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見對方火炮犀利,盾車根本沒有什麼防護能力,立刻調整戰略佈署,推炮的輔兵和炮手加快行進速度,後續部隊則是捨棄了盾車,直接在炮羣之後跟進,大約小半柱香的時間之後,周軍的第二輪炮彈再次呼嘯着砸了過來,這一次由於距離近了許多,十幾枚鐵球以更加迅猛之勢,再次撞散了兩輛炮車,同時造成了至少七八人傷亡,慘呼之聲再次響起,兵士們臉上的神情反而略放鬆了些,因爲清軍炮羣終於推進到了距離山頂石臺直線距離約二百步左右的地方。
清軍炮手們立刻緊張的忙碌了起來,片刻之後,幾十門神威將軍重炮齊齊開火,數十枚鐵球呼嘯着直衝高臺之上衝去,剎那之後,高臺之上被砸得石屑橫飛,一些碎石擊中了躲在石垛後邊的周軍,頓時傳來幾聲慘叫之聲。由於是從下往上仰角發射,這些炮火的打擊效果並不理想,並未給周軍造成太大的威脅。
清軍見狀,再次改變戰術,隨着中軍令旗一擺,急急的號鼓之聲響起,後面跟進的主攻部隊,終於開始發動了攻擊……
李文忠選出一百五十人爲第一梯隊,配合着另外兩側,同時向山上發起了衝鋒。東面從山腳至山頂的石臺,大約六十步左右的距離,這些軍士們飛快的衝到山腳之後,便紛紛舉着手中的盾牌長槍,口中發中野獸般的吶喊,向陡坡之上疾衝而去,六十步的距離,爬坡雖然跑得慢些,卻也不會太久。就在軍士們堪堪爬到一半之時,從石臺之上突然冒出無數的人影,緊接着無數的滾木擂石從石臺內被扔了出來。順着斜坡便滾落了下來,藉助着陡坡的地勢,這些滾木擂石片刻之後便勢若奔雷般的貫入了衝鋒軍士的隊形之中,隨即接二連三的慘呼之聲響起,軍士們或是被砸得腦漿迸裂,或是被砸的骨斷筋折,這些軍士畢竟久經戰陣,多少還是有些悍勇的,第一批人的倒下,雖然動搖了他們的意志,但卻未將他們擊潰,餘下的兵士,一部分迅速抽出弓箭掩護,另一部分則高聲嘶喊着拼命向不遠處的石臺撲去,這些兵士剛剛撲至石臺之下,正打算擲出飛抓,攀上高約兩丈的石臺,石臺之上忽然呼拉拉閃出好大一片三眼銃射手,緊接着便是大片火光煙霧騰起,攻城的兵士再次倒下了一片,沒死的則在地上翻滾嘶嚎,此時清軍弓箭手也紛紛射出了弓箭,周軍同樣有十數人大叫着倒下。
此次畢竟只是佯攻,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之後,餘下的兵士見敵人僅使出了兩種手段,己方便折損了半數以上的人手,而對方損失的人手明顯要少得多,巨大的傷亡,使得兵士們終於按奈不住內心的恐懼,拼命的向山下逃竄而去。
這些軍士們剛剛逃到山腳,便看到南面緩坡之上,火光沖天而起,竟是周軍從石臺之上倒下大量猛火油,隨後引燃,因南坡地勢較緩,已經有不少軍士攻至城下,頓時便被裹入到了火海之中,熊熊烈火之中,不時的傳出淒厲至極的嘶喊吼叫,聲震圜野,響徹雲霄。
李文忠見南坡的攻擊仍然在繼續,自己若是停止了攻擊,怕是會落個畏戰的罪名,他向來勇猛,一咬牙,對着身後包括蕭俊等哨騎在內的中軍精銳,共計一百五十人大吼道:“跟我衝。”說完猛的一揮手中大刀便衝了上去。
後面的兵士們個個面露懼色,但主將衝鋒在前,也只好狠了狠心,發出非人類的吼叫聲,跟着撲了上去。
衆人剛剛撲到一半,如雨點般的滾木擂石再次滾落了下來,好在這一次兵士們有所準備,藉助着山坡的地形,紛紛想盡一切辦法躲避這些滾落的重物,三十四名哨騎,此時個個“大顯神通”,只見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直奔錢大壯而去,錢大壯大吼一聲,擰身一躲,卻“慢”了半步,巨石“重重”的撞在錢大壯肩上,錢大壯大叫一聲,便順勢滾落了下去。一直滾落到山腳。姚一刀亦是如此,一時“躲閃不及”一塊插着鐵蒺藜的滾木,在其腿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姚一刀捂着大腿,裝模作樣的大叫着,卻迅速縮到一塊凹地之內,再也不肯出來。
蕭俊見哨騎們給紛紛“中彈”,柳雷也因爲頭部受到“重創”而滾落了下去,臉上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見眼前正好有一塊比磨盤略小些的石頭,攜着從陡坡之上疾落而下的威勢,直奔自己胸口狠狠的撞了過來,蕭俊卻裝作一時躲閃不及的模樣,在石頭即將砸中自己胸口的一剎那,雙足猛蹬地面,將身法施展至極致,向後猛的一躍,同時太極腰猛的一扭,這巨石斜斜的便撞在蕭俊胸口之上,但由於蕭俊藉助着後躍之力,以及側身之力加上太極暗勁卸掉了大部分衝力,加之有甲冑護身,受傷倒是極輕,不過從遠處看卻是蕭俊被石頭“重重”的撞飛了出去。
餘下的軍士們可沒有哨騎們的本事,縱然是加了些小心,慘呼之聲仍然接連響起,李文忠衝到一半,便知事不可爲,他倒也不是莽漢,衝上這一陣,只不過是爲了免去罪責,見後邊的軍士慘呼不斷,只好一邊躲避着滾落的巨石,一邊退了回去。
當他率領衆軍士返回本陣時,卻見又折損了二十餘人。
李文忠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哨騎們,卻也沒說什麼,此時南面緩坡的攻勢也停了下來,在中軍號旗的指揮下,所有攻擊山坡的軍士,重新列陣,撤至二里之外休整。
而其他的部隊,卻在號旗的指揮下,如潮水般的向着高臺之下各寨周軍衝去……
數萬人馬絞在一起,反覆衝殺,場面還是十分壯觀的,若是能夠從空中俯瞰,巨大的戰場之上,一個個軍陣就好象棋盤上的一枚枚棋子一般,雙方主帥宛若是兩個對弈的高手,提子、落子,以兵士們的生命在對弈着一盤生死之局。
所有先前攻擊高臺的部隊此時全部留做預備隊,仍然駐留在距離高臺兩裡左右遠的地方,而七星高臺的作用也時也彰顯了出來,居高臨下,對周圍戰場之上的戰局自然是瞭若指掌,洞察秋毫,隨着令旗揮舞,周軍如臂指使,各部行動統一協調,清軍處境不利,而此時高臺之上的重炮也起了作用,不時的發出重炮,擊向攻勢佔優的清軍軍陣之內,雖然大都超出了有效射程,不能形成大面積殺傷的跳彈,但仗着地勢的優勢,從如此高的地方拋出一個大大的鐵球,砸入密集的軍陣之內,也還是有些威力和震懾作用的。
由於重炮的存在和不斷的在戰爭中被更有效的應用,而許多城池的城牆卻仍然還是按照冷兵器時代的標準建造的,沒有針對重炮進行加高加厚,因此不少城池的攻防戰已經和冷兵器時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若是守城,要麼掘數道深壕,阻擋住敵人進攻的同時也把自己困死在裡邊,這種防禦適合一面臨水的城池,如嶽州,要麼協同地面機動力量,同對手交鋒。才能夠保住城池,萍鄉便是這後一種情況。
周軍以各營寨爲依託,與清軍激戰了一天,不分勝負,各自收兵回營,來日再戰。
………
入夜,營盤之內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李文忠所部的兵士個個神情沮喪、心情沉重,白天僅僅是兩次短暫的衝鋒,便傷亡慘重,傷亡竟然高達百人。雖然山上的滾木擂石不可能無窮無盡,三眼銃射手們也只能在攻上高臺之時施放一次三眼銃,而且下回攻山,清軍十有會在坡下用輕箭,採用仰角射擊進行掩護,但即使這樣,他們也毫不懷疑,即使攻上了高臺,餘下的這七百人至少有一多半不可能會活下來。
蕭俊變得異常忙碌了起來,兵士們紛紛前來找他寫遺書,雖然營盤之內還是有着幾個讀書識字之人的,但蕭俊畢竟是個秀才,因此軍士們希望將這封很有可能是最後一封的家書寫得好些,把自己對家人的思念和祝福更好的表達出來,將來若是自己真的不在了,這封字跡工整、用詞得當的遺書也算是給家人留下的一份念相。
這部作戰勇猛的兵士,大都是從湖南收攏的流民,除了那些綠林草莽氣息極重的哨騎之外,其他的兵士和那些綠營兵痞還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蕭俊也是湖南人,大家都是老鄉,倒也十分親切。
夜已深,士兵們卻沒有睡去的意思,蕭俊伏於一張簡陋的桌案之上,在旁邊一名軍士的低語聲中,奮筆疾書着,他的身前依然排着長長的隊伍。軍士們保持着沉默,整個營盤氣氛異常的壓抑。
此時,一名軍士在寫完家書之後,忽然向蕭俊詢問道:“蕭先生,您是讀書明理之人,明日進攻高臺,除了強攻,真的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