氏,蕭俊十八歲之前,不會考慮任何提親的事情,而且將來至少會給月娘一個妾的名份。並且讓杜氏以後照常過來吃飯。
按照朝廷的規定,秀才是要入州學和縣學進行學習的,秀才又稱生員,按等級分爲廩生、增生和附生,但凡新入學的生員都是附生,只有廩生每年能領四兩銀子的補貼,其它兩類是沒有補貼的,不過每個縣的縣學名下都有會有一些學田,各縣會根據自身的情況,用這些田畝所產對生員們進行適當的補貼,順治年間清軍與南明各路義軍之間的激戰導致臨湘人口銳減,大片田地荒蕪,縣學趁機收攏了大片的學田,俗話說:“湖廣熟,天下足。”臨湘畢竟是魚米之鄉,因此糧食還是比較充裕的,縣學發給每個生員每日一升米的補貼,一個月合三鬥米,約五十斤,並且規定家境貧寒的生員可以申請一些糧食補貼,蕭俊家裡雖然不算貧困,但畢還只是弱冠之年,孤兒寡母的,因此按規定,每月可以多領兩鬥米,這些糧食,足夠他和母親、杜氏還有小小的月娘食用了,他和月娘每日裡那頓“豐盛”的霄夜,除了科考那一兩個月,可是從來沒斷過的。
這一日,燕氏把蕭俊和月娘都叫到了面前,語氣嚴肅的和二人商量道:“俊兒中了秀才,我蕭家門第也高了不少,凡事自然是要講究些體面的,爲娘思量了數日,還是決定以每年四兩銀子的高價將城內有名的針線上人馬嬸請來,請她傳授月娘刺繡手藝。月娘性子文靜,又十分懂事,想必一會會認真努力的學好。從明天開始,月娘也不要整日到街上瘋耍了,現在我們的身份不同了,老老實實呆在家裡,爲娘要親自教導你,將你培養成爲一個出色的女孩子。”
月娘畢竟年幼,聽說不讓自己出去玩了,雖然不敢頂嘴,臉上卻是一付怏怏不樂的神情,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憐巴巴的看着燕氏。
蕭俊見狀有些不忍,笑道:“月娘畢竟還小,若是一直弊在屋子裡,這效果反倒不好,不如這樣,母親以五日爲限,如果月娘五日表現良好,就放她出去玩一天,若是表現不好,就不放她出去,這樣一來,月娘肯定會努力做好的。”
燕氏尋思了一下,笑着望了蕭俊一眼說道:“你纔多大點兒,就懂得護着自己的媳婦兒,就按俊兒說的辦吧。”
從第二日開始,月娘的作息時間就被排得滿滿的,每日裡清晨起來,洗漱完畢之後,便開始習字,抄錄的內容主要是女訓、女誡、烈女傳之類的書藉,習字之後便是閱讀雜記小說,增長知識,這是蕭俊規定的,燕氏本來是不太同意的,不過在蕭俊的一再堅持下,也就默認了。
午睡之後,便是練習刺繡,之後由燕氏教導規矩禮儀,如何待人接物,如何修身自持,氣質內斂,保持淑女的風儀,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皆進退有度,尺度把握得當,給人以如沐春風的感覺等等。
杜氏看着女兒一天天的變化,倒是頗爲的感動,女兒在蕭家,吃得好、穿得好,讀書識字,學習高水平的刺繡,又有燕氏每日裡教授禮儀,待遇幾乎和富戶家的小家碧玉們相同,這讓她十分欣慰。
院試中成績優異的會被分配到州學,差一些的會被分配到縣學,蕭俊和孫秀才的成績算不得優異,因此經過覆紅榜排定名次後,被分配到了縣學,因此又過了幾日後,拜過了孔廟和學官,便正式進入了縣學開始學習。
縣學之中是要學習諸多科目的,君子六藝,禮、樂、書、御、射、數都是要分科教授的,每三年還要舉行歲科兩試,成績優異的會被提升,增生提升爲廩生,附生會被提升爲增生、廩生等等,而成績差的會被降級,直至黜落爲白丁。俗話說:“秀才怕歲考。”便是來源於此。這禮便是規矩禮法了,燕氏從小到大沒少傳授,因此蕭俊倒也輕車熟路,樂,則是指音樂,包括樂器、識譜、配器等等,蕭俊前世做爲八十後,小時候和其他許多孩子一樣,被家裡強行“扭送”到藝術班學習過音樂、美術和書法。因此彈得一手好吉他,也學過吹蕭,五線譜也大致能認全,一法通、萬法通,因此對古代的曲譜和古琴等樂器上手的倒也很快。至於書,蕭俊的字確實不算太好,畢竟他才十一歲,小時候又是在沙堆上習字的,在紙上習字的時間還是太短,而且在書法上他也確實沒有什麼天賦,這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只能是多下些功夫,勤練不綴了。字寫的好壞對於科考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
至於御和射,蕭俊畢竟得高人指點,有一身不錯的功夫,雖然未騎過馬,但仗着一身梯雲縱的輕身功夫,騎馬對他來講基本上是小菜一碟,他年紀雖然小,但習練了數年武藝,力氣卻不小,而且蕭俊射擊方面卻是出人意料的極有天賦,第一次摸箭,便是箭箭中耙。
這個時代的數是一種類似於九宮之類的演算方法,蕭俊來自後世,有着自己的一套計算方法,因此十分難以提起興致再去學習另一套演套方法,因而這數反倒成了他的軟肋。不過對於一些計算題目,他的演算結果卻是絲毫不差的,這也讓他成爲了縣學中的一個異類。對此,他只是推說是武當秘傳。如此一來倒也能夠矇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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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蕭家小院之內,蕭俊叮叮咚咚的彈奏着一件古琴,燕氏對於兒子如此快的就將古琴彈奏得似模似樣,也是頗有些驚奇,只能歸結爲兒子天賦異秉了。月娘則是穿着一套模式可愛的紫色細布衣裙,伏在桌案之上,認真的抄錄着烈女傳,燕氏則是屋內屋外忙忙碌碌的操持着家務,偶爾看一眼院中的一對小兒女,眼中滿是慈愛之意。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
就在此時,院門口忽然傳來孫子遠頗有些不自然的聲音:“嫂子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