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南側的一處暗哨內,蕭俊和柳雷此時正伏在一處掩體之中,柳雷將眼睛瞪到最大,緊張的四處張望着,彷彿黑暗中隨時會竄出一隻隱形怪獸。忽然聽到耳邊傳來輕微的酣睡聲,柳雷先是不可置信的側頭望去,卻見蕭俊睡得正香,立刻一巴掌將蕭俊拍醒,低聲怒道:“就知道睡,小心睡覺的時候腦袋搬家。”
蕭俊換了個稍微舒服些的睡姿,神色輕鬆的說道:“放心吧,那奇門遁甲我比你懂些,那東西若是那麼好弄,這天底下豈不到處都是奇門遁甲了?可是這麼多年,除了今天,你可曾有所聽聞?前半夜我睡你守着,後半夜你睡我守着,安啦,就按普通暗哨防範即可。”說完再次閉上了眼睛。
柳雷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她對蕭俊的本事還是非常信服的,只好由着蕭俊繼續睡了過去。
蕭俊再次醒來的時候,卻見柳雷依然圓睜着杏眼,一付如臨大敵的模樣,嘆道:“你這樣子不累麼,快去睡吧,後半夜我守着。”
柳雷橫了他一眼,悶聲道:“我睡不着。太他孃的嚇人了,幾十雙眼睛盯着,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進來把人象鬼一樣的帶走了。”
蕭俊也只好由着她,窩在暗處望着天空數星星,不一會兒,柳雷似乎有些困了,卻又不想睡着,一邊四處警惕的張望着,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小聲聊了起來:“秀才,我發現你最近變了許多,原來的你就象是一塊冷冰冰的石頭,現在的你倒是越來越象秀才了。”
蕭俊繼續數着星星,悠然道:“這些年,平亂、交戰、頻繁的出哨,每日裡伴隨着血腥和殺戮,心也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硬,越來越麻木,睡夢中出現惡夢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這些日子照顧月娘時我卻發現,對月娘的體貼和疼愛觸動了自己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它讓我漸漸的開始找回原來的自己,蛻去冰冷的外殼,將自己兇殘的一面重新壓抑了起來,我很喜歡這種變化。”
柳雷瞪着眼睛尋思了半天這才說道:“你們讀書人就是彎彎繞繞多,什麼外啊、內啊的,老孃只知道再他娘過幾天這種日子,老孃就嫁不出去了,老孃今年都十九歲了,別的女人象老孃這般年紀都養了兩三個娃兒了。老孃還得天天跟一幫臭男人廝混在一起。一旦傳將開去,怕是更沒人敢要了。”
蕭俊卻是不以爲然的大搖其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少人進了洞房才知道對方長啥樣,找個能忽悠的媒婆,多給些銀子,連蒙帶騙的,估摸着怎麼也能把你給糊弄出去,就憑你這身本事,身上還帶着九品軍功,無論到了誰家,保管將夫君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柳雷此時正有些睏倦,大腦有些短路,打了個哈欠,輕聲道:“你的話好象有些道理,不過聽起來怎麼這麼不中聽呢?”
………
第二日,一宿沒睡踏實的兵士們一個個打着哈欠,紅着眼睛,再次上路了,一路之上,可謂是小心異常,不時的撒出哨騎偵測四周的情況。行進速度也變得慢了下來。
隊伍一連行進了兩日,到了第三日,途經一片樹林的時候,蕭俊命隊伍停了下來,這片樹林看起來有些奇怪,雖然現在已是烈日炎炎的正午,但裡邊卻始終飄浮着一層淡淡的白霧,似乎是沼氣、瘴氣之類的東西。
向溫都司簡單的請示了之後,蕭俊點了幾名哨騎,帶着兩個刺客進入到了這樹林之內,這幾日以來,在蕭俊的授意下,哨騎和營兵們使出各種辦法,不讓這兩個行刺之人有睡覺的機會,這二人現在已經睏倦已極,卻又不允許睡覺,加上混身的骨折和傷痛,其情形可謂是極慘,就連臉部都被折磨得有些變形。人的承受能力終究是有限的,所不同的是每個人的意志強弱不同,所能承受的或多些或少些罷了,而蕭俊所做的,便是直接摧毀這二人的意志。
迅速掃視了一眼林中的狀況後,蕭俊將其他幾名哨騎遠遠的打發開,設下暗哨,只留下柳雷一人,隨後掏出懷中的卦盤,在柳雷狐疑的目光中,迅速的佈下了一個小型的陣勢,蕭俊雖然入了道門,但對這些老祖宗幾千年前便已經流傳下來、並且多次應用過的東西,還是有些似懂非懂,只會簡單的依葫蘆畫瓢。真正來到這個時代,他才發現各類書籍當中,對這種旁門之道記載頗多,不僅是諸葛亮和闖軍,就連當年穆桂英和樊梨花兩位史上最著名的巾幗英雄,也是在戰陣之上使用過這種東西的,只不過效果遠遠不象評書之中吹噓的那般神乎其神罷了。
這陣法名叫噬魂小陣,是那迷魂陣簡單的變種。
蕭俊十分沒有信心的將這兩刺客其中的一人,放在一處卦盤之上,這處林子從風水上來講,屬毒火,五行之中,火對應着心,主神智,這陣法是否起作用,蕭俊就不清楚了。
那刺客原本便是一付眼看着就要睡過去的模樣,置身於“陣眼”之上,則是更加的昏昏沉沉的了起來,蕭俊見狀,一拉纂住此人的頭髮,扒開其眼皮,使其對着透過樹葉射進來的陽光,同時不斷的用力擊打着各處斷骨,這刺客受到強烈的刺痛,漸漸的又有些清醒了起來。
如此折磨了一柱香的功夫,這刺客目光漸漸的渙散了開來,口中不停的喃喃道:“我要睡覺、要睡覺、要睡覺……”
蕭俊聞聽此言,心中一動,沉聲道:“我問你些問題,你若是回答了,我便讓你睡覺。”
這刺客卻彷彿神智已失,仍然不停的喃喃着要睡覺。
蕭俊沉聲道:“你叫什麼名字?你若是告訴我,我便讓你睡覺。”
這刺客忽然停止了喃喃自語,目光呆滯的望着蕭俊,口中緩緩吐道:“秦猛。”
蕭俊見居然撬開了這硬漢的嘴,心中大喜,再次詢問道:“何人指使你來殺我的,你若是想睡覺,就快些告訴我。”
這刺客這次卻是遲疑了片刻,在蕭俊的再三的催問和允許睡覺的誘惑下,終於似乎還是被打動,口齒有些混濁的答道:“黃仲達。”
見這陣法似乎十分管用,蕭俊迅速又布了一個,命柳雷審另一人。
在蕭俊反覆的誘導下,這兩名刺客終於斷斷續續的說出了一些蕭俊所要知道的東西,但這種拷問的方法首先要摧殘對方的神志,因此效果也是極其的不理想,
蕭俊加上自己的分析將這些隻言片語連貫起來,最終也只是簡單的弄明白了一些事實,當日在戰象之上襲殺蕭俊的四人,在江湖之上曾經頗有些名氣,似乎是兩對兄弟,一對姓秦,一對姓郝,這四人被黃家重金收買,供養了起來,只負責拿銀子辦事,對東家的一切所知極少,只是大概的知道,背後主使之人是黃家旁支的黃仲達,幾人尋到了蕭俊的下落,混入軍中,但蕭俊生性極謹慎,即便是出哨,也極難追蹤,一直尋不到下手機會,直到那日蕭俊躍上象背之時,才終於趁着兩軍交戰時的混亂,以及遮天蔽日的煙塵,果斷的出擊,險些得手。
秦氏兄弟和郝氏兄弟各折損了一人,餘下的兩人都是老江湖,雖然見兄長亡命,心中悲痛欲絕,卻仍然在絕對不利的情況下,極其冷靜的逃命而去,這二人心中恨極了蕭俊,在黃仲達的親自謀劃和麪授機宜之下,尋到了十幾個曾經受到過秦氏兄弟和郝氏兄弟恩惠之人,那使劍的高手,則是秦氏兄弟的大哥,是一名獨行大盜,爲人心狠手辣,並未被黃家所收買,一直到處流竄作案,聞聽兄弟的死訊後,也趕了過來。三人在黃仲達的勸說以及強烈的仇恨驅使下,不顧江湖道義的誘騙白蓮教和馬匪們出手,原本以爲在十幾人的反覆騷擾之下,蕭俊等人早已疲累不堪,馬匪們來去如風,就算不能得手,也必會全身而退,三人還布有後手,這拔馬匪的襲擊只是第一波,卻未曾料到馬匪們居然吃了大虧,又被蕭俊利用,僅花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便尋到了他們,致使他們落入被動。江湖之人最講江湖規矩,那些受過他們恩惠的,因這三人先壞了規矩,心中十分的不恥,見己方處於絕對的下風,更加的不肯幫他們和人數衆多馬匪們拼命,這性命畢竟只有一條。
三人並未如那小頭目所言,逃得不知去向,而是因一時大意,被馬匪堵住了退路,一路追殺,無處可逃,只好遁入城中暫避,入城後,三人謀議着,一方面想辦法聯絡黃仲達將三人救出去,另一方面,打算購置幾匹好馬,試圖想辦法仗着馬匹精良,逃脫馬匪的追殺。同時尋找機會除去蕭俊,結果見蕭俊身穿布衣,未帶兵器,神色十分放鬆的站在兵營門口,卻正和馬匪中的一個小頭目聯絡,三人這才知道蕭俊竟然和馬匪聯手,這城中看來亦是呆不下去了,萬般無奈之下,本就早已有所準備的三人,趁着蕭俊毫無防範,突然出手,試圖一擊必殺,卻再一次低估了哨騎們的戰力,哨騎們看似未着甲持刃,十分懶散的蜷縮在諾大的院子中的各個角落,十分的分散,好象是毫無防範和準備的模樣,但這三人剛一衝進院子,哨騎們剎那之間便結成了山寨鴛鴦陣,並且將三人圍住,幾乎沒給他們任何機會。