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賢苑,此地是一處園林似的建築,各色樓宇隱映在冬季的枯樹之內,中間有一處巨大的聚賢亭,時值冬季,這亭子周圍拉了暖閣,倒也暖和,此時亭內的舉子們正高談闊論,吟詩作畫,談經論道,好不熱鬧,蕭俊端坐在一張石桌的後邊,閉着眼睛傾聽的舉子們論道,他倒不是不想參與,實在是水平太低,插不進去嘴,一張嘴只能是丟人現眼,只好老老實實的坐着。這聚賢苑每隔兩到三天便有一次聚會,蕭俊這已經是第三次參加聚賢苑的聚會了。
舉止們談得正歡,忽然一個身穿藍衫的青年人步入了亭內,蕭俊以前從未見過此人,倒也沒在意,而是繼續凝神傾聽着,忽然蕭俊感覺到似乎有些不對勁兒,此時至少有三四名剛纔或是沉默或是低聲談論的舉子,聲音忽然拔高了起來,並且闡述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見解,並且似乎還有意無意的用餘光向那藍衫人的方向看去。
蕭俊細微的觀察力可是從小就磨鍊出來的,長年的軍伍生涯,更是讓他爲了保命,養成了仔細留意周圍一切的習慣,蕭俊仔細看了一眼那藍衫人,心中猛的一驚,這藍衫人約二十餘歲,生得一付八字眉,長得頗爲英俊,前世的時候,康熙的畫像從青年到老年他可是都看過的,雖然在印象中已經頗爲模糊,但那八字眉卻是記得極牢的,蕭俊努力的回憶着,眼前此人的容貌和前世早已模糊的記憶中那畫像上的青年康熙漸漸的合在了一起,蕭俊不由得一機伶。
機會,機會出現了。
此時那幾名舉子因聲音太高,相互干擾,結果反倒使亭子內聲音亂成了一鍋粥,誰也聽不清誰在說什麼。那藍衫人眉頭微皺,隨即卻向蕭俊這邊望了過來,蕭俊頭上的藍翎還是很顯眼的。
蕭俊立刻藉着這機會起身上前拜見,口中說道:“學生松江府舉子蕭俊,不知閣下是?”
那藍衫人聽到蕭俊自報名號之後,眼中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語氣溫和的回道:“稱呼我龍大人即可。”
蕭俊施禮道:“學生見過龍大人。”
藍衫人示意蕭俊坐在身邊,待蕭俊落座後,這才緩緩道:“近來你的名頭可是不小啊?”
蕭俊十分謙遜的回道:“徒有虛名罷了,學生畢竟尚未及冠,這涉獵太多,反倒成了樣樣通,樣樣鬆,比如這學問一道,在座的每一位都讓學生自慚形愧。”
藍衫人見蕭俊態度謙和,臉上露出一絲讚賞之色,問詢道:“聽聞你曾經在軍中效力?”
蕭俊回道:“正是。”將軍中的一些事情包括弊病全部簡略的說了一下。
藍衫人聽得極仔細,時不時的提出些問題,蕭俊一一如實回答了,對於自己立下軍功的攻臺和大破鐵象陣一事也趁機說得比較詳盡。
藍衫人聽到蕭俊陳述完智破鐵象陣的細節時,不由得怒哼了一聲:“這個蠢才。”
隨即卻讚許的說道:“此戰你只得了一根藍翎和幾十兩金子,還有七品軍功,這獎賞確實有些薄了。你若是再錘鍊幾年,應是個不錯的將才。”
三藩之亂畢竟還未結束,藍衫人對軍中之事也是十分的關心,身居高位,下邊之人自然是多少有些隱瞞的,因此藍衫人又極其詳細的詢問了蕭俊許久,這才岔開話題問道:“既然你離開了軍中,一心想要謀個文職,卻不知對時政有何見解?”
蕭俊心中一動,按照當日和陳巧孃的謀議說道:“學生年歲尚輕,但在軍陣之上也曾經嶄露過幾次頭角,無論是當年一人連挑六將,陣斬周軍精騎司,還是後來的煙火攻臺,破鐵象陣,所用的都是巧勝,當年于成龍於大人曾以兩千鄉勇擊敗數萬亂賊,學生師從於公數年,這別的沒學會,但以巧破力,四兩拔千斤的本事倒學了些,如今西北馬匪肆虐,局勢糜爛,回羌各族各自爲政,朝廷產馬重地受到嚴重威脅,若是在永昌新設一縣,由學生暫任知縣,學生相信,一年之內定可剪除此心腹之患,整合西北各族,還西北一個安寧。”
這藍衫人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以爲蕭俊最多隻不過是提些建議,倒也沒抱太大的希望能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結果蕭俊竟然語出驚人之極,不由得來了一絲興趣,淡淡道:“說詳細些。”
“據學生所知,西北各部,因受四川王屏藩牽制,不敢輕動,導致甘涼腹地盜匪猖獗肆虐,尤以準部馬匪爲甚,這股馬匪人數約千餘,來去如風,朝廷曾率數萬大軍圍剿,無功而返,後甘涼大批馬軍南下平亂,步卒難以追及,馬匪其勢更狂,這股馬匪雖然僅在甘涼肆虐,動搖不了國本,但卻有如一隻老鼠,將甘涼之地禍害得亂七八糟,如此小股悍匪,用重兵圍剿,便有如用重錘去擊打老鼠,空有一身蠻力,卻往往落在空處,若是放上一隻鼠夾,只須回去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第二天早上醒來,怕是鼠患已經剪除了,學生師從於公,學的便是這放夾之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世上雖沒有任何事是十拿九穩的,但學生自認爲應該有八分的把握。”蕭俊胸有成竹的說道
藍衫人忽然問道:“若是你中了會元,而殿試時又是策論平亂,你會將此事做爲答卷麼?”
蕭俊心中猛的一跳,沉聲道:“學生會的。”
那藍衫人卻沉吟道:“甘涼現在是衛所制,若是新設一縣,茲事體大,單憑你幾句話便改了朝廷的體制,多有不妥………”
隨即卻忽然意有所指的說道:“觀你畫風,應是性情純真之人,今日之事,卻似是處心積慮之舉,倒真是有些看不透你了。”
蕭俊聞聽此言,心中不由得一驚,偷偷的看了一眼藍衫人,見對方臉上並無蘊色,剛纔似乎也只是隨意的一說,但蕭俊憑着直覺感覺到對方肯定是多少看穿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心念電轉,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一絲慚色,回道:“學生的恩師於公,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受到萬民景仰,學生受於公教誨,亦是十分希望能爲百姓做些事情,學生並不奢望能夠高中進士,能夠憑藉着七品軍功,暫任知縣,還甘涼安寧,便心滿意足了。”
這藍衫人依然是一付面色平和的模樣,淡淡道:“你還年輕,雖然行事有些莽撞和操之過急,倒也情有可原,念你一片赤誠,朝廷會考慮你的提議的,下去吧。”
蕭俊見對方下了逐客令,起身施禮告辭,帶着姚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此時後背之上卻已經汗透重衣,對方几憑着幾句話便看出了自己的破綻,不愧是歷史上有名的人物啊,自己要想在這位精明過人的康熙大帝的眼皮子底下翻出點浪花兒出來,這難度好象是不低啊。前方任重道遠,看來自己還需在官場之上多加磨練纔是。
第二日,描玉坊派了一位管事領了兩個夥計,將這次繡品拍賣的分紅送了過來,共紋銀九千三百兩,蕭俊見得到如此多的銀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不到這京城之地會如此富庶,一次大型的拍賣竟能得銀數萬兩,這還只是利潤。難怪別人都說江南和京畿之地,是匯盡天下財富之地啊。
蕭俊望着地上一大箱子的銀兩,眉頭略皺了皺,因爲戰亂還未結束,商制銀票不能全國通行,所以他向描玉坊提出只要現銀,不要銀票,問題是這近一萬兩銀子,足有六百多斤,裝了好大一個箱子,攜帶十分不便。
蕭俊衝着衆人說道:“這些銀子,月娘、柳眉毛和姚成一人一百兩,我和巧娘一人五百兩,餘下的八千兩我和巧娘有大用。諸位沒什麼意見吧?”
蕭俊只是隨意的問問,表示一下對其他人的尊重,衆人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